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巧意外地看他一眼:“难得遇到个知道的。”
陈夏楠嘿嘿一笑:“我奶奶就喜欢点翠,所以比较熟悉。”
饰品大多是以金银制成昆虫花卉的形状,镶嵌珍珠宝石,造型别致,颜色艳丽而精美。
一整套头面有四十多件,看得人眼花缭乱。
“嗯,没错,这就是点翠,”她轻巧地卡上那些精巧的饰品,“乾隆时期点翠工艺是巅峰期,清宫剧里贵妃皇后们头上戴的就是点翠。”
整个过程中,詹鱼除了偶尔搭把手,其他时候都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
眼看妆造逐渐成型,陈博洋忍不住感叹:“真绝了,要不是亲眼见证,我一会儿在台下都不敢相信这是我鱼哥。”
“我也。”兆曲也是一脸惊叹,“要不是哥们我笔直,我都想倒追我鱼哥了。”
在妆容和头面的修饰下,男生本来硬朗的面部轮廓显出几分柔和,眼尾飞挑,自带风情。
“滚吧你,”詹鱼撩起眼皮,“是不是想死。”
要不是不方便,他现在就想站起来追着这几个家伙,先揍一顿再说。
“错了错了,我们这是在称赞你呢!”兆曲哈哈笑了几声。
“詹师弟可是我们詹家班的头牌旦角儿,那不得好看么!”一位正在化妆的师兄忍不住加入话题。
“是啊,詹师弟不管是花旦还是闺门旦都特别好。”
做妆造的时候实在是无聊,一群人被这边的热闹吸引,加入聊天的人也越来越多。
“有机会看看师弟的杜丽娘,俏得嘞,”古师姐笑得格外张扬,“师兄们抢着要演柳梦梅,哈哈哈……”
“有照片吗?”陈博洋兴奋地问,“没有照片视频也行啊!”
“我真怕我看了我就守不住我钢铁直男的名号了。”兆曲长叹一声。
化妆间里一群人哈哈大笑,热闹得不行。
对师兄师姐们,詹鱼不好说什么,只是微微偏头,对另一边的男生说:“廖师兄,帮我杀了他们,明天请你吃饭。”
这里的他们自然指的是跟着他过来的陈博洋,兆曲和陈夏楠。
“真的?”被称作廖师兄的男生年纪也不大,二十左右,还没化妆,露出尚且稚嫩的容貌。
他面带同情地对着化妆间里几位过来串门的同学说:“别怪哥哥不做人,实在是我等无亲无故,詹师弟给的又太多。”
“哇啊啊啊,”陈博洋猛地从小板凳上跳起来,“我是无辜的啊!!”
几个人被廖师兄追着,一路跑出了化妆间,走廊里满是他们几个的惨叫,尤为惨烈。
“我就说,让这些家伙看到一定会是一场灾难。”詹鱼叹了口气。
“他们还挺好玩的啊,”周晓巧轻笑着拍拍他的肩,“起来,穿衣服了。”
比起妆面,昆曲的衣服也不简单。
詹鱼配合着周晓巧一件一件地往上穿,身上也越发的沉重。
没了惹事话密的几个人,化妆间里又恢复了各自忙碌的状态,有人做妆造,有人在开嗓,还有人闭目养神。
每个人上台前的准备都不太一样。
詹鱼从抽屉里摸出手机,习以为常地开一局游戏。
“师弟,又在放松呢。”廖师兄坐到他身边。
詹鱼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
“我以前还以为你是因为紧张,所以才玩游戏,”廖师兄笑道,“后来我才发现,我们这些人里就你的心态最好。”
他们年纪差不多,不过他现在在华夏戏剧学院上大学,放暑假了听说詹鱼有节目就过来搭把手。
“算不上吧,”詹鱼眼疾手快地毙了个丧尸,“我就是紧张才玩游戏。”
第一次上台,他紧张到发不出声音,因为他太想成功了,后来他发现台下答应会来的爸爸妈妈都没来,他突然就不紧张了。
除了开头的瑕疵,那次演出还算是成功。
不过也是那一次后,他每次上台前都会出现心慌手抖的现象,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哪怕他知道自己已经练过太多次,根本不会失误,演出一定会顺利。
廖师兄就在他身边看着他玩,等到他又屠了一个丧尸区才突然问:“我听师父说你不想唱了?”
詹鱼的手指顿了下,游戏里的小人立刻被丧尸咬了一口,他迅速回神操作着人闪开,这才回道:“不知道唱戏到底是为了什么。”
廖师兄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他笑了笑说:“你讨厌昆曲吗?”
詹鱼有些意外他的提问方式,毕竟大多数人都是在问他喜欢吗。
他暂停游戏,看向对方:“倒是不讨厌。”
“那有机会买张票去看看昆曲吧,”廖师兄很轻地拍了下他的头,“去做一次观众,也许你就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说完,他没有多做停留,离开了化妆间。
“昆曲《昭君出塞》做准备——”场务的声音通过对讲机响起。
“所有人都再次确定妆造,有问题的找周老师调整。”古师姐站在化妆间里,指挥着所有人。
“小鱼,你的游戏差不多该关了啊!”古师姐隔空点了点詹鱼的手机,“耽误上台我就生吃了你。”
詹鱼比划了个OK的手势,直接退出游戏,把手机丢进抽屉里。
大礼堂的前排座位。
陈博洋和兆曲,陈夏楠做成一排,他们和舞台的距离很近,可以清晰地看到舞台上的情况。
要知道这前排的座位可就很热门了,除了各位领导,坐在这里的就只能是演员家属。
他们本来准备花三十张兑奖券换这个风水宝座的,不过在兑奖区遇到了秘书长,听说他们想要换座位,立刻给他们安排了这个位置。
作为学生会主席团,他们的座位都在前排,而且每个人还有两个家属位置。
甚至不需要调动,就能把他们三个安排在一起。
几人心态良好,一点也不谦虚地占用了这三个座位。
“秘书长小姐姐,你家里人没来吗?”陈夏楠作为这群人里脸皮最薄的,还是礼貌地多问了一句。
秘书长愣了下,笑道:“他们自然是来了,你们可能是误会了,你们现在坐的位置是主席安排的。”
“卧槽!”陈博洋一拍大腿,“这就是家属特权吗?第一次享受到。”
“是啊,沾了傅学霸的光了,”兆曲很感慨,“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走后门。”
陈夏楠瞥他们一眼,小声嘀咕道:“明明咱们沾的就是鱼哥的光,要不是鱼哥,傅学霸哪管我们死活。”
“你说啥?”陈博洋没听清。
“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舞台光线倏地一暗,大礼堂里逐渐安静下来。
寂静中,忽闻锣鼓升天。
清脆敲打中,“噔——噔——噔———”节奏稍缓。
四个人昂首阔步而出,脚步横迈,前行十数步,脚步一顿,齐齐回身挽袖,双手握于胸前,弯腰作揖。
一人绿衣六品官袍,余三人分别白,黑,蓝衣,皆是六品之下。
一人抚掌曰:“丹凤来仪宇宙春。”
一人淡笑曰:“中天雨露四时新。”
一人捻髯曰:“世间唯有忠和孝。”
一人拱手曰:“臣报君恩子奉亲。”
绿衣官人叹曰:“各位大人请了,昭君娘娘北往和番,我等十里长亭相送。”
蓝衣官人抬手:“请——”
几位官人纷纷作揖:“请——”
锣鼓声再起。
四人眉眼愁苦,噫吁长叹,拂袖而去。
明明是刚刚还在嬉笑打闹的一群人,却在此刻将西汉朝廷官员的姿态演绎得惟妙惟肖。
台下的几人均是一怔。
“我靠,那个黑色衣服的不就是刚刚那个吵着要嫁给鱼哥的那什么师兄吗?”
趁着演员离开舞台,兆曲忍不住凑过去和陈博洋咬耳朵。
“是他,”陈博洋小声地说,“我记得他的衣服,还有他那个比天高的鞋底子,哈哈哈……”
“他们演得可真像啊,我都没觉得是同一个人。”
不止是他们,大礼堂里很多学生和游客这都是第一次看昆曲,颇觉惊奇。
台下的小声议论并没有影响到台上的锣鼓齐鸣。
一金丝御座摆放在正中间。
身穿盘领红袍,脚蹬皂鞋,手持折扇的白脸男子缓步上台,随着锣鼓声来回踏步。
半晌,他“啪”地收起折扇,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头上乌纱翅羽轻颤:“蟒衣三爪,玉带垂腰,一身富贵乐陶陶,我乃当朝一品。”
稍顿,他仰面再唱:“一品当朝。”
他左三步一叹,又三步以扇遮面:“湛湛青天刮大风,张飞喝断霸陵桥,人到死时不相骂,一夜夫妻百日恩。”
“倒韵了。”下属齐声。
“自家倒运的王龙,”他摇一摇折扇,“今昭君娘娘往北和番,下官王龙奉旨十里相送。”
蟒衣三爪王龙手持马鞭,带下属前去十里长亭。
以步作马,他脚下时而急促,又时而驻足,又是着急,又是不急。
王龙叹笑:“朝臣待漏五更冷。”
下属齐声应诺:“五更冷。”
他再唱:“铁甲将军去跳井。”
“去跳井。”
他挥鞭驱马,“一连跳了七八个。”
“七八个。”
他长叹:“噼里啪啦,噗通又噗通。”
“噗通又噗通。”
一路遥遥追赶,或快或慢,或迟疑。
“十里长亭到了!”下属唱喏。
四位六品下官员与蟒服三爪王龙相遇。
又是一番作揖相躬。
王龙朗声一问:“列为大人,干事前来护送娘娘的么?”
“正是。”四人齐齐鞠躬。
王龙摇扇掩面:“列为大人请少待,御弟王龙请娘娘。”
王龙摇扇欲走,几经迟疑,回首摇扇,又是赞赏,又是叹息,终是稍退。
锣鼓喧天,喜乐齐鸣。
十数位侍从侍女躬身而出,位列两侧。
“请娘娘——”王龙唱和。
“请娘娘——”侍从齐声。
“请娘娘——”侍女齐声。
千呼万唤,昭君应声,窜步而出。
“别离泪涟涟,怎忍舍汉宫帝辇。”清亮的声音伴随着锣鼓声乐回响在偌大的礼堂。
语调哀转,含着委屈与幽怨,绕梁不绝。
昭君手持一把孔雀羽扇,眼角飞扬如燕尾,胭脂晕染,人面如桃花,弯弯柳叶眉斜飞入鬓。
一身红色的蟒服嫁衣,满头珠翠,仿若好女,人比花娇,将待嫁之女的娇俏展露无遗。
果真应了那句--“娥眉绝世不可寻,能使花羞在上林。”
“无端歹贼弄朝权,汉刘王忒煞弱软。”昭君莲步轻移,眉眼含怒。
王龙以扇掩面,羞于对视,“文官王龙护送娘娘。”
昭君耻笑,“文官济济全无用。”
四位武将齐声,“武将护送娘娘。”
昭君又笑,“就是那武将森森也是枉然”
王龙摇扇再掩面:“请娘娘远去和番。”
昭君泪眼涟涟,哭声唱道:“却叫我红粉去和番。”
她挽袖长叹,“臣僚呵于心怎安。”
少待,她又哭欲走,“于心怎安。”
满堂官员,侍从侍女围住她,齐齐下跪:“参见娘娘,娘娘千岁。”
王龙撩起三爪蟒衣袍角,单膝跪下,高声唱道:“御弟参见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作者有话说:
没写完,剩下的明天新章继续。
为了方便大家理解戏曲剧情,做了一些简单的加工,对人物表情,动作的解读。
为了符合昭君人设,避免错乱,这里对小鱼的“他”是用了“她”这个字眼。
戏曲tag:
①在《昭君出塞》中,王龙这个角色代表的是汉元帝,揭露王龙寓意的身份,剧情应该就会很流畅了吧。
②昆曲中,旦角一般分为青衣,花旦,闺门旦,刀马旦,武旦,老旦等。
青衣:已婚妇女,年纪略长
花旦:穷苦人家女孩或小姐身边的丫鬟
闺门旦:未出阁的闺中少女
刀马旦:多指巾帼英雄
武旦:打戏为主
老旦:年长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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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龙试马头晕目眩,摔于马下。
他颤巍巍爬起,乌纱翅羽歪斜:“马夫,如此烈马,娘娘如何骑得!”
马夫惊慌下跪:“不过是肚带未紧。”
马夫扶着王龙再次上马,牵绳随马而行,亦步亦趋,不敢再松懈。
行至十里长亭。
“请娘娘上马。”王龙颤颤下马,马夫跪地作踏。
昭君接过马鞭,长身玉立于马前。
“昭君拂玉鞍,上马啼红血,今日汉宫人,明日北地妾。”
她一声悲叹,翻身上马,身姿利落,大斗篷下嫁衣翻飞映红了少女的脸面。
一人一骑,千里远赴。
马夫翻腾跳跃,旋身挡马,趟马圆场急挫步,行得又急又快。
昭君不落于后,挥鞭追赶,大斗篷翻飞。
此等烈马,王龙驾驭不得,却叫昭君唤得虎虎生威,一路疾行,不曾将女儿摔于马下。
昭君凌空翻身,好女折腰如弯弓,“马夫,与我加鞭。”
两人两马更急更快,风沙迷眼,只能以斗篷掩面。
“马夫,”她倏地收鞭,“这是哪里?”
马夫远眺,答曰:“汉岭。”
昭君驱马流连,叹息:“汉岭云横雾迷,塞下朔风吹透征衣。”
她再三回首,来回往复,不舍离去。
又行至一程。
“马夫,”她收鞭又问:“这又是哪里?”
“分关。”
“人到分关珠泪垂。”昭君黯然,一双杏眼脉脉含泪惹人怜。
再往前,烈马嘶鸣,不叫人驱赶,不肯再行。
昭君轻蹙黛眉问:“马夫,马为何不行?”
马夫抬头远眺,默然半晌:“南马不过北。”
昭君惊得踉跄三步,泪水涟涟急声道::“马夫,你你,你与我加鞭。”
她狠心耍鞭抽马,马夫追赶不及,连挥几鞭,方才将将赶上。
昭君再驱马,云步一旋,翻手挥鞭,大红斗篷猎猎作响,如箭离弦。
英姿飒飒,平地翻身腾挪,脚步轻盈,身姿煞是好看,折腰跨腿,一步已是数尺余开外。
比起需要场景渲染,大量道具堆砌配合的影视作品,戏曲只一人一鞭,就把怀抱琵琶,千里走单骑的王昭君演绎出来。
她对朝廷的愤懑,对君主无能的不满,对满朝男儿无用的怨怼,以及站在分关,回望长安,对家人故土的不舍。
“好!”陈博洋猛地鼓掌,一声好回荡在大礼堂里,久久不绝。
无数人回头看过来。
陈博洋顿时有些尴尬,他就是看得有些上头,忘记了这是公共场合来着。
论激烈,台上的动作远远不如他们以前打架来得狠,但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的内心都在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间展露无遗。
“好!”兆曲和陈夏楠也鼓掌,大声叫好。
满堂寂静被打破,台下,陆陆续续响起掌声,众人齐齐叫好,分外热闹。
“我们这样会不会影响到台上的演员啊。”陈博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不会的,”陈夏楠小声说,“这才叫戏园子里的气氛。”
第二排。
傅云青坐在校长后面,抬眼看着台上的昭君,唇抿成一条直线。
耳边是经久不息的掌声。
眼眸中蕴着起伏不定的情绪,珍藏的宝贝在发光,但却又有种明明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宝藏被别人打开的不畅。
昭君杏眼含泪,戚戚萋萋,眼尾藏着红尘,红色嫁衣翻飞,哀愁艳绝,叫人根本挪不开目光。
如果可以,只怕无数人都想要伸手为他擦去眼泪,百般呵护,不叫他有这诸多愁苦。
傅云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修长的手指轻敲扶手,透出几分不为人知的焦虑。
台上,昭君三问三答,终是走上北地。
她回首长叹:“我自在雁门关上望长安,纵有巫山十二难寻觅,”
琵琶遮面再叹,“怀抱琵琶别汉君,西风飒飒走沙尘,朝中甲士千千万,始信功劳一妇人……”
眉眼满目皆是风尘,故乡遥遥不可望。
举国大好男儿这多,却相信一妇人能带来和平,昭君又是笑又是无可奈何。
“御弟——”昭君回眸轻唤,“我有五怨在心。”
王龙拱手又放下,脚步迟疑,手持折扇问:“哪五怨?”
“第一来心伤出雁门。”昭君以袖掩面,泪洒衣襟。
王龙又问:“第二?”
昭君细语,“第二来难见父母终天恨。”
王龙和马夫上前倾听,闻言,马夫一个踉跄摔倒,无颜面对,以背示人,王龙蹒跚而退。
昭君又是哭又是笑,唱道:
“第三来损害黎民,第四来国家粮草都输尽,第五来百万铁甲郎昼夜辛勤,今日昭君舍了身,万年羞辱汉元君。”
她掩面垂泪痛哭,言语如剑如刺,叫王龙连连后退,不敢再直视。
“哎呀,”王龙急退几步,一声长叹,“我想呵……”
“他那里也是个娘娘,我这里也是个娘娘,他那里是个国母,我这里也是个国母,”
他越说越来劲,手指苍天,摇头晃脑,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一般的荣华一般的富贵,何必惆怅何必悲伤。”
说罢,他拱手又退几步,深深作揖,几欲以头碰地:“我的娘娘呀,娘娘,娘娘,我的娘娘呀。”
“啊——”昭君惊退一步,“娇容貌瘦损腰,手托香腮珠泪流落。”
少女怀抱琵琶,挥袖泪洒黄土,长叹:“御弟!”
“我宁做南朝黄泉客,不做番邦掌印人,泪洒如倾,”她手指苍天,长袖滑落,露出皓白伶仃的腕子,哭道:“泪洒如倾啊——”
王龙振袖,默然无言以对,唤道:“带马!”
马夫应诺,牵来烈马。
王龙躬身,毕恭毕敬:“请娘娘上马。”
昭君回首只看汉长城。
王龙再压腰身:“请娘娘上马!”
昭君叹息,翻身上马,怀抱着故乡的琵琶,一步一回头,一里一垂泪。
烈马嘶鸣,走过分关,越走越急不复回头。
喜乐鼓声齐鸣,绵延不绝,响了许久,响了许久。
舞台灯光逐渐黯淡,最终归于黑暗。
“好!”所有人齐齐鼓掌,掌声雷动,缭绕于大堂之上经久不息。
灯光再次亮起,所有演员依次上场。
他们并排站在一起,手牵着手向台下鞠躬,脸上满是笑意。
无论结果如何,对他们来说,只要有掌声,这已经是最好的一场演出。
一位白发老人撑着拐杖,颤颤巍巍站起身,旁边有学生会的学生看到,连忙上前搀扶。
老人笑着对她点点头,朝着舞台的楼梯上去。
台下的观众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有些迷茫也有些好奇。
老人已经年纪很大了,脊背深深地弯着,每一步都走得颇为艰难。
站在台上,她从衣兜里取出一叠红色的钞票,一张张折起来,在学生的搀扶下,她走到詹鱼的面前,举起手。
詹鱼半蹲躬身,老人颤着手把纸币塞到他的发髻里,一连塞了好几张。
“谢谢您。”詹鱼笑道。
老人牵着他的手,重重地拍了两下,说话有些含糊:“娃儿唱得好,唱得好。”
“这是在干啥?”陈博洋很懵,问身边的兆曲。
兆曲转头问陈夏楠:“你知道这是在干嘛吗?打赏?”
陈夏楠摇摇头:“不知道。”
台下的观众都是一脸茫然,议论声四起。
“这感觉有点不尊重人啊怎么。”
“我也觉得,完全可以等下来了偷偷给啊,这给个一百两百的也不体面啊。”
“好尴尬,啊哈哈哈……”
坐在前排的校长听到后面的议论,轻叹一声:“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不听戏曲,也一点都不了解戏曲,非遗文化迟早是要没落的。”
坐在他旁边的詹云岩笑着摆摆手:“万物皆有命数,我们只管坚持,管不得百年之后那许多的事情。”
校长也笑了:“您老倒是看得开。”
“也有看不开的时候,但看到孩子们还在坚持,我也就看开了。”
詹云岩一笑,偏头问身后的傅云青:“云青,你知道这给演员塞钱是怎个讲究吗?”
傅云青从舞台上收回目光,淡声道:“这是对演员表演能力的赞许和支持,一种很高的赞誉。”
校长有些意外:“不愧是咱们学生会的主席,还知道这些,我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了呢。”
詹云岩哈哈一笑:“看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您还给傅云青也训练呢?”校长扬眉,脸上的皱纹笑得叠起,“我还以为您会嫌弃他年纪大。”
昆曲学习的周期是七年,但很多基础,过了岁数就很难练好了。
“我可不练他,”詹云岩摆手,“孩子喜欢,自然就经常看。”
“果然是您的孙子,对戏曲的喜欢都是骨子里透出来的。”
詹云岩又是一笑:“倒不一定是喜欢我的戏曲。”
校长颇感意外:“那是喜欢什么?”
“谁知道呢。”
“校长,爷爷,我离开一下。”傅云青低声示意。
“嗯。”得到允许后,他站起身往外走。
詹鱼把老人家一路搀扶下台,又叮嘱那学生小心一些,这才回到舞台上。
众人携手,再次深深鞠躬退场。
走进后台,詹鱼倏地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
这一松懈,顿感身上沉得厉害。
他活动着酸痛的肩颈,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后台门口的人。
男生身形高大,穿着学校的制服,一半在灯光下,一半在阴影中,眉眼深邃挺括,正注视着他。
“哟,这不是我的在逃公主吗?”詹鱼顿时乐了。
他找了两天的人,竟然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可算是见着人了,再这么消失不见,他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逃到外太空去了。
傅云青轻咳一声,没看他带着调笑的眼,递出手里的鲜花:“辛苦了,非常精彩。”
他试图把视线放在对方的下巴,但不可避免地看到染了豆蔻的唇,像是沾着露珠的玫瑰,娇艳欲滴,带着几分笑意。
梦里的场景不合时宜地冒出来,傅云青只觉眼皮突兀地跳了下,耳尖有些熨烫,他错开视线,再往下两寸。
男生的脖颈纤细,漂亮又脆弱的样子不堪一折。
喉结攒动,对方似乎是在说什么,傅云青却全然听不见,他闭了闭眼,捏着指尖,强行挪开视线。
“喂喂,好学生,你听我说话了没?”詹鱼不爽地拐了下明显走神的傅云青。
“什么?”傅云青回神。
“我说,你为什么送的33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