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终于被控制住了。
进入狂暴状态的维克多被四、五名士兵们齐齐拉住,拼命逃跑的大王子也得以重新站稳了身子。
博蒙特国王看都懒得看大王子一眼了。
他匆匆走到祭台的中央,抬手下压,示意大家先安静:“各位,请听我说……”
这位国王陛下虽则日常很有一些翻脸无情的流氓习性。
但他却也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谈不上爱民如子,可素来也没什么随便糟蹋人的习惯,而且我行我素,没有架子,飙脏话的时候,不分平民、贵族,统统一视同仁。平时讲话,也不会咬文嚼字地拽文,所以,大家还挺愿意听他说话的。
于是,广场上重新恢复了平静。
博蒙特国王高声说:“各位,听我说!”
“我是你们的国王!我也是这个国家的王!博蒙特国和我是一体,如果有人敢背叛这个国家,那他也是在背叛我!”
“谁他妈的背叛我,我就绝不会轻易饶了他!无论这个人到底是谁!是什么地位!是什么身份!哪怕他是大王子,我他妈也会砍了他的脑袋!现在,听明白了吗?”
广场上顿时沸腾起来。
无数民众激动万分,高喊着:“明白!明白!”
“父……父王……”
大王子萨诺斯不敢置信地喃喃着。
愤怒和恐惧,说不出那种感觉更为刺激人。
此刻,他被这两种感觉支配,眼前和大脑一片空白。
维克多热泪盈眶。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朝着那个象征正义女神的袖珍神庙虔诚地祈祷着。
博蒙特国王面上带着笑意,心里已然狂暴。
他恨得想把祭台上这些给自己找麻烦的人统统杀光,但还是继续说着:“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
这时,大王子护卫队的卫兵走过来,似乎想禀告什么的样子。
“那蠢货儿子还TM能有什么事?”
他这么想着,却还是不耐烦地示意对方过来。
护卫队的卫兵靠近国王,嘴唇微动,低声禀告:“……”
“什么?”博蒙特国王不由走近了几步,突然一股力道撞过来,腹股沟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忍住几乎脱口而出的惨叫,猛地拔剑向前刺去,却因疼痛失去准头,只给出了一点儿轻伤,还让那人逃了,接着,他踉跄几步,捂着伤口,再也站不住地跪倒在了地上。
——国王遇刺了!
全场陷入一片凝重的寂静。
所有人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难道是大王子弑父?
下一刻,维克多猛地跳起来。
他居然认出了那个护卫队的卫兵,同样震惊得无以言喻:“是,是,是安东国的士兵!我认得他,他们是安东国的人!大王子居然将安东国的人带回了王城!”
一直护持在国王身边的骑士里德已经顾不得什么安东国不安东国了。
他跪在地上,一边厉声命令士兵就地围成圈子保护,防止刺客们再来一个回马枪,同时,一边拼命帮国王止血,大喊着让人去找治疗师过来……
恐慌的情绪在场上蔓延。
所有人呆若木鸡。
大王子迷茫地站在原地。
他一脸搞不清状况的表情。
护卫队的那些成员们,不管参没参与刺杀,这时候都察觉到了不妙,干脆利落地抛下这个傻逼王子,准备逃跑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迅猛又混乱,简直无法讲述清楚。
同样是人群中传来一声:“抓刺客,不能放跑了他们,替国王报仇!”
接着,又有另一个人喊:“抓住大王子,抓住那个叛国弑父的畜生!”
后来几乎没人能详细搞清楚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总之,在几声起哄的吆喝后,王城的人们暴动了,他们盲目地冲向祭台,有的人抓着那几个护卫队的士兵厮打,有的人猛地扑向大王子。
大王子无助慌张地被成千上万只手又抓又掐又拽又拖着。
他试图大声喊“我是王子”,声音却被淹没在了鼎沸的人声之中……
甚至都没有什么拔出的刀剑,更没有什么坚硬的棍棒作为武器,仅仅是被煽动起来的惊惧不安又愤怒的平民们……
大王子和一部分护卫队的士兵先是不断被推搡、接着被拉扯、最后再被汹涌而来的人群给撕成了碎片。
一块块尸体碎片被扔得到处都是,耳朵、鼻子、手指头、鲜血洒满了祭台。
人群或是恐惧的尖叫、或是喜悦的狂喊、或是愤恨的咆哮,疯狂得完全分不清谁对谁。
那头本应献祭给正义女神、却侥幸没死的公牛在祭台上惊慌给地跑来跑去。
它的四蹄沾满了人体的残渣和血液,扯着嗓子发出了哞哞的大叫。
“神啊!”
有祭司瑟瑟发抖地闭着眼睛,躲在角落里不断地祈祷着:“如果您有在倾听的话,请停止这场混乱吧!请停止这场混乱吧!”
神奇的音乐声总算又一次出现在了人们的耳边……
前苏联作曲家德米特里·肖斯塔科维奇, 出生于圣彼得堡,生活在混乱的苏维埃政权之下。
不同于绝大多数同时代,最终选择离开祖国的音乐家, 这位作曲家终生都留在了苏联,并用音乐记录着伤痕累累的苦难祖国。
《第十一交响曲》就描绘了一场圣彼得堡流血惨案。
军号、战鼓、弦乐器交织出充满阴郁张力的气氛,然后,木仓声(鼓声模仿)响起,受害者纷纷倒下,绝望的哭喊、呻吟, 喧嚣的惊乱。
突然间一切静了下来。
寒风萧瑟……
没有什么悲壮, 也没有什么崇高。
神明平静地俯视着血色人间,遥望着彼此屠杀的人类。
在低沉悲痛的音乐中,人们似乎终于慢慢清醒了过来。
他们双眼呆滞无光地看着混乱的广场, 看着满地的断肢残骸, 看着被血液染红的祭台。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敢置信。
这时,哪怕连复仇心切的维克多望着已经被撕成粉碎、再也无法拼凑完整的大王子的尸块们, 一时也陷入了茫然。
一切都太快了!
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乔恩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的这个地步。
他最初仅仅是想借助“正义女神”的名头,让维克多能够当众讲述冤屈,揭露大王子的罪行,为此, 还特地做好了“如果有人阻挠,就随便放首比较战斗的曲目, 来假充神迹”的准备。
但没想到, 他并非“孤军奋战”。
居然还有人(其实是王后)在人群中事先埋好了钉子, 不断引导着人群对大王子发出质疑和声讨。
除此以外, 大王子曾经得罪过的人……
比如,多年前因为嫌弃人家残疾受伤, 就把人赶出队伍,不允许参加欢迎仪式的老兵们,也恰逢其时地在人群里对其冷嘲热讽。
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了大王子那些罪无可恕的叛国罪名,那些人,也许是刻意,也许是无心,也许是含怨,稍一煽风点火,人们顿时群情激奋。
接着,又是“国王遇刺”,又是“安东国士兵混入王城”,种种离谱又可怕的事儿接二连三地发生……
各方因素,机缘巧合地拼凑到一起!
于是,广场上聚集的庞大人群暴动了。
他们狂乱地冲上祭台,徒手将好几个人撕成了碎片。
但凡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为之震惊和不解。
震惊自然不必多说!
至于不解……
无论是国王、王后,还是大臣、平民,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尤其是经过事后的一些调查,那些参与手撕大王子的人中,并不全是穷凶极恶的暴徒。
他们当中的很大一部分人平时都是老实巴交,可能半辈子没同人打过架,甚至一句脏话没骂过……
可就在这一天!
他们凶残得连强壮的公牛见了都夹着尾巴哞哞叫;连手握刀剑的士兵都吓得不敢过去阻拦。
如果换做现代的话,心理学、社会学方面的专家们,应该会针对这种现象给出一个“集体行为”的定义:
——当事情突如其来,聚集在一起的人们还来不及分析对策、解决问题的时候,往往会在彼此互动中,出现情绪相互感染的情况,继而形成一种群体性激动。
——在此时,如果有人率先采取了符合大家能理解的行动,周围人就会产生从众心理、跟着效仿,让这一行为彻底成为一种集体行为。
这种突发的集体行为,往往既冲动又狂热。
一不小心越轨,就会出现类似大王子被手撕的可怕局面。
但在异世界,显然不存在什么心理学和社会学方面的分析。
等到事情结束后,祭司们统一将这事归结为“神明给予的惩罚”。
他们暗自分析,这事到底会有那几位神明插手?
首先,必然是正义女神。
正是这位“女神”拒绝接受献祭,又指出“真相携带者在人群”中,才拉开了这场暴动的序幕;
其次,应该也有秩序之神。
仪式上的两位主要神明,如果说秩序之神什么都没做,总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头。
但说实话,大家真没看出秩序之神做了什么,只能牵强附会地猜测,那些被民众同样撕碎的护卫队,没能顺利逃掉,也许就是来自秩序之神的手笔。
毕竟,坚持等级分明的秩序之神,一向不允许下层人士越级冒犯上层人士(这里大家有志一同地忽略了维克多越级揭穿大王子罪行的事);
接着,是纵欲狂欢之神……
这位神明虽然压根就没在酬神仪式的酬谢范围内……
但王城人民的那一场疯狂暴动实在太吓人了!
居然能生生把大王子和护卫队的几个人统统手撕了。
大王子从此也算名标史册。
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是这么个死法。
在此之前,哪怕编故事都没人能编出这么个创意死法来,不可谓不震撼。
而这种失去理智的疯狂行为……
简直想都不用想,必然是纵欲狂欢之神的手笔!
尽管大家都不明白这位神明突然冒出来捣什么乱。
但这位疯疯癫癫的神明,行为向来难以令人揣度,有时候做事不过一时兴起,所以,分析不明白后,只好暂时放到一边。
最后,结束这场暴乱的神明……
好吧,还是正义女神。
自从“陨落”事件之后,这位“女神”多次显示“神迹”,都是突然在人的脑海中放出神奇的声音。
那些声音各不相同,每次听到也都会有不同感受,有时听完甚至会觉得世界都变得不同且美好起来。
这么一对比。
虽然正义女神确实拉开了暴乱的序幕,可本意只是揭穿大王子的罪行和阴谋;中间暴乱出现,这位“女神”更没有继续施加什么惩罚;甚至在暴乱越演越烈的时候,这位“女神”还抓紧时间地平息了暴乱。
从这些方面来看,正义女神比其他的神明可是好太多、太多了!
人们一时间纷纷感谢起这位“女神”。
“女神”这边,顿时又汇聚了一大批半道改信仰的信徒。
然而,乔恩完全没觉得高兴。
他因目睹这场本不该出现的暴乱而心生愧疚:“我应该更谨慎一些,应该考虑得更多一些,我以为只是当众揭露罪行,却没想到,无意间促成了这样糟糕的事故。”
“这不是你的错。”
斯蒂文伸手摸了摸乔恩的头,认真地说:“小乔,你是不是忘了,你并不是神。”
“我不是神,可无论是胡斯托大人,还是那些信徒们,他们都对我充满了信任……”
“可你仍然不是神,你只是个十五岁的笨蛋,给你再多的信任,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而且,今天那么多的变故,真要怪的话,也该怪那些在人群中挑动情绪的坏蛋,也该怪安东王不怀好意地刺杀,更该怪大王子那个废物、蠢货、卖国贼!”
“谢谢你的安慰。”
乔恩被斯蒂文骂骂咧咧的样子逗笑了。
“不仅仅是安慰。”
斯蒂文抿着唇说:“这些年,你越来越沉浸于扮演神明这件事,还习惯性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我知道,你一开始是为了我,你好像总有点儿在怕什么,怕那些神明伤害我?我时常想着变强、长大后,你就可以不那么担心了。可直到现在……这怪我,我还不够强。”
“呃,你想了这么多,却没告诉过我?”
“说得再多,如果做不到又有什么用?我想着慢慢做给你看,总有一天就能让你信任我、依赖我。”
“……我让你伤心了吗?”
“没,就是有一点点儿气!气你真把自己当神明……”
“对不起,是我傲慢了。”
乔恩伸手搂住斯蒂文的腰,轻轻将头贴在了他的胸前:“你说得对,我其实不是神,我很多事都做不到。”
“我也做不到。”
斯蒂文回抱住他,无所谓地说:“但没关系,我们一起。”
在酬神仪式变成手撕仪式, 又在“正义女神”及时制止下结束后……
暴动的人群仓惶不安地散去;
随后赶到的城卫兵们暂时接手了广场四周的治安。
受伤的国王被身边骑士护卫着,紧急抬回王宫接受治疗,大臣和贵族们也紧跟在后头一起去了王宫。
在场的祭司们一部分跟着去了王宫, 一部分留下安抚民众,还有一部分被吓破胆的,直接逃回神庙、家中,大概短时间都不敢再出来了。
乔恩和斯蒂文也选择了回家。
他俩的这个选择挺对的,再不回去,海伦娜他们快要吓死了。
此时, 整个王城都弥漫着不安和恐惧的情绪。
海伦娜站在门口不停地眺望, 一看见他俩安然无恙地回来,就明显松了口气。
她等不及地跑过去,一把将两个已经长大的孩子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不停念叨着:“听说祭台那边出大事了!天啊!幸好你们都没事, 我刚看到邻居的约翰回来了,他脸色发白, 还一身的血,想到你俩还没回来,我真是吓得呼吸都要停止了!
斯蒂文一如既往地淡定。
他伸出手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后背,稳稳地说:“没事, 相信我。你瞧,我这不是回来了。”
乔恩这会儿情绪也缓了过来。
他不想海伦娜继续想那些吓人的事, 故意如往常一般笑着揽住她的肩膀, 转开了话题:“那匹马生了吗?顺利吗?小马看起来怎么样?”
海伦娜他们幸运地没有去参加那场可怕的酬神仪式, 主要原因就在于霍普利斯照顾得那匹马要生小马了。
双胞胎和海伦娜撒娇说要看小马, 约瑟夫则是过去帮忙,于是, 一家人都跑去给马接生了。
——真是好马啊!好马!
乔恩在心里一遍遍地感谢着这匹刚出生就帮了大忙的小马。
他完全不敢想象海伦娜他们要是当时也在人群中,那会是个什么光景?
是被人群裹挟着冲上去手撕大王子?
还是不想参与,却陷身在危险、狂热的人群中,无助又恐慌?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
只要想想就够令人焦虑的了。
幸好大家都没事。
此时,也许是察觉到两个孩子的疲惫。
也许是隐隐约约已经听到了只言片语关于外界发生的可怕事情……
海伦娜没再拉着两个孩子聊下去,而是将两人往屋子里赶,让他们收拾收拾就好好休息。
于是,乔恩和斯蒂文乖乖地吃饭、喝水,然后,如她所愿地躺到了床上,只是……并没有休息。
斯蒂文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然后,他通过精神上的连接,又将听到的内容转述给了乔恩:[海伦娜还不太知道祭台上发生的惨事,大家都吓得够呛,好些人这会儿反应过来都吐了!他们完全想不到自己会参与这么可怕的事,所以全都闭口不言……说真的,那场面确实吓人。]
[我感受到了……]
乔恩慢吞吞地说:[悲伤、愤怒、恐惧、不安……斯蒂文,大家杀了人,却没一个人觉得快乐,现在每个人的情绪都很糟糕。]
[喂,我们之前才说过,你不是神,小乔。]
[啊,别误会,我没打算做什么,也不会因此就觉得不舒服。斯蒂文,我现在只是想四处看看,看看大家的情况……毕竟,哪怕我们什么都不做,可总要知道周围都发生了什么。]
[好吧,那你有什么收获吗?]
[没有,但我正在去王宫那边看看,如果国王因此丧命,事情就大了……]
此时,王宫里,博蒙特国王的惨叫声持续不停。
他的每一声惨叫都让二王子尤金吓得瑟缩发抖,恨不得躲进王后的裙摆里。
莱奥尼不怎么常见到这位兄长,印象里只有“面色苍白、斯文内向、没什么存在感”这样的形容词。
可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这位兄长哪里是什么“斯文内向”,而是胆子只有老鼠大,见到血就一脸要晕过去的样子。
——这算什么玩意儿?
——博蒙特国王的血脉真没什么问题吗?
莱奥尼忍不住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正常?”
王后一脸惨白,宛如雕塑一般地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大臣们乱糟糟地挤在屋子里,似乎想要上前表下忠心,却被国王一声声的惨叫吓得慌乱不安。
一群治疗师围在床边,面色严肃地讨论怎么拔刀。
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那把刺杀国王的凶器直到还插在伤口上,据说拔出来后会流血不止,所以,暂时也没人敢去拔刀。
各大神明的祭司们也在外头乱糟糟地搞事。
有的原地跪下,开始向神明祈祷;
有的开始神神叨叨算命,祈求神明给与指引;
还有一脸笃定地表示‘不用管,陛下会自己痊愈’因为‘如果是神明认可的统治者,是不会死于这样小小的一场刺杀的’。
最后,控制住局面的是莱奥尼,而不是王后。
或者说,出于某种隐秘的心思,王后在抢救国王这桩事上并不是那么的积极。
于是,莱奥尼站了出来。
他征得国王同意,命令骑士里德调一队人过来维护秩序,然后让治疗师们去想办法给国王止痛,接着把碍手碍脚站在旁边围观的大臣们和一些仆人、奴隶统统赶了出去,就连王后和二王子,也被请了出去。
王后面无表情地带着二王子出去了。
她或许一开始想做点儿什么,可她的儿子一直拽着她的裙摆瑟瑟发抖。
这事说实话有点儿打击人。
这位王子殿下平时对外表现仅仅是安静、内向、不爱说话,很腼腆……
可现在遇到事情了,才发现他是胆小、怕事、恐血,外加逃避型人格……
幸好,大臣们这会儿的注意力也不在王子身上,个别有注意到的,暂时也还来不及细想。
“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
一名大臣还忍不住地感叹着。
“谁敢信呢。”司法官卡腾伯格大人语气飘忽忽地接话。
他向来一本正经的脸上此时也浮现出一种被震惊到恍恍惚惚的表情:“你们看到了吗?大王子……”
“……被,被撕碎了。”
格雷夫斯大人打了个寒战地接口。
“别提,别提……”
一位大臣发出了呕吐的声音,转身又去找垃圾桶了:“该死,我刚刚才把那一幕忘记……”
“简直不敢相信。”最早开口的那名大臣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他呆滞、不断地重复着:“简直不敢相信,简直不敢相信。”
这群平日里都在讨论国家大事、指点江山的角色,此时就像一群傻子,全傻傻地站在外头,迷茫地等待着……
博蒙特国王可怕的惨叫声也还没有停止。
他最后已经疼的开始口齿不清地大骂了,隐隐能听到:“婊子养的安东王,狗艹的贱种……”
种种污言秽语,连绵不绝,真不知道他都从哪学来的。
哪怕王城最底层的平民,大抵也没他这么能骂。
大臣们的表情维持得无懈可击。
习惯了流氓国王的他们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似乎有人问:“……会没事吧?”
没人回答。
似乎又有人问:“……会爆发战争吗?”
依然没人回答。
屋子里,在莱奥尼的威胁下,那些治疗师们总算行动起来,不再忙着互相推脱责任,或者以“讨论治疗方式”为借口,一直在那傻站了。
但他们提出的治疗方式,一个赛一个的奇葩。
有一名治疗师建议要一只雄鸡。
然后,将雄鸡宰杀放血,淋在国王的头部,表示要借用雄鸡的纯阳力量,来唤起国王的生命力。
博蒙特国王疼得直翻白眼:“拉下去宰了,记得拿鸡血淋头,看看能不能唤起他的生命力。”
还有一名治疗师拿出了一小包磨碎的粉末。
这个倒是相对靠谱,没夸张地说能治好伤口,而是说能轻微止痛。
博蒙特国王同意稍稍试试。
那位治疗师就对着国王的鼻子轻轻地一吹,不知名的粉末让博蒙特国王打起了喷嚏。
也许确实止痛吧!
但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地牵连到伤口后,止的那点儿痛根本P用没有,反而更痛了……
国王气得要死:“砍了!砍了!砍了!”
接着还有几位“杰出”治疗师提出了自己的治疗方案。
只能说,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比如,有一个治疗师居然建议,试试直接把受伤的那半截身子砍掉,因为他认为“人是靠大脑活着的”,所以,他振振有词地表示“只要大脑在,人就可以继续活着,这绝对是活命的最佳方案”。
博蒙特国王如果不是实在疼痛难耐,而且越来越虚弱的话。
他绝对会从床上一跃而起,拔剑把满屋子的傻逼治疗师统统砍死。
莱奥尼坐在床边,冷眼看着那些治疗师们表演。
然后,博蒙特国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让他们滚!”
莱奥尼低下头。
他怜悯地注视着自己濒死的父亲:“可他们滚了,谁救你呢?”
“我——不——会——死。”
博蒙特国王疼得脸色煞白,却目光冷静地说:“你去叫大祭司们过来,黑夜女神的大祭司,秩序之神的大祭司,正义女神的大祭司,还有风神、海神、日神……”
“哈?你要求助神明?确定吗?”
莱奥尼的眼中闪过一抹好笑:“你不是一向排斥……的吗?”
博蒙特国王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他面无表情地坚持着:“我——不——会——死,让大祭司们进来。”
莱奥尼于是从床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