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仇人见面似的,李意双眸血红,狠狠盯着他,表情狰狞得有些扭曲。
树叶的斑驳阴影投在凶神恶煞的脸上,活像荒野山林中食人的孤魂野鬼。
惨了。陆续为自己默哀一秒。
此地就他们三个人。
别说帮忙,以李意金丹期的修为,他和自己身后的同门联手,也不一定对付得了他。
陆续心中一片泼凉。
他和李意结过大梁子,若是李意对他怀恨在心,此刻连他一并杀了,就地掩埋都不用另找地方毁尸灭迹。
别见义勇为没成,反倒搭上自己性命。
叫你仗势欺人,报应来了吧。
陆续紧握剑柄,默默计算着此地距陵源峰的距离。
且战且退,跑回陵源峰求救,来不来得及?
三人六目,在幽黯的夜幕中静默相对,形势一触即发。
好在老天保佑,或者说,他的师尊在上,李意没敢动他。
李意猩红的眼中血光一闪,转头便走,须臾之间就消失在枝繁叶茂的古木高林中。
陆续霎时察觉到一股转瞬即逝,极不自然的阴气。
“这位师兄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躲在背后的同门将头从陆续肩膀处探出,确定李意已经走远后,才从他身后钻出来,感激涕零地朝陆续道谢。
同门脸有些圆,浓眉大眼长得一脸喜庆。然而此刻愁眉不展,八字眉下撇,活像一根翠绿的大苦瓜。
陆续微微一笑:“师弟无需多礼,我也没做什么。”
他确实没做什么,原本都没打算管。
是大苦瓜不顾一切跑到他身后,扯着袖子将他这个路过的旁观者硬拉下了水。
“若非师兄碰巧路过,在下此刻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在下的热血滴洒在如茵长草上,尸骨深埋泥土成为大地养分。待到明年此时,此处荒草一定长得有如我高……”
大苦瓜抒发着狗屁不通的情,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将陆续惊得目瞪口呆。
喋喋不休废话了大半天,大苦瓜才自报家门:“在下上于下兴,寰天峰内门弟子。不知师兄如何称呼。”
“在下陆续。”
“原来是陆续师兄,久仰大名,今日有幸得见……”
“久仰大名”不过是一句脱口而出的客套话,对于初见之人,即便从未听过对方的名字,也要来上这么一句,以示奉承和虚假尊重。
于兴话说到一半,突然疑惑:“陆续?陆续?这名字怎么似乎在哪儿听过?”
他方才命悬一线,根本无暇顾及对方形貌,如今危机解除,才有余裕仔细打量这个被他强拉下水的救命恩人。
眼前的青年清瘦如竹,仿若一块无瑕白玉精致雕琢而成,身形相貌挑不出一处缺点。
——除了那弯度完美的嘴角眼梢,恰到好处到令人觉得有些不真实,一眼晃神,一时不知他是否真的在笑。
“你是那个!”于兴恍然大悟,眼睛眉毛都快挤到一处,兴高采烈得像是要过节,“陵源峰最好看的摆设!”
陆续:……
他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但感觉他脑子里一定少根筋。
最好看的摆设沉默片刻,笑容一成不变:“师弟因为何事被李意师兄追杀?”
“不不不,”于兴并未着急回答生死攸关的大事,而是急于修正情急之下的一个错误,“在下拜入乾天宗已有十余年,远远早于陆师弟。在下才是师兄。”
“陆师弟两年前才入门,而乾天宗下一次开山门招弟子,要等过了天璇大会,在此之前陆师弟是乾天宗最小的师弟。当然也有可能哪位峰主突然收了亲传弟子,这样陆师弟会提前升级为师兄,但据在下所知这样的情况十分罕见这么几十年也只有绝尘道君收陆师弟的这一回。”
于兴一番长篇大论,一气呵成,连气都不带喘一口。
陆续觉得,李意要杀他,可能是被他絮絮叨叨的废话烦的。
“那请问师兄因为何事被追杀。”
“在下也不知道啊!”说起这事,于兴兴致勃勃的喜庆神色骤然消失,又成了一根愁眉不展的大苦瓜。
“在下和李意师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李意师兄是咱们寰天峰内门的高阶弟子,已是金丹修为,和我这样的普通弟子平日根本毫无交集。”
“在下也不知究竟何时,因为何事惹了李意师兄不悦,今日在下于此地独自练剑,但见古木参天荒草繁茂,虽然冷寂偏僻,却别有一番生机活力。在下似有所悟浑然忘我,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深。”
“这时李意师兄突然来到此处,见了在下二话不说拔剑就砍,询问缘由他也不说。在下绝非他对手,只能仓惶逃命。幸好遇到陆师弟,否则在下死于此处,热血洒上草叶,尸骨埋入泥土,待到明年今日,此处荒草定然长得有如我高。”
一句话总结:于兴在此地练剑,李意忽然杀来,他自己也不明缘由。
陆续再次觉得,李意说不定是被这少根筋的苦瓜烦了太久,终于忍不住动了手。
“天色已暗,快到宵禁时间。师兄还是尽快回峰为好。”他客套了两句,抬脚欲离去。
寰天峰修士之间的内部矛盾,和他一个陵源峰的人毫无关系。
何况于兴自己都一头雾水。
“陆师弟!”于兴陡然叫住他,“你看此处古木参天荒草繁茂,空旷偏僻冷寂荒凉,在下似有所悟……”
话说一半,骤然中断,愁眉苦脸却又目光灼灼一动不动将他盯着。
陆续无奈揉了揉眉心,领悟了对方没说完的下半句:于兴怕黑怕鬼,不敢独自走夜路。
他只得好人做到底,绕了一段路,将于兴送至寰天峰上门,再折返回陵源。
回到自己居所,已过了宵禁时间。
虽犯了门规,师尊应当不会责罚他。只是这事日后必然又会被同门们嚼舌,说他恃宠而骄,肆意妄为,视门规于无物。
今夜这场偶遇,陆续本以为只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意外,就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风,风过之后悄然了无痕。
谁知事情却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
作者有话要说:
误会小剧场
陆续:仗势欺人,来了现世报。
于兴:哇!是传说中的陆续!
见到了名人,高兴!
第012章 问讯(一)
第二日上午,陆续在自己房中修炼太玄真经,练气之时,忽然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由远及近飞速而至——是秦时。
元婴修士威压强大,若是有心震慑,方圆百里都可察觉其骇然灵息。
绝尘道君品行高洁,怀真抱素,从不以修为压人。因此他平日都将灵压收敛,没有丝毫凌人之势。
秦时也亦步亦趋,除非比试斗法,平日也刻意收敛灵压。
今日他并未敛迹,就这么散着一身威压行走在陵源峰,并朝着陆续的方向急速而来。
秦时要来杀自己了?
陆续心知他已经起了杀心,但师兄是阴险毒辣的伪君子,绝不会在师尊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地下手,只会背地里用见不得光的手段。
大概又是想“指教”剑法吧。
秦时气势汹汹地来,却并未破门而入,反而轻声敲门:“师弟,现在是否方便?”
他越是温和有礼,越是需要小心防备。
陆续起身开门,嘴角微扬神色淡定:“师兄来此有何事?”
这是秦时第二次来他的居所,上一次是斗剑后送药。
秦时从头到脚,又自下而上将陆续仔细打量了两遍,才说:“随我去寰天峰走一趟。”
毫不避讳的眼神看的人极不自在。
一听到寰天峰,陆续下意识就想到昨晚的事。
莫非于兴回峰后,又发生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问:“师兄可知何事?”
“据说寰天峰昨夜死了一个弟子。”秦时居然平心静气有问必答,“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寰天道君亲自来请,师尊已经先行过去,吩咐我来叫你。”
“这种小事传音即可,何须师兄亲自跑这一趟。”陆续心猜,秦时过来,应是打算探查敌情。摸清他家情况,才好想个天衣无缝的法子,避开师尊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他。
然而此刻他顾不上对方。
寰天峰死了一个弟子,他被叫去,显然与此有关。
于兴昨夜回峰后,又遇到李意?他被李意杀了?李意竟敢在寰天峰内动手杀人?
陆续心思百转,笑容自若:“师兄可知,死的是何人?”
秦时摇头。他所知之事显然没有陆续多,只来带个话。
他又再次用一种混合着疑惑和审视的眼光打量陆续:“你什么时候和寰天峰的人扯上了关系?”
陆续心道:昨晚,深山老林,偶遇。
这事他并不打算告诉秦时,只轻笑着摇了摇头。
秦时眉头微皱,似是不信,却也没再多问。
二人一同走去寰天峰,不多时,来到辰宿殿,寰天道君和绝尘道君已经坐在大殿椅子上等候。
除了他二人,下首还站着一个畏畏缩缩的人影。
陆续心中微惊:这不是于兴吗?死的不是他,那是谁?
于兴低眉垂首,偷偷看了眼陆续,眉眼愁得又挤在一起。
他眼神中带着几分歉意,片刻后将目光移回脚尖,耷拉着头不敢再乱瞅。
陆续跟着秦时,朝寰天道君埋首行礼,听见对方笑问:“闻风,可需给你的爱徒赐座?”
闻风是绝尘道君的本名。只有寰天道君这样的多年至交,才敢对其直呼姓名。
陆续暗中抬眼,不露声色观察着寰天道君。
他外表不过二十四五,眉目清俊,甚至带着几分女相,乍眼一看,似如一位瘦弱书生。
他也有着一个极富诗情画意的名字,柳长寄。
折柳寄别离。
柳长寄出身诗书簪缨之族,却并非一个柔弱文人。恰恰相反,他在炎天界,出了名的凶残好战。
一柄宽刃重剑,一剑斩星河,破苍穹,戾气深重。光凭寰天这一道号,就令许多修士谈之变色,望风而逃。
据说寰天峰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因为柳长寄当了峰主,才将山名改成自己的道号。
其蛮横霸道的性格,可见一斑。
以寰天和绝尘两位道君超然的地位,即便秦时这样的后起之秀,在他们面前也只有站着说话的份。
可寰天道君在打趣,询问绝尘,是否要给他的爱徒赐座。
陆续这样平平无奇之人,若不是绝尘道君的入室弟子,连面见道君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在他们面前落座。
谁料绝尘道君欣然应下:“听到了吗?坐吧。”
陆续哪敢。秦时都在一旁恭敬站着。
他并未入座,两位道君也没再多说。
只是他已来了一会,还未进入正题。
他虽迫切想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碍于尊卑礼法又不好询问。
只有秦时这样同为元婴的修士,才不至于像普通弟子那样,在峰主面前万分谨慎如履薄冰。
“请问峰主召我师弟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昨夜,寰天峰死了一个叫李意的内门弟子。”寰天饶有兴致看了眼陆续,朝几人道,“那个李意,便是那日在闻风的讲堂上,冲撞了陆续的人。”
“不过今日叫陆续来,和讲堂一事无关。只因昨夜最后见过李意的人,是我峰弟子于兴。据于兴所言,当时陆续也在场。本座要查李意死因,自然要询问陆续。”
陆续能感觉到,寰天道君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他深刻怀疑,对方叫他来此,并非真为关心失去的内门弟子。
醉翁之意不在酒,寰天道君的目的,在他。
炎天界对绝尘道君心怀爱慕之人不在少数。
寰天和绝尘是多年的至交好友,说话语气十分亲昵,想必也倾心于他。
对于绝尘偏爱的这个二徒弟,虽不像其他人那样嫉恨厌恶,总归会多几分别样的关注。
寰天道君粗略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李意今早被同门发现死在自己的屋内。寰天峰内部查问了一番,从于兴口中得知昨晚之事。
昨晚李意离开之后,回了寰天峰,夜里没人见过他,直到今早尸体被人发现。
寰天道君笑问:“据于兴所说,昨夜李意突然对他刀剑相向,他在奔逃途中,幸得你拔刀相助才逃过一劫。陆续,他说的,是否属实?”
陆续心中一凛:寰天峰的人怀疑李意之死和于兴有关,于兴为了证明清白,想让自己为他作证?
难怪一进门,大苦瓜就可怜兮兮,乞求似的看了他一眼。现在也低着头,悄悄向他投来求救的眼神。
他才不是路遇不平拔刀相助,于兴扯着他袖子躲身后,他不得不管。
作者有话要说:
误会小剧场
陆续:师尊是万人迷,柳长寄也对师尊心存爱慕。
柳长寄:???
陆续腹诽:怎么又扯上自己。
不过和于兴萍水相逢一场,无情义也无冤仇,昨夜所见,实话实说即可。
“确有其事。”他朝寰天道君讲述昨夜经过,特意强调,“李意见到我,速即转身离开。我二人并未和他发生争斗。”
他顿了顿:“弟子斗胆问上一句,李意师兄他,是怎么死的?”
“他被人发现的时候七窍流血,没有外伤。”寰天道君语气轻飘笑容淡漠,一望便知的敷衍,“若不是中毒,就是走火入魔。”
一个内门弟子的死,不值得他放在心上。叫陆续来作证,不过例行走个过场。
却又有些微妙的兴师动众。
“阿续,”坐在一旁的绝尘道君突然开口,“你昨夜为何独自一人在深木林里?”
清润的嗓音透着几分冷冽,像是料峭春寒中的清泉,冰层虽破,水里还混着冰渣,沾上几滴就能穿破皮肉冷浸到骨子里。
陆续心中微微一抖,震出几缕心惊与心凉。
师尊同他说话,一向温言软语,如三月春风拂面,暖人心脾。
这是自认识师尊以来,他第一和自己说话时,全身带着冷漠冰寒的阴戾。
秦时的目光也同时移来,有如幽寒利剑,锋芒毕露地询问他:为何不好好在陵源峰里待着。
陆续心中发怵,又有几分不明所以:门规里并未禁止随意走动……
只要不乱闯宗门禁地,不私自离山,各峰弟子皆可自由来往。
他去的地方是三峰交界处的一片树林,离住处不远,也时常有别的同门爱去。
他并未触犯门规。
“那片林海地势平坦,广阔幽静,弟子偶尔会去树林里练剑。昨日练剑不觉沉迷,回过神来才惊觉天色已暗。”
回去的路上目睹李意追杀于兴,后来又送怕走夜路的于兴回寰天峰,因此错过宵禁时间。
师尊生气莫非是因为这个?
“陵源峰方圆几十里,七处练剑台,没你练剑的地方?”秦时剑眉微蹙,语气带着疑惑和不悦,“做什么要去那么偏僻的林子里?”
因为是和问缘峰的人一同练剑,自然不好在陵源峰里。何况他一直有意避开同门。
秦时的态度明显是想找茬,陆续隐去第二个缘由,只说自己和问缘峰的同门切磋了一场。
他自觉说话的态度和措辞都恰如其分,对方应当挑不出什么毛病。
谁料绝尘道君听到后,语气更为冰冷:“和问缘峰的那个小姑娘在一起?”
师尊态度严厉,秦时神色不善,寰天道君似笑非笑。
陆续霎时觉得,自己像是在经历三堂会审。他被当成疑犯,师尊要详查他的行踪。
可门规并未禁止同其他峰的弟子切磋武艺。
陆续低首垂眸,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虽看不到自己的脸,想来此刻低眉顺眼的模样,应当比于兴看上去还要可怜。
绝尘道君笑容一直挂在脸上,高贵优雅的神情看似和往常并未有何不同,但陆续能感到师尊全身都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冷意。
他惴惴不安地等着,时间仿佛被生拖硬拽,流动格外缓慢。
过了半晌,才听到师尊说:“此事我已知晓,秦时,你带阿续先回去。”
陆续暗中打量了一眼寰天道君。他神色怡然,对于绝尘道君的越俎代庖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看来早就习以为常。
陆续行礼告退,于兴也如获大赦,跟着他一同出了大殿。
空旷寰天大殿只剩寰天和绝尘。
殿中四角立着高大的紫金香炉,冷烟流淌,混着爽利肃杀的冷沁和磅礴灼烈的战意。
逐渐走远的瘦削身影消失于碧天云海,寰天饶有兴致看着绝尘:“自打你收了那徒弟,我已经很久没见你这样……”
“高兴?”
“不高兴。”
绝尘道君洒落的淡然神色下,暗压着浓烈的不愉。
寰天反倒兴致高昂,笑容难抑:“能让你生气的情况难得一见,你那徒弟当真了得。”
“话说回来,那日在讲堂,你察觉到没……”
“没有。”绝尘道君半垂着眼,细密长睫在天地造化般完美的眼眸下投上一层淡淡阴翳。
他神色孤傲冷峻,宛如一蹲晶莹玉雕,刚毅决绝的语调中全是漠然的否定。
这声“没有”,非是没有察觉,而是表明他早已知晓,有意掩盖,且警告对方,不准说出口。
寰天高扬的嘴角笑意更深:“你这师尊当得真是奇怪。你既收他为徒,教他道法,却又不给予磨练,要不是那日讲堂,我还真以为他如传闻所说,只是个好看的摆设。”
“我是真好奇,你将他收入门下,究竟想用他来做什么。”
绝尘蓦然扬起嘴角,温雅笑容覆盖着冷漠寒霜:“修道练剑清苦,有我这个师尊作倚仗,想去哪不都是横行无忌?何须受这份罪。”
寰天不置可否,轻笑:“闻风,你放着这么好一块璞玉不愿打磨,我却是惜才,不如……”
“长寄,”绝尘看了他一眼,微弯的眼梢勾出不容抗拒的威势,“他是我看中的东西,你休想打什么主意。”
陆续三人走出寰天大殿,直到连天的飞檐模糊在视线之外,于兴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这样的寻常弟子,入门数十年只见过峰主几面,且只能远观,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今日却有机会和峰主直接对话,且一次还是两位!
这对普通修士来说,是莫大殊荣,够他和同门吹嘘一辈子——如果不是因为他被叫去审问的话。
寰天峰调查李意之死,他是最后见过李意的人,并且和他发生过争斗。虽然他才是无缘无故被追杀的那个,可这已充分成为被怀疑的理由。
他无比担心自己被定罪为凶手。幸好有陆续可以为他作证。
“陆师弟,你救了在下的命,又帮在下洗清嫌疑。圣人曾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从今往后,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在下必定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于兴感激涕零,声泪俱下,说到激动之处,忍不住就要来扯陆续袖子。
将要碰到,一股冷冽如刀的目光瞬时袭来,惊得他骤然一缩,呆在原地动不敢动弹。
秦时虽只淡淡一瞟,元婴尊者强盛的气势就能将人吓出一身冷汗。
于兴立刻挺直身板,义正词严奉承道:“绝尘道君光风霁月,众生景仰。常言道,名师出高徒,他老人家教出来的徒弟也是人中龙凤。”
“秦师兄天赋过人,是当世最年轻的元婴尊者,堪为吾辈楷模。陆师弟人美心善,即便对方是金丹修士,他也无惧无畏,朝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伸出援手,还一路将在下护送回寰天……”
他本着拍须溜马的心,想讨好秦时这个大能,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对方的眼神更加锐利冰寒。
陆续心中扶额微叹,大苦瓜脑子确实少根筋。
他难道没听说过,乾天宗所有修士,尤属秦时这个嫡亲师兄和自己罅隙最深,势同水火吗?
在秦时面前夸自己,和自寻死路无异。
为了避免大苦瓜再主动送死,他急忙私下传音,打断对方废话连篇的冗词赘句:“李意师兄究竟怎么死的?”
这一问题他方才也问过寰天道君。
一个内门修士的生死得不到峰主多大关注,对方轻描淡写一句“中毒或者走火入魔”就将他打发,显然也不会太过深究。
至多吩咐几个弟子查办。
陆续却有些疑虑,昨夜的李意明显不太正常。
“七窍流血,没有外伤,也没验出毒。”于兴对事情的了解更甚于高高在上的峰主,“丹田经脉都正常,不像寻常的走火入魔。”
好歹和自己有些关系,大苦瓜缺根筋,并非完全没脑子。他和李意无冤无仇,李意忽然二话不说要杀他,这行动本就已经怪异。
“不像寻常的走火入魔?”陆续敏锐地抓住“寻常”二字。
乾天宗是源远流长的道门正统,其传承乃乾坤正道,中正平和,门人不会突然之间就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严重到陨命,需要一个极其重大的诱因。
陆续静默片刻,小心翼翼询问:“你们探查过李师兄的脉门,他身上是否带有……”
后面两字没说,于兴却知他所想,沉默了半晌:“没有。”
陆续心中一凛:“于师兄,你也感觉到了?”
于兴点头:“有点感觉,只是不敢肯定。”
更不敢随意乱说。
昨晚李意离开之时,陆续突然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阴寒之气。这股阴气转瞬即逝,朦胧得仿佛是夜间凉风吹来的错觉。
他拿捏不准,又见于兴似乎毫无感应,便缄默于口。
谁知于兴也有和他一样的想法。
——李意身上的那股阴寒灵气,像是魔门修士才有的气息。
那一缕魔气幽微而淡薄,却能轻易将李意的死亡,和生前种种怪异之举联系在一起。
李意或许修炼了某种邪门的功法,所以突然走火入魔。
陆续能迅速联想到魔修,还因为他预先知道一件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乾天宗的的确确混入了魔修,并且来头不小——炎天界为祸一方的九大魔门元婴尊者之一,星炎魔君。
其目的,当然也是为了绝尘道君。
这位星炎魔君早就对绝尘道君起了觊觎之心,于是瞒天过海混入乾天宗,暗中布下阴谋诡计,再把所有事情栽赃到道君头上,污蔑他勾结魔修。
绝尘道君中了魔君的圈套,有口难辨,又因秦时的毒药修为尽失,最后被抓入魔宫,成了几人的掌中玩物。
陆续本以为这件事几年之后才会发生,没想到现在而今眼目下,魔君已经潜入乾天宗,开始搞事。
会是谁呢?又是如何勾搭上李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误会小剧场
1.别人家的霸总
旁人:自从遇到XX,好久没见霸总这么高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