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靠那点微弱的冲击力,终于渡过了高空之中、两方领域间微妙的临界线。
引力法则颠倒起效,哨兵正于向导不断远去的上升视线中,顺着誓契的牵引,迅速下落至对方领域。
与此同时,那句精神暗示跟随鱼群牢牢锲进每寸水体里,暂时平复了暴走的领域——
请于猩红幻境里深记我的眼睛,我在过去与未来等你。
我的搭档,我的……伴侣。
2632年9月17日,03:47 AM,湖鸥星区,洛伊星港,军方临时驻地。
一艘破破烂烂的飞梭刚穿过轰炸区,申请港口降落。
“是断后的自己人!没有异变!”蹲守在此的时绥眼睛一亮,指着那个型号相同的飞梭大喊。
其神情太过激动,被几名哨兵按在原地。
申请过了二十多分钟才允通过,操控者精神不殆,最终飞梭偏离跑道,滚着黑烟迎头栽进了航站楼。
“喻哥!”时绥急切吼着。
有向导伸出络丝遥遥探查过情况,稍一点头。
热武器与各类精神攻击蓄力同时被撤下,救护与消防前后开过去,意图援救时,有人却率先自内踢碎舷窗,自己矮身吃力钻了出来。
“喻哥!”时绥认清人后大喜过望,挣开几双手跑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哨兵。
他下意识往变型的舱室里头望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心里蓦地有些空落落的。
“还有……”他追问的声音却不由自主卡住了,脑子里的记忆像被橡皮准确擦除过,转眼自洽。
其他向导有些奇怪地看过时绥一眼,同喻沛确认情况,问:“只有你一个人?”
喻沛费力喘着气,躬身勉力道:“不,还有一位向导。”
时绥先是飞快点了两下头,又顿了几秒。
有个名字就在嘴边,但像是被按灭的火星,一纵即逝。
他最终皱眉疑惑道:“还有……谁?”
喻沛转头死死地盯住他,哑声道:“野生向导,叫……”他眉头一皱,凝神想了好久,支在时绥臂间的手都抖起来,“叫……”
那向导转而露出了然的表情,按着耳信交待着:“注意,这边有位小感冒,编号A27167021347。”
喻沛想反驳什么,情绪激动下视线急剧转黑,彻底力竭晕了过去。
他在洛伊疗愈中心昏昏沉沉待了近两个月。
期间,埃文在治眼睛,时贇在治比较严重的阿诺加尔症。
时绥一天到晚两个病区轮番跑,这天下午却只在精神辅科病房里见着一个人。
“队长呢?”他问。
时贇吃着橘子,慢半拍地说:“找那谁去了呀,念叨过好久了,叫……嘶,叫什么来着……我又忘了……完蛋了阿绥,我的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阿绥自己也没想起来,遂提着保温桶,和他大眼瞪小眼。
与此同时,洛伊救援临时安置区内,白色医疗帐篷遍地,充斥着浓郁的消毒水味。
喻沛吊着只胳膊,边掩着口鼻,有些疲惫地等在一旁。
十多米远的主路上,有车“哔哔”按过两声喇叭,权当出区登记。
他寻着声音往那边看了两眼。
后车厢的挡布正好被拉下来,阳光投进去,只笼着某个人苍白消瘦的下半张脸。
负责人去而复返,在他身边说:“喻队,野生向导在这边。”
喻沛跟着对方走了几步,莫名有些在意地问道:“那边是什么人?”
负责人向后扫过一眼车标:“哦,是这次联合演练的学生和老师们。这个标志……应该是西约亚学院的。”
那边登记完成,车体启动,晃荡的光线里,喻沛瞥见对方放在膝上的双手,轻轻扣着一把伞。
藏青色的长柄伞。
一个小时后,寻找无果的喻沛掐着眉心确认道:“都在这里?”
负责人点头,加过重音:“幸存的野生向导,都在这里了。”
喻沛整个人像被时间忘记似的,在冰冷的阳光里木愣愣地滞了半晌,而后他展开掌心狠狠抹过脸,哑声无力道:“那我……我能看看向导登记总册和死亡名单吗?”
负责人猜到什么,同情地看了他一会,点头说好。
之后三天,依旧一无所获。
负责人忍不住问:“方便问一下……那位向导叫什么名字吗?”
喻沛空茫而哀伤地望着她,片刻分外惨淡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但是照片信息都对不上……虽然我只记得他的眼睛,灰色的眼睛。”
阮筝汀的精神力有藏匿效果,导致喻沛领域内检测不到任何有关他的信息残留。
加上次级向导信息不在联邦向导信息总库内,他们一直没有交集。
后来,某位主治医师委婉打趣道:“你们队长是不是都精神压力蛮大的,所以爱幻想自己有个向导。”
喻沛之后也总在怀疑,他大抵是被喀颂灾变和领域里的东西搞疯了,才会在逻辑自洽下,幻想出有这么一位向导。
对方会在某个未来等着他,他们或许一起看过喀颂的一切,也能证明他所怀念之人真切而热枕地存在过,而不是那群冰冷又恶心的种魇。
他每每想放弃时,每每走不动时,故去的亲眷挚友会在后面推他,而素未谋面的爱人会在远处微微笑着招手,阳光温暖,那人也是温暖的,在叫自己的名字。
那是他死水一潭的生活里,偶有的涟漪与崭新的执念。
——他起码要见一见那个人,活着见到那个人。
后来呢?
后来那个信誓旦旦说着要他相信自己的向导不见了,死在了他看不见的地方,死在了不曾记载的战事里。
连名字都不曾留下。
这支强心剂开始耐药,甚至诱发了过敏症状。
“大概吧。”喻沛摩挲过发珠,那里的绳结被人加固了,用的却完全不是自己习惯的编法,“所以组织要强制匹配固搭吗?”
一语成谶。
半个月后,葛圻把各项资料及队章放在他面前:“你们C303的申请通过了。塞路昂纳还顺手给你配了个搭档,契合度挺高的,叫米饶,符合你的审美,是灰眼睛。”
喻沛心里烦躁,面上无奈,按着指节道:“葛老,我说过了,我不需要向导。”
葛圻眄他一眼:“那你之前要死要活的,各个基地找疯了。”
“……”喻沛不好解释,反正所有人都默认他有幻想症。
“你没有权利拒绝。你的等级升高了,离特级十分接近。这情况很特殊,”葛圻正色,“也很棘手,会被纳入更加严苛的监管。”
喻沛一哂。
米饶是个能力极高的向导,但他太过自傲,与C303的磨合并不好。
在某次任务中,还因过于自负与独断专行,差点害死埃文和时绥。
时贇为此同人打过一架,虽然被虐得很惨,还因挑衅向导被罚了一月禁闭。
“C303供不起这位特级向导。”喻沛把遣送书拍在葛圻桌子上。
后者无奈:“他延缓了你的精神潮。”
“我说了,不是他!”
“那是谁?你幻想中的那位向导吗?”葛圻叹气,“喻沛,你的精神状态很差了,你知不知道?”
他知道。
他的心脏连同表层领域,快被水里爬上来的东西啃食干净了,白骨嶙峋,寸晖不生。
白日幻听,夜里梦魇,名字是最短的咒,而唯一能打破的向导停在了2632年的挪亚。
他失航了,油尽灯枯,只看哪日作沉。
结果在2636年底,垂亡前夕,他骤然遇见了阮筝汀。
这个怀揣秘密的次级向导,熟悉,又不那么熟悉。
对方看上去更像是一块自身都难保的浮木,但也是他梦里梦外的精神靶向药,是飘摇浪头间时灵时不灵的六分仪。
纵使没有回应过他给出的任何相认暗示,也不曾戳穿时绥话语间的试探,但的的确确,就是当年那位向导。
那个模糊的影子,于他数年治疗下变得千疮百孔的记忆里苏醒,冒失跑来,终于清晰化为宿舍门前盈盈笑着,温声告知他姓名的人。
是真实的吗?
是的。他有意无意确定过很多次,真实而鲜活。
会学着时绥的样子偷偷翻白眼,会和埃文一左一右比“在外人面前谁更像木头人”,会凑首和时贇嘀咕这顿饭要吃什么,还违纪给他悄悄调整味觉——虽然有时候会调反,时贇还棒槌似地问:“这汤超鲜超好喝啊,喻哥你为什么抵着嘴巴咳?”
会哭会笑会骂人,逗急了会暗戳戳地使坏。
抱着的时候是暖的,吻着的时候暖到发烫——虽然不排除鸟类体温过高的原因。
他时常分不清到底是谁更依赖谁一点。
那些受眷巢影响下昼夜寻找他的络丝,何尝不带有他的默许与纵容,何尝不是另一种畸形而病态的共生。
那人需要他。
他何其迷恋这种需要,又何其畏惧这种需要,他开始变得顾忌死亡,开始刮肠搜肚,企图找到能让对方好好活着的蹩脚理由。
大海一望无际,他破破烂烂的船体不期望能用一块木头做填补,但他可以载着对方,在彻底散架前,将之送往离日出最近的地方。
可那些梦依旧纠缠着他,变本加厉,像是骨缝间刮不干净的恶瘤。
异种、战友、亲人……
他握着枪,挨个杀死那些嘶声的怪物,从一开始的麻木不仁,到最后双手越来越颤。
背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拖沓,迟缓,听着该是二十米开外。
他蹲身给枪装弹,肩胛紧绷着,思绪亢奋急转——太近了,这个距离太近了,应该……
“喻沛。”
那东西软声唤他,声线带着刚睡醒时的黏哑和懵然。
喻沛呼吸都停了三秒,在手里子弹断续落地的尖锐声响里悚然转身。
阮筝汀站在雾里,重重叠叠的雾里,他的灰眼睛也像雾,将散未散,衬得整个人异常灰败。
他面颊微腐,却如当年那样温暖地笑着,轻声说道:“你记得来接我呀。”
喻沛冲过去,只抱住一团灰沉沉的影子,烟霭似的,片刻就从他怀里流尽了。
喻沛沉默地站在那里,半晌以贫瘠的知识储备认真请教道:“是不是会很疼?”
“我怎么知道!”阮筝汀有些恼。
“那这样,”喻沛把生气的向导拉回来,揉进怀里,“你把痛觉分给我?”
否则能把人哭皱。
后者更恼了: “……不行!”
这天下午,疗愈中心某房间。
“调整痛觉阀值?”时绥孤疑而慎重地盯着阮筝汀,“你要干什么?”
后者只问:“可以调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时绥沉吟,“但是我没试过调向导的。而且你的情况很特殊,你在休曼是永久……”
阮筝汀打断其长篇学术大论,闭上眼睛仰头道:“那你试吧。”
时绥和锈斑豹猫一起蹦起来:“我不!出了事队长会削我的!时贇和埃文加起来都打不过他!”
然后他第一次发现,阮筝汀烦起人来,居然连他都想绕道走。
结果自然是……没有效果。
喻沛心疼又无奈:“这么疼?”
他停下来,将人揽在怀里顺背,手臂上青筋绷起,动作却是温柔的。
后来疼倒是不疼了,但阮筝汀受不住,随着浪起浪伏间或哼上一两句。
喻沛恶劣地学他,懒洋洋的,跟着他的音调走。
向导抓着哨兵的胳膊,但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毫无威慑力地抽空呵道:“闭嘴……”
“你好霸道啊——”喻沛拖长声音,有意逗他。
于是对方的声音变得格外绵而颤。
喻沛笑。
阮筝汀绷着脚背,恼羞成怒,低头去捂他的嘴。
被后者抓住拢在掌间,亲昵地吻了吻手背。
*关于结合热,续*
这日早间,阮筝汀转身挡住刚洗完澡的某人,木着脸道:“你知道向导有调整那什么的能力吧?”
喻沛挑眉:“所以?”
阮筝汀继续木着脸威胁:“我警告你,你再这样不知节制地折腾我,我就——”
喻沛突然探身啄吻过他的嘴角,成功令人闭了嘴。
“不许撒娇!”反应过来的阮筝汀恨不得离他八丈远,“你这样是耍赖!混蛋!”
喻沛沉沉笑起来:“亲一下就是撒娇啊,那你岂不是天天早上都……”
阮筝汀木着脸报出僵直口令,把人从窗口踹了下去。
楼下操场,时贇看着再次安稳滑翔而下的哨兵,乐呵呵打招呼:“喻哥!你去校场吗?捎我一程啊!我给你说啊,最近我的恐高症治疗效果显著诶。”
时绥扶额,螃蟹似的,平移躲在了埃文身后:“……”
*关于撒娇*
新晋记者244:请问如何安抚有起床气的哨兵?
某阮姓向导(耳廓有些发红):在他睁眼的那一刻,适当调高情绪阀值,再亲他一口。
244(不明觉厉)(跑去隔壁房间):请问如何获得一个早安吻?
某喻姓哨兵(云淡风轻):假装要对伴侣发脾气。
244:……
244:那晚安吻呢?
还是某喻姓哨兵(傲娇又不屑):我想亲多久亲多久。
244(又带着鹩莺跑回去):听见了吧!他诓你诶!
某阮姓向导(奇怪地瞥来一眼)(抿了抿嘴):我们都全域结合了,我当然知道他在诓我啊。
244:……
244(怒摔手卡):好好好,我要写玻璃渣!
后续:该记者因情绪激动,已被精神体们拖去禁闭室。
*关于雪豹形态*
这一年,迦洱弥纳初雪,傍晚。
放烟花间隙,阮筝汀扒拉了一下身边人的衣袖。
喻沛侧头:“怎么?”
阮筝汀指着雪地里的大猫猫虫,眼睛亮亮的:“你能不能让它变小?”
喻沛有些意外:“嗯?”
“雪豹幼年体好可爱!”蓬松软乎,打哈欠的时候,毛茸茸的前爪会微微撑开。
有一说一,他馋时绥精神体很久了,锈斑豹猫这么小一只,还可以蹲在肩膀上。
“你的意思是,现在不可爱了是吧?”喻沛眯眼。
阮筝汀一把捧住他的脸,往中间挤,夸张哄道:“可爱可爱!现在是不一样的可爱!”
“哼。”喻沛偏头挣开他的手,转身气咻咻地走了,还不忘控诉着,“口是心非!”
凌晨,玩累了的阮筝汀揉着眼睛进卧室时,被脚下圆滚滚的热源绊了一下。
他低下头,与那双圆溜溜的蓝眼睛对视几秒,困意全消,惊喜地嗷过一声,蹲身把伪装成幼年态的精神体rua进怀里:“现在这样更可爱了!”
雪豹突然变大,在他抱不动时扭身将人扑倒,压在身下。
“诶?诶!不要舔我!你舌头上有倒刺!喻沛!”
*关于鹩莺送花*
“听着,你不能再摘鲜花送人了,”阮筝汀点点鹩莺脑袋,把鸟团子点得仰身滚进了抱枕里,“这是违纪的!违纪!”
鹩莺扑腾起身,啾啾叫着。
次日一早,书房。
“我罐子呢,”喻沛边找东西,边嘀咕着,“我放花瓣的罐子呢……”
转眼看见鬼混回来的雪豹,毛发上沾着各色花瓣。
喻沛:“……”
“你怎么能被那只鸟团子蛊惑呢!”他恨铁不成钢,去揪精神体的后颈,“你个憨货!”
与此同时,卧房。
阮筝汀看着窗台上原本晒干的花瓣——摆得十分整齐,都被水泡开了——遂陷入漫长沉思。
鹩莺挺着胸脯,在他面前跳着,那骄傲模样活像在说——看!不是鲜花!能继续送了!
*关于塞肯基地的新加考核*
某训练场内。
莘蓝在电子屏上勾勾画画,随口道:“你能在他手下撑过半分钟,就算及格。”
新兵如临大敌:“纯格斗吗?他什么等级啊?”
莘蓝啧声:“不确定,特级了诶。”
17秒后,哀哀叫着爬不起来,莱兹同精神体一齐把人抬下去,边碎碎念着:“揍吧,谁能揍得过你啊。安叔!我好累啊,今晚能不能加顿酒啊!”
旋即被莘蓝遥遥喊话:“教官需要以身作则,小心我告发你。”
“告吧,”莱兹气,“谁能告得过你啊。”
与此同时,隔壁训练场内。
时贇拍拍身边人的后背,语重心长:“你能在他手下撑过8秒,就算及格。”
新兵表示孤疑,没怎么放在心上:“精神影响吗?他多少级啊?”
时贇望天:“不确定,次级了诶。”
3秒后,口吐白沫外加翻白眼,被打扫场地的埃文拖走。
时绥立在旁边,啧啧摇头,劝道:“太狠了雀哥,收着点!”
阮筝汀回头瞪他:“说过不要这么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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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emo了,容我先搞个甜番续命orz
第64章 右那现况
喻沛从黏重的噩梦中挣扎着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莘蓝和莱兹挟制着双臂,反身按在地上,粗鲁地打向导素。
待最后那点药剂推进静脉,他躁虐的心情才抽丝般平和下来。
针管扎得有些深,拔出来时带出条血线。
他吃痛嘶声,按着针眼爬坐起,后知后觉全身都在隐隐作痛。
他抬头看见莘蓝带着擦伤的右脸,而莱兹正在缠手臂崩开的绷带。
对方乜了他一眼,满脸不爽,没好气道:“越来越能打了啊,有向导就是不一样哦。”
“抱歉。”喻沛掐着鼻梁叹气。
所幸莱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闻言摆手道:“算了,我回头找那谁要医药费。再睡会儿吧,换岗叫你。”
抛却在宇宙里赶路的时间,这是麦麦冬一行人来到右那的第五天,已与C303汇合。
全员平安,还遇见了另外几支队伍。
汇合当天,灰头土脸的时贇一改硬凹出来的、靠谱稳重的队长模样,飞身给了喻沛一个熊抱,又挂在他身上嘚啵嘚。
盘尾蜂鸟正绕着两人飞。
“瑾禾姑姑怀疑军方在拿向导作饵——虽然自从她可以说话之后,就有点……奇奇怪怪的预知能力?”
“总之,这次的首要营救对象很古怪。除了个不算名字的名字,他既没有编号,也没有番队,还查询不到任何过往资料,就像个黑户。”
“这情况太诡异,所以我们按照冯叔教的方法,集体谎报了向导们的阵亡信息,是不是很机智!”
“机智机智,除却能把人吓个半死外,也没什么优点。”喻沛日常怼完他,把人从身上撕下来,又呼噜了一把那头栗子色卷毛,“你先交代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防星?”
“这才是真的……连送菜都不够的吧。”莱兹在旁啧声插嘴,被假笑着的莘蓝一把揪住后领,于一众虎视眈眈的C303队员里艰难拖走。
“喻哥,我们好想你啊,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时贇吸吸鼻子,同手下人一起七嘴八舌地交代着。
“你和阮向走后半个多月,修黎又出过一次乱子。“
“规模更大些,首发地是311医院,污染源之一是刚调过来的米饶。”
“就是那串编号,还有病号服,全都对上了。喻哥你还有印象吗?不得不说,有时候你的幻视幻听真的很诡异,你没有看见过我吧……”
被他喻哥敲头。
“米饶那小子比前几年还讨人厌,神神叨叨的,说要创建什么新秩序……”
“他好歹是个特级,虽说原精神体比较温和,但当时医院里的哨兵都被月测搞得半废,实在没几个能打的,害得葛老的胳膊刚长好又断了。”
“所幸几位特级向导都在基地,没有造成太大伤亡。”
“那之后,基地重建,部分军队迁驻塞肯。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没多久前线告急,主基地内部出了异种。”
“……”
时绥虽然活着,但伤得有些重,领域状态不稳,连带着埃文都情况欠佳。
锈斑豹猫和云豹只在汇合那天被具现化出来,虚弱地蹭了蹭喻沛的裤腿,又同雪豹行过碰头礼,便又回领域窝着了。
汇合后第三日,以安与冯莱老战友相聚,相携前往标注地搜寻彦歌踪迹,未果,且双双失联。
随后,喻沛拒绝了嵇瑾禾的随队申请,带着莘蓝和莱兹前往信号消失地。
他们根据以安留下的标记走,沿途没遇见异种,但喻沛的梦境一次比一次冗长。
他醒后睡不着,来来去去都是梦里那双眼睛。
灰扑扑的,黯淡无光,像是白桦林间忽现的坟茔,透露着深重的不详。
他胡乱抹过脸,同莱兹两人知会过一声,转去外间寻了处角落,犹豫片刻后,捏碎了那枚一次性单向通讯器。
等待对方接起的时间漫长得令人心悸,但领域里的誓契明明还——
“嘀——嘀嘀——”
“阮……”喻沛抬眼见到对面显现的半身投影,脸色微变,嘴角的笑意彻底僵住了,“杰瑞德女士?您……”
瑞切尔面容憔悴,脖颈缠着一圈厚纱巾,鬈发被剪短了,将将齐肩。
她旁边露出一截淡蓝色的墙体,看着像是在某间病房内。
她错开了眼神,问:“你们见到彦歌了吗?”
喻沛的军人身份驱使着他迅速报过一遍情况,而后声音发紧地问:“阮筝汀呢?”
“出了点意外,”瑞切尔的目光又往右手边飘了一下,触及到什么,哀戚下来,“他还没有醒……”
“这样都能单独出意外?”喻沛半点不客气道,“我以为右那是死地,而在基地,起码您会护好他。”
瑞切尔看着他,双眼血丝遍布,嘴唇过两下嚅动,没说话。
“您再一次放弃了您的孩子,”喻沛死死攥着拳头,深吸一口气,略显刻薄地扯过嘴角,冷冰冰切齿吐出一个称呼,“舅母。”
半身投影闪了五秒,瑞切尔瞪大眼睛,上身猛地凑进他,声音干涩而发抖,首字吞吐过几次才勉强发出声:“你……你叫我什么?”
“我的表兄,原姓尤,唤成蕤。”喻沛定定盯着她,“他的父亲尤见森,也就是我舅舅,作为驰援军之一阵亡远星系后,他的母亲……似乎因为理想放弃了抚养权。”
当时瑞切尔作为塞路昂纳核心研究员之一,其家属信息双方不互通,她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给成蕤留下。
“不,不是的……他不能跟着我待在这里,”瑞切尔顿了十数秒,掩面有些语无伦次,指缝间溢出点深藏的哭腔,“塞路昂纳不适合这么小的孩子,我只是……只是想让他平安长大,远离这里……”
可惜天不遂人愿,兜兜转转,成蕤终究没能活过2631年的毕考任务。
那边隐约响着维生仪器运行时的轻微滴滴声,这边食腐鸟类盘桓于顶,几度啼叫。
两人相对沉默许久,齐声说了句喑哑非常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