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这方方正正的羊肉块,光上表面就附着十来片层层叠叠的香菜碎叶,挑都挑不干净,还要吃下去!
救命!!!
魏游坐在他身侧,一瞬间咬紧的下颌骨逃不开他的视线,他眼底闪了闪,心里的怀疑复涌而上。
为验证心里所想,魏游主动为他夹了一块鹅肝放进碗里,见他脸色微变,特意又挑了一块裹着厚厚香菜碎叶的羊肉块。
好心示意:“不是喜欢吗?多吃点。”
江盛:“……”
江盛脑袋咔咔转向他,见他笑容大方,又看向一脸期待的爹娘,扯了一下嘴角。
抖着筷子视死如归。
好不容易把鹅肝吞咽下去,宋氏一脸期待地问:“如何,淡吗?”
那可太浓了!
如论心里如何叫嚣,明面上麻木点头:“正好。”
一听喜欢,宋氏笑容可掬地夹一大块羊肉放他碗里:“那尝尝这个?你小时候身子骨凉,冬天准要备着些,结果吃出瘾来,夏日也馋,出发东岭前多吃两口,过过嘴瘾。”
江盛:“……”
这么多香菜叶!谁来救救他!
吃完鹅肝吃香菜,暴击加倍,江盛实在没勇气夹起碗里那块羊肉。
微笑扭曲的表情,比哭还难看,魏游实在忍俊不禁,以咳代笑。
江盛扫向他,面部僵硬。
看了正脸表情,更想笑了。魏游感受到大腿上拧紧的皮肤痛感,终于替他解围:“岳母好意谢过了,夫郎今早贪凉吃了西瓜,怕是无法同食。”
西瓜偏凉,羊肉偏热,混食易伤元气。
宋氏明白这个道理,见江盛拼命点头,只能遗憾地撤回手。
“可惜了……”做母亲的总想为孩子做点事,“盛儿嘴挑又不嗜甜,身上的肉难养,东岭口味与京城不同,不若匀一个厨子一起去?”
“嘴挑不嗜甜”的人两眼放光,刚想点头答应,见魏游看向他筷子上的鱼肉,吓得他一慌,酱红的鱼肉掉进碗里,与红烧五花肉撞了个对门。
魏游移开视线,拒了:“王府里有。”
“也是,瞧我说的。”宋氏尴尬地笑了笑,对上这位王爷,即使成为她女婿,实际上心里头还是犯怵的。
为了避免尴尬,丞相接过话:“喝点酒吧。”
老丈人邀约没有拒绝的道理,两人碰了五六杯,丞相酒精上头满脸通红,反观魏游悠哉悠哉,只不过红了耳根。
江盛看着心痒,拿手碰了一下。
魏游抓住他的手,摁在腿上。
“东岭多山地,往年水灾后,多生瘟疫,可要注意着些,去往江南,若是能招到大夫尽量多带几人。”丞相喝了酒,话也多了。
魏游时不时点头附和。
“盛儿,此次前去东岭,父亲和你娘没什么能做的,备了些急需的,你们且带走。”趁着还没醉过去,他对管家吩咐了几句,很快,一个个棕红的箱子架上来。
箱子打开,里面全是银子,魏游估算大概有六七百两,对一个刚送丰厚嫁妆、不搜刮平民银两的清官来说,送了这些等于相府里需要省吃俭用一年半载。
“老爷……”
宋氏面露意外,其他几个侍妾失态羡嫉,魏游了然,这事丞相事先没通知府里其他人。
“收着吧,东岭不知什么情况,银两傍身也能救个急。”丞相是对江盛说的,眼睛却看向魏游。
魏游察觉到衣袖被人拉了一下。
江盛脸上明晃晃写着“不要收”。
魏游能明白丞相当父亲的良苦用心,无非考虑江盛日后若不受宠日子也好过些,不过他还是拒绝了,给了个承诺:“多谢丞相美意,嫁妆归夫郎所有,王府人不会动,这些就收回去吧。”
其他人松了一口气,丞相转头问江盛:“你也是这样想?”
江盛放下筷子,认真点头:“爹收着,我不缺的。”他本来就不是真正的丞相之子,怎么肯收。
丞相眼低清明不复醉态,矍铄的双眼认真注视魏游良久,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既然不收,这信拿着吧,若是王爷相信老臣,信里有些整治东岭的法子,王爷可参考一二。”
这次魏游没有推脱。
他没当过官治理国家,考虑的没有浸.淫官场多年的丞相周到,这信能帮他许多。
信交出去了,丞相像是放下了一块石头,敞开肚子喝,边喝边夸自家孩子的好。
“我家盛儿啊,从小安静乖巧,不争不抢,脾性温和……”
丞相喝得有些醉了,没注意魏游听到这话时意味不明地瞥了江盛一眼,后者毫无所觉,专注干饭。
“虽酷爱读书习字,女工却也不差……”
魏游闻言又看了一眼江盛绻在袖下的手指。
“……时有几分独到见解,还算聪慧。”
魏游想起被他骗了不知几回的人,实在想问这位抄底的新岳父。
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又说了些家常,聊了江盛小时候的事,等头顶的日头偏了些,两人才打道回府。
宋氏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说道:“老爷良苦用心,盛儿会明白的。”
在政事上帮一把,瑞安王肯定会对丞相府看重,就算日后江盛出言不逊惹了瑞安王,也能看在夫君帮他出谋划策的份上,有所顾虑。
“应该的。”丞相紧捏宋氏的手。
“我这几日担惊受怕,怕瑞安王娶盛儿是因为与少卿的矛盾,”宋氏顺势靠在他的肩头,放下心,“今日一见发现是我小人之腹了。”
丞相不置可否。
宋氏知晓的内容不多,只当是坊间传闻,他却知道十之八九都是真的,甚至瑞安王朝堂上与府内表现也是完全不同,但盛儿的态度又不像是受了虐待。
复杂的情绪消失于叹息中:“回吧,夫人,明日去城门口送一送他们。”
被惦记的人不知道他们心里的忧虑,江盛把一本宋氏私下递给他的册子嗖的一下扔到一旁,发出一声巨响。
陪嫁余光扫过摊开的画,瞬间红了脸。
“尽会说些花言巧语糊弄娘亲。”江盛想起宋氏嘱咐的话,气鼓鼓道。
说什么好好伺候魏游,狗屁,他没把那祸害一方的人渣杀了就不错了,亏得丞相夫人被他表里不一的谦谦君子外表迷惑,还以为得了个好儿婿。
两名陪嫁对视一眼。
胖一些的云哥儿道:“也无这般不堪,王爷随主子回门了。”
他那是随吗?他是掐着饭点蹭饭的。
“王爷还送了老爷一对玉如意。”
那是郭尚书送的,没诚意。
“王爷还帮主子夹菜了。”
那是知道他不喜欢吃这些菜,诚心看他笑话!
见陪嫁嘴巴不停还欲说下去,江盛怒道:“魏游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关你们柴房还替他说好话,睡一觉本事那么大,忘记大老鼠的可怕了?”
云哥儿摇摇头,真心道:“主子,奴只是不想您一直愁眉苦脸。”
云哥儿和锦哥儿在书中一笔带过,连姓名都不配提及,江盛回想起原文,是这样描写的:听闻陪嫁的两个哥儿被丢到了乱葬岗,江盛掩面痛哭,事后与王爷当面对质,却是又被打了一通,好几天下不了床。
这两位陪嫁对原身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存在。
“行了行了,犯不着跟他生气,容易肝疼。”
话是这么说,等下了马车,碰到魏游的第一面,江盛还是没控制住情绪,抄起册子摔他胸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魏游眼疾手快接住下滑的册子,不至于让它落了尘灰。
刘和德下意识瞅了一眼——
《春闺秘籍》?
他尴尬不已,转头却看到自家王爷翻阅几下后揣进了兜里,神色如常地走了。
书房自带静心效果,轻嗅墨香,人不由自主地静下心,魏游慢条斯理地掏出册子放在架子上,手往一边挪随意抽取一本史书摊开。
铺纸沾墨。
与原主方正僵板的字不同,魏游的字更为洒脱苍劲,藏锋处微露锋芒,露锋处亦显含蓄,一看便知不是一人所写。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他开始临摹原身字迹。
没有想象中枯燥。
写字过程中他顺带熟悉大荆的阅读、用词习惯,以便不时之需。虽然原身脑海里有一些文墨,但对方实在不是读书的料,没多少真才实学,还是得重新学起。
静心写完一页纸,魏游揉了揉不太适应的肩膀,抬肩时发现刘和德还没走,抬眼问:“有什么要说的?”
有件事刘和德昨日就想提了,奈何事情堆积太多忘了,刚想起,又见王爷难得开卷,于是憋到现在:“王爷,您先前说同行的内院下人缩减到三十人,后院十七,恐怕不够安排……”
魏游落笔一顿,水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黑色一点。
得,差点忘了这事。
原身喜欢收集美人,男女不忌,别人送的自己抢来的,笼笼总总后院一共养了十七个女子哥儿,以往他怕皇帝知道收敛着,这一个月嚣张蛮横无所顾忌,连京城街上见到的已婚妇人都不放过。
不过被江盛的哥哥江少卿制止了,于是有了江盛的事。
原身有隐疾心理不正常,通过抽打别人以获得快感,他最爱穿着素衣看美人腥血淋漓,混着鲜血美酒听人惨叫。印象中,这十七个妾室基本都被他打过。
一个丧心病狂的变态。
接连呈现血淋淋的片段,魏游忍住反胃恶心,头疼道:“全部遣散,给予银两补偿,问问他们还有什么心愿,每人可以提一个条件,只要不过分的要求,都满足他们。”
刘和德讶异了一瞬,赶忙低头应:“是。”
人若是尚存一丝良心,必然会同情悲惨之人的遭遇,魏游亦然,不过再多的,他也无能为力。
总不能以死谢罪吧。
江盛进入书房时,魏游趴在案桌上睡着了。
他把房门缓缓关上,阻挡外头昏昏欲睡的阳光,放轻脚步靠近桌案。
案桌上的人毫无察觉,枕着手臂睡得香,那卷翘浓密的睫毛一动不动,比女生的还要长,若是江盛是个大画家,早就安耐不住把这赏心悦目的一幕永久保存下来。
但江盛不是。
相反,他轻手轻脚拿起桌案上的砚台,食指抓紧台沿,准心瞄准魏游脑门,深吸一口气后,手臂绷紧向下加力——
砚台保留高举的姿势。
趴在桌面上的人毫无所觉危机来临,睡得香甜,江盛指尖发颤,最后关头收了手。
半个时辰前。
他从相府回到院子,入门四个自称后院妾室的男男女女跪在地上,他被吓了一大跳,一细问,说是来揭发瑞安王的不齿。他原本因为对魏游有所改观,对他们的话半信半疑,直到他看见四个人布满鞭痕的胴体和一条条血淋淋的痂印。
铁证如山。
书中描写的惨状在眼前被证实,他又气愤又怒其不争,怒火中烧冲进书房打算抽死瑞安王,替书中凄惨的小哥儿和无辜人报仇。
事到临头,他犹豫了。
或许是没有亲眼目睹抱有怀疑,或者是几日相处相信直觉,总而言之,他现在下不去手,明明证据确凿,他就是不忍心下手。
他不是一条正义的好人鱼,一点都不果断。
江盛耷着脑袋有点沮丧,他叹了一口气,正打算收回砚台,下一秒,一双深邃无波的眼睛倏然睁开,对上了他的视线。
魏游怎么醒了?看多久了?
书房内空气一时滞留,安静地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
江盛的脑袋一片空白,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他看得分明,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眸比平时深邃清明,没有一丝刚睡醒的朦胧。
许是太过害怕,江盛衣物遮挡下的鳞片若隐若现。
对视良久,魏游缓慢直起身。
伴着他的动作,一缕青丝滑过桌案,魏游直起身时将它捋到耳后,玄青色的外衫松垮垮搭在他的肩上,每动一下都有一种下一秒会从肩膀滑落的错觉,平时江盛还能欣赏一番美人相,现在顾不得了。
魏游带着些意外,视线上移,落在江盛高高举起的砚台上。
“你这是打算……?”语气迷惑。
江盛:“……”
他要是说没打算谋杀亲夫,对方相信吗?
满满的求生欲让江盛的脑袋飞速运转,他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干笑两声:“那什么,砚台墨用完了,我闲着没事,顺手想帮忙,但底座好像有些漏墨,我举起来看看……好像看错了……既然你醒了,大概不需要我在这儿碍眼,那我先走一步,不打扰你办公了哈。”
人还没走出一步,魏游一把抓住他的手肘子,阻止他逃跑:“一会儿有事?”
这是有没有事的问题吗?
这是有没有命的问题!
对上一张看透人心的深眸,江盛苦着脸,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既然无事,不是要帮我磨墨吗?开始吧。”
漆黑的眼眸中看不出喜怒,江盛欲哭无泪,脚底起的腿麻感一窜而上,挪一步酸爽百倍。
腿吓麻了。
魏游见他迟迟不动,偏头问:“不愿意?”
“愿意愿意,老愿意了。”
江盛不敢着力,瘸腿上前,微颤着手拿起砚台,磨磨蹭蹭开始磨墨,边磨边偷偷观察一旁魏游,要是他有异动也能第一时间抱头蹲下。
但是魏游仅垂眼看了一眼他的脚,便换了一张纸重新开始临摹原身的字。
根本没注意他。
《心经》配上午后莫名静心,日影透过窗户打在地上,影子悄然间拉长,地上的光影成了橘红色的晚霞,魏游自始至终没开口说话。
江盛时不时偷瞥魏游表情,所以他到底有没有相信自己说的话?
应该相信了吧。
不然早叫人把他押下去了。
没了最初的危机感,江盛紧绷的背逐渐放松,一股姗姗来迟的愧疚和害怕直窜心房。他十分矛盾,一会儿为书中的内容气愤,一会儿为潜意识为魏游辩护而纠结。
想了半天,江盛又有点难过。
如果魏游不是十恶不赦的人该多好。
衣袖摩擦纸张发出轻响,见魏游抬手,江盛赶紧收回思绪,勤勤恳恳磨墨。
一个下午,魏游已经写了满满当当七张纸,虽然他看不太懂意思,但书法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俗话说字如其人。
魏游的字……挺一般,配不上这张英俊的脸,反倒偶尔被涂抹掉的字好看。
“手痒了?要练练吗?”
魏游不知何时停笔看他,江盛吓的往后一跳,后知后觉是在问他问题。他摆摆手,头摇的比拨浪鼓还快:“不不不,我不感兴趣。”
开玩笑,好不容易脱离学习的苦爪,他是多想不开要折磨自己?
魏游深深看了他一眼。
丞相可不是这么说的。
手写地累了,魏游放下笔休息了一会儿,放松手指手腕朝空中甩了几下,落回身侧,静等肌肉的酸胀感消退些。
身体素质还得加强。
这身体常年练武还不错,不过近一个月松懈了,体能下降也快,需要重新锻炼,幸好年轻,还没大腹便便,锻炼起来难度不高。
一旁江盛趁他休息把握机会,小心翼翼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正好与魏游打算揉肩的手一上一下搭着,大手包小手。
魏游微挑眉梢。
江盛厚着脸皮眨眨眼:“那什么,我按摩手法好,相……夫……”相公、夫君这些词他实在是喊不出来,“咳,王爷温书累了,按肩是臣妾该做的。”他是断不会承认这是想要心虚讨好对方的。
魏游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说不出来,像是发现了新奇有趣的东西,江盛被他盯得背后发毛。
两人安静对视,久到江盛手心手背都出了汗,魏游才退一步抽回自己的手,任江盛不太熟练地按摩。
江盛原本因为做了未遂的事有点心慌难安,但被魏游一如既往的态度感染,卸下了警惕。
“这揉肩力道够吗?”
“再重点。”
“这里经脉酸吗?”
“按按。”
手指按过的地方又酸又爽,但正因为这种酸爽,让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等江盛渐入佳境,魏游开始回想先前的那一幕。
他没有江盛猜的那样,假睡。
今日早起加上喝了不少酒,对再强健的体魄来说,都是一种负担,写字写累了趴一会儿睡着了不假。
只是他的睡眠质量一般,微弱的声音就能打扰他,所以在江盛推门而入时,他醒了,原本想瞧一瞧他蹑手蹑脚想做什么,没想到发展超出预料。
回想起那仓皇失措的眼睛,魏游闭了闭眼。
“脖子后用指骨关节刮几下。”
江盛:“……好。”
你是大爷你说了算。
“脑袋上用指腹轻轻打转。”
“……好。”
感受着手下适度的力道,魏游有些复杂道:“你心挺大的。”如果是他,袭击未遂后不会这么平静地往对方面前凑。
说完,他觉得脑袋一痛。
江盛撤了手劲,赶紧补救:“手劲没收住。”这人不会后知后觉发现他的意图了吧?
魏游抓起他心不在焉的手放在肩膀上,他非金刚石做的脑袋经不起霍霍:“继续揉肩吧。”
揣着一颗不上不下的心,江盛一按按到了饭点,下人来叫,他终于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逃离了这可怕的书房,生怕后头有鬼在追他。
魏游坐在椅子上,不放过江盛离开时凌乱的脚步,没了面对江盛时的淡然,漆黑的眼底浸了墨,让人瞧不出一丝情绪。
等到再也看不见江盛的影子,魏游才冷声道:
“来人。”
刘和德根据指示很快查明了事件来龙去脉。
起因是原身狐朋狗友送的三位哥儿妾室,撺掇一位近期被打的女子闹到江盛面前,人证和身上的鞭痕物证俱全,结合书里的描写,江盛信了。
才有书房的举动。
魏游坐在太师椅上听着刘和德汇报,沉默不语,他倒是没想到好心遣散后院还能牵扯出这么多事情。
等刘和德说完前因后果,他手指轻点了一下扶手,问:“因为嫉妒,私下找王君故意展露鞭痕,让本王和王君产生间隙,好取而代之?”
刘和德点头称是。
“怎么,鞭子没打够?他们倒是自信,脸皮比本王还厚。”魏游冷笑。
这话刘和德可不敢附和:“那王爷打算如何处理?”
魏游反问:“你觉得呢?”
刘和德忖度他的心思,摸不透,说了自己的想法:“既然做了,那便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奴才认为不若将四人杖责二十,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魏游不意外他的做法,能把人送来王府,送人的纨绔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原本的钱和恩惠没了,日后不知会怎么样。
但杀人未遂和杀人了是有区别的。
魏游没告诉刘和德江盛是打算杀他,否则这四人怕是活不了,毕竟这里的人命不值钱。
“照你说的办。”
魏游语气平淡,眼底没有半分怜悯,刘和德看着心惊,总觉得又见到了瑞安王早先的模样。
“三个主谋打完送回去,至于被怂恿的那位,罚完给予五十两银子,逐出府,其他人明日出发前全部遣散。”
“是。”
他愿意给予他们力所能及的帮助,甚至将瑞安王搜刮来的银两全部赔给他们也无妨,但更多的,抱歉,他不是圣父。
至于江盛其人……
外头天色暗堂,魏游收拾完桌案,迎着星光往外走。
一个真想杀人的凶手,拿的武器不可能随意挑选,至少是一把趁手锋利匕首,而不是临时起意,找了块砸不死人的砚台,事到临头还犹豫了。
他挺好奇。
一个想杀他的,各方面不像丞相亲儿子的人,还能带给他多少“意外惊喜”。
“手脚麻利点。”
朝霞未出,瑞安王府已经忙碌起来,下人们进进出出把行李搬上马车,几位管事忙里忙外,时不时催促几声:“动作机灵点!这些个珍贵的书画和墨水别混在一块儿,路上洒了漏了为你们是问!”
府里的劳力不知来回了多少趟,身上的长衫改换短打,汗巾挂在脖子上,背后、手臂上全是搬箱子留下的红痕。
不过大伙心情都不错。
出发前,他们其中大部分人将离开王府重新分配,而跟随队伍去东岭的,将奖励三年年俸,双方对此都算满意。
“王爷,您歇着吧,这些让下人们来就成。”刘和德见日头起来了,劝说魏游回屋,让一旁的人接替手上任务。
魏游避开手,不喜欢半途而废:“等这些核对完,先前没吃早饭的都去了吗?”
伙房饭做的分量不够,大部分空腹上阵,魏游见了,让他们分批轮流去吃,自己接替原本的管事。
“王爷仁慈,都问了一圈,吃了,只剩下最后一批刚去的,”站了一会儿,额头发间冒出细密的汗渍,刘和德擦了擦,心想天气实在热的慌,“王爷您往这儿挪两步,堆高的箱子后阴凉些。”
日头不算高,两米高的大箱子后落成一个天然的庇荫处,容得下两三人。人刚纳进阴影处,魏游听到对面有人叫他的名号,声音不算大。
“……天没亮就出发了,说是王爷下令的,我原是伺候九夫人的贴身丫鬟,亲眼见着抬了五百两真金白银离开,听说还讨了一处庄子。”
“真允了?”
“这还能是假的,除了那四位贪得无厌的,被罚一顿赶出府,其他人都有。”
“我要是没记错,九夫人是上回江公子惹恼王爷被拖进刑室抽了一回吧?如果我是九夫人,别说挨一顿抽,挨三顿也值了。”
“你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不成,王爷看的上你才行。”
大小不一的箱子留了几条光带,魏游透过缝隙看清人脸,没记错的话,是留下一道去东岭的两个丫鬟。
刘和德脸色不好,想出面训斥,魏游摇了摇头,制止了。
那头无所察觉,羡慕中带着渴望:“王君真是好命,独得王爷喜爱。”
“不见得,都说王爷疼爱王君,亲自陪人回门,还遣散后院。官人的好多半是不长久的,哪个没三妻四妾。”
“那也比嫁个粗鄙的下人,过着卑躬屈膝的日子强。”
原九夫人丫鬟警告:“香月,瑞安王不是你能肖想的,不要做些多余的事。”
“我也就随口一说。”那名叫香月的丫鬟满不在乎眼底打着什么主意。
两人走远了,魏游问:“王府里议论主子如何处理?”
刘和德心里犯苦,上回警告过居然还有人存着这心思,上位者追责时往往第一问候的不是惹事的仆人,而是管理者,这是想害死他。
“掌嘴二十,罚一月俸,做一月苦役。”
香月年纪轻轻调往库房这个肥差,是因为她是另一位管事的远亲,有所福照,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安安份份倒也无妨,哪知道自己不争气,刘和德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