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托斯瘪起嘴巴,端起杯子,深深地啜了一口酒,小声地说:“他压根就毫无性情可言。”
格雷夫斯诧异极了:“这是什么意思?”
“性情往往是用来描述人的,可那孩子看起来不大像人。”阿托斯嘟囔着说。
说到这里,他仿佛因为背后说了那可怕孩子的坏话而有些不安,站起来,开始来回踱步,还走到回廊的栏杆处,从这里,向远处眺望……
隐约看到不远处的花园,他的妻子阿西丽亚带着他的侄女凯丝,正和艾莲娜夫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阿托斯被这幅温馨的画面稍稍安抚了不安的内心,正打算转身再回去……
突然,一道闪电将天空劈开一道白色的裂缝,接着是轰隆隆的雷鸣。
“这是要下暴雨吗?”
阿托斯不禁喃喃自语。
格雷夫斯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同他肩并肩地一起看向突然间就乌云密布的天空。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随口说:“听说恶劣的天象,往往会伴随着什么不好的事……”
莱奥尼还在逃亡。
他此时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儿了。
提前探知他身边会带的人手,以及行车路线,这不算难查。
但明明制造出了巨大的动静,又是当街拦车,又是杀人、又是放火,可从头到尾都没有城卫兵赶来查看?
王城的治安还不至于差到如此地步吧?
而且,自己被追杀了这么长时间,却仍然没有一个人前来救援?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有一个敌人!
——或者说,一个藏在暗处的阴险仇敌。
莱奥尼紧抿着唇,继续朝前跑。
他跑得有些分不清方向了。
王城的大街小巷分布密集,乍一眼看过去,就像蜘蛛网一样。
别说是对他这种出门就乘坐马车的人来说,哪怕是常驻居民,偶尔走到稍微陌生一点儿的地方,都少不了要绕上几圈路。
但莱奥尼的心情却出奇得冷静。
他固执地认为自己命不该绝。
否则,帕特尔老师不会恰好在今天出现在马车上,并且奋不顾身地救了自己。
命运既然在无形中已经眷顾了自己。
那么,也必将会在无声中为自己指明方向。
——助他脱离险境。
——然后,报仇雪恨。
但他太累了。
不太适合奔跑的绸缎鞋早就被丢弃在了路边,赤脚奔跑的时候,脚被碎石头扎的鲜血淋漓。
而被拳打脚踢过的身体,更是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额头、脸上干涸的血液又掺杂着汗水,一脸狼狈。
更糟糕的是,他的肺开始焚烧,两条腿也渐渐绵软如面条……
偏偏在这个时候,身后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却又一次如影随形、渐渐逼近。
莱奥尼咬了咬牙,硬是停住了脚步。
这孩子冷静又聪明地意识到,这样永无停歇地跑下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必须找个地方先藏起来!
他在电光火石间做出了这个决定,并一眼看到了路边的一个马房。
那是王城人租用、停靠马匹和车架的地方。
有点儿类似于现代的停车场,只不过多了个租赁功能。
莱奥尼并不知道自己具体跑到了什么地方。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马房很偏僻,并且,管理松散。
因为那位马房当值的马夫,此时正在一堆稻草上睡得香甜,毫无防备。
只要上前用剑在脖子上轻轻一划,应该就足够送他去见死亡了。
莱奥尼立刻计划杀了他,再放走几匹马,伪装成已经骑马逃跑的假象。
而自己则躲进稻草堆里,等待着黑夜来临,等待着救援到来。
主意已定!
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脸上显现出一种狠厉、残忍之色,手从怀里缓缓抽出那把捡来的短剑。
但就在他准备动手的那一刻……
帕特尔老师火中的身影却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莱奥尼沉默地收起了短剑。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个犹自睡得死沉、浑然不知自己逃过一劫的马夫,平静地转身走向马棚。
马棚中的动物们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杀气腾腾的孩子。
然后,这个孩子割断了那些捆绑着它们的缰绳,对它们说:“走吧!”
然而,这些被驯服了的四腿牲口们毫无逃跑意识。
它们仍然保持着好奇地站立在原地,仿佛缰绳还在、任人宰割。
莱奥尼的脸上又一次浮现出了古怪的嘲弄笑容。
然后,他仗着自己年幼的身型,当着这群驴、马、骡子的面,大摇大摆地爬进装着草料的马槽里(当然,此时马棚中也有驴子停留,说是驴槽、骡槽,也都不算错)。
在一头蠢驴好奇地把脸凑过来时……
莱奥尼拔出短剑,狠狠刺在了它蠢呼呼的长脸上。
可怜的驴子发出凄厉的惨叫,疼得狂奔出了马棚。
那些被解开了缰绳的马、骡子们,顿时也受惊地叫着,纷纷迈开四蹄地跟着跑了出去。
稻草堆上惊醒的马夫,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乱象,慌忙起身去追赶。
追逐莱奥尼的恶棍们这时匆匆赶到,同样被眼前的景象给整得有点儿懵。
他们果然并下意识地朝着这些马匹、驴子奔跑的方向追去了。
莱奥尼安静地躺在马槽中。
他起初以为自己能保持清醒,坚持到黑夜的来临。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这具年幼的弱小身体。
战斗、逃亡、还有未曾包扎的伤口,很快就让他陷入了半梦半醒的高烧、昏迷当中。
只是,在彻底失去知觉、极度不安又脆弱的前一刻……
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阵非常奇妙的声响,活泼、轻快、温柔又无忧无虑。
——近乎魔法一般的愉悦感。
莱奥尼的身体依旧昏迷,但灵魂却似乎自由自在地飘荡在了夜空之中,宛如回归黑夜母亲的怀抱一般,安全又静谧。
“草!我居然真从马槽里捡了个耶稣!”
一个充满震惊的清脆声音突兀地响起。
莱奥尼本应警惕地立刻醒来。
但他太累,音乐也太美了。
夜空中的每一颗小星星都环绕在他的身边,变换着花样地嬉戏玩耍。
它们或是跳跃,或是舞蹈,或是快乐,或是歌唱,它们让时间停滞,又让时间加速……
哪怕理智不断地提醒着:
危险、醒来、还不到安睡的时候……
——去他妈的!
莱奥尼也仅仅是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我会平安无事。
——我会找到那个藏在暗处的阴险仇敌!
黑夜之子赌咒发誓。
——我会像宰畜牲一样地宰了他!
——我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然后,他放任自己徜徉在音乐之中,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霍普利斯前不久认了一个养马方面的老师。
尽管他一度自信地认为, 自己既能把动物打死,也能把动物养好。
可显然,在一个没有网络, 不能遇到问题就去搜一搜找答案的年代里,擅自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职业领域,绝非明智之举。
好在霍普利斯的脑子还算灵活。
当他察觉不对后,立刻就给自己找了个老师:一个在马房轮值的马夫。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拜师。
通常男性在日常的社交过程中,总会有一些令人难以理解的独特门道。
类似如现代社会, 凑一起散个烟, 再一起抽那么几分钟,他们很快就能聊得仿佛十年老友重逢。
异世界也有类似的门道——时不时送上一小瓶不掺水的葡萄酒,就足够那位酒鬼马夫, 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养马小技巧方面倾囊相授了。
乔恩这天是帮养父跑腿, 出来送那瓶两人约好、绝不掺水的葡萄酒的。
结果,他无比倒霉地撞上了这么一幅“虽谈不上万马奔腾, 可也算数不清的驴、马、骡子、牛全都发疯、狂奔的”失控场景。
别说一瓶葡萄酒了,只怕再来一百瓶葡萄酒,那位追着在逃动物们离开的马夫先生,暂时也没什么心思喝了。
乔恩一路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那些失控又大只的动物们, 生恐被撞倒在地,直接变成踩踏事件中的唯一受害者。
这么躲来躲去……
不知不觉间, 他就躲进了马棚深处, 又由于之前算命师的话, 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旁边, 那个其实并不怎么有存在感的马槽。
预言的微妙之处就在于此了。
正如帕特尔老师说的那样……
——当你听到预言的那一刻!
——预言很可能就会推动你走向既定的命运。
如果没有算命师的话,乔恩压根不会去关注什么马槽、驴槽。
他可能在马棚躲上那么一小会儿, 探头看看外头没那么乱了,就直接先离开了。
然而因为预言……
他怀抱着一种不信、戏谑、好玩的心情,笑嘻嘻地朝着马槽张望了一眼。
——草!
莱奥尼蓬头垢面、满身血污、呼吸微弱地躺在马槽里。
虽然他已经尽力用草料将自己给遮掩起来,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有个人藏在这儿。
但因为先入为主……
乔恩心里想着,会不会有个人?再仔细那么一看,立刻就看出来了,而且还被吓了一跳!
长方形的马槽太像个没盖的小棺材了。
躺在里头的男孩此时也很像一具尸体,面无人色,一动不动。
“这下可好,要被笑死了。”
乔恩第一反应就是回去找斯蒂文过来看看预言成真了。
可很快,他忽然转念:“斯蒂文本来就有被害妄想症,之前还因为那个像猫会带来危险什么的,和我别别扭扭的,要真看到这个,以后岂不是天天都要疑神疑鬼?”
直到现在,他对预言都是半信半疑。
而且,作为曾经的唯物主义信仰者,他始终抱持着“不管真假,我都不能让预言左右我的人生”这样的坚定念头。
可斯蒂文毕竟是这个世界的土著。
哪怕他的性格已经算是比较叛逆的那一波了,偶尔依旧会因为什么神明和预言而烦恼。
基于此,乔恩又不太想让斯蒂文知道这件事了。
这时,马槽中的莱奥尼大概是察觉到附近有人,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那些没有被好好处理过的伤口,立刻因为他这一动,又有血液渗了出来,伤上加伤的样子,极为凄惨、可怜。
乔恩见了,顿时心生不忍,着急了起来:“管他的!先救人再说。”
至于具体怎么救……
——要通知大人们来帮忙吗?
——以海伦娜的善良,一定会愿意帮忙。
可是……
乔恩不确定这个男孩会不会带来麻烦。
从他身上华丽的衣服来看,这个男孩出身绝对不凡。
但另一方面,他出身不凡,却这样遍体鳞伤地出现,又证明身上的事儿绝对不小。
——救人很重要。
——可家人才是第一位。
乔恩既不想让斯蒂文因为莫名其妙的预言而惶惶不安,也不想让海伦娜一家卷入未知的风波,更不想遭遇“被救人真的会在未来爱上自己”,这种可笑的预言兑现事件。
所以,他倾向于,悄悄把人救了,从头到尾都不被人发现。
甚至,最好这个被救的男孩也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
毕竟,那个“有四个男人会爱上你”的预言……
怎么说呢?
就挺可怕的。
基于这些思考。
他看了看四周,突然发现不远处还有一头没偷跑的漏网之驴。
也许又是命运的冥冥推动……
但在当时,他确实灵机一动,自认为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那头毛驴的个头很小,还不到半人高。
不知道是因为年龄,还是本身就属于矮小的品种,它看着比别的驴都要可爱那么一点儿,有着长长的耳朵和脸,毛发柔顺,样子傻乎乎,没有一点儿危机意识。
在马棚中的同伴们都出去自由地疯跑时……
它还心心念念地惦记着嘴里的几口草料,正一边嚼草料,一边好奇地睁着大眼睛,望着不知道在做什么的人类。
乔恩找了一辆结构简单、只有几块木板外加两个轮子组成的车架,勉强给这头不怎么情愿的小矮驴套上了一副辔头。
接着,他把马槽中的男孩艰难地连拖带抱地移动到了那辆木板车上。
之后,考虑到这是个“有神明,还有预言”的神奇世界。
他还死马当活马医地踮着脚尖,用两只小手温柔地捧着小矮驴的头,注视着它大大的眼睛,认真地请求它平稳地好好拉车,还许诺了会送胡萝卜当报酬。
小矮驴似乎很喜欢乔恩,也许是喜欢孩子,也许是喜欢他承诺的报酬。
总之,它在后续的拉车过程中表现得非常好,全程按照乔恩的指挥,将人拉到了一间塑像店的门口。
店铺的大门上,仍然贴着那张“店铺转让”的通知。
乔恩小心地推开了店铺已经积灰的大门,将马槽中的男孩暂且安置在了这里。
“抱歉,救人心切,暂且借用一下。”
金发男孩在店铺中,对着想象中的、不知去了哪里的店长认真解释着:“等这件事结束,我保证会把屋子收拾好,干干净净,和原来一模一样。”
近期一直在附近徘徊,却不敢回家的“造假大师”费克尼斯,没能听到这番解释。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鸠占鹊巢的一幕。
要说生气,似乎也没有(毕竟他还偷偷借用人的相貌去雕神像来着)。
只是内心对此充满了困惑……
——这孩子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如果不是神明的话,自己明明造假的神像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神迹?
——可如果也是神明的话……
——什么神明会赶着个驴车救人啊?
乔恩没注意到费克尼斯的注视。
在做出“独自悄悄救治这个马槽里男孩”的决定后,他就预料到自己今天会很忙碌。
先用布条帮受伤的男孩做了个粗糙的止血,确保对方不会失血过多死掉。
然后,他赶着驴车往回走,打算把驴和车还回去……
刚好在半道,他就碰上了那位出来找那些跑丢的牲口,正一脸抓狂、骂骂咧咧的马夫。
乔恩立刻将葡萄酒还有驴车一起送了过去,谎称驴车是路上看到,又念叨了几句家里弟弟贪玩摔伤,不知去哪里可以买到便宜、好用的草药。
马夫误以为乔恩帮自己找回了丢失的牲口,不禁对他连连夸奖。
又听询问购买草药的事,立刻好心地给他指了个附近的便宜药铺。
乔恩告别了马夫,跑去买好药,又重新跑回塑像店,认真地给那位马槽里的男孩擦拭、止血、包扎和物理降温。
他虽然过往记忆颇为混乱,但毕竟有着部分现代记忆,并不算真实的十来岁男孩,自然也不会像这个年龄段的男孩一样活泼、好动、沉不住气。
相反,他耐心极强,做事细致,也很会照顾人。
以至于这段时间,海伦娜偶尔做些针线活儿、忙不过来的时候,都会喊他来帮个忙。
所以,莱奥尼在烧得迷迷糊糊中,几乎没察觉到什么痛楚,就已经被包扎得妥妥贴贴了。
他一直沉浸在群星围绕自己唱歌的美梦中,轻盈的灵魂在星空中徜徉,沉重的肉体也被人精心照料,耳边偶尔还会传来一个软乎乎的声音,像是哄宝宝一样的话语,幼稚得引人发笑,却成功地哄着他喝下了一些苦涩却有用的药水。
高热的温度逐渐退下。
神明血脉所带来的超强恢复力渐渐开始起作用。
他隐隐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得以保全。
而且,身边一个温暖、稳定、同时对他极具吸引力的灵魂,此时正细心地照料着他。
——很好。
——我一定会奖赏你的。
莱奥尼王子大方地想着。
然而,等到第二天,他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想看看救了自己的人到底是谁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眼睛上居然还被蒙了一个布条,恼火地一把扯下后,简陋的屋子里,除了食物和水外,空无一人。
乔恩其实也很惊异于莱奥尼那旺盛的生命力。
明明一开始奄奄一息的样子,可等包扎好,高烧退得飞快,那恢复速度简直不像个正常人类。
察觉到这一点儿后……
他果断消失,不再凑过去了。
连承诺屋主“事后收拾屋子”的事,都决定先推迟一阵子,安全第一,看看情况发展再说……
他自以为,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可那天刚刚回家,斯蒂文就目光古怪地看着他。
“怎么了?我遇上点儿事,所以,回来晚了。”
乔恩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还顺口解释了一下回来晚的原因。
然而,斯蒂文压根没关注时间。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他凑过去,轻嗅了几下,小鼻子动了动,警惕地简直像是一只检查两脚兽身上气味变化的猫咪。
“呃,你知道的呀!我帮爸爸去送葡萄酒了,大概是酒味、还有一些马棚里的气味?”
“不对,有香味。”
“香味?”乔恩诧异地装傻反问。
“没闻过的熏香……”斯蒂文抿着唇。
但很快,他大概也觉得自己这样过于疑神疑鬼了,不再追究,还主动帮忙找解释:“算了,大概是你在路上不小心和谁碰到后,不小心沾染上的,真见鬼!我现在什么味道都能闻到……”
乔恩不禁好奇地多了句嘴:“比如?”
“比如,我在你身上闻到了草味、面包味、酒味、驴味、泥土味儿、不知名熏香味、草药味儿……等等,为什么还有草药的味道?你受伤了吗?”斯蒂文再次如猫一般地警惕起来,关切地问道。
乔恩开始后悔自己的多嘴了。
哪怕明知道国王陛下是因为太震惊才发出这样的问话……
他依旧不敢不答地将适才刚刚得知的消息,又快速、准确地复述了一遍。
“一伙歹徒,当街拦路抢劫、杀人、掳人、还放火?”
“而城卫兵们却恰巧因为遭遇一场打架斗殴事件, 而被拦在另一边,没能及时赶到阻止?”
“赶到时,居然也能因为疏忽大意,以为是普通事故,没能及时发现那是莱奥尼的车架……直到几个时辰后,也就是现在, 才TM突然发现这件事?”
博蒙特国王阴沉着脸, 将这件离谱至极的事重复了一遍,恶狠狠地磨着牙,猛地抬起一脚, 重重踹在了城防官的肩膀上, 将人踹了个倒仰。
自知理亏的城防官大人压根不敢躲闪。
被踹倒后,他还忙又从地上爬起, 头都不抬地重新跪好。
好在博蒙特国王只是气急泄愤,并没有继续殴打大臣的意思。
他一双眼睛里充满了阴郁的怒火,腰间短刀“当啷”一声出鞘,直指城防官的脑袋, 杀气腾腾地质问:“莱奥尼身边的仆人和奴隶全都死得干脆利落,一个活口都没有?坐在马车上的帕特尔老头更倒霉, 直接烧得尸骨无存?艹!堂堂一国王城, 发生了这种狗屁事, 你TM还有脸跟老子汇报?”
王宫中的其他仆人、奴隶们惊恐地齐齐跪在了地上。
“那个, 那个,根据……根据……现场查看, 有逃亡痕迹……那个,莱奥尼殿下可能还活着。”
城防官额头冒汗,战战兢兢地说:“臣不是汇报,是,是想请陛下,允许城防营出动,寻找莱奥尼殿下的下落……”
“你他妈早说啊!还不快让城防营去找老子的亲亲小儿子!”
博蒙特国王冷笑着,一张脸狰狞得和恶鬼一样,气得又冲过去狠踹了城防官好几脚,咆哮着:“一天到晚尽他妈的废话!滚!滚去找!找不到人,你自己提头回来。”
城防官急忙连滚带爬地撤了。
博蒙特国王余怒未消,又举刀将身前的矮桌狠狠砍了几刀。
时值太阳下山,昏黄日光落在了他的半张脸上,使得面部呈现出半边阴影半边日光的状态,看起来越发诡谲、可怕。
一时没人敢发声,生恐不慎招来这位盛怒国王的注意。
然而,事实上,在城防官离开,仆人、奴隶们又齐齐跪地,压根不敢抬头,自己也发泄出一部分怒气后……
博蒙特国王已然没有那么生气,脸上还流露出了一种深沉的沉思表情。
他虽然近几年有些纵酒贪欢、装出一副莽撞、直爽的样子,但早年也不是省油的灯。
为了登基称王,当时同父异母还有五个兄弟,他利落地手起刀落,一口气宰了四个,仅剩一个最小的,直接送去阿瓦罗尼亚国当质子了。
所以,哪怕城防官没多说什么。
可寥寥数语,诸如什么“一群人包围了莱奥尼的马车,城卫兵恰巧被拦住,最初以为普通事故,几个时辰后才发现不对”……
这些,已经足够国王陛下意识到其中的不对劲儿了。
“希望不要像我想的那样。”
博蒙特国王喃喃自语着,突然招手示意一名仆人过来,同他耳语几句后,那名仆人就匆匆离开了,没一会儿,他就带着一位身着黑色铠甲的骑士回来了。
国王示意骑士走近,方才低声道:“里德,我需要你帮我查几个人。”
名为里德的骑士当即表现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请您吩咐,陛下。”
博蒙特国王于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如此这般地细细吩咐了一番。
骑士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震惊的表情。
只因国王陛下居然要他去调查大王子的行踪,同时还要调查继王后和二王子的动向。
但震惊也只是一瞬的事。
这位一心只忠心于国王的骑士,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面色坚定地接下命令,在恭敬行礼后,转身离开了。
本以为这事难办。
谁知,调查出乎意料得容易。
主要是大王子萨诺斯做事非常不谨慎。
他可能认为,这事做得神来一笔,没人能想到自己身上,就也压根没怎么多做掩饰。
毕竟,一般正常人都不会想到……
他,堂堂一国大王子,居然会突发奇想,决定杀死一个才刚刚十来岁、和他毫无冲突、没有交集、也不妨碍他什么的幼弟。
可惜,他爹也不是正常人。
第一反应就是查他,查继后,查二王子。
博蒙特国王看着骑士调查后的结果,气得浑身抖动,连太阳穴都突突地跳动了。
“蠢!太蠢了!”
他气得在王宫里来回转悠:“我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儿子。”
王室兄弟相残不算大问题。
可相残的技术含量如此之低,完全没掩饰自己在其中留下的痕迹,却很成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