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前败坏了白沧学府的名誉,后来白沧学府与聿京断绝联系之后,又高喊着“铲除白沧”,而这其中也不乏以前是白沧学府学子的,却在此时刀剑相向。
白沧学府纪规第一条:不可残害同门。
恶意真大,陶岭冬不由得感到讽刺和悲怆。
唐睢的姐姐挡在昏迷的唐睢身前,她手里挥舞皮鞭,皮鞭上燃着火焰,随着她用尽全力的一击,周围掀起熊熊烈焰,火快烧到天了,无论那些人怎样做,都不能熄灭。
她在火海中布下传送阵,送唐睢离开,接着燃尽灵力,灵力不竭则火不熄,最终灵力枯竭而死。
陶岭冬回了神,想到从前的苦,不禁开始庆幸现在与旧时不同的轨迹,他想,能改变的,绝不重蹈覆辙。
饶夏西边有一大块墓地,前几年圈起来建了墓园。
纪清洲的母亲就葬在这里。
纪清洲父亲早逝,他自小被母亲带大,母亲是个手艺人,她会编很多东西,也会纺织,对他很好,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暖。
昨夜墓碑上的雨还没有干透,红色的字迹被阳光一照,似乎能晃瞎来人的眼。
纪清洲臂弯里挎了个花篮,那花是他娘平生最喜爱的月季。
少年放下花篮,擦拭了一下墓碑,又垂着眼将月季放上去,风抱着草木的清香蹭过月季,月季的花和叶微微颤了颤,水珠又淌了下来。
他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最终还是低低地喊了声“娘”。
纪清洲来的路上想了很多可以和他母亲说的话,但到墓碑前,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于是他跪了很久,陪了很久,直到夜风推着星星来了,他才起身。
很少笑的少年比较生硬地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下次清洲再来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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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及格与不及格
回到白沧学府,震耳欲聋的钟声也似乎温柔了一点儿,可陶岭冬的心情却不是很美好,不知是哪位江湖百晓生大肆宣报甲班某某某考了第几,丙班丁班那两个有名的死对头总分居然一样,咱班有哪些黑马杀得咱片甲不留等等。
“唉。”陶岭冬叹了口气,眉间愁云密布,能扫落叶的狂风都扫不散。
苏先生和清粥同学抱着大摞大摞的试卷进来了,陶岭冬面色凝重地盯着试卷,似乎觉得这些不是试卷,而是柄杀猪不眨眼的杀猪刀。
可能他神经绷得太紧,没注意到自己居然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
纪清洲将他怀里的试卷放在苏先生的左手边,苏先生从左到右念分数,正巧就念到了他那摞,而纪清洲曾经翻过,他这一摞是没有算数的。
纪清洲早就注意到陶岭冬炽热的目光了,说不出感觉来,只觉得心里微痒,不是好笑,只是单纯的想轻轻地咳一下,抵住这股微小的痒意。
他想:冬瓜同学紧张成这样吗?
如果这句话对陶岭冬说出来的话,陶岭冬一定会深感绝望,请不要随意发动“来自学霸的蔑视”,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学渣承受不住!
纪清洲回到座位上端正坐好,听苏先生报成绩。
苏先生翻起第一摞卷子:“政治历史的合卷,满分一百。张三,八十;纪清洲,一百;筱荭,九十二;……陶岭冬,七十九。”
第二摞:“文学卷子,满分一百。唐睢,九十;沈留容,一百;李华,八十七;……纪清洲,九十六;……陶岭冬,八十九;……”
唐睢窃喜,临时抱佛脚果然有点儿用处。
苏先生话稍顿,捋了一下花白的长胡子,慢悠悠道:“算数卷子,满分一百。”
谁也没想到,算数卷子居然是压轴出场,霎时间空气似乎凝固住了,众学生正襟危坐,屏息凝神。
“纪清洲,一百;牛壮,六十八;……唐睢,九十七;沈留容,五十九;……陶岭冬,五十九;……”
全班算数两个没及格,一个沈留容,一个陶岭冬。
听到成绩,陶岭冬反而松了口气,既已成定局,那也就无从更改了。
第四摞:“阵法理论卷子,满分一百。川国,五十九;……陶岭冬,一百;纪清洲,九十九;……”
阵法理论晦涩难懂,本身就难,听及陶岭冬的成绩,举座皆惊,众学生纷纷对陶岭冬行注目礼,惹得他一头雾水。
众学生惊了,原以为这是个学渣,没想到是个偏科大佬,偏的还是阵法理论!请收下我们的膝盖!
苏先生表扬了一下清粥同学,又表扬了一下沈留容和陶岭冬,说他们有了进步,虽然陶岭冬的月考比上一次小练习只进步了两分。
但两分也是分,没有他就要垫底儿了。
下课后试卷下发,陶岭冬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拈着试卷,目光正好与纪清洲对上,顿时悲从中来,将试卷粗暴地塞给他,然后头向右一撇,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眼睛却一直在瞅他的脸色。
见清粥同学的嘴唇似乎动了动,忙道:“士可杀,不可辱。”却不料和清粥同学的话正好撞在了一起,连话尾最后一个音都同时落下,撞了个眼冒金星,谁也没听清对方在讲什么。
双方神色微微怔愣,异口同声道:“方才你在说什么?”
好在陶岭冬适应飞快:“士可杀,不可辱。”
纪清洲:“……”
他沉默几秒,道:“你不必多做卷子了。”然后怕陶岭冬误会又飞快道:“抄我笔记吧。”
陶岭冬:“……”真是空欢喜一场。
大饭堂。
若是以为月考结束了那就大错特错了。陶岭冬一边嚼着红烧肉,一边听唐睢滔滔不绝地讲着。
“冬瓜,我细细想了一下,先生们算盘打得真是呱呱叫。你看,月底月考,放假一天我们肯定会放开疯玩儿,没有时间巩固修炼,然后放假完第一天下午测试,而此时在课业压迫下的我们就会被先生打下一个个及格与不及格。”
陶岭冬被唐睢的言论吓得噎了一下,别说,正在咳嗽的他觉得……还蛮有道理的。
时间转眼即逝。所幸这才刚刚触到夏季的衣角,还没有入夏,午后的阳光也不刺眼灼热,一切都还恰到好处。
于是学生们的测试也十分“恰到好处”。
提灵气,击出一掌,背手而立的殷先生想,这是多么简单的动作啊,怎么这群学生们不是气虚肾亏打出来没劲儿,就是还活在第一节课里,让提灵气给他当场表演一个吸灵气,死活出不来呢?!
殷先生深吸一口气,端起忍冬茶喝了一口,他有被气到。
“打住!”才到第三个人,殷先生便生无可恋道,“你们班课代表先来,其他人排在后面好好看着。”
文学课代表是个长相乖巧文静的女孩子,她深深吸气,提气,待灵气在掌中酝酿到一定程度后一掌击出,眼前的一块顽石被她“轰”地一声击碎。
殷先生点点头,道:“灵力击出不够果断,威力就不容易充分显现,你看看你的掌中是不是还有点儿余力堵在那里?”
文学课代表轻声答道:“是。”
“良好。下一个。”
纪清洲垂下眼,凝神看着自己提气的双手,几秒沉默,他手腕翻转,磅礴的灵力沁着凛冽的寒冷击向假山,假山轰然坍塌。
陶岭冬暗暗感叹,清粥同学真真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殷先生欣喜点头:“优秀。”然后承担起解说员的职责讲解。
到了陶岭冬,基本上竖着的东西能被打断的都被打断了,看着满处的狼藉,他的嘴角抽了抽,环顾四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没有被破坏的东西。
突然,陶岭冬目光一凝,扬起唇角,心道,就你了。
与前面人一样的动作,他阖上眼,感受灵力由灵根引出又汇集于掌心的流动感,像是双手掬着一泓清泉,他微微动了动指尖,一掌击出,却令不少学生既惊叹又觉好笑。
陶岭冬向地上击出的一掌,把草除得干干净净,杂草都没了。
殷先生:“……”能力固然强,连草都不放过,但他有点儿肉痛,毕竟这一地的狼藉……都是钱啊。
好不容易全都测验完了,殷先生疲累地叹口气,而此时,他最不想看到的音律课叶先生正巧路过,并扔给他一张泛黄的纸。
纸上写着:“爱护草坪,人人有责。踩踏草坪,罚钱二十文。”署名是白沧学府负责人,李泗温。
殷先生:“……”他可以去找他课代表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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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从一把剑品出审美
“xxx广袖一甩,xx宗本来得意忘形的长老瞬间被这股强大的灵气震出五米之外。xxx眉眼本就生得锐利而冷峻,尤其那狭长的双眸中总是无甚感情,如今更是如数九寒天一般寒冷。
“xxx看向他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徒儿,徒儿眉眼低垂,一双秋水似的眼眸里盛满了泪水,此时正似不要钱的珍珠一般落下。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对本尊的娇儿指指点点?!’
“手一抬,一柄金色长剑挟着寒流骤然出现,剑身同金鳞一般泛着金芒,阳光下显得更加耀眼夺目!他带着冲天的杀气……”
陶岭冬猛地拍了一下唐睢的肩膀,唐睢吓得书都掉在了地上。
“小睢,你在做什么呢?”
“我在看新出的书。”唐睢弯下腰,捡起书轻轻拍了拍封面的灰尘。
陶岭冬看着这本书上“御天神帝”四个大字抽了抽嘴角,不太能接受唐睢的新爱好。
“冬瓜,我上次不是给你推了这本书嘛,你看了没?”
陶岭冬试图转移话题:“那个,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唐睢兴奋的声音打断:“我跟你说冬瓜,你别看这本书名字俗气但作者文笔超级好的!xxx虽然冷情冷心但对xx娇真的忠贞不渝!神仙爱情你值得拥有!”
唐睢看着陶岭冬欲言又止的神情,语速飞快道:“不看感情线剧情也十分棒!主角xxx身世凄惨,他爹是神,娘是人,然后他爹抛弃了他娘娶了另一个神女,他娘一手拉扯大他可他却没有修炼天赋一直被人欺负只有xx娇一心一意对他好最终却死无全尸后来他重生回去改变了一切变成了凌驾于神魔之上的强者也娶到了xx娇被世人尊称为“御天神帝”。”
陶岭冬:“……”这个套路好像有点儿耳熟啊……
唐睢还在卖力推荐《御天神帝》,这时候正巧沈留容走了过来。
沈留容:“今天下午炼器先生要带我们班去铸剑,上午的课程全部改成绘画课,要我们把剑的设计图稿画出来,到时候照着做。”
话落,他笑道:“大家都在构思图稿,就差你们俩还不知道,我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你们,藏得真深。”
唐睢和陶岭冬默了,他们在这一大片绿梅林里,确实难找。
沈留容的目光落在那本《御天神帝》上,又轻笑一声,把声音压低:“最近苏先生让纪清洲没收这种摊位上卖得很火的书,可得藏好了。”
唐睢一惊,立刻将书塞进兜里,护食般保护好。
沈留容笑容更甚,似是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
开学后的相处让陶岭冬和唐睢很了解沈留容,甚至连他小名馍馍都知道,称呼也从一开始的名字转变为调侃的“沈公子”或是“沈馍馍”“容馍馍”了。
半天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但这一次却极其漫长。陶岭冬对他那把“天地苍茫”的样子闭着眼都可以画出来,整幅设计图稿精细极了,旁边还附着一行行标注,就连材料都一清二楚。
陶岭冬心想,“天地苍茫”以前就是他自己画稿自己铸剑的,难道他还不清楚?
画设计图稿的时间十分充裕,陶岭冬画完就趴在书案上神思东游,想着白沧学府不愧是综合性大学府,连铸剑都要压迫学生自己干。
想着想着,他就打了个呵欠。
不名院后山山洞里温度较高,只有几个同院的弟子在里面。
铸剑的材料种类奇多,各种材料分门别类地放好,对于每一种材料的属性、特点,上过炼器课的学生早已烂熟于心,不过乍一见这么多材料学生们的心里都有些小雀跃。
炼器先生吴先生道:“炼器的过程老夫就不赘述了,你们这群兔崽子可以开始了。”
“寒铁、白石……”陶岭冬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寻找材料。
“……还有一枚单枚的双榴石。”
陶岭冬正欲伸手去拿,没想到被另外一只手捷足先登,他抬眼,来者是清粥同学。
纪清洲微微怔了怔,随即便又面不改色地徒手掰开双榴石,一半塞进陶岭冬的手里后才问:“你要单枚?”
陶岭冬看着掌心里被粗暴掰开的单枚双榴石点头道:“嗯,多谢清粥同学。”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陶岭冬按着吴先生课上强调了不止一遍的步骤开始铸剑,提纯、冶炼……
青铜炉下由灵力燃起的淡蓝色火焰熊熊燃烧着,火光像是繁多的卷子“啪”地拍在陶岭冬的脸上,陶岭冬不由得觉得有些刺眼。
铸剑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灵力充沛,一个下午过去,不眠不休直到另一天,天将破晓之时终于铸好,这是修炼者的速度,若是放在民间工匠身上,自该另当别论。
陶岭冬盯着这把剑,剑身莹白光滑,双榴石的青柠色从剑身直贯剑尖,剑尖锋锐,连一根头发都能飞快地削断。
剑比较轻,陶岭冬握住剑挽了个剑花,然后右手掐诀,金色符文环绕着剑身,一圈圈缩小,最终在触碰到剑身时燃尽,如此,这把剑就被命名和认主了。
陶岭冬抱着剑去串门,纪清洲比他早,听到脚步声问了句“是谁”,陶岭冬佯作恭敬道:“剑请借小人膜拜一下。”
纪清洲:“……”
他似是被这句话的语气和措辞给震到了,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道:“你的给我。”
陶岭冬想了想,还不如两把剑放在一起并排看呢,说干就干,他还真这么做了。
纪清洲的剑呈银白色,是极其洁净的颜色,只有剑尖,泛着星星点点的淡绿色,清亮如夏夜的萤火。
“它叫什么?”
“一枝倚青。”
说罢,纪清洲问:“你的呢?”
陶岭冬扬起眉道:“天地苍茫。”见纪清洲若有所思的模样又连忙补了一句:“瞎起的,请勿深究。”
纪清洲摇摇头说:“我在想,我的剑和你的一样,朴素到没有想象力。”
陶岭冬:“……”
陶岭冬嘴角轻轻一抽,清粥同学居然连自己都能骂下去,不愧是我辈之楷模,够狠!
然后纪清洲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皱了皱眉:“当然,堆砌元素也没有什么想象力。”
陶岭冬:“……”啊这,两箭三雕!
他们两个结伴出了山洞。
因为铸剑实在太费时费力,一铸剑就到了另一天,基本上每个人都是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互相夸赞,所以苏先生灵鸟传信过来通知他们上午回去好好睡觉,就不上课了。
“冬瓜!”
听听,这熟悉的称呼,肯定是唐睢无疑。
陶岭冬回头,唐睢拉着沈留容飞快地跑了过来,尽管顶着黑眼圈,唐睢仍神采奕奕:“冬瓜!你看这把剑像不像《御天神帝》里xxx的剑!”
唐睢的剑基本上和《御天神帝》里的描述相同,金色,如金鳞,耀眼夺目,他的眼睛快被亮瞎了。
真不愧是xxx的忠实粉丝。陶岭冬有些生无可恋地想。
不过清粥同学还是很给面子地问了一句:“它叫什么?”
“飒沓流星!跟xxx的只差一个字!”
纪清洲:“……”
沈留容虽顶着黑眼圈,也同样听着唐睢的话,但显然要比纪清洲和陶岭冬淡定。
陶岭冬看了眼沈留容的剑,被沈留容严谨的审美给震撼到了,剑身中的赤色为轴线,剑身上精细繁复的花纹十分对称,流畅细腻,栩栩如生。
注意到陶岭冬的视线,沈留容笑道:“它叫做锋夺霁华。”
【作者有话说】:这章写得我好欢乐哈哈哈哈。
有几个点要说一下:
1.唐睢看的那本《御天神帝》名字是我瞎写的,如有雷同,纯!属!意!外!
还有唐睢说的主角xxx的身世,别认真!老话说得好,认真你就输了;
2.本章中“提纯、冶炼”同时借鉴玄幻小说里炼器的步骤与古代铸剑步骤,瞎凑,请勿深究!
3.“天地苍茫”“一枝倚青”“飒沓流星”“锋夺霁华”是从古诗词或其他地方(我记不清了 抠出来的,起名杀我!
4.清粥同学话里的“堆砌元素”是指有些学生的剑花里胡哨,比方说花纹杂而乱;
5.这篇文其实非典型仙侠,我有独立的世界观,和其他文不同的,比如本章中的掐诀命名、认主;
6.感谢你能听我叨到这里以及凑个吉利数字(鞠躬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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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没有,丙班那个赵桉桉今天周先生上课时又睡着了!”
“啊?她这都连续三天上课睡觉了,那……我听说丙班的周先生很凶的,她……”
“反正我听说啊今天周先生把她叫走了,之后的事儿我也不知道。”
“……”
陶岭冬一到学堂便听见如是这般的私语,对于他们班消息的灵通程度他已经很清楚了,譬如前几天的热门八卦,某班班花单向暗恋隔壁班班草,人家班花隐藏得可好了,连她的闺密都不知道,这群百晓生却早就传开了,闹得沸沸扬扬。
陶岭冬坐到座位上,翻开纪清洲下发的《练习》,盯着一堆朱笔圈出的错误轻轻捏了捏鼻子,不行,他要冷静。
为什么习字先生朱笔圈出来的都是好的,算数先生圈出来的都是错的?他想。当然,这有些题目是由清粥同学批的。
清粥同学批的,运笔极快极轻,但又决绝而果断,干脆利落,从没批错过,通俗来讲,就是有点儿不近人情;苏先生运笔较重,而且忘性大,有些只要一个勾的题目会批两个勾,批错了会在红圈的边沿划个杠。
正当他想得入神时,忽然听到几声清脆空灵的风铃声。
先是一声“叮”,再是轻而短促的“当”,接着又是“叮叮当”“叮当”两声,而“叮当”的“当”却一点点变得邈远,最终消失得一干二净。
陶岭冬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右耳,风铃声却未因他的动作而减弱。
他侧头问纪清洲:“你听到风铃声没有?就是‘叮当叮当’的一阵。”
纪清洲摇摇头。
奇怪,陶岭冬心道,难道白沧学府还闹鬼?
疑问既然暂时不能得到解答,那便先把它搁在一旁。
课堂上,苏先生强调着今日下午出游的注意事项,以往耷拉着头的学生此时坐得端端正正,双眼放光地听着,突然,有人举手道:“先生,王宁和周琳琅在睡觉!”
众人纷纷朝他们看去——
王宁睡得很不安宁,却并没有醒来,他被头枕着的手攥得极紧,骨节泛白;反观周琳琅,她柳眉舒展,十分安详。
苏先生皱着眉,他想到丙班周先生今天一大清早拉过去劝导的女学生,于是道:“叫醒他们。”
可两人睡得实在是沉,他们的同桌喊了好几遍,最后用力推搡,他们才醒过来。
苏先生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又继续讲了下去,讲完后把王宁和周琳琅叫了出去。
陶岭冬坐在第二组第一横排、第一纵排,周琳琅在第一组,王宁在他那一排,从前门走都需要经过他的位置,于是他就听到了一阵接一阵的风铃声。
王宁的似乎只有一串,而周琳琅的却是好几十串一齐响,一阵“叮当”声中混着几声别致的“叮咚”声,不过这两阵风铃声也之前一样,渐渐邈远。
陶岭冬长眉微皱,他悄悄地用气声问纪清洲:“他们走过去的时候你有听到风铃声吗?”
纪清洲又是摇头。
陶岭冬再次捏捏鼻子,这事儿不是白日闹鬼就是另有隐情,如果真是闹鬼,那白沧学府的前身会不会……是墓地?
陶岭冬很快就否定掉了,白沧学府肯定是个风水宝地,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那是他们招惹的鬼?
不可能,若是有鬼,没理由先生们看不出来,而且他没感受到鬼气啊……不,不是,王宁身上有一丝。
陶岭冬在肯定的同时又立刻否定了。
而他现在觉得头有点儿疼。
下一刻,纪清洲把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上,纪清洲的灵根属寒,手却比他的额头还要温热。陶岭冬下意识向后退了一下,尽管动作幅度比较小,但还是被纪清洲捕捉到了,纪清洲随即便收回了手。
纪清洲神色自然,但若是仔细看还是能找出一丝不自在,他垂着眼道:“不是脑子的问题。”
陶岭冬似乎有点儿受伤:“……清粥同学,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纪清洲:“……”
他并不觉得陶岭冬下意识的躲避有什么问题,他不躲才有点儿不对。
关于陶岭冬方才的问题,他其实是有回答的。那个回答……就像他偶然踩到了一朵白云,飞起来了,可又知道重回大地是必然的结果,而当这意料之中的结果实现之后,安稳现实和另一种淡淡的遗憾,还有其他不知名的,交织在一起,就成了他心里反复盘桓着的、未敢出口的话——“被你躲掉了”。
日常的插科打诨过后一定会开启不一样的生活剧情,这是由唐睢强烈推荐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的内容中学来的,陶岭冬深有感触,他刚和清粥同学聊了会儿就出了学府呼吸新鲜空气。
薰风初入弦,夏蝉藏在翠绿的柳树中,耳朵被此起彼伏的蝉声淹没,令烦心的人更多烦乱,舒畅的人更添舒心。
陶岭冬显然属于后者。
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他一边哼着瞎编的调子一边想。
确实是阳光明媚,街上摊贩使出吃奶的劲儿卖力吆喝,食物的香味飘满大街。
“叮,叮当……”
又是这古怪的风铃声。
陶岭冬一笑,他倒要看看这是从哪儿跑来烦他的。
随着风铃声有意的指引,经过两条胡同,他看见了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她正坐在一棵松树下面摇着扇子,松树上挂着许多风铃。
“哥哥,买串风铃吗?”小姑娘见有人来了,一双漂亮的杏眼笑得弯弯的,踮着脚指了指她头上的一串系着红绸带的风铃。
陶岭冬弯下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弯起眼道:“那就买一串吧。”
“哥哥你来选吧。”小姑娘拉着陶岭冬的衣摆绕着松树挑选风铃。
转了一圈,一阵夏风骤然掠过松枝上挂着的风铃,清脆的风铃声像雨珠不断打在树叶上一般响个不停,天色猛然暗沉下来,乌云遮蔽住了太阳,遮得还是一个严严实实,半点儿光都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