“哦。”
孟桐说:“我们神学系成立之初,就致力于研究蛊虫和僵尸之间的关系,研究为什么人被这种特殊的蛊虫啃咬之后,不但行动如常,还力大无穷,并且出现无差别攻击人类的行为。”
“但其实还有一层非常重要的现实原因,”孟桐捻动格子衫的衣角,平静地说,“国外有一家公司……或者说是机构、组织,我也说不好具体是什么,反正在很多年前曾经获得过一批蛊虫。他们兜售这种蛊虫,就如同售卖一种特殊的杀人工具。被蛊虫啃噬大脑的人,会瞬间变成僵尸。僵尸们疯疯癫癫,无差别袭击人类,大多被当地警察当作杀人狂击毙。他们的真正死因不但得不到彻查,反而给他们扣上杀人凶手的污名。蛊虫杀人于无形,还能毁人声名,因此售价极高。这个公司开张吃半年,有时候甚至几年才作一次案。联和国刑事理事会暗中查了二十多年,硬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直到前年,这个公司又成交了一笔买卖。然而这一次,他们露出马脚,案件被刑事理事会的特警人员发现端倪。刑事理事会顺藤摸瓜,虽然不曾破获,但是掌握了这个组织的代号,就是虫子的英文——Bug。同时,这名发现端倪的特警还查出,这是Bug手中最后一只蛊虫,卖出了上亿天价。他不相信Bug从此之后真的会罢手,之后一直对这个公司进行非常严密地监查。终于有一天,他查到Bug按捺不住,计划再来鬼森林捉蛊虫。”
谭既来若有所思:“那天学术会议,我听有人说他手里的蛊虫……怎么说的来着?”他求助地看向陆瑶。
陆瑶翻了翻手机备忘录:“上蹿下跳,接收到了同伴遇难的信号。”
孟桐“嗯”了一声:“这唯一一只蛊虫,就是前年那起案子中被刑事理事会的特警查获的,如今在欧洲某国皇家科研院,由世界顶级生物学专家负责研究。除此之外,美洲一个国家还存有半只蛊虫的尸体,那是十几年前,从一起案子的尸检中取出来的。这案子越来越惊世骇俗,去年由世卫组牵头,在成立了一个全球超自然现象科研小组,我是咱们国家的负责人。这个小组不但负责科研,还有责任和义务配合警方调查过去几十年,我国是否有这样恶劣的案情发生。不过所幸,截至目前,我没查到国内有疑似Bug犯下的案子,尚且算一片净土。”
“但是鬼森林里有僵尸和乌鸦,”谭既来皱眉,“旁边不远处就有个村子,太危险了!”
这里的僵尸跑出去攻击人怎么办?
孟桐说:“说来也奇怪,这里的各种奇异物种的活动范围,仅仅局限于这片……你口中的鬼森林。这么多年,没听说过有什么恶□□件。”
陆瑶秀气的眉毛轻轻聚起:“但不搞清楚,这群怪物始终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哪天它们跑出去……”
跑出去就是《生化危机》、《湘西行》、《僵尸先生》……
孟桐松开快被揉烂的衣角,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不过这些事都跟你们没有关系了,明天一早,你们都回去吧。”
今夜谭斌翘着二郎腿,阴阳怪气地答应值夜。
众人陆陆续续入睡,只有谭既来怎么都睡不着。
秦教授和陆瑶,甚至李则安谭斌左伊,他们所有人明天买张机票,拍拍屁股就能走。
可他不一样,他手上还缠着一个鬼玩意儿呢。
戴着这东西,他就是Bug的头号目标,跑回京市也不见得就安全。
他抬起头,月光下谭斌一脸肃然,在认真守夜。
即使善恶难辨,但谭斌横看竖看,不像坏人。
李则安更不像,而左伊,她甚至脱口而出,保护他是工作内容……
他们既说英文,又懂汉语,而这两门语言,恰好都是联和国的官方工作语言……
电光石火间,一个大胆的念头钻入谭既来脑袋里。
“小张?”谭既来轻轻叫。
谭斌回头:“还不睡?”
“睡不着。”
谭斌从口袋里掏出Melatonin递给他。
谭既来低低笑了一声,这也训练过吗?
“你们进鬼森林干嘛?”他握着褪黑素的小塑料瓶,用气声询问,“你们是国际刑警?”
谭斌别过头去,半晌后说:“不是。”
“那你们是?”
“别瞎打听,”谭斌瞪他一眼,“睡你丫的觉。”
谭既来不甘心地盯着谭斌。
有那么一瞬,谭既来动摇了。
宋坤说过,他们警察都有纪律,不能跟人民群众飙脏话……虽然宋坤私底下没少跟谭既来鬼扯。
这个谭斌天天你丫你大爷的,吊儿郎当阴阳怪气,比宋坤还离谱,确实跟警察的形象差太远……
外面一阵非常轻微的窸窸窣窣声,谭斌警觉地抬头。
谭既来注意到谭斌下意识摸的是腰,而不是身边的刀。
他眯了眯眼睛——谭斌是想掏枪。
他真的不是警察吗?
谭斌借着惨淡的月光辨认来人:“Zion?”
李则安跟左伊快步过来,低声问:“有没有看见……”
话头戛然而止,因为他已经看见了“帐篷”里,正对着他笑得灿烂的谭既来。
李则安皱眉,盯了他一会儿,问:“你脸怎么了?”
谭既来摸摸脸颊:“倒霉,被人打了一顿。”
李则安在不悦。
左伊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条铝管包装的药膏:“擦。”
谭既来的手还没来及的伸过去,李则安就已经从她手里取走。
他拧开盖儿,在指尖挤了黄豆粒大小的淡黄乳膏。
“过来。”他说。
谭既来心跳漏一拍,乖乖把脸伸过去。
李则安的指腹微硬,想是常年练武所致。
他把药膏涂在谭既来脸上,轻柔抹匀。
中药的木质香调钻进鼻子里,谭既来贪恋地嗅着这缕暗香。
夜色正凉。
上好药,左伊满眼同情看着他:“疼不疼?”
谭既来摇摇头,咧嘴笑:“没事。”
李则安拧盖儿的动作停了半秒:“别逞强。”
谭既来半垂眼皮。
“疼。”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终于把整篇文的背景起因交代啦~~
文章背景全是私设,与现实无关,不可带入生活~~
才发现谭既来的大招跟芈月一样,召唤乌鸦。
至于冤种乌鸦:又喊我们来打架,真的拴Q……
上过药,李则安拍了拍谭斌和左伊的肩,把他们俩叫到一旁。
他们三个又在叽里咕噜察察切切,谭既来见怪不怪。
他活动下筋骨,靠着树干睡去,但是无论怎么调整姿势,颈椎都僵得难受。
迷迷糊糊的,他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感觉有人坐在他身边。
他无意识地身体一歪,向侧面倒下去。
身边的人接住他,然后把他的脑袋垫在一条又紧实又柔软的枕头上面。
谭既来蹭蹭,觉得舒服极了。
醒来的时候,这草木帐篷里只有陆瑶还在。
她背对着谭既来,正拿着那根大红的真丝头绳,把长发挽成个髻挂在脑后。
听到身后呼吸声节奏改变,她回头:“醒了。”
谭既来:“嗯,其他人呢?”
“洗漱呢。”
外面不远处有条小溪,五个人错落地分开,各自洗漱。
谭既来拎着左伊给的黄色毛巾,插空在秦教授和李则安中间,掬水洗脸。
这水清清凉凉,洗去油脂汗渍,好不舒服。
谭既来脸上一颗颗水珠滑下来,说:“我想洗澡。”
正漱口的李则安猛地喷出一口水,差点儿呛到。
陆瑶抹一把脸,瞥了一眼左伊,又看了看谭既来手里。
谭既来把毛巾往身后藏,但是没瞒过陆瑶的眼睛。
陆小姐眼神来回来去在两人身上扫过,然后勾勾嘴角,笑得暧昧。
谭既来一开始不明就里,后来忽然顿悟——她不会以为他跟左伊……
啧,女人。
他们来的时候,另外五人已经接近尾声,所以他俩刷牙时,其他人陆陆续续走了。
见没人,陆瑶挨过来,含着牙膏“呜噜呜噜”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谭既来同样“呜噜”,含含糊糊地说:“什么什么时候。”
“嘁,”陆瑶吐出泡沫,漱口后嘴里充满薄荷清香,“跟师姐还扯谎。”
谭既来认真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瑶闻言,动作定了一秒。
随即,她伸手撩起水花,洗去嘴角的泡沫:“你跟这伙人很熟吗?”
这次是谭既来定住。
其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跟李则安他们熟还是不熟。
要说熟,他除了知道这三位的名字以外,别的一无所知。
要说不熟,他们共患难好多天,甚至有的时候,他觉得还挺亲密的。
这算什么关系?
陆瑶从包里取出毛巾,擦净脸上的水珠,又问:“这几个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谭既来扶额:“这我还想问你……孟老师跟那个人认识啊?”
“不认识吧。”
“那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他证件掉地上,老师捡到记下了名字。”
“……”
他俩结伴回去,“帐篷”外李则安正跟孟桐争执着什么。
谭既来眼珠滚了两圈,孟桐真的只是捡到李则安证件那么简单吗?
孟桐见两人从远处走过来,不再跟李则安吵。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出去的方向:“我准备跟对接的人报备,请当地公安部门接你们出去。”
他顿了一秒,不知说给谁听:“既来,有警察在,不用担心有人袭击你。”
谭既来迟疑片刻,点点头。
李则安看着他,皱了皱眉:“你戴着这条红绳,Bug不会放过你。”
孟桐冷哼一声:“有警察。”
“暗箭难防。”
“那你说怎么办?留在这里就安全?”
孟桐最后一句话,语气已经有些急了。
谭斌和左伊闻言都不耐烦,尤其是谭斌,仰天深呼吸,看样子在压制火气。
李则安冷冷盯着孟桐,一字一句问:“上次让你走,你为什么不听?还把越来越多的人卷进来?”
孟桐在方片眼镜后面,眼神同样冷淡:“我需要听你的?嗯?”
这话几乎是在挑衅,果然谭既来看到李则安手攥成拳头。
他嘴唇微动,克制住脾气:“那你能保护他吗?”
孟桐毫不示弱:“留在森林,你能吗?”
李则安嘴唇微动,却没发出声音。
孟桐言辞愈加锋利:“我的学生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则安沉默。
场面陷入奇怪的僵局。
谭既来闷声不吭,他知道李则安为什么沉默。
三番五次救他,是因为恰好撞上,不能见死不救。
但是一直护着他,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论善恶、好坏、对错、正邪,他们有自己的任务,保护他毕竟不是他们的本职。
秦教授看着两个年轻小孩子吵架对峙,不知所措地交拧双手。
陆瑶狐疑地眼神在对面三个人身上滚过,啥都没说。
谭斌和左伊都是一脸嫌弃地冲着孟桐翻白眼,明显很抵触。
谭既来眨了眨眼,开口打破平静:“孟老师,我不出去了。”
孟桐不悦:“你说什么?”
“我说,”谭既来笑了一下,“我不走。”
孟桐表情满是匪夷所思,愣了两秒后问:“你不是一直都想走?”
谭既来觉得孟桐信息真滞后。
他上周是想走,不,上周他不止是想走,简直是想逃命。
但是在长湖镇的时候,即使没遇到Bug追杀,他自己也打定主意回来。
没有人逼他,他自愿的。
谭既来抓着自己的右腕:“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我觉得他说的没错,戴着这根红绳,Bug肯定还要追杀我。”
“有警察。”
“警察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我吗?”谭既来耸肩,“等我回了京市,回了学校,我该如何分辨身边的人,哪个是Bug的人,哪个不是?”
孟桐垂下眼眸。
“留在鬼森林,是敌是友,一目了然。”
孟桐扫了一眼李则安三人:“是敌是友,还很难说。”
谭斌“嘁”了一声,气到跺脚。
谭既来安抚地抱住自己的右臂,摩挲两下说:“起码他们仨,没想剁我胳膊。”
秦教授适时插嘴,将话题引回那个奇怪的山洞。
他把昨天的经过和他们的最新发现告诉孟桐,后者鼻息冲动,喷出一鼻子气,暂时把注意力拉回到科研项目上来。
陆瑶牵了一下谭既来的衣角,在他耳边问:“你很信任他们吗?”
谭既来“嗯”了一声。
“那我得告诉你一件事,”陆瑶低声,“上一回碰到他们,孟老师跟为首那个打起来,我报警后,他们仨连忙撤走。”
谭既来眼神闪了一下。
陆瑶接着问:“你觉得什么人怕警察?”
好人不做贼不心虚,怕警察的,当然是坏人,贼人,犯人。
“说真的,别太相信他们。”陆瑶叮嘱。
谭既来抬眼,谭斌正跟老爷子讨论地热火朝天。而李则安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他和陆瑶耳语沟通。
这么远的距离,而且一旁秦教授和谭斌嗓门儿都大,唾沫星子横飞,李则安应该听不见他俩在说什么。
但没由来的,谭既来像被抓包一样,心里控制不住发慌。
他察觉这次李则安看他的眼神有点儿冷。
他在生气。
谭既来连忙挪开一步,跟陆瑶保持半米距离。
陆瑶愣住,上前贴住谭既来:“跟你说的,听进心里去没有?”
“嗯。”
他敷衍的太明显,陆瑶轻哼:“蠢材。”
武术学院退休教授秦老头儿和明显对物理不怎么开窍的谭斌,讨论了一会儿后,车轱辘话开始来回转,只会嘟囔“高维”、“坍塌”、“压缩”等少量词汇。
他俩谁都说不明白怎么回事,就像倒数第一给倒数第二讲题,虽然离谱,但是同频共鸣。
左伊跟李则安交流,谭既来根本听不懂,但是秦教授和谭斌交流,谭既来理解起来居然毫无压力。
他低头一笑,认领倒数第三。
等秦教授和谭斌学术交流的声音低下去后,谭既来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众人看他,谭既来扬起笑:“先吃饭吧。”
谭既来翻开他粉红色的小公主专属书包,换来陆瑶一阵阵嘲笑。
孟桐看着秦教授的喜之琅,也是同款笑意。
谭既来撕开包装,啃他被压瘪的蛋糕。
昨天折腾得太厉害,他的书包被揉成一团,里面好几包蛋糕漏气。
他先挑碎掉的吃。
李则安三人向前几步,跟他们拉开一定距离,显然心有芥蒂。
谭既来远远看到李则安跟谭斌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谭斌从自己背包里取出一块压缩饼干,递到他手里。
谭既来停止咀嚼。
李则安没粮了。
他回手伸进自己的书包,摸到完好的那批蛋糕,又僵在当场。
李则安不吃他的东西。
谭既来把手缩回来,低头一边啃蛋糕碎渣,一边数着李则安给他的压缩饼干。
他养了他两天,今天断粮。
他们仨备的粮应该差不多,所以他们可能也快撑到极限了。
孟桐毫无察觉,撕开食品包装,随口跟秦教授聊天:“你们也买的紫米蛋糕。”
秦教授点头:“村子里超市随便买的。”
“鬼森林外面那个村的小卖铺?”
“对。”
“那我们去的同一家,我跟陆瑶也在那家店备的物资。”
“真甜,”秦教授满脸嫌弃,“血糖高吃这个真是灾难。”
“控糖药没带?”
“早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孟桐僵了两秒,然后说:“既来不想走,等会吃完饭,你跟陆瑶回去吧。”
秦教授点点头,又不放心地看着谭既来:“孩子你真不走吗?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我觉得八哥也没他们说的那么邪乎吧。”
谭既来被“八哥”逗笑:“其实离开湘西,人海茫茫,他们大概率找不到我。”
“那你不走?”
“怕万一。”
“留下可别后悔。”
“不后悔。”
陆瑶把最后一口蛋糕咽下去:“我也不想走。”
孟桐服气:“你怎么也不听话?”
陆瑶捻动透明包装袋,那塑料在她手里被捏成一个小球:“我论文写了一半,跟这个有关,我怎么走?”
孟桐皱眉:“论文重要命重要?”
陆瑶不信邪:“哪至于要命。”
谭既来想到昨天在那个奇怪的国度被僵尸追杀,想到一不留神从摩天大楼坠落,想到好容易逃出来,结果一头撞到Bug手里,瞬间倒吸凉气:“还是至于的……”
陆瑶嗤笑,没当回事。
孟桐也是半信半疑。
不怪他们,他俩在林子里游荡这么多天,最多也就是碰到几波僵尸,还真没遇到Bug。
哪天碰到就知道厉害了……
谭既来想到这里,又甩着头轻“呸”了一声。
他这脑子什么时候才能往好处想。
秦教授咽下最后一个齁甜的小蛋糕,说:“你们都不走的话,我也先不走了。”
陆瑶秀气的柳叶眉向中间聚拢,拧出一个很淡的“川”字纹:“碰到他们所说的Bug怎么办?”
秦教授大言不惭:“我可武术学院的教授,正教授。你满京市打听打听,看我怕过谁。”
谭既来笑盈盈:“您剑呢?”
那天秦老爷子见了Bug,慌得一匹,不比他胆壮几分。
秦教授瞪眼,大声说:“替您挡灾喽。”
谭既来垂头认了,还真是。
他埋汰不着人家秦教授。
两拨人吃过早点,陆瑶拿着水壶去小溪边打水。
李则安遥遥看了眼孟桐,用下巴指个方向。
孟桐轻哼一声,还是跟过去。
李则安跟他不知道说了啥,谭既来只看到他从口袋里拿出纸笔,写了个便条。
孟桐接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掏出打火机,把那便条点了。
李则安盯着他烧的渣都不剩,然后抬头,目光穿越丛林,落到谭既来身上。
谭既来扬脸对他笑,谁知对方看到他的笑脸,立马别过头,抬手招呼同伴。
谭斌和左伊等在一边早不耐烦了,见状收拾行囊,三人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不远处,谭既来笑容僵在脸上,对着他们的背影喊:“你们去哪儿?!”
那仨跟听不见一样,大步流星阔步向前,身影很快被茂密的森林藏起来。
谭既来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只觉得空落落的。
他问走回来的孟桐:“他们怎么走了?不一起行动吗?”
孟桐推推眼镜:“为什么要一起行动?”
“森林里还有Bug,大家在一起,人越多越安全。”
“你凭什么判定他们不是危险分子?”
谭既来哑了半秒。
又绕回这个问题。
孟桐拉开书包拉链,开始组装带雷达的电子设备。
秦教授在一旁开口:“那仨孩子不坏的。”
孟桐捅了三下才把数据线插到屏幕接口:“不坏,不代表他们不危险。”
他调出网络,谭既来闷闷地掏出手机联网。
手机还有一点电量,支撑着他跟家里和朋友闲聊两句,不让他们发觉异常。
陆瑶打水回来,见那仨走了,也问他们去哪儿。
孟桐一句“不知道”打发了。
陆瑶眼珠转转:“我们现在做什么?去山洞吗?”
“不去,昨天的工作只完成一半,今天继续。”
“嗯。”
谭既来:“什么工作?”
孟桐收好电子设备,又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标本夹,和一大包采集袋。
“既来,我们需要收集这片森林所有的植被标本,还有定点环境采样,方便后续实验分析。”
谭既来咽了一口口水:“所有的植被?”
“嗯。”
“那得收集多少?”
“所有的意思应该是——有多少,就收集多少。”
谭既来轻哼,这用得着他解释?
他问那话,是吐槽工作量好吧。
他眼珠左右来回摆,跟“装傻”表情包一样:“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孟桐手指“嗒嗒”敲在标本夹的封皮,小眼镜片反贼光:“你这样我会怀疑你留下的动机。”
“……”
谭既来心跳漏跳一拍,感觉被孟桐说中了什么。
但是具体说中了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明白。
孟桐看他发呆,不耐烦地把标本夹递给陆瑶,亮起手里的采集袋,冷淡道:“你不想干这个的话,就负责环境采样。”
谭既来回过神来,无声地捻动衣角。
他吐槽工作量,更多是在开玩笑、抖机灵、玩梗,不是真的发牢骚、抱怨、不肯干活儿。
他本科出了名的任劳任怨、吃苦耐劳……
孟桐清了清嗓子,谭既来回过神来,乖乖地把采集袋接在手里。
起码两斤,沉甸甸的。
有毒啊,袋子都两斤多,这是准备采集多少吨?
孟桐把鬼森林搬回京市算了……
他下意识想开口黑色幽默一把,抬头看到孟桐冷淡的脸色,生生咽回去。
这位跟李则安吵架后,就开始抽风。
“抽风”的孟桐偏头看秦教授:“至于您,秦大教授。”
秦大教授也被他气场震住,老老实实立正听吩咐。
“站岗,提防Bug。”
“保证完成任务。”
整个上午,四个人安安静静,忙忙碌碌。
到了下午,孟桐看了看天,忽然说:“收工,去村子。”
另外三个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读出困惑。
陆瑶大着胆子小声问:“不是决定不走了吗?”
鬼森林是世外,村子是人间。
还是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人间。
孟桐说:“我跟对接的人报备了,傍晚会有专人来接既来和老秦回去。”
他说完看着谭既来:“信我,你会很安全。”
说实话,谭既来信不过。
他现在待在哪儿都没有安全感。
除了……
他望着清晨那三个人消失的方向。
他的安全感已经走了。
孟桐默认谭既来会离开,指关节扶了下眼镜腿儿,对陆瑶说:“你想走就一起,想留下完成论文的话,我也欢迎。”
陆瑶宝贝兮兮地捧着标本夹:“我当然留下,我还想发核心。”
“那你在这儿等,我送他们接头成功就回来。”
陆瑶“啊”了一声,不安地看看四周。
秦教授也皱眉:“怎么能让小陆一个人留在深山老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