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归把茶杯放下,抿了抿唇,谨慎地开口:“你……通人事了吗?”
小甜甜一听这话,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过来人的笑容。
“当然通人事了呀,不然怎么服侍小郎君呢……”小甜甜嗲嗲地说着,又要往前凑。“服侍得好,一会儿还得让小郎君给人家赏钱呢……”
齐归闻着那味道靠近,立马惊恐地伸手让她坐回去。
小甜甜变得有点委屈。
齐归心道:“这可麻烦了。怎么大家都通过人事,就我还没有。”
小甜甜观察着齐归帷帽低下去的弧度,善解人意道:“我瞧着小郎君还年轻,可有十六了没有?年轻公子,家里若管得严,不到结婚的年龄不通人事的,也有许多。”
齐归抬头,心中豁然开朗。他点头道:“我家里的确管得严。”
小甜甜见齐归真的一点不图色,只是一个懵懂的小公子,恐怕是好奇才偷偷来的,估计呆不久就得回家,便笑了起来,给他添水。
齐归默默盯着小甜甜,虽然不懂她为什么要笑,但对于她本分地坐在对面没再凑近十分满意。
于是他认真求教:“那么通人事,是怎么个通法?”
小甜甜一口水喷了出来。
齐归赶忙躲远没有被喷到。小甜甜一边手忙脚乱地搽桌子,一边嘴里赔着不是,话音里的好笑之意掩都掩不住。
齐归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嘲笑了。
但他没有生气,而是十分好脾气地坐在那里——玄陵门的长老们从小就教导他学习要虚心、要耐心。
“这个……通人事……”小甜甜一句话笑得打了两个岔,“小郎君不懂也正常。只是小郎君不会不懂什么叫两情相悦吧?”
齐归立马点头:“这个我懂。”
他不光懂什么叫两情相悦,他还懂什么叫单相思呢!
玄廿师兄就正单相思着鞭鞭匾的书妍姐姐,整个玄陵门都知道!
小甜甜看齐归一副“终于有我懂的事了”的骄傲样子,帷帽都抬高了,觉得这小公子实在是单纯,于是斟酌着说:“两情相悦的两个人凑在一起,难免会产生一些冲动,如果没有制止,继续下去,那就是通人事了。”
齐归恍然大悟:“啊,原来是两情相悦的两个人才能做的事。”
小甜甜一挑眉,“那倒不是。你瞧瞧,来青楼的有几个两情相悦的?”
她促狭地冲齐归摆摆手,轻声道:“不用非得两情相悦,这可是天地间第一大乐事,只要有冲动,男的女的,男的男的,女的女的,都可以的。”
齐归大受震撼。
小甜甜本想接着说:“所以小郎君想试试吗?我来教你~”
可她见齐归浑身僵硬,连皂纱都不动了,一下心头泛起了一丝丝不忍——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心作祟,她觉得跟这个单纯孩子讲这种话不怎么合适。
于是小甜甜一言难尽地瞅着齐归消化着刚刚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齐归才回过魂来,他实在理解无能,决定“通人事”这个话题可以先放一放。
于是他捡起了下一个话题。
“请问,‘断袖’是什么意思啊?”
小甜甜的表情有点扭曲。
她看了齐归许久,五官都皱在一起,又难以置信又艰难地说:“……你家里管得当真是很严。”
——何止是严啊!这是要让他成圣啊!
——他家人还不来抓他吗!都来青楼了啊!!
齐归有点紧张地看着她,两只手攥了起来。
小甜甜深吸一口气,睁大眼睛瞪着他。
“先说好啊小郎君,你既然问了,我就只管告诉你,但之后你回了家万一家里人不乐意,生气了,可千万别来找我们的麻烦。”
齐归咬了咬下唇,诚恳点头。
小甜甜把胸中的郁气叹了出来。
“所谓断袖,就是两个男子两情相悦。倒也不是多隐晦的事,只是大多数人不接受罢了。”
齐归不知为何心跳变快了。
“两个男子……也能两情相悦吗?”
小甜甜哼了一声,“怎么不能?两情相悦不就是互相爱慕,想要一辈子在一起么?这与男女之情又有什么不同?”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齐归付的茶水钱就到这里,要继续聊是另外的价格。
小甜甜站起身来,说:“时间不早了,小郎君还是请回吧。”
——别一会儿他家里人打过来砸了店里的生意!
齐归没有站起来,而是愣愣地坐在原地,好像被雷劈了,一动不动。
听见小甜甜的声音,他恍惚地扭头过去,双眼无神如同雾里看花,他喃喃问道:“那么,断袖也是能通人事的吗?”
小甜甜掐着腰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撇着嘴。
齐归的头脑不太清醒,过了好一阵子才读出来站在门边的小甜甜那一副不悦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连忙又拿了一锭银子出来,放在桌上。
“再聊一会儿。”他很大方地说。
小甜甜看着桌上那一丁点银子,瞪了齐归一眼,大大咧咧地问门口小二店里现在人多不多,在得到“还没什么人来”的回复之后,她叹了口气,拿起桌上那一锭银子给了外面,说:“过一炷香再来吧。”
齐归双手平放膝头,认真地看着小甜甜。
“能。”小甜甜重新拉开椅子坐下,语气有点冲。“刚刚不都跟你说了吗,两情相悦,管他男的女的,有冲动都能做。”
齐归的眼睛倏忽睁大了,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就要从心里破土而出,然而他还是不太明白:“……什么冲动?”
小甜甜感到十分头疼。
她抱着胳膊,歪头瞅了齐归半天,心道这可真是个童子鸡——分明情窦还开都没开,两情相悦是什么压根就不懂,恐怕下面毛都没长齐、精都没遗过,就在这里好奇大人的事情!
家里还管这么严,恐怕从青楼回去被发现了得挨揍吧!
“就是……”小甜甜皱着鼻子摇了摇头,看向天花板。
她对着这个纹丝不动的皂纱——皂纱后头的小公子显然紧张得呼吸都屏住了,开口特别有负担。她几乎怀疑自己跟这个纯情小公子再聊下去都要变成处女了——
小甜甜“啧”了一声。
“……会想拉他的手,想抱他,想融为一体的那种冲动。”
齐归在帷帽后面的呼吸急促起来,薄纱起了细微的涟漪。
说完这一句话,小甜甜却仰头闭上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遥远的回忆似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些许:
“会不想和他分开,想永远在一起,想紧紧地贴着他。”
“他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怎么闻都闻不够。”
小甜甜每说一句,脸上的妩媚世故就褪去一分,平静的笑意让她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然而齐归却呼吸慌乱起来,双唇不由自主地分开,头脑发懵好似缺氧。
对面女子所说的话忽近忽远,他明明什么都听见了,却好像什么都没听清。耳朵里最响的就是自己咚咚的心跳,还有越发粗重的呼吸。
他感到大脑在这一瞬间变得混沌又清明,脸上分明发烫,但是手脚却冰凉,这种可能性让他一时无法接受——
“多谢你,我走了。”
齐归从暖莺阁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情窦:我开了
齐归一气儿跑回了酒楼。
可站在阁楼的门外,他却不敢推门了。他背着手,盯着那扇门,慢慢把气喘匀了,心跳却依然剧烈。
上午离开的时候,哥哥不虞的脸色还历历在目,齐归不知道再见到哥哥的时候应该摆出怎样一副表情。
也许哥哥还是不想跟自己讲话,根本不会注意自己?
但万一哥哥问起来他去了哪里怎么办?
哥哥不许他去青楼,可他身上的香粉味儿还没散干净呢。
齐归为难地踱步,把外袍纱帽脱下来,迎着风使劲扇,最后趴在门板上偷听了好一会儿,什么动静都没听到,就对自己说:“也许哥哥还睡着。我轻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悄悄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屋里空无一人。
齐释青并不在。
“也对。”齐归在门框里站了半晌。
“哥哥白天一直在外面有事的。”
这一瞬间,他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明明松了一口气,心底却没来由地涌上来一阵难过。
齐归走进屋里,在桌边坐下,把手里的帷帽轻轻放在桌上。
他缓慢环顾整间屋子,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住了几日熟悉起来的家具摆设,衣橱、床榻、窗台……
到处都是齐释青的影子。
楼下的客人熙熙攘攘,盗刀岛的新闻仍然不绝于耳。
齐归枯坐在那里,像是一只长在潮湿木桌上的蘑菇,外表安静无声,内里却在抽丝发芽。
不时有人声穿透门板和窗户纸,大家仍在猜测端掉盗刀岛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即使是为民除害,手段未免也残忍了些……”
“肯定是盗刀岛欺负到人家头上去了呗,不然也不至于!”
“那人实在是身手了得,速战速决!”
齐归眼睛有些发直,目光一直停留在窗边的那一溜小玩意儿上。
那是他买回来给齐释青的纪念品。
齐归还记得每次哥哥接过的时候,就淡淡看上两眼,然后随手放在窗边。他再兴致勃勃地站在窗边观赏一阵。
那个小窗台是一个展览馆。
齐释青随手一放,就是确定了每一个物件的展位,而他像个热心观众,每日数度参观。
哥哥为什么会对盗刀岛掌门使出那种残忍手段,他再清楚不过。
齐归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这只蘑菇长长了,支撑不住,无声地断裂,掉了下来。
——令人作呕。
齐归将窗台上的小东西们一样一样拿起来,抱在怀里。
他终于意识到,其实喜欢这些东西的是他自己,哥哥并不需要,也不喜欢。
他参观的也并不是这些展品,而是他一直不明白的、会令哥哥极端厌恶的、自己的心意。
齐归头一回知道什么叫做无地自容。他捧着这些小玩意,像是捧着自己迟来的羞耻心,遮羞布被突然拿开,他才知道自己原来赤身露体。
齐归抱着这些纪念物,拉开了衣橱的门。
他先将这些小东西包好,然后又将自己的衣服全部拿了出来。
“我还是回玄陵门罢。”他对自己说。
其实从暖莺阁跑出来的那一刹那,他连玄陵门都不想回,他想回家。
可他没有家。
小甜甜的一席话像是一块石头,打碎了他用来看世界的镜子——他的世界好小好小,只有玄陵门那么大,看的最多的只有齐释青一个人。
镜子碎掉的时候,他惶然地看着一地的碎片,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感到自己像一只被划伤的蘑菇。
蘑菇本身其实是很坚韧的,最坏也不过是耷拉下去,不会轻易断裂。但一旦被划开一道口子,它就会将柔软的菌柄里面露出来,轻柔地断掉,再撕开就容易许多了。
怪不得哥哥这些日子里情绪异常,出离愤怒。
他们是被外人当作兄弟的。
但自己却喜欢上了哥哥,并且毫不遮掩,恣意妄为。
本就因自己行为不端造成的断袖传言,再加上兄弟的身份,只会更加不堪。
哥哥觉得恶心,再正常不过。
齐归用冰凉而僵硬的手指,快速打包行李。
他在赶时间,哥哥大概傍晚回来,他必须在那之前就从这里消失。
不然他一定会露馅。
他在齐释青面前根本撒不了谎。
齐归脑海里浮现出齐释青的模样来,五官是那样清晰,就连那常常抿着的薄唇都是那样轮廓分明。
他连齐释青身上的味道都记得。
可下一瞬间,他就想起齐释青要给他擦嘴却顿在那里的手。
还有冷淡的语气,避开的眼睛。
齐归的喉结痛苦地滚动。
行李很快收拾好了。
齐归看着这一只包袱,有些意外,原来他自己的东西只有一点点。
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很少很少。
一切都收拾妥当,天色还很早。齐归坐了下来,给齐释青留了一封信。
“写‘少主’,一下就感到生分了。”齐归想着,咬了咬嘴唇。“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第一句话落笔下去,往后的就没那么难了。
齐归在砚台上轻轻蘸墨,另一只手揉了揉心口。
谨慎措辞,拉开距离,将哥哥真正当成少主去敬重。
“我本就不是他‘弟弟’,”齐归笔尖一顿,“最多……是‘师弟’。”
他是个客人,四处做客,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开端也是一片茫然。
也许是他太孤单,才会自顾自地把齐释青当成了家。
“这是不对的。”
齐归告诉自己:“少主和掌门收留我已是仁善之至,从前是我太恬不知耻了。”
“我本是寄人篱下,却那样粘人任性,他们还如此纵容我,实在是宅心仁厚。”
“我不能那样不堪。”
一封信写完,齐归落了款,将笔墨纸砚规矩地收好。
最后,他留下了他的钱袋子。
齐归躲在帷帽后面,背着包袱,心虚而狼狈地从酒楼里跑了出来。
一楼的客人已经散了不少,似乎齐民街那里发生了什么骚动,他们去看热闹去了。
这正好顺了齐归的意。他只想尽快躲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藏起来,不叫任何人看到。
第五君睡了一觉,再一睁眼天都黑了。
他摸索着点上灯,去试着开了开门,禁制还固若金汤的,他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管饭吗?”第五君敲了敲门板。“到点吃晚饭啦!”
门外一片寂静。
第五君又叹了口气。
他走到桌边坐下,拉开小抽屉想看看坚果零嘴还剩多少,失望地发现几个时辰前已经被自己吃了个干净。
于是第五君又躺回榻上,抓住齐释青的被子,把脸埋在里面嗅了嗅。
味道熟悉,几年来从未变过。
第五君闭上眼睛,又迷糊了过去。
第五君是被一阵诱人的香味馋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烛火摇晃下,有一只热腾腾香喷喷的荷叶鸡。这一瞬间,第五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梦里是六年前的银珠村,一句话就快脱口而出:“哥哥你回来了!”
然而“哥”这个字在口里徘徊,经年未说出口已经十分陌生,是一种熟悉的禁忌。于是他又闭上嘴,这才慢腾腾地坐起身来,揉了一下眼睛。
齐释青正在桌边坐着看他,神色晦暗不明。
“少主来放饭啦。”
第五君的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一股黏劲儿,他打了个哈欠,笑着走过去坐下,非常自觉地开始觅食。
“喝水吗?”第五君揪下来一只鸡腿,毫不客气地用牙咬住,含混而热情地问齐释青。
齐释青一语不发,片刻后却拎起来茶壶,给他们两人都倒了茶。
第五君大口嚼着香喷喷的鸡腿,毫不客气地吩咐:“哎——不用七分满,全满上全满上,吃多了咸,哎对对,谢谢少主!”
他一抹油嘴,咕噜咕噜灌下去一杯。
齐释青就那样沉默地看第五君干掉了整只鸡。
“啊~”第五君往后仰倒在椅背上,舒服地揉着肚子。
齐释青垂眸,掩去了一些情绪,再开口的时候就恢复成公事公办的口吻。
“整个榴莲园,到现在为止无人出入,除了喜川,没有任何人员伤亡。”
第五君听见齐释青说的话,点了点头表示对通知他最新消息的感激,然后抿了一下嘴,眼睛看向天花板。
“那少主之前的分析应当就是对的了……”第五君慢慢说,“只是那拿着亲传玉佩的人,此刻不知是躲在见剑监那里,还是斧福府那里。”
齐释青说:“我会留下两个亲信继续在这里查此事。明日我们启程。”
“好啊。”第五君慵懒地瞅他,然后慢吞吞地站起来,挪去水盆那里洗手。
清水撩在手上,他“唔”了一声,突然想起来:
“哎少主,算一下路程,大概十天左右就能到银珠村了吧。咱是往那个方向走吧?”
齐释青抬眸,阴沉地盯着他,惜字如金:“嗯。”
第五君歪头瞧着齐释青,齐释青避开了他的眼神,沉默地望着烛火。
第五君轻笑一声,摇着头上了榻,心道这可种既视感真是没救了,还是躺着睡觉好了,反正齐释青一别扭就不说话。
他呼吸渐渐放缓,思绪渐平,却突然听见齐释青说了一句。
“六年前。”
第五君呼吸猛地一顿,然后才把这口气接起来,闭着眼问:“六年前,怎么?”
齐释青的声音很低:“你看到了是不是。”
仿佛有佛铃在第五君耳边叮地敲响,余音拉长,心脏都跟着颤了颤。
他重重叹了口气,睁开眼睛,转头瞧仍端坐在桌旁的齐释青。
“看到什么?”
齐释青直视他的眼睛,瞳仁里反射着桌台上的小火苗。
“我斩了盗刀岛掌门一只手,把那群人打了的事。”
第五君心中已经隐隐有了预料,却没想到齐释青竟然真的问了出来。
他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一脸的震惊,甚至都破了音:“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齐释青冷着脸端详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
第五君紧接着说:“我确实记着我临走那阵,有传闻说盗刀岛散派了,但怎么也没想到,这竟是你干的!”
他又惊吓地抽了一口气。“少主,你好狠哪!”
齐释青眯着眼睛,却没抓到第五君的一丝纰漏。他凝视着第五君,胸口起伏片刻,最后别过眼。
“狠么?”
这个问句很轻,几乎像是自言自语。
第五君心里“哇”了一声,心道如果因为人家说中了他的忌讳就砍人一只手都不算狠,那他就不知道狠是什么意思了。
齐释青垂眸静了片刻,没有再说话。
“你歇着吧。”齐释青站了起来,“明早出发。”
第五君目送齐释青出了门,又给房间下了禁制。
“啧。真狠。”第五君腹诽道。
十日后。
熟悉的街景,熟悉的商铺。
第五君脑袋恨不能以颈椎为中轴旋转三百六十度,满眼的怀念和欣喜。
他和齐释青两人骑马在前,玄一玄十等十余名弟子跟在后面,颇为浩荡地在银珠村的街头行进。
等齐释青停下的时候,第五君傻了眼。
“这不是千金楼?”为什么要来赌坊?
齐释青翻身下马,站在地上侧头看着第五君。
而第五君直愣愣地盯着这栋熟悉建筑门口的牌匾,半天不动弹。
齐释青问道:“要我抱你下来?”
“啊,不用不用。”第五君嘴里这么说着,就往一边侧去,然而脚却踩空了,直接就要半边身子着陆。
一声闷哼。
齐释青接住了第五君,但那只揽住第五君肩膀的手却出于惯性被砸在了地上。
地面上一小片血痕。
“对不住!”第五君急忙拉起齐释青的那只伤手,紧皱眉头,咬着嘴唇。
他手忙脚乱地转过来自己背着的小包裹,一只手从里面翻找清洁止血的药,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齐释青的手指,也不知道是怕齐释青乱动,还是自己紧张的。
后面十几个弟子牵着马绳,瞧着这一幕,觉得杵在这里的他们、连带着他们的马都十分多余。
第五君一门心思扑在齐释青的伤手上,齐释青则垂头望了第五君好一会儿,再抬头的时候,目光扫向那些玄陵弟子。
众弟子:“……”
玄十迅速领会精神,冲齐释青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玄一的后背,又示意其他人说:“咱们先进去。”
第五君最后又不放心地给齐释青撒了一层药粉,裹上一层绷带,系好结实的结,双手捧着端详了端详,这才松了一口气,说:“这样应当就没问题了。两三日就能好。”
齐释青把手垂了下去,不动声色地收进袖子里,第五君的目光追了过去,嘴里还说:“少主,我摔那么一下不打紧的,下次你别接了。”
齐释青挑眉:“你不会下次别摔了?”
第五君:“哦,也对。”他转头看了一眼,刚刚还站了一圈的玄陵弟子现在都没影了,门口只剩下了他、齐释青,还有小白和小黑。
“……”第五君咽了一下唾沫,不死心地又抬头看了一眼这栋六年来没有变化的楼,还有那块牌匾,果然再一次被震撼到。
“少主啊。”第五君说,“怎么这千金楼,现在变成玄君衙了?”
齐释青往前走去,“我住的地方,叫‘玄君衙’有什么不对?”一边说着,他又缩了一下手,好像伤口又疼了似的,第五君赶快追了上去,要去看那只手。
“不是,我是想问……”第五君见那只手包扎并无问题,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千金楼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
齐释青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满意于自己用一只伤手就能牢牢牵住第五君的目光。他的指尖弯了弯,语气和缓。
“六年前就是我的了。”
千金楼里,玄一正在厨房喝水,有些气鼓鼓的。
玄十正好也走了进来,见他这副模样,就问道:“怎么了大师兄?”
玄一苦大仇深,语气沉重,仿佛已经经过了好几轮深思熟虑。
“我觉得少主功力有所退步。”
玄十也皱起眉头,一头雾水:“何出此言?”
玄一说:“方才齐归摔下马的时候,明明离地面还有好大的距离少主就接住了他,本应该立刻就能将人扶正,可少主的手却被砸在了地上。”
“这难道不是内力不济,灵脉周转不好,气力衰减的症状?”
玄十:“……”
他无奈地看着玄一,心道那两人在门外心疼得捧着手贴一块,合着你都没看见是不是,这分明就是少主使的小手段!但嘴里只能说:“少主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玄一一下严肃起来,瞪起眼睛。
“是吧!我也是不愿相信的!那这么说,有问题的一定是齐归!也不知道这人是练了什么邪功,能让身子瞬间千斤重,将少主都砸着了!”
玄十:“……”
第五君背着手站在大厅内,颇有来视察的长老的派头,嘴里不住啧啧,上下左右到处打量。
原先的千金楼只保留了一个外面的壳子,里面的装潢改了个彻头彻尾,已经完全变成了玄陵门的风格。
“天呐,这果然是玄君衙分衙。”第五君感叹道,“少主真是大手笔。”
玄陵弟子已经各自散去,齐释青带着第五君在楼里转了转,说:“去你房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