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方休先出言挑衅,如今这局面,反倒成了陆续轻薄良家少年。
艳红花瓣璇落在浮光暗耀的净白肩头,陆续呆愣了几息,才回过神收回手。
也不知该作何感想,不过经此一事,方休或许会暂时避开他一阵子,勉强能算好事一桩。
他转身,准备取道回家,身形刚动,倏然又是一滞。
几步开外,赫然立着两个如松竹般挺拔颀长的熟悉身影——绝尘道君和秦时。
他俩显然已经到了一会,将方才树下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光天化日之下,陆续调戏师叔,被师尊和师兄逮了个正着。
无论起因如何,他的举动在旁人看来,都是不折不扣的登徒子。任何的推脱辩解,都显得苍白和可笑。
幸好此时没有其他路过的同门,否则那一幕被传出去,在“天资平庸,仗势欺人”之上,又会新添一句“轻薄放浪”。
陆续两步走到石道上,乖顺地低眉拱手,认错告罪。
方休曾说,想见识一下,陆续若是亲他,绝尘道君会是什么表情。
他的目的其实已然达到,可惜人跑了。
陆续悄悄抬眼,暗中打量师尊。对方神色一如既往,嘴角轻扬,挂着清浅淡笑,和往日并无不同。
方休的胡言乱语,果然不可信。
“阿续,”绝尘道君微叹一声,“熙宁生性顽劣,你师祖当年都管教不了,为师这个做师兄的,更是难以管束。”
陆续微怔,随即明白,事情的前因,师尊也一并看在了眼里。
他调戏师叔的罪,师叔自己也占了一半。
炎天界的修士,不似文人,大多没有表字。方休是陆续目前所知的唯一特例。
从他“至死方休”这个不怎么雅意的名号来看,长辈也是头疼他的性格,所以取字熙宁,希望他能熙和安宁。
——不仅和名相对,更是希望他能消停一点,别一天到晚无事可做,四处惹是生非。
可惜这仅仅是个美好的愿望。
“熙宁任性妄为,若是往后他再纠缠于你,不必理会。”
“或者你传音给为师,为师会即刻前来相帮。”绝尘道君话音稍顿,清雅语气加重了几分,“可你千万别被他影响,跟着他一道胡来。”
别说师尊这番提醒,陆续自己也不敢再这般对待方休。
他和方休两相对比,自己反倒成了轻薄挑逗的一方,还找不到地方说理去。
幸好师尊明事理,对他又纵容溺爱,这事也没被别的同门瞧见,可以再次轻拿轻放,一笔揭过不再提起。
否则调戏良家男女,搁哪儿都是令人发指的罪名。
陆续谢过绝尘道君,再一次踏上回屋的山道。
他有些心累,只想尽快回去,别在路上又横生枝节。哪知短短一条青石道,今日走起来却格外漫长。
秦时竟然也走在身边,与他并肩同行。
美其名曰护送,实则监视。
他和秦时之间的矛盾无法调和,往日都尽量避免相见。自从秦时起了杀心,靠近他,观察他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秦时要寻找机会,用不被师尊察觉的手段悄悄除掉他,自然是该详细调查对手,了解对方的一举一动。
陵源峰的路不是陆续开的,他找不到推托之词。
师兄送师弟回房,秦时还能博一个关心师弟的美名,陆续只能默默吃下这个暗亏。
此时的秦时敌意更为明显,仗着四下无人,毫无顾忌地盯着他看,又时常深沉思索,摆明了在心中谋划算计。
陆续只能假意不知,用淡笑将自己包裹得滴水不漏,不让他看出什么破绽来。
他不知秦时会想出些什么方法暗害于他,只有且行且看,见招拆招。
好不容易回到侧峰,陆续一句“有劳师兄,恕不远送”,开口就同秦时拜别。
只要进了屋,秦时再怎么想侦测他家周围的地形,也不好明晃晃地到处走动。
谁料秦时突然问:“你要不要换个住处?”
陆续一怔,又听他继续道:“这里路远偏僻,屋舍又简陋。我的院子隔壁还有几处空院,你不然搬过去?”
按照常理,陆续是峰主的入室弟子,本该住在方林苑。那一片地域,是陵源峰弟子的居住区。
只是他不想和厌恶自己的同门们打交道,才特意选了这处人迹稀少的荒山,离群索居。
秦时以前未曾说过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而如今乍然问起,让陆续搬去自己隔壁,是为了方便监视,以及背后下手吗?!
陆续笑说自己喜欢清静,婉言谢绝。
秦时神色平静,也不再多言。
都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有些事情心照不宣,说得太过没什么用处。
往后表面兄友弟恭,内里尔虞我诈的时日还长,双方都需要回旋的余地。
今日从一早开始,事情就接连不断,仿佛光阴都被拉长了许多。
陆续应付完一切,好不容易才有安静的空闲。
明日约了薛松雨一起练武,说不定大苦瓜于兴会来找。带着希望明日风平浪静,别再出什么乱子的祈求,陆续早早入了睡。
陵源峰内有一处壁立千仞的悬崖绝壁。
山巅上的景色奇伟壮阔,道行不高的修士上不来,却是方休最喜欢的地点之一。
他常来此处已形成习惯,今日情急之下掐了瞬移法诀,未经思考便传送到这里。
此时俊朗隽秀的“百岁少年”已没了寻常轻狂跋扈的意气风发。
他呆傻地愣在原地,修长有力的手指将左胸衣襟狠狠抓出褶皱,骨节因为过于用力泛起一层青苍。
如毒蛇一般的双眸略微失神,少了几分冰冷的残忍,所有的鲜活血色全都聚集到了脖子和耳根,殷红欲滴。
方休是境界高深的元婴大能,从未被人轻易近过身。今日却因为简短到只有一个字的一句话,愣了神,被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破了防备。
他也不是被人稍微一撩拨,就脸红羞赧的毛头小子。十个光裸的绝色美女在他眼前都能面不改色,美人计对他来说从来就行不通。
而今日……他直到现在还头脑空白,只记得鼻尖沁人心脾的沉光香味,耳畔平缓绵长的吐字,还有占了满目,极致精巧的唯一色彩。
这几样东西揉混在一起,让他心跳登时撞如擂鼓,血液滚烫。
他呼吸凝滞,无法思考,下意识的反应竟是落荒而逃。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逃跑。
他差点以对方修了什么连他都无法抵御的邪术媚术,自己一不留神着了道。
只是他清楚陆续的修为,一个小小的筑基,无论修习什么功法,都影响不到他……
那自己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
方休两手拍了拍面颊,烫。
无论脸部还是手掌,都是灼人的沸腾热意。
他甚至怕把脑子烧糊,不敢再去回忆方才记忆朦胧的一幕。
可总有声音和画面浮现于脑中,如跗骨之疽,挥之不去。
陆续……
方休心中无可抑制地默念了一次这两个字。
他曾琢磨过这人一段时间,在他刚来陵源峰的时候。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赏心悦目。
可他一直没弄明白,闻风为何会收他为徒?就因为长得好看?让师兄动了心?
闻风绝不是以貌取人之人,更不可能轻易动心。他甚至怀疑闻风有没有“心”这个东西。
陆续身上想必有着别的什么,吸引了闻风的注意。
但他观察了半年之久,也没发现陆续有任何奇特的地方。
虽然性格确实挺讨人喜欢,精于察言观色,善于审时度势,又能言会道。
这些都不足以让闻风收他为徒,并且另眼相待。
……闻风这只老狐狸,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误会小剧场
陆续:我是师门孽徒,我调戏了师叔
陆续:方休外表轻浮,其实是个纯情初哥
方休:脸红,心跳,害羞说不出话
陆续:秦时想杀我,监视我
秦时:……想和你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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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师尊,文案里已经写了,这里划重点强调一下
心机深沉,偏执
外表皎皎如明月,切开里面是黑洞
姐妹们别和陆续一样误会XD
头顶锅盖逃走~~
另外因为要压字数攒收藏,工作日隔日更,所以明天不更新,周三见~(没更新的时候我就不挂请假条什么的了)
虽然不是日更,坑品绝对有保障,姐妹们请放心(不信可以看一眼我专栏的完结文…沧桑点烟)
陆续在初晨浓郁的灵气中醒来,整理洗漱,打坐晨练。
他一心希望可以永望春山暖日和风,闲看小桥流水飞红(*2)
可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刚过辰时,乱树莺啼迎来一道畏畏缩缩的人影。
陆续艳目微眯,满心好奇:“你这是……怎么了?”
他有料想过于兴会来找他,却未曾想到对方会是如此战战兢兢的模样。彷如被饿狼驱赶,自己踏入兽穴走向死地的绵羊。
“陆……陆师弟……”于兴的腰背虽然挺得笔直,目光中难以掩饰由心而生的惧意。
他眉头紧皱,朝陆续打着眼色,示意自己身后。
于兴后面有什么?
陆续警觉地查探,却并无发现任何异常。
“行了,你可以走了。”一阵略微低沉的嗓音伴着山风,吹开缥缈云雾,带着震慑世间的狂气,越过听觉,直慑灵台。
令于兴心惊胆战的身影不在他身后,而是悚然出现在陆续眼前。
陆续瞬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将自己的住处告知过于兴,而于兴迫于无奈,领来了寰天道君。
寰天道君没有通过绝尘道君或者其他弟子,纡尊降贵亲自来偏僻山野找他,绝不可能有什么好事。
往坏处想,杀人毁尸都有可能。
于兴那点微不足道的提醒,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得了峰主的赦令,于兴如同死里逃生般长舒了一口气。可又担心陆续的安危,一时踌躇,未敢离去。
“叫你滚,没听见?”
寰天道君凶名在外,霸道恣睢,昨日在绝尘道君面前倒是不显。今日对着内门弟子,完完全全一副生杀予夺的暴君姿态。
陆续朝于兴使了个眼色。若是寰天道君真要对他不利,于兴留在此处,两只小弱鸡加在一起,除了多一地鸡毛,没有任何作用。
大苦瓜眉角和眼梢皱在了一起,泫然欲泣带着歉意瞥了陆续一眼,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陆续行了一礼:“若是道君有事找我,只需让人通传一声,我自当飞速前往寰天峰觐见,何须道君亲自跑这一趟。”
“闻风怎么让你住这么寒酸的屋子?”寰天道君没理会陆续的话,只面带些许疑惑,扫视了一眼简陋的竹院。
“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何陋之有。”(*3)
寰天道君扬了扬嘴,轻笑几声:“你倒是会说。有趣。”
他伸出手:“把你手给本座看看。”
态度不似方才同于兴说话时的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甚至可说带了几分和善。但依旧透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强势威压。
这是要检查他的脉门。
陆续半掩在长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复又松开。
虽不知对方究竟意欲何为,他别无选择,只能顺从,将手摊在对方面前。
不属于自己的灵气顺着手腕处的脉门渗入经络,却并无攻击性——确确实实只是普通的查探。
查完脉门,寰天又问:“你四柱八字是多少?”
问八字做什么?
陆续不动声色抽回手:“我幼时家中遭逢剧变,父母早亡,没留下确切的生辰。”
一个从异界穿越来的无根浮萍,哪有什么生辰八字。
寰天道君一愣:“是本座失言了。”
大概是认为自己一句话戳了别人不想提及的伤心过往,应该做一番安慰找补,他温言道:“本座方才探过你的经脉,并非炉鼎体质。”
陆续心中一震,如遭雷击。
明明用灵识就可一眼探知修为,却偏偏要探脉门,测八字,是因为对方怀疑自己是炉鼎?
再仔细一想:莫非寰天道君认为,绝尘道君会收资质平平的自己为徒,是因为炉鼎体质?
这比编排他是绝尘道君的私生子还要荒唐。
陆续只得在心中扶额,安慰自己:这群人都是脑子有病的疯批,否则不会因为爱而不得,对绝尘道君犯下各种丧心病狂,罄竹难书的恶行。
——可疯是千真万确的疯,强也是毋庸置疑的强。
寰天道君柳长寄,阴谋诡计不多,走的是一力降十会,霸王硬上弓这一道。
他躬亲前来,必然不只是探个脉门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寰天道君勾了勾嘴:“据闻风说,他觉得练武太辛苦,从不督促你练剑,让你修法咒一道?”
没等陆续回话,他又继续:“可你应该知晓,森罗传承的是剑修道统。你就不觉得奇怪?”
陆续俊眉轻皱,沉默不答。
怎么会不奇怪。
他意外穿越,遇到路过的绝尘道君,被收为徒弟,这些都还能称作天意。
但师尊对他宛如“晚来子”的过分溺爱,确实非同寻常。
寰天道君是师尊的挚友,莫非他知道些什么?
陆续不语,寰天道君也不以为意,过了几息,又道:“本座见你脉象,知你修为低微,武艺根基却是不弱。”
他招出佩剑:“过来和本座过几招,让本座看看你的剑法。”
——原来这才是寰天道君来找他的真正目的?
陆续心中冷嗤。刚才是他想多了。
说来说去,还是看不惯师尊对他太好,要找个由头寻他麻烦。
这套路他熟,前段时间秦时刚用过一次。
这些大能尊者,个个都能以“指导剑法”之名,毒打他一顿。
别人还觉得,一个丹都没结的筑基修士,能得剑术冠绝炎天的剑尊指教,这等福报,好多人一辈子都求不来。
他拱手推拒:“我入道之前曾练过几年,只是一些凡人的武学,不成体统,不敢在道君面前班门弄斧。”
秦时好歹表面君子,又有师兄之名,下手知轻重。
寰天道君会不会手下留情,可就难说。
他凶残好战,恶名远播,即便同为元婴的修士也不愿和他斗法。
陆续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和寰天道君对上。
然而对方专挑师尊不在陵源的时候前来,今日恐怕在劫难逃。
“本座只出剑,不用法。”
寰天道君说完这一句,像是不愿再浪费时间,不等对手说话,已一剑直砍而去。
草。炎天界实力数一数二的剑尊都这么不讲武德。
陆续心中怒骂,同时璇身向后飞退数尺,召出自己的佩剑。
这一战在所难免。
作者有话要说:
*1 初日照华清宫
*2 天净沙 春
*3 陋室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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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小剧场
陆续:柳长寄是个不讲武德的疯批。
柳长寄:……不是误会。
隔日更,明天还是没有哈。周五见~请姐妹们继续支持(鞠躬~)
第018章 抢徒(二)
“反应挺快,不错。”寰天道君哼笑一声,话音刚落,第二剑又由下至上,急攻陆续下盘。
宽刃剑迅如疾风,划出一道炫目青光,在虚空中映出冷锋残影。
虽是重剑,寰天膂力了得,单手使起来也如轻剑一般神速灵动。
即便未用灵力,剑气也如倚天游龙,掠尘惊风。
青光所过之处,草木齐断,玉碧飞舞。
陆续出剑相抗,剑刃荧光刚撞在一处,就觉一股霸道蛮横的劲气沿着剑锋直冲手臂,其力量之大,仿佛能一剑开山劈石,震得他手中长剑差点脱手而飞。
他心知自己接不下对手的剑招,身形如流风回雪,再一次回身避开。
脚尖刚点地,身形还未站稳,第三剑又裹挟着势如破竹的刚烈劲风,呼啸而至。
陆续又一次侧身,可惜慢了半步,避过了青光流转的剑锋,未能躲开破空灭影的剑气。
罡风划过他脸颊,割下几缕青丝,同碧草纠缠在风里。
艳红的血液从血线中渐渐涌出,染湿光润的侧脸,宛如亮荧冰晶上的一团红焰。
寰天道君轻笑:“白玉染血,灼胜明光,妙采照万方。”(*)
“不用担心,打完就给你治,不会伤了你的脸。”
担心个屁,老子又不靠脸吃饭。陆续心中怒骂柳长寄这个不讲武德的疯批。
堂堂一个元婴尊者,对付一个筑基也没留半点手。要是他再慢一步,伤的就不只是脸,直接身首异处。
灼热的痛感激起陆续几分狠戾的火气,但他深知无能狂怒起不了任何作用。
对方毫不留情,也不知何时才会罢手。
只有冷静应对,才能寻得一线生机。
暴戾的剑气如蜿蜒山河的巨龙,一路摧枯拉朽排山倒海,迅风振叶,草木凋零。
别说还手,陆续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只能在剑影织结的罗网中竭力闪避。
到第三十招的时候,陆续脚步骤然一顿。
他踩到了掉落的山石,后背是岩石嶙峋的山壁——下一剑,无路可退。
寰天道君扬了扬嘴:“下一剑你要怎么躲?”
剑风裹挟着笑音,又是疾风追电的凌厉一剑。
青光横斩虚空,在山壁上刻下一道深不见底的剑痕。
陆续却当先一步向前,以一个柔软到诡异的角度躬下身,堪堪避开了横断岩石的重剑。
脚下聚集的力道喷薄迸发,凌风身影飞跃前行,银亮剑光舞出一条绚璨轨迹。
无路可退,那就大步朝前。
从寰天道君挥出第一剑,到现在的三十一剑。陆续已经见识了他出剑的路数——他猜得到,对手下一剑要怎么出。
不仅如此,还找到了还手的机会。
他知道对手的手臂会自右斜上挥舞
——只要把剑举到对手的剑路上,无需动作,对方的手臂会自己猛冲过来。
寰天道君膂力巨大,刚硬迅猛,挥剑的惯性也难以陡然止住。
明光的剑尖划破袖袍,擦到了他手腕的尺骨。
可惜元婴尊者护体真气强劲,只在手腕上落下一缕红痕,渗了两滴鲜血,都没能滑落滴出。
陆续身形未停,再次跃退,防备着对方恼羞成怒的倏然暴起。
位置互换,他身后又有了大片可供闪避的空间。
还能再战。
寰天道君如修竹般立根在一堆细碎山岩中。
他停剑,低头,瞥了一眼手腕上的红痕,随即收了剑。
陆续心道:不打了?防备却未敢有丝毫松懈。
过了几息,寰天道君仰头长笑了几声,随后缓缓转过身:“我果然没看错……”
没看错什么?陆续心中微疑,听见对方道:“陆续,从今往后,你来给本座当徒弟。”
清艳眼眸霎然一缩,他没听错?
“陆续,你灵根寻常,修行法咒一道,即便用丹药将境界堆至元婴,也只是修为虚高,没什么大出息。”
陆续:“……”
他没指望柳长寄会说人话,但他确实狗嘴吐不出象牙。
寰天道君继续道:“但于剑之一道,你天赋异禀,这一点,你自己知不知道。”
陆续微微一怔。
不是他普通却自信,若在凡界,他真觉以自己的武艺,可以在华山论剑场上名列前茅。
只可惜在动辄劈山镇海的修真界,凡人之力只如蚍蜉撼树,没有深厚灵力的支撑,再精妙的武艺,都只是戏台上的花拳绣腿。
见到他的表情,寰天道君又笑:“闻风不肯好好教你练剑,你在他门下,永远只是个漂亮的摆设。”
“但你拜本座为师,本座定然尽心培养,不出二十年,必能有所成就,成为战力强横的剑修。”
大道三千,神通各异。
剑,阵,咒,丹,医,器,乐是为大流。
论战斗力,剑修当属同阶最强,甚至能打败修为比自己高三阶的对手。
只是登峰造极者少之又少,炎天半数修士用剑,能入剑境者寥寥无几。
偌大一个乾天宗,十万修士,参悟了剑境,能称为剑尊的,只有寰天和绝尘。
陆续并不觉得师尊教导自己不尽心。
相反,师尊对他的好,令所有同门又羡慕,又妒恨。
他收起剑,行礼推拒:“多谢道君美意。但一徒不拜二师,我的师尊只有绝尘道君这一位。”
寰天道君被拒,并未拂袖离去,仍继续劝说:“闻风给你的一切,无论丹药法宝,本座也能给。”
“你若是有别的什么条件,不妨说出来,本座定能帮你达成。”
寻常拜师,都是师父提条件,能够满足师父的要求,才可入门成为弟子。
怎么到了柳长寄这里,反倒成了陆续提要求?
当陆续的师尊,还能有什么好处?
陆续再次婉拒。
别说他对寰天道君印象极坏,他也没忘要保护绝尘道君这一初衷。
“多谢峰主好意。可我……”
“可我就看上你这个徒弟了。”没等他的话说完,寰天身影闪动,一晃眼便至他身前。
陆续一怔,迅即璇身闪避。
可惜对手身法快于他数倍,还未来得及看清,脉门已被他拿捏。
一股强悍灼烈的灵气冲入经脉,压得他动弹不能,只能仍由对方摆布。
草!陆续心中怒骂不止,柳长寄这个不讲武德的疯批,压根不是想收他为徒——或许只是看不惯绝尘道君对他太好,硬要找个借口,让他远离绝尘。
男人的嫉妒心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你随本座回寰天峰,行过拜师礼,结下师徒契,和闻风的师徒关系自然解除。”寰天道君拉起陆续就走,“闻风那边本座自会应付,你不用多管。”
谁他娘的要你应付。陆续对柳长寄的霸道蛮横忍无可忍。
他见过抢亲的,还从未见过抢徒弟的。
可他受制于人,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只能被拉扯着,踉踉跄跄走上通往寰天峰的山道。
秦时做了一个梦。
修道之人灵台清明,极少做梦。
但白天所见的那一幕,给他的震撼太过,由眼入心,深深映在脑海,上下浮沉漂旋难去。
青山连绵,花红万千。
碎雨飘飞的琼林之下,清艳逸世的白衣青年将人抵在树上,尖削的下颌高高抬起,精巧的嘴唇缓缓靠近。
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在梦中更加令人魂悸魄动,连梦里都飘出沁人心脾的香甜味道。
白衣青年贴近的人,并非白日所见的方休,此时变作了秦时自己。
温热柔软的触感侵染肌肤,穿透血脉,灼烧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