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把交握的双手放在桌面,仿佛注视着屏幕外的乔楚辛和雷魄,片刻后开口道:“派伪人追杀你,是我下达的指令。”
乔楚辛听着这声音,觉得耳熟,却又一时反应不过来。他皱眉思索,同时听那个看不清面目的人继续说:“如果它们能杀死你,说明那个‘你’无法完成使命,因此那条世界线也毫无价值。
“只有成功干掉伪人追杀者,并从它体内发现这个储存器,读取到其中信息的‘你’,才值得我进一步期待。
“没错,就是现在屏幕前的这个‘你’。”
“那么我们先来友好地打个招呼吧。”那人说着,伸手触亮了桌面上的台灯,露出帽檐下的棕色额发,以及棕发下一张异常熟悉的脸——
那是乔楚辛的脸!
屏幕中的“乔楚辛”姿态沉稳,眼神凌然,眉宇间却似乎藏着淡淡的疲惫。乔楚辛第一眼见到他,就知道这绝不是伪人——这是个真人。
可对方如果是真人,那么坐在屏幕前看视频的乔楚辛又是谁?
乔楚辛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雷魄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沉声道:“不必怀疑,你就是你自己。”
“那么他呢?”乔楚辛问。
屏幕中的“乔楚辛”仿佛预料到他的疑问,答道:“你好,乔楚辛——你好,未知世界线的‘我自己’。”
“想必你现在一肚子疑惑不解,也许这些疑惑已在你的梦境中、在记忆碎片中初现端倪。你究竟是谁?你的使命是什么?你一直在寻找世界主线,希望它走向哪个结局?
“这一切,我统统都……不能告诉你。”
屏幕中的“乔楚辛”凝视他,目光中带着一点悲悯与决绝的意味:“继续追寻答案吧,乔楚辛,我在拟世界等你。”
画面一闪,归于黑暗,视频结束了。
视频结束,乔楚辛坐在屏幕前,沉默了很久。
直到摆脱困扰的雷魄按着他的肩膀说:“乔乔,别去。”
“什么?”
“拟世界。我知道你动心了,不,你是下定决心了,也许我的劝告是徒劳,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乔乔,别去。”
乔楚辛转头看着好友,慢慢露出个浅淡的笑意:“你也许不知道,我死了36……不,37次。
“视频里的人说,死掉的‘我’和断裂的世界线一样没有价值,可我不这么认为。
“每一个死亡的‘我’,都排除掉了一条错误的、或者说是通往绝望的分岔路,都会离目标所在的主线更近一步。
“我想知道,我遗忘了什么,又在寻找着什么?
“我想知道,这个世界——所有世界的【真相】是什么?
“雷魄,我要登陆拟世界,用高权限账号。未必要永久居留,但要尽量不受或少受限制。你能告诉我,这种是什么账号吗?”
雷魄沉默片刻,答:“执法者账号。”
出酒吧后,梁度没有回家。
这里离西城贫民区的那条小巷只隔着一个街区,几乎是飞行器一个起落的距离。梁度都开始准备降落了,又陡然转了个圈,重新拉升高度,改变了飞行方向。
他不是捉奸的怨夫,单刀直入也不是他的一贯作风。再说,他连乔楚辛仅剩的一小段生命时光都无从干涉,还能去干涉人家的临终绝恋不成。
之前放过乔楚辛,还弄来强效镇痛剂,能使的劲都使了,至于乔楚辛领不领情、早死晚死,他能管得了?梁度这么发狠地想着,加速向公司总部飞去。
特勤部有他的一间独立办公室,是个套间,墙壁的隐藏门之后还连着卧室、浴室,有时他加班迟了,就睡在里面。
梁度冲洗掉一身酒气,披着睡袍走出浴室。现在是凌晨三点,上午十点行动小队将集合登陆拟世界,他还能睡上五六个小时。
他坐在床沿,打开便携光脑查阅新邮件,发现罗演死亡现场的照片已经发送过来了。照片是现场目击者拍下来的,通过警局里的关系辗转送到他手上。
梁度将高清照片放大,很快就发现了罗演的手指在地面留下的血迹——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月”字。
什么意思?在最后一刻,罗演心里牵挂着什么,还是想对谁警示些什么?
梁度随手调出罗演家属的资料,发现他罹难的独生女叫“罗昕月”,也许女儿的名字就是罗演生命最后的遗响。
就在他准备关闭图片时,忽然发现在“月”的右侧,几厘米之外,还有个小小的血色直角。乍看之下像是罗演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沾血手指无意识地滑动后留下的痕迹。
不对。梁度皱眉想了想,伸出手指,试图去补完图片上的字迹。
虽说处方单上的字龙飞凤舞,潦草得很,但那是医生们自成一系的速写符号,属于行业专用字体。而罗演是学院派出身,平日里写得一手好正楷,严谨到连笔画顺序都不会错。
梁度沿着小直角,勾画出一个“艮”,继而在“月”和“艮”之间的空档处,再加上一个走之,最后补完出一个“腿”字。
谁的腿?有什么问题?和罗演之死有什么关系?
梁度的第一反应就是安聆,毕竟罗演坠楼前曾给他割伤的右腿做过手术。第二个想到的人则是乔楚辛,他的右腿罹患细胞骨髓瘤,这几天镇痛用的应该是从罗演诊所里拿来的针剂,而且在针剂箱子里,罗演放进了一张带署名的处方单。
罗演临终前写的“腿”字,指的是这两人其中的一个吗?他往停车场爬行,是为了逃离楼内的凶手,还是为了向谁吐露真相?
死于非命时留下的血书,往往带有指证凶手的含义,这种相当大的可能性如阴云般笼罩在梁度心头。
安聆,乔楚辛。如果凶手真是他们其中的一个,那么杀害罗演的目的又是什么……梁度闭眼捏着鼻梁,终于露出了连日奔波之后的一丝疲色。这股疲倦更多的来自于心神,而非身体。
他觉得自己着实该好好睡一觉了。
“嘘——”梁度一手捂住了身下男人的口鼻,另一只手还紧紧扼着对方持枪的右手腕,“别出声,别呼吸,‘漏洞扫描’来了。”
夜晚的天空出现了异象,一道荧绿色极光宛如垂幔,从天际翻卷过来。看起来缓慢,实际上达到光速,于炫目的瑰丽中蕴藏着巨大的震慑力与杀机。
男人修长匀称而充满爆发力的身躯在他身下蛰伏了,不止屏住呼吸,甚至将心跳频率与他同调,砰,砰,砰……
恍惚中,两颗心脏融合了似的,连心底那些不可言说的悸动也都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一起。
砰,砰,砰……
绿光扫过这一片漫山遍野的灌木丛时,两人的身影被吊钟花的枝叶彻底掩没,如初雪落入湖中。
等到危机远去,身下男人的屏息时间也达到了极限。梁度却不愿松开手掌,垂目欣赏着对方憋红的眼角。这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轮廓柔和俊秀,典型的C国长相,有着松软柔顺的深棕色头发,眼瞳比发色稍浅一些,清凌凌的,仿佛浸在泉水中的琥珀。青年的目光其实是冷的,眼型却是偏圆的杏仁眼,睫毛又长又翘,看人时总有种干净、无辜的意味,令人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
直到对方狠狠咬向他的掌心,险些撕下一块皮肉,梁度才收回手掌,哂笑道:“我刚救过你一次,你就打算这么恩将仇报?”
乔楚辛大口地呼吸着,胸膛在银灰色作战制服下急促起伏。他喘匀了气,冷漠地说:“别忘了我们前一刻还打得你死我活。你躲避扫描是嫌追捕系统掣肘,可不是为了救我,不是吗,执刑人?”
他的争锋相对,让梁度莫名地心生愉悦,耐心纠正:“是执法者。”
乔楚辛冷笑:“什么法,由谁来制定?你们这些所谓的执法者,在我们看来,不过是一群刽子手、执刑人。我们不会把自己的命运放在任人宰割的砧板上,没人可以审判和处决我们,执刑人不行,系统不行,系统背后的操纵者也不行!”
“一个流浪意识,口气还挺大。”梁度漫不经心地拂了一下对方的额发,“今夜能从我手下生还,再来谈自己的命运由谁掌握吧。”
乔楚辛奋力扭动受钳制的一只手,同时另一手的腕带电浆缭绕,汇聚成一把光亮的匕首,朝着梁度的咽喉急速削去。
梁度左手还攥着乔楚辛持枪的右腕,右手瞬间开启了磁场扰动。光匕的等离子柱体被迫弯曲成螺旋线,被阻隔在梁度的黑色手套之外。
“其实我不太喜欢用这玩意儿,因为它的磁流体力学不稳定性。”梁度弹了弹手指,光匕的等离子柱也随之扭曲。他嘲道,“你是离开了这些武器装备就不会打架了吗?”
乔楚辛咬牙,抬膝狠撞梁度胯下。没有男人敢无视这要害一击,梁度也不能,当即松开对他右手的钳制,屈指成爪扣住了他的膝盖。乔楚辛趁机将枪口顶在梁度的胸肋间,峻声警告:“再动一下,我就开枪。”
“开枪。”梁度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嘴角,“朝我心脏开一枪,看看会怎样?”
月光照耀着夜晚的灌木林,粉紫粉白的吊钟花环绕着他们静静盛开,花香馥郁得令人眩晕。梁度耳郭上的透明水晶在月光下折射微光,那是个钟形耳饰,包裹着小铃铛似的鲜红的芯,拖曳出无数细长的刺丝,像水母的触角随波流动。
乔楚辛猜到了这个难缠对手的身份,不禁皱了皱眉:“永生者梁度——据说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永不会死亡的那个特殊执刑人。”
梁度微笑:“很荣幸被你认出和记住。你呢,叫什么名字?”
乔楚辛用扣动的扳机代替了回答。激光束直接穿透梁度的心脏,将他从胸肋到后背的蝴蝶骨烧出一个焦黑的大洞。
“传闻不一定可信,我总得亲手试试看。”乔楚辛把梁度一动不动的躯体从自己身上推下来,起身拍了拍作战服上沾的花瓣,“再说,你是捕杀者,而我是你眼中的猎物。我得脑袋进水了才会告诉你名字。”
他用脚尖踢了踢梁度,确认没有任何生命体征后,才把手枪插回战术腰带,转身离开。
一根透明光纤似的刺丝,悄然而迅速地游动着,穿过枝叶与花簇,像触角一样缠住乔楚辛的脚踝,猛地向后拉扯。乔楚辛在失衡摔倒的同时,拔出匕首试图切断束缚。然而那根刺丝仿佛能免疫所有物理伤害,粗暴地将他拖过灌木丛,甩在一双黑色高筒军靴面前。
乔楚辛抹了一下眉睫上的血,在拖拽的过程中,他的额头被枝条划破。
梁度用手指触碰胸肋处正在愈合的伤口,俯身看他,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乔楚辛知道自己大概率是激怒这个不死的执刑人了。
“还能打吗?”梁度问道,语调中竟带了点期待之意。
躺在地面的乔楚辛狠狠一脚踹向他的胫骨。
梁度睡梦中的身躯一个剧烈颤抖,从床沿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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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摔落的瞬间,他本能地手按地板,屈膝蹬地纵身跃起,平稳地站在了卧室中央。
系带松脱,睡袍从肩膀滑落,露出宽阔的肩背与腹肌两侧收紧的人鱼线。浅白壁灯下,他的肤色犹如月光照着冰川。
“乔楚辛……”梁度的思维一半陷落在梦境碎片里,一半惊醒在现实世界中,有种恍如隔世的迷茫。他无意识地低声呢喃,“你的名字叫乔楚辛。”
第20章 新观察员
从梦境中惊醒后,梁度无法再入眠,眼看离集中还有四个小时,干脆洗漱更衣,去楼下的室内训练场消磨时间。
后勤人员推着早餐车从走廊路过,恭敬地给他递上三明治和一杯咖啡,梁度接过来端在手上。
路过能力检测大厅时,他听见里面人声嘈杂,间或发出一阵阵惊叹,不禁驻足看了一眼。
有个检测员探头出来找早餐车,看见他连忙打招呼:“梁总,早上好!”
梁度点头示意,问:“里面吵什么?”
检测员说:“是今早刚来应聘观察员的,正在做精神力测试,阈值宽得吓人。我们给他检测神经脉冲强度时,指针一下飚到底,还以为仪器出了问题。你知道吗梁总,他光是负责感觉传导的丘脑这部分,神经元更换的速度和精准度就达到了正常人平均值的两千三百倍!是两千三百倍!”检测员伸出两个指头,强调着这个令他震惊的数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梁总?”
“意味着他的听觉、视觉等五感会随之高倍率放大。超强感知是把双刃剑,他有多敏锐,就有多敏感,甚至腿上磕个包,别人只是稍微疼一下,在他脑子里就跟断了骨头差不多。这可真够呛的。”梁度笑微微地说,“幸亏嗅觉不通过丘脑传导,否则他岂不是路过水果店门口,都会被榴莲熏晕过去。”
检测员噎了一下,心想:咱们梁总可真是夺笋高手啊!明明看着挺爱笑的……这叫啥,笑里藏毒?
检测员面上不敢忤逆,心里又有点抱不平,小声嘀咕:“他强的又不是只有超感,还有精神力呢,控制好了也许可以用意志屏蔽感知,或者进一步放大感知觉……”
“控制不好会烧脑——字面意义上的。”梁度说,“我上次见到的精神力达到NerveⅢ级的观察员,在向他的指挥官传导精神图景时,把指挥官的大脑给烧了。那个倒霉鬼一登出拟世界就直接退役,下半辈子都要靠工伤抚恤金生活。”
检测员暗中抽口气,讪笑道:“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在梁总身上,您可是我们螺旋塔的最强指挥官。不,怕是全国都找不出几个比您更强的。”
“——综合评测数值出来了!”身后大厅里有人叫道。
检测员当即回头问:“几级?”
“Nerve……Ⅵ!”
Nerve每提升一级,综合能力值都呈现几何倍数的增长,相差三级,简直就是天堑鸿沟的差距。Ⅲ级已经是佼佼者了,Ⅵ级是什么人间凶器?!
检测员在震惊的同时,冒出一鼻尖的细汗,转头改口道:“梁总说得对,强烈不可控比平庸可怕多了。这人做不了观察员。”
“我可没说过。”梁度端起咖啡一口喝完,慢悠悠道,“我就要他。”
检测员:“哈?”
“让他去人事部录入信息后,来特勤部A1区办公室找我,十点之前必须到。”
梁度把喝完的咖啡杯往检测员手里一搁,径自走了。
检测员懵圈的表情中乍然泛出一丝喜色,转身大喝一声:“梁总喝剩的白瓷咖啡杯一只,杯口有半枚炭烧咖啡唇印!”
“——我要我要!三百块!”
“三百五!”
“五百!”
“妈的,五百零一!”
“看看你们这些鸡零狗碎的,丢人现眼!直接取整,一千!”
“……”
A1区办公室,空旷的地板上用粉笔画出了一座彩色房子。房子虽然有点歪歪扭扭,但仍然很可爱,由正方形、三角形、圆形等各种形状的格子组成,格子里分别写着数字1-9。
一个看身形大约八九岁的小姑娘,身穿洛丽塔风格的白色洋装裙子,长卷发用红色缎带扎成耳后双马尾,正在玩跳房子。
她把手中的玩具卡牌扔在标着4的格子里,一双穿着红色小羊皮鞋的脚随之踮起,牵着裙摆,很淑女地单脚跳了过去。
墙边的长沙发上,坐着个绿巨人……哦不,是一个像小山般魁梧壮硕的、深色皮肤的中年大汉,正双手托腮,很专注地看小姑娘跳房子。大汉长相粗犷,看着小姑娘的眼神却很柔和,配上双手托腮的动作,甚至显得有些憨态可掬。
小姑娘人长得甜美,声线也娇嫩,转头对大汉说话时,娃娃音能掐出水来:“大块头,我跟你赌长腿叔叔几分钟后会推开门。如果你输了,就把今早出门后捡到的第一个东西送给我呀!”
彪形大汉看也不看时间,随口道:“三分钟。”
“不对,是三秒钟——三、二、一。”
办公室大门向两侧滑开,梁度走了进来,远远地把三明治往小姑娘头上一抛。
小姑娘像兔子一样蹦得老高,晃荡着双马尾接住了那盒三明治,嗅了一下,高兴地说:“是我最喜欢的金枪鱼甜虾三明治!谢谢你呀长腿叔叔!”
又转头对彪形大汉得意地说:“我赢了,拿来——”
大汉呵呵一笑,掏了掏口袋,起身递过去半颗溜溜球。他站起来时,几乎触到了天花板,半扇落地窗的光线都被遮挡了。小姑娘在他面前,仿佛黝黑铁塔下的一把小白伞。
原来是溜溜球啊,还是散了架的,小姑娘噘着嘴,似乎不太满意,但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大汉伸手想摸一摸她脑袋上的兔子发带,半途又不好意思地收回来,呵呵直笑。
“雷魄还没到?”梁度皱了皱眉。
小姑娘边吃三明治,边说:“他一贯踩点到,长腿叔叔扣他考勤奖。”她像兔子啃草一样飞快地啃完了三明治,时间正好九点五十九分。
办公室大门在开启一半时被人迫不及待地撞了一下,雷魄甩着一身丁零当啷的机械零件冲进来,气喘吁吁道:“老大我来了!还差一分钟,没迟到!”
那么唯一一个迟到的,就是刚刚被他收入麾下,并要求十点前必须来报道的新观察员了。
这人不太靠谱。梁度开始怀疑自己方才的决定是否有点草率。
“第一次集合就迟到,那就除名吧。”
话音刚落,大门再度向两侧滑开,一个令他始料未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很诚恳朝他们说道:“不好意思,腿脚不便走得有点慢,应该没迟到吧?”
九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小姑娘咯咯地笑起来:“这才叫精准踩点,机车狂输了。”她蹦蹦跳跳地走近门口,歪着头打量新队员:“你是新人?唔……我叫你漂亮哥哥吧。”
乔楚辛半蹲下来,平视她:“你好呀,小妹妹,你是员工家属吗?”
小姑娘甜笑着,朝他伸出一根弯曲的小指头:“你好,我是梅枚,主攻手梅枚。”
乔楚辛愣住了。《执法者账号上岗培训手册》里标注的,负责团队最大火力输出的主攻手……居然是面前这么个八九岁大的小姑娘?螺旋塔公司惨无人道剥削童工?
梁度已经从错愕中回过神,隐怒的目光转向雷魄:“你捣的鬼?把一个患病的普通人引进团队,你是疯了吗?”
雷魄心里大为叫苦:我也不想啊!是他逼我的!
嘴里避重就轻:“那啥,他想来公司应聘,面试和测评又都通过了,而且是老大你钦点的不是吗?”
一个情不自禁的闪念掠过梁度的脑海:超强感知……那他右腿的癌性疼痛发作时,得有多疼?强效吗啡能奏效么!
乔楚辛很快反应过来,也伸出小指,勾了勾梅枚细软的小指头:“你好,我是乔楚辛,新来的观察员乔楚辛。”
梅枚兴奋地转头对梁度说:“我喜欢他!就他了就他了!”
梁度淡淡道:“你喜不喜欢不算数。”
梅枚朝他眨了眨眼:“可你喜欢就算数啊。”
梁度:……这丫头的本能直觉,有时候真的很讨厌。
雷魄推波助澜:“老大,你都发话要人了,如果再把他退回去,人事那边会觉得你怕吃不消他。虽然面对NerveⅥ,规避风险不丢脸,但多少有损老大的王牌名誉嘛。”
“呀——”梅枚惊喜地叫起来,“ⅥⅥⅥ,666!”她开心地蹦到彪形大汉身边,“提坦你也说句话,留下他留下他!”
提坦憨厚一笑:“指挥官大人,梅枚建议留下他。”
梁度被梅枚叫得脑仁疼,按了按眉心,沉声道:“乔楚辛,你出来!”
梁度领着乔楚辛离开办公室,进入隔壁的一小间档案室。
反手把门一锁,梁度先声夺人:“干得不错嘛,还真给你找到了获取登陆环的机会。执法者账号,垂涎很久了吧,勾引我的目的就是这个?”
乔楚辛一脸无辜:“梁先生,请别冤枉我。我是因为旧书店生意惨淡,实在难以维持生计,才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一份新的兼职工作,结果运气还不错。”
梁度冷笑着迫近几步,将他逼到了墙角:“运气?你想说你测评等级NerveⅥ,完全是凭运气?你是想气死业内所有的观察员吗。还是说,你之前受过精神力专项训练,是在矩阵公司,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您可真多疑,梁先生。”乔楚辛背贴墙壁,姿势显得有些弱势,但神情与语气却毫不示弱,“如果您怀疑我是商业间谍,大可以不要我,我可以去其他行动队。或者您拿着证据向公司举报我,那我可以另谋高就,去矩阵应聘,我觉得他们对NerveⅥ应该不会太轻视吧?”
这话风有点似曾相似……
——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把“开了你”三个字甩在你脸上吗?
——大概与我考虑要不要跳槽去开价更高的矩阵公司的次数一样多。
是他与公司CEO芙蕾娜的交锋。
很好,坐地起价的本事一脉相承。
梁度缓缓笑了:“谁说我不要你?”他手按墙壁,俯身一点点靠近,近到彼此鼻息可闻。
淡淡的吊钟花香气从乔楚辛的发梢散出,梁度有些沉醉地闭了闭眼,低声道:“你再卖力点勾引我,说不定我一时鬼迷心窍,就把你留在队里了。”
乔楚辛这会儿手里要是有枪,大概会往这个斯文败类的心口来那么一下。遗憾的是他没有,且底线并未被踩实,故而还没凝结出鱼死网破的决心。
“梁先生既然已经有了固定男友,就别再这么捉弄我,以免引人误会。再说,我对梁先生也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没有意思?”梁度嘲道,“你对我‘不能说的感情’,不是都已经紧张到藏不住了?现在我要你不必再藏,大大方方说出口,你倒开始一本正经起来。
“所以要么是你仍在对我欲擒故纵;要么是你当时为了某个目的才对我使美人计,如今目的达成,也就懒得应付了。
“我原以为你是想搭上我这条线,谋求进入拟世界。如今看来,你完全有能力自己获取登陆环,那么当时勾引我的动机就更可疑了……你是在掩盖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吗?
“这个秘密如果被我知晓,会给你带来糟糕的后果吗?有多糟糕……灭顶之灾?”
乔楚辛不动声色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梁度此人,有着强大的身手与极其敏锐的洞察力,更兼心思深沉、态度暧昧,喜怒嗔厌都是笑,叫人摸不清真假与深浅,实在是个难缠的对手。
即使现在要并肩作战了,他也很难对身为指挥官的梁度付出信任,这对团队而言绝非好事。如果单纯只是同僚倒也还好,麻烦的是,对方似乎对他生出了某种不健康的兴趣。更麻烦的是,他还真和对方有过那么一些不清不楚,无论拿喝酒还是中邪做借口都洗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