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干净脸的刘一一露出清秀的眉眼,我摸了摸她的手骨,她前半生命格虽然苦,但逢坎就有贵人相助,后半辈子能享儿孙的福气,安享晚年。
“你逃不了,你命中注定要进方家,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
“那怎么办……”
“你别怕,只管去,不会有事的。”
“可是……”
店外传来嚷嚷声和脚步声,她一听,全身都在发抖,想找地方躲起来。
我拉住她的手说:“你命里有贵人相助,能逢凶化吉,去吧。”我将她推出了门,一群大汉立刻抓小鸡仔一样将她抓起来,她死命挣扎,转头看向我,眼里是不解和害怕。
几天后,方家传来消息,在北平读书的方小少爷回家,不知什么原因在家大闹了一场,把方老爷给气得病情加重。
“那个时候我心里不知有多恨你,恨你冷血,见死不救,”刘一一感慨道。
“我要是救了你,你也就遇不到他了。”
“是,你和他都是我的恩人。那天,我真的以为我要嫁给一个老头子,这辈子彻底完了。”
“你和他后来怎么样了?我记得那时候你很喜欢他,满眼都是他。”
“怎么能不喜欢?那样一个意气风发又满身正义的男子,在一个小姑娘最绝望的时候像天神一样出现,拯救了她的半生命运。”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少女般的憧憬。
“婆婆,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她忽然抓紧我的手。
“你说。”
“有件事我放在心里好多年了,我原以为人老了,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但是没想到越到最后,有些事就记得越清楚,就越想弄清楚。如果我没有再遇到你,那些事被我给带进棺材里就这样算了。但既然能再见,若不弄清楚,我只怕死也不能瞑目。”
她必是有什么东西想找。
“你想找什么?”
“我想找一封信,但我不知道有没有这样一封信。曾有人告诉我他给我写过一封信,但是那个年代,丢信的事实在太常见了。我一直没见到那封信,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样一封信。婆婆,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你能不能帮我找一找?”
“好,没问题。”
“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已经好多年了,有些事那时候怎么敢去想。”
她闭上眼仰靠在靠枕上。
刘一一被关在柴房,她听着外头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抱紧身子往角落里靠了靠。
身上红色喜服还没脱下来,但嘴巴上的口脂已经被擦得差不多。
到了傍晚,日落西山,柴房没有灯,变得昏暗起来,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
柴房门打开,进来的是方家五小姐方毓,她走到刘一一面前蹲下身说:“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刘一一不知所措地看向她。
“起来,没事了,我带你去换身衣服,”方毓伸手扶她,她往后瑟缩了一下。
伸在面前的手柔嫩白皙,她不敢去摸,自己扶着墙站起身来。
柴房外面,一个年青人靠着柱子正等着。刘一一认出来他就是大闹婚礼的方家小少爷方颉。她立刻向着他跪下来磕头道谢:“谢谢方少爷,谢谢方少爷……”
方颉被她动作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你这是干什么?李妈,快扶她起来。”
一旁的李妈上前将她拽起。
那身红晃晃的喜服套在一个十五岁的女孩身上实在是不相称,方颉说:“方毓,带她去换了这身喜服,难看。”
“难看”两个字落在刘一一耳中立刻让她心慌又难受,她攥紧衣服下摆不敢说话。
“知道了知道了,方小少爷,家里你最大,你说了算。”
方毓和方颉是同胞姐弟,方毓只比方颉早出生一个小时,他一直不肯叫她姐姐。
方老爷年近五十得了这一对姐弟,因此十分疼惜,尤其是方颉,自小被宠得无法无天。就说这次大闹婚礼,气病了方老爷,也只是罚他在祖宗面前跪一夜就算了。
方家有三房太太,大太太已经过世,三太太生完方颉姐弟后,因产后虚弱没多久也死了,剩下个二太太,早年孩子夭折后,就一心向佛不问外事。方颉方毓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大哥。两个姐姐已经嫁人,大哥一直经商在外不常回家,因此看着家大业大的方家,其实日常冷冷清清。
但如今方颉回来,方家可就热闹了,他从小一起玩的那群狐朋狗友开始找上门来。
方颉的头号狐朋就是成豪伟。
“方小少爷好威风,一回来就出尽风头,为了一个小丫头闹砸了你爹的婚礼。认识你这么多年,你终于开窍了。”成豪伟双腿架在茶几上,双手大张,搭在椅背上,一副纨绔少爷模样。
“开什么窍?”
“装什么装? 那丫头是不是长得特漂亮?叫出来让我们看看。”
方颉端了杯红酒走过来,踢了他一脚,“少胡说八道,起开。”
成豪伟收起腿,“打算什么时候摆酒?到时候一定要叫我。”
“我是见不得老爷子六十岁了,还色心不改,白白糟蹋人家小姑娘。”
方颉的二号狗友何天钧说:“呦!化身正义英雄,英雄救美。那美人不得报答你?我们方大少爷一表人材,哪个小姑娘见了不心动。什么时候娶个方少奶奶让我们瞧瞧,成少爷都快娶二房了,你还是光棍一个。”
成豪伟去年已经成婚,不到半年又搭上外头的一个女人,听闻要娶回家做二房。他说:“他连梁家的三小姐都看不上,能瞧上谁?”
提到这个人,方颉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何天钧问:“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你不是为了专程参加你老爹的婚礼才回来吧。”
“当然不是,考完试,学校快放暑假了,所以就回来。”
“这样说起来,梁小姐应该也快回来。”
“她不在长沙吗?”方颉问了句。
成豪伟露出贱兮兮的笑:“关心人家?想她了?”
“滚滚滚,你吖的脑子里是不是只有女人?”
“方大少爷急了!急了,关心人家当初为什么拒婚?本来你们两家门当户对,不知道你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去北京读书,拒了婚事害得梁小姐被人嘲笑。”
“闭嘴!”方颉恼怒地将杯中的红酒一口喝掉。
何天钧说:“当初你拒了两家的婚事跑去北京读书,那梁小姐在长沙呆不下去,一气之下投靠杭州舅舅家,后来听梁恒说她也进了女子大学。梁恒那小子今天本来想跟我一起来,但我怕他闹,所以没带他。他还记恨着你气走了他姐姐。”
“他想来就带他来,小孩一个,能闹到哪儿去?再说了我会怕他闹?”
外出逛街的方毓和刘一一回来了,方毓迈进家门时只听了后半句,问:“谁要闹?”
方颉没回答,何天钧打圆场说:“没什么。”
方毓看向方颉,“爸爸还在床上躺着,你收敛着点,别再闹事,”她又转头对刘一一说:“一一,先把东西拿回房,我买的那些书放我书桌上。再告诉厨房,我今天想喝汤。”
“是,小姐,”刘一一看了眼敞开两条大长腿,正对着她坐的方颉,他正好也看向她。
那目光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却令刘一一心跳加速,她赶紧逃走了。
“你买书了?什么书?”何天钧问。
“嗯,买了好几本,有本《热血之花》听说很好看。”
成豪伟最怕听到“书”字,连忙打断他们的话:“过几天太平街宜春园有戏开场,我已经买好票了,你们到时候一定要去看,毓姐,你也一起去。”
“哪个戏班子?”
“水袖居。”
“红愁姑娘?”
成豪伟“嘿嘿”笑了两声。
方颉问:“红愁是谁?”
何天钧说:“成大公子最近的心头好,今天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
成豪伟跟着起身,“说好了,到时候可别缺席,给你们留了最好的位子。”
到了六点,方家下人张罗着晚饭,大圆桌上摆了不少菜,但最后上桌吃饭的只有方颉方毓姐弟两。
刘一一站在方毓身侧替她舀鸡汤,方颉也递了个空碗过去,“给我也来一碗。”
她连汤带鸡肉舀了满满一碗,看着碗里油光发亮的鸡肉,方颉笑起来,“我不吃带皮的鸡肉。”
刘一一愣了下,她长这么大总共没吃过几次鸡肉,不懂这些,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赶紧道歉,“对不起,少爷,我……我再帮你盛一碗。”
方毓说:“不用管他,他就是事儿多,嘴巴叼,你要喝自己弄。”
“不不,还是我来,我再去拿个碗。”
等刘一一拿个新碗回来,方颉已经将碗里的带皮鸡肉挑出来扔在桌子上,她只好呆呆站在一旁。
方毓平日里除了去上课,就是约人外出逛街,再就是留在家里。这阵子学校放假,她在家里看书看得入迷,脸上时而兴奋,时而忧愁。
夜深了,方毓还捧着那本看了好几天的书不肯松手,刘一一说:“小姐,还不睡吗?快十点了。”
“马上看完了,看完就睡。”
刘一一小声问道:“这本书这么好看吗?”
“好看。”方毓点头,眼神没有从书本上移开。
刘一一不再问。
直到十二点多,方毓才终于放下书,伸了个懒腰:“终于看完了!”
刘一一已经困得不行,她勉强打起精神说:“那就早些休息。”她服侍方毓睡下,关上房门离开。
刘一一回房路上遇到刚从外面回来的方颉,她慌慌张张喊了声:“少爷。”站的离他远远的。
方颉走近几步,问:“方毓睡了?”
“嗯。”
“这么晚才睡?她在干嘛?”
“小姐在看书。”
“什么书?”
刘一一有些窘迫,“我……我不识字,不知道那是什么书,小姐这几天都捧着这本书看,应该是本好书。”
“哦,我知道了,应该是她新买的《热血之花》,这书还行吧。”
刘一一不敢搭话。
“你想不想认字读书?”
“……”她抬头看向他,有些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他对她说的。
他等着她回答。
这是她从来不敢想的事,“我家没有钱,上不了学,也念不了书。”
“明天,你去我房里找我。”
她呆呆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许久才回过神来,这不是在做梦,是真的。
第21章 信(3)
刘一一整晚没睡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方颉说的话。直到天亮,她坐在床上呆愣了好一会儿,推了推身边的人问:“我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人还没醒,嘟囔了句:“不知道”,翻了个身继续睡。
一定是在做梦,不可能是真的,她默默对自己说。
方毓昨晚看书看到很晚,今日不会那么早起来,早饭大约也是在自己房里吃。方颉不到中午是不见人影,方家的早饭没什么人吃,都是各房下人做好送到主人房里。
刘一一在厨房准备方毓喜欢的小米粥和油条,送过去的时候,她刚起床。
洗漱后,方毓坐到桌前吃着早饭,昨晚看完的书还放在一旁。
刘一一给她盛粥时,假装随口问了句:“小姐,这是什么书?你昨晚看的那么入迷。”
“《热血之花》,讲的是一对男女为了救国牺牲的故事,很感人。你想看吗?想看就拿去看。”
刘一一慌忙摆手:“不,不用……我,我不识字,也看不懂……”
“没关系,晚点我讲给你听。”
“谢谢小姐。”
“上次成豪伟说请我们看戏,是哪天来着?”
“后天。”刘一一记得戏园子在太平街,她小心翼翼问:“小姐,后天,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方毓以为她是没看过戏想去见识见识,就说:“好啊,你跟我去,他送的票,位置一定不错。”
宜春园的传单发到浮生寻物坊,离我的铺子不远,几步路的距离,我就掩上门溜达着过去了。今日这出是顶有名的水袖居搭台子,我到的时候戏台下几乎已经坐满了人,只剩第一排的位置还空着,我就随意选了个靠右的位置坐下,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提醒我说这排位置已经有人定了。
我递给他一张票,他看完后立马换上笑容说:“原来是成大少爷的朋友,不好意思。我立马让人给你送上茶点。”
好戏开场前几分钟,这排位置的人来了,男男女女七八个。
“成大少爷这边,你朋友已经先来了。”
“什么朋友?”成豪伟走过来瞟了我一眼:“我根本不认识她。”
下人愣了愣,“可是她……有票,”说着他掏出那张票,已经变成了一张发黄的纸。
我搓了搓染上瓜子香的手指,起身:“班主是不是在后台?我去瞧瞧。”
我穿过这几个人,其中一个小丫头望向我忽然叫出声:“你……”
我对她笑了笑。
她身边的方毓问了句:“一一,你认识她?”
刘一一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水袖居的班主出来了,他原本径直走向成豪伟的方向,却在看到我时停下来脚步,惊诧喊了声:“秦婆婆,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看离得近就过来瞧瞧,就是……没地方坐了。”
“有有,您的座位早给您留好了,楼上单人雅座。昨天叫人给您送票,但是好巧您不在店里。”他招呼着:“快,送婆婆去楼上。”
“有劳,”我微微一笑。
“等会儿!”成豪伟不乐意了,“班主,你什么意思?我问你的时候,你说楼上雅座已经没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是谁?”
“我是浮生寻物坊的秦婆婆,如果有一天你丢了东西想找回来,可以来找我。”我递给他和他身旁的方颉一张名帖。
方颉有些惊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过来看了下,“秦昳,浮生寻物坊?”
“如果是你,价格可以优惠。”
周围人开始起哄,“方大少爷可以啊!”
成豪伟脸色缓了缓,“原来是方少爷的相好,早说,误会,都是误会。”
方颉横了他一眼:“什么相好?我不认识她。”
方毓有些不乐意地插了一句:“戏要开场了,你们还看不看?”
班主立刻接话道:“对对,各位请落坐。”
我上楼走到楼梯拐角处,回头看向戏台下那一排,泱泱人群里,唯有那个人身体里时不时发出若隐若现的白光。
戏唱到一半,底下忽然嚷起叫好声和鼓掌声,带头鼓掌的是成豪伟,他站起来使劲拍着手,不停叫好。
原来是甩着长袖的红愁上场了。
红愁是水袖居的台柱子,身段婀娜,嗓音更是一绝。她一开口,底下的声音更热烈,几乎要盖过台上的声。
这出《诛虎记》,她只是出来跑个龙套,唱了几句词后就下场了,紧接着成豪伟的座位也空了。
成大少爷追着水袖居的红愁姑娘这件事,几乎全城皆知。但以我相识的红愁,她是决计看不上成豪伟这样的纨绔子弟,他今日怕是又要碰个软钉子了。
戏没散场,我就先走了。
回到铺子里没多久,刘一一上门了,她站在门口喊了声:“姐姐。”
“叫婆婆。”
她一脸不解地看着我,用眼神在问“为什么要叫婆婆”。
“进我的店都要叫我婆婆。”
“哦……婆婆……”
“你找我什么事?”
“我,我是来谢谢婆婆的。”
“谢我什么?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造化,我只是提点了你几句,无需谢我。”
她被我一句话挡回去,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唯唯诺诺的神情永远都在担心会犯错。
“你先进来坐吧。”
她挑了个离门口不远不近,离我不近不远的凳子坐下,也不敢坐满,只擦着凳子边缘坐好。
“你一个人过来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跟小姐说了,小姐只是说让我早点回去。”
“方家的人对你还不错。”
她点头,“方小姐和方少爷都是很好的人。不仅心善,还识字,懂得东西又多。”
我拿出鸡毛掸子准备扫扫尘,她走过来说:“婆婆,我帮你。”
想了想,我便把东西递给她。
“婆婆,你上次说中了我的事,你会算命吗?
“会一点点。”
她停下手里的活,转过身说:“那我能求你,帮忙看看方小姐和方少爷以后会怎么样吗?”
“让我算命,得把人叫到我面前来,摸摸手骨,瞧瞧面相。你这样让我凭空说,说出来也是不准的。”
她眼里一下蹦射出光来:“婆婆,你愿意?我,我这就去把少爷,还有小姐叫过来。”说着她就要往外走。
“诶诶,你活还没干完呢。”
“哦,不好意思。”
“也不急在今天,他们什么时候得空来我店里,我就给他们算一算。”
“谢谢婆婆,谢谢婆婆,”她连连道谢后,继续干活。
门外的行人多了起来,应该是戏院散场了。
两个人影迈进店里,正是方家姐弟。
“小姐,少爷,你们看完戏了?”
“看完了,”方颉环视着店里说道:“你自己一个人出来就是为了来这里给别人干活?我们方家是养不起你吗?”
刘一一慌忙摆手:“不是的,少爷,婆婆救过我,是我的恩人,我来是还恩的。”
“婆婆?”方毓不解问道
“是,婆婆来这里都要叫她婆婆。”
方颉笑起来,“这店名取得奇怪,这店主也是奇人,我还没见过有谁年纪轻轻喜欢被人叫做婆婆。”
我插了一句,“世间之大,总有你不知道的事和人。”
方毓说:“你什么东西都能找到吗?”
“是,只要是你的,我只能帮你找属于你的东西。”
方毓兴致来了,说:“我前阵子刚丢了支青玉镯子,你能帮我找到吗?”
“你戴哪只手?”
她伸出左手:“这只。”
我摸了摸那只雪白的左手腕说:“一百圆。”
“什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让我帮你找东西总要付些钱。”
她瞪着我:“你疯了吗?那只镯子都不值一百圆!”
这时,方颉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在桌子上:“你要是能说出来,我再给你一张。”
我将那张钞票收起来:“方家真是财大气粗,随随便便就能掏出一百圆,那我就说了。首先,不是青玉镯,是红玉镯子;其次,那根镯子你也不是丢了,是你不小心摔碎了,我说的对吗?”
方毓忽然转过头看向刘一一:“一一,是不是你告诉她的?”
“没有,小姐,我什么都没说。”
“虽然那根碎了的红玉镯被你扔了,不过你要是想找回来,我也能办到。”
“我不信,你八成是去找根相似的来糊弄我。”
“你,爱信不信,”我转头看向方颉:“给钱。”
“有意思,”方颉痛快地掏出钱。
“看在你掏钱这么爽快的份上,我附赠你一句话,后天不要出门。”
方毓追问:“他要是出门了会怎样?”
我闭口不再说了。
方毓不满说:“你这人说话说一半,真是吊人胃口。”
方颉笑了笑,“到时候出去就知了。”
我对刘一一说:“你也不必再帮我打扫了,跟你家小姐少爷回去吧,我的几句提点之恩你今日就算是还了。”
“是,婆婆,那……”她还想问所求之事,但是方家姐弟已经离开店铺。
“婆婆。我家小姐和少爷今天若是冒犯你了,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我替他们给你赔礼道歉,”她向我鞠了一躬。
“没什么,他们两姐弟的事,以后得空了再跟你说,回去吧。”
“是,婆婆。”
第22章 信(4)
一大早,方颉把刘一一堵在院子口,她紧紧抱住怀中的花盆望着他,心砰砰直跳,说话也磕磕绊绊,“少,少爷,你,你找我有,有什么事吗?”
“不是让你来找我,教你读书识字,为什么不来?”
“啊?”
“啊什么?那天晚上说的,这才几天就不记得了?”
原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都是真的,不是她在做梦,“我……我以为……”
“以为什么?还是你根本不想学?”
“不是,”刘一一赶紧摇头,“我,我想学,想学识字。”
“我已经跟方毓打过招呼,每天中午午饭后一点到两点半正好是她睡午觉的时间。你来找我,我教你,就从今天开始。”
“是,少爷。”
看着方颉大步离去的背影,刘一一还恍如做梦一样。
方家上下这么多人,为什么少爷偏偏要教她读书识字?
难道……
她不敢继续想,赶紧晃着脑袋对自己说,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但胸腔里的那颗心,仿佛在糖霜里滚了一圈,泛着丝丝甜,又颗颗粒粒地硌得慌。
午饭后,刘一一早早来到方颉住处,他正在桌上摆放东西。
她走过去叫了声:“少爷。”
“恩,坐。”
石桌上放着一沓白纸,一支黑色钢笔和一本泛黄的书,那本书和方毓房间的书不一样,没有图画,只有几个黑色大字。
“你会写你的名字吗?”
刘一一点头:“会,一二三四的一一。”
她爹给她取这个名字就是图简单好记。
方颉拧开钢笔递给她,“写吧。”
她小心翼翼接过钢笔,在雪白色纸上找了个角落写下小小的“一一”两个字。
“你的刘字呢?”
她想了想,挤着“一一”两个字的前面,写了“刘”字,但只有一半,她只记得一半,另一半不会写。
钢笔停在白纸上一会儿就晕开了一个小污点,她赶紧抬起来,为自己在他面前弄脏白纸感到懊悔和羞愧。
“刘字不会写?”
方颉拿过她手里的钢笔在纸上写下“刘一一”三个字。
和他的字一比,挤在白纸角落里的那三个字显得格外的局促和小气。
刘一一的自卑和退缩之心瞬间被唤起。
“先学你的名字,我们再学其他的。”
“哦……”她悄悄将那张白纸放到一旁。
一个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除了自己的名字,方颉今日教了她五个字:“我”,“生”,“在”,“中”,“华”。
方颉教她最后两个字时表情有些严肃和慎重,她一笔一画莫名地跟着谨慎小心。
快结束时,她鼓起勇气问:“少爷,你的名字……怎么写?”
方颉写完后递给她,他的名字可复杂太多了,笔画多,恐怕要多写几次。刘一一默默记在心里,悄悄和写了自己名字的那张叠放在一起收起来。
睡完午觉醒来的方毓寻了过来,刘一一赶紧站起来问道:“小姐你醒了,过时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