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自己这回时间紧、任务重,一旦把行踪透露出去,免不了又要费一番口舌,干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沈执还在H市。先前在医院里见得够多了,他必须躲着点。
经由公司联系,莫念如愿见到了两位在像素设计方面颇有造诣的画师,对方态度和善,与莫念等人相谈甚欢。
会谈结束已经是傍晚,安顿好组员,莫念走出宾馆大门,想起自己答应和周乐明天在某酒吧听当红的驻唱歌手发表新作,准备今晚先去探探路。
打电话的时候莫念就明白,周乐虽说句句和他讨论乐理,又大谈什么民谣之于华语乐坛的重要地位,到头来最关注的还是歌手本人。
根据照片来看,这位歌手被酒吧里的灯光照得花红柳绿,根本分辨不出相貌,只能从他杂乱的刘海间隐约看出些忧郁的文青气质。
也许这两位呆在一起,的确能谈论些有关灵魂、独立与自由的话题吧。莫念笑了笑。
酒吧距离莫念所在的位置并不太近,走路要花费半小时,不如骑车。
莫念的微信账号头像就是单车。他非常喜欢这种交通工具,轻便快捷,适合用来观赏沿途的风景。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单车自有几分鲜活的青春气息,骑上去便心情大好。
此时穿行于车流人海中,面前偶尔跑过一群学生,相互嬉闹追逐着,莫念感到了久违的松快。
在某个路口停下的时候,莫念听见身后有拨动车铃的声音。
还没等他转过脸,那人就已经停在了他身侧。
“下班了,要回家么?”沈执笑问:“这片路口很堵,注意安全。”
“啊,”莫念愣了几秒,随即意识到对方在跟他演戏,道:“你也......刚下班?”
沈执摇头:“已经下班有一会儿了。可惜等的人一直没来,所以在附近多转了几圈。”
莫念看着身侧那辆车的后座,问:“在等谁?”
“你不一定认识。”沈执道:“他是个很好的人,以前在S大读书,后来为读研去了美国,到现在都没回来。”
“......想他了?”莫念鬼使神差地打趣道。
“每天都想,想得快疯了。”沈执显得很认真,远望着对面的道路。
“你现在每周都能和他见一次,还不满足么?”莫念问。
谁料沈执忽地转向他,目光深沉:“他或许不记得,明天的这个时候,约定就到期了。”
莫念的单车向右一歪,沈执忙伸手扶住他。
这些日子太忙,莫念险些忘掉自己曾经和沈执签下协议的日期。按原本的计划,他明天就可以趾高气昂地将协议摔在沈执脸上,勒令对方这辈子都别再涉足自己的生活。
自从上回把沈执救回来之后,莫念和他仍然按照约定每周日见一次面,关系总体而言并未发生什么变化,只是平时多了些电话联系。沈执嘘寒问暖,莫念的态度始终不咸不淡。
两人对此都感到习惯,一晃即将结束,难免有些愕然。
“我想问问他的想法。”沈执道:“无论怎样,我都尊重他的决定。”
莫念咽了口唾沫:“他需要考虑。”
然而就是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却另沈执心情大好,凑近了莫念道:“虽然还没有得到答案,但我已经很高兴了。”
“......为什么?”
“因为他在犹豫。”沈执道:“这至少说明,他不像以前那样厌恶我。”
”但或许结果是注定的。”莫念道。
沈执轻叹一声:“也许吧。我们先不谈这些——还记得S大里的那些流浪狗么?”
“记得。”莫念道:“我和它们的关系都很好,尤其是那只黄白相间的田园犬,叫黄豆,我出国前特意找机会去看了它一眼。”
沈执道:“最近学校政策有变,要求对流浪狗的数量进行控制,所以开始在社会上寻找愿意领养的爱心人士。我看Lucky在家里闲得无聊,就想给它找个伴,恰好在网站上看中了黄豆。”
莫念听见Lucky的名字,心头一动,心说自己的确已经很久没见过它了。依稀记得离开前,小狗还可怜巴巴地睁着葡萄眼挽留自己。
“你经常不在家,的确应该给Lucky找个伴。”莫念道:“黄豆性格温顺,相信会和Lucky相处得很好。”
“这是理想中的情况,但眼下看来有点困难。”沈执道。
“怎么?”莫念问。
“我准备去接黄豆回家,学校却说它生了病,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接走。”
正当莫念思考的片刻,路口红绿灯转换,车潮开始向四下奔流而去。
莫念原本应该直走,而沈执要向左行,但一错神,莫念已经掉转车头跟上了沈执。等单车飞快地行过路口,莫念再想去找酒吧就得绕过几公里的路程,不由得暗自叫苦。
“这里离S大很近,小念。”沈执向莫念投去目光:“今天如果不着急,和我一起去校园里看看黄豆吧。我怕它出事。”
“可......”莫念有些犹豫。
“反正明天是最后一天,我信守承诺,相信你也不会拘泥于这一晚。”沈执道。
“好吧,”莫念觉得有理,点头道:“我们走。”
第133章 爬墙
两人赶到南门口,这才想起需要刷卡。保安见沈执这张脸倒是眼熟,但他在这座小亭里坐了十年,刚凭着恪守职业原则荣获先进个人,说什么也不肯让两人进门。
沈执也不再为难保安,领着莫念就向学校的东面走去。
两个人拐进居民区的一条小巷,走到尽头发现面前立着S大的东墙,栏杆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学生徒手掰开一扇“自由之门”,里面黑洞洞的。
莫念有些诧异地看着沈执。
沈执却笑:“上学难免有忘记带卡的时候。想要学分,就得不走寻常路。”
他自己率先从洞口钻了进去,随后唤道:“快进来!”
莫念向身后看了一眼,确认周围没人,这才颤巍巍地扶着栏杆起跳,落下时恰好被沈执接住。两个人温热的鼻息拂过彼此的脸颊,面对面愣了几秒,莫念赶紧推开沈执:
“这、这下面怎么是洼地?”
沈执耸肩:“一看你就对S大的地形缺乏认知。这里虽然开了口,但落差比别处都更大些。贸然从墙外跳进来,难免伤到脚踝。这里没路灯,你又是第一次爬墙,我如果不在下面接着,你八成是要受伤的。”
莫念挠头,瓮声说了句感谢。
沈执歪着脑袋看他:“小念,你从小到大真的......从来没爬过墙?”
莫念借助斑驳的光线与沈执对视,看见对方微弯的眉眼,心说这人到底是个坏种,把毕业生大老远拉来这里破坏校规,还取笑他,心头窜起一股邪火:
“没爬过墙怎么了,好歹图个心安理得。我早听说你在校期间成天逃课,被记了几次过,以前当是传言,现在发现是真的——你到底贿赂了校委会多少钱,才把你评为杰出校友?”
“被评为杰出校友是因为创业成功,并不完全依靠在校表现。”沈执道。
见莫念没搭理他,沈执便又宽慰道:“所以你瞧,你这样的好学生会成为‘优秀毕业生’,这是我永远得不到的荣誉。”
然而没等莫念再回敬几句,就听见附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束电光刺得他眼前发花。
“喂!那边的两个人是谁?你们怎么进来的!?”
沈执反应奇快,低声说了句“跑”,便拽着莫念的胳膊向附近楼房的阴影中狂奔。
莫念一路连气都来不及喘,跟沈执跑过数栋教学楼透出的灯影,又钻入花园的曲折小径,惊扰了好些正在幽会的情人。他们最终找到一丛浓密的灌木,猫着腰躲了进去。
电光从头顶扫过,莫念只觉得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努力克制自己呼吸的动静。
过了许久,沈执才轻拍他的手背道:“保安走了。”
两人这才站起身,莫念发现沈执全身挂满了树枝和草屑,发梢上还恰好落着一颗蒲公英。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执知道他在笑些什么,却没掸开身上的那些挂件,而是伸手理了理莫念的头发,摘下好些树叶,又绕去他背后查看,确认干净了才转回原地。
“我也帮你清理一下吧。”莫念道:“我俩真搞笑,离校这么久了,比应届生还冒失。”
沈执摆手:“没听说过么,‘男人致死是少年’。别说现在这个年纪,就算五六十年之后,如果我还跑得动,照样能带着你躲过保安的追击。”
莫念拾起草屑的手顿了顿。
他抬眼看着沈执——如果没记错,此人今年二十七岁,已经是奔三的年龄了。可就在刚才听沈执说出那些玩笑话的时候,他竟隐约窥见了一个少年意气风发的影子。
原来这就是沈执上学时的样子,或者说,被他多年来包裹在所有面具下最真实的样子。
天真,狡黠,带着些桀骜的棱角,偶尔直率。
或许沈执今晚仅仅是为了带他看一眼流浪狗,又或者是借流浪狗之名向莫念敞露心扉,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莫念此时如同步入时空倒流的幻境,思维也一同回到了还有些青涩的学生时代。
他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沈执朝附近一栋建筑指了指,道:“如果没记错,那栋楼的一楼就是流浪动物收容处。去看看吧。”
两人推开大门,正碰见昔日的吉他社长吕晨霜在逗弄两只小狗崽。
见莫念和沈执气喘吁吁地走进来,吕晨霜大吃一惊,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几个来回。沈执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握着莫念的手,忙松开站在一边。
莫念在看见吕晨霜的那一刻就知道要坏事。他用尽浑身解数才勉强捂住周乐的嘴,吕晨霜这位八卦王者实非等闲之人能应付得了的。
吕晨霜去年就猜测他正在谈一段地下恋,也清楚他曾在飓风做过实习,现在又亲眼见证两个人衣衫不整、拉拉扯扯,莫念甚至可以想象,S大校园群明天将会传出怎样惊天动地的“谣言”。
“小、小念?沈学长?”吕晨霜大惊:“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莫念干咳了一声:“我是来看老师的。沈执他......来学校里领养流浪犬,我们恰好遇见。”
吕晨霜满脸不相信——偶尔遇见就牵着手走路?他俩未免也太自来熟了。
“请问你是?”沈执问。
“哦,她叫吕晨霜,是学校吉他社的社长。”莫念道。
吕晨霜笑得灿烂:”没错没错,小念是我们社的优秀社员,当年他就是块活招牌,社里招生全靠他。”
沈执挑眉:“你好受欢迎啊,小念。每天都会收到情书么?”
莫念实在臊得要命,没法回答,转身去房间其余位置寻找黄豆。
吕晨霜一听沈执对莫念的称呼,心说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添油加醋道:“那是当然!你都不知道,我个人替莫念挡下的情书和礼物都能塞满一只柜子,更别说那些直接送进他手里的了。”
第134章 去与留
莫念只当没听见吕社长添油加醋的杜撰,一心想找到那只“患病”的田园犬,目光在沿墙根排列的犬舍中搜寻着,终于在角落发现一只从犬舍门洞里探出的黄脑袋。
走近一看,黄豆身子的其余部分蜷在阴影中,肚皮舒缓地起伏着,睡得正熟。除毛发稍有蓬乱外,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健康问题。
他正觉得纳闷,吕晨霜忽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边,凑近了道:“还记得黄豆呢!幸好你今晚来一趟,明天恐怕就见不着咯。”
“怎么说?”莫念被吓一跳。
吕晨霜道:“我朋友在这里做义工,他说黄豆有了新主人,正准备把它领走。原本今早要来领,但义工们已经一连几天都没看见黄豆回犬舍休息,以为它出了意外,另一头又怕没法给领养者一个交代,所以谎称它生病,打算再争取点寻找的时间——”
“但是你瞧,你一来,黄豆就乖乖现身了,也许你俩之间有些心灵感应吧。”吕晨霜微笑。
莫念了然,伸手点了点黄豆的眉心。
原来是你小子太贪玩,才引来今晚这场荒唐的逃亡行动。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你?
那小狗闻见熟人的气息,耸动鼻尖睁开双眼,顿时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嘴角差点飞到耳根上去。黄豆想向前猛窜,谁料四爪在地上没站稳,下巴先着了地。
它吃痛地“呜汪”一声,翻身打了个滚儿,再站起来的时候仍咧着嘴,满脸冒傻气。
“这四年的火腿肠算是没白喂,”莫念也乐:“我打扰它做梦,它还对我笑脸相迎呢。”
再一回头,沈执也走到黄豆身边,低头望着它半晌。黄豆闻了闻沈执的裤脚,开始欢喜地绕着他转圈。
“一点没错,就是它。”沈执点头道。
“沈学长之前......见过黄豆么?”吕晨霜问。
“何止见过。”沈执苦笑:“我家有只边牧,叫Lucky。之前让家里的佣人帮忙遛狗,恰好路过S大,可能就是在那段时间,我家的狗和黄豆遇上了。”
“之后Lucky总闹着要出门,一开没弄清怎么回事,后来才发现有一只田园犬隔三岔五出现在我家小区附近,找机会和Lucky待在一起。顺着田园犬的行动轨迹一路查下去,就查到了S大校园里。”他解释道:
“既然学校有意让社会人士领养流浪犬,我想倒不如直接把黄豆领回家。Lucky一直独来独往,也挺寂寞。”
说完这话,沈执还有意无意地向莫念看过去。对方的心思何等敏锐,立刻听出了沈执的弦外之音,别过脸,让话风蹭着鬓角飘过,没让它刮进耳朵里。
莫念回忆起过年当晚,Lucky使出浑身解数挽留自己的模样,难免有些怜惜。
那时候满脑子想着要远离它的主人,离开得太匆忙,的确没空考虑小狗的身心健康问题。沈执日程紧凑,白天忙着开会、夜里忙着潇洒,八成把宠物的日常起居全丢给佣人料理。佣人也只当养狗是份工作,按点儿完成任务了事,多数时候只把狗放去草坪上自娱自乐。
自己在的时候好歹还能陪Lucky扔一扔飞盘,现如今在美国一住就是大半年,Lucky肯定憋闷得要命。
幸亏这小狗聪明,知道自己想办法找乐子,赶上黄豆也是个贪玩的,两只小家伙总算能作个伴。
吕晨霜心宽,倒没注意另外二人的目光纠缠,只兀自想明白一件事,“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几天总找不到黄豆,原来它跑去找沈学长家的小狗了,真是有趣的缘分......”
沈执抚摸着黄豆,神色温和:“的确。”
他抬眼发现莫念定定地看着黄豆,似乎在神游,便问:“小念,在想什么?”
莫念试图用眼神警告沈执避免使用过分肉麻的语气,然而余光瞥见吕晨霜已经识趣地走到了别处,嘴里不停唤着其他流浪狗的名字,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张了张嘴。
沈执觉察到莫念的不快,慌忙站起身道:“啊,我......习惯这么叫你了,如果你怕被误会,我可以向你朋友解释......”
莫念却摆手:“算了。社长的脾气我了解,打从门口一起进来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算什么也没有,在她眼里也被编排出几百部戏剧了。你过去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我刚才其实想问——你为什么一定要领养黄豆?”莫念转向他:
“Lucky是个人来疯,无论和谁搭伙都能玩得尽兴。我以为凭沈总的品味,会给Lucky找个品种犬做伴,为什么偏偏相中普通的......它?”
沈执闻言没立刻给予回应,垂眼看着黄豆一会儿,随即伸手将小狗揽进怀里。黄豆也不客气,向沈执的臂弯里撒娇似地钻了一阵,在那片昂贵的衣料上留下许多蓬乱的狗毛。
“普通?”沈执问,虽然带笑,字里行间却透着认真:“被你关照了四年,怎么可能普通。”
莫念哑然。
沈执说得对,校园中的流浪狗至少有十几只,他也只是抽空来犬舍里逛逛。能和黄豆建立起深厚的情谊,自然与小狗的自身素质有关。
”我问过不少人,他们对黄豆的评价都相当一致,认为它聪明、热情、友善。但真正引起我兴趣的并非这些,而是它的勇气和执着。”沈执道:
“从S大到我的住所至少要走二十公里,途中道路状况复杂,一不留神就有可能出意外。但它仍然坚持越过重重困难去寻找同伴,定时定点在那里等待着,尽管结果有时候并不如人意。”
“我亲眼目睹这一切,知道它如何辛苦,因此不忍心让它的努力白费,想给予它期待中的一切回报。”沈执沉声道。
”这两个小家伙的运气很好。当其中一个跋山涉水而来的时候,另一个也恰好在思念着它。”
他说这话的时候与莫念四目相对。后者今天晚上已经听过了太多隐喻,自然也明白沈执当下的意思。
他们都曾在追爱的路上磋磨,尽头却始终没有人满心欢喜地等待。
还有可能打破这场无望的循环么?从此让所有期盼都被聆听与回应,再也不必在被辜负的冷雨里徘徊?
莫念不知不觉已经从校内走到了大街上,沈执跟在他身后,一路沉默。由于犬舍的管理员明早才上班,他们今晚不能直接领走黄豆,只得空着手回去。
不知怎么,莫念恍然注意到自己在路灯下被拉扯得极长的影子,向远端看过去,那里总有一双脚粘着。他向前进,那双脚也前进;他退后,那双脚也随之退后。
“沈执,”莫念哭笑不得,只好停下来问脚的主人:“踩我的影子做什么,很好玩么?”
沈执却如梦初醒似地抬头看他,睫羽闪烁着,显出被人抓现行时的窘迫:“哦,我是在想——你好不容易允许我和你同走一段路,不敢跟得太近,又怕把你弄丢了,追着影子走总归不会出错。”
莫念朝沈执的方向走了几步,距离恰好能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他闻见空气中飘过一缕清冽、沉静的香气,不觉把昏暗夜色中弥漫的暧昧稀释了几分。
“你......换香水了?”莫念问。
沈执点头。
“高玉琢说,你上回对她家里的花木香氛赞不绝口,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类似的气味。小念,你觉得......怎么样?”
“等一下。”
莫念说着,凑近沈执身边仔细闻了闻。他从左走到右,眼睁睁看着沈执的神色由期待转为隐约的紧张,终于轻声笑道:“还行。比以前好些。”
沈执身上的某些东西变了,这一点毋庸置疑。莫念虽无法预测未来,却必须承认这些变化在此刻略微动摇了他的立场。
“那么明天......”沈执得到肯定后只欣喜了片刻,随即迟疑道。
“明天我和朋友有约。”莫念道:“后天如果你有空,就来机场送送我吧。”
关于对沈执去留的答案,其实在莫念从墙头跳下的瞬间就已经注定了。既然沈执尽全力想重燃这一星希望之火,不如再试一次,让他们彼此的心死也死个明白,再没什么遗憾可言。
第135章 高热
等莫念推开位于美国的住所大门时,他只觉得后脑处剧烈搏动了一下,刺痛感随即在整个颅腔内爆裂,震得头皮一阵发麻。
他心想大事不妙——这是重感冒的预兆,表明自己初次踏上这片土地时所遭遇的窘境将再度上演。
莫念匆匆去厨房烧了壶热水,在头痛的间隙回顾这几天的所有经历,最终确信这都是因为那晚跟周乐在吧台边混着喝了些不同种类的酒,出门敞着外套吹风,回酒店又没盖被子,这会儿发病怪不得谁。
但愿没传染同行的那几位同事......莫念想着。
上回生病就烧得他被迫在家里躺尸了两天,眼下只能祈祷药物能快速起效,明早让他照常出门。
然而病毒蔓延的速度快得出奇,当莫念听见水壶内气泡翻涌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干涩的眼眶简直快燃烧起来了。与此同时,他的耳朵却如同被浸入一只浑浊的鱼缸,外界一切声音都显得空茫而微弱,几乎无法触及他那覆满绿苔、四处漂游的神经。
莫念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端着水杯准备上楼。
他隐约听见敲门声,心说室友杨满这会儿该回来了,便拖着脚步去开门。
“抱歉啊兄弟,”他道:“我感冒了,怕传染。今晚吃饭不用喊我了,我自己解决。”
听杨满没动静,莫念觉得有点奇怪,这才想起先前看见站在门口的人似乎比杨满更高些,想转过身,手里的杯子却先被人拿走了。
他凭借残存的理智意识到周围发生了什么,正准备骂一句“私闯民宅”,结果重心偏移,直接对着身后人来了个头槌。
沈执忙扶好他:“疼不疼?”
莫念烧得浑身通红,一把夺回自己的水杯,身子晃了两晃:“我没让你来。”
“我知道,但我不放心。”沈执道:“你在机场的时候状态就有点不对劲,我想你可能生病了,所以当即买了在你之后起飞的一架航班的票——现在看来,我的猜测果然没错。”
“一名二十出头的成年男性,还不至于脆弱到让别人来照顾吧。”莫念道。
沈执摇了摇头:“你说什么都可以,小念,但我今天一定要留下。你现在的状态骗不了人。”
他说罢便搀着莫念回到卧室,让他在床铺上躺好,铺平被褥。随后又走去关房间的窗户,从厨房取来热水放在床头。
“你先睡一觉,我会等在这里。”沈执轻声道:“醒来之后如果需要什么东西,立刻告诉我。”
沈执虽然神情柔和,语气却斩钉截铁。
莫念倒是很久没听他这样说话了,知道即便拿枪指着沈执的脑袋,对方也不可能向房间外移动半步。记得沈执先前发出命令,还是要求莫念拒绝朋友们的聚会邀请,叫他神伤了好一阵子;现在仍然态度强硬,却到底是为别人的健康着想。
莫念在朦胧中看着沈执在房间里进出,心里琢磨此人半年之内住院两回,应该只做过被照看的对象,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照顾病患的方法的?但这念头只在他眼前划过一刹那,倦意很快将莫念卷入了黑暗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时间。晚景在窗外燃烧着,窗口炉膛似地迸射出一团光焰,把倚靠在旁边的沈执映得通红。他微闭起眼睛,也许正思考什么事,静得如同一尊塑像。
莫念感觉嗓子眼里冒火,但他的思绪却很宁静,竟然没有产生起身喝点水的打算。
他盯着窗前的雕塑看了一会儿,看那人衣料间穿插的光影,等终于腻了,才问:“你累了?”
沈执动了动,快步朝他走过来:“醒了?有没有感觉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