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礼道了声抱歉,捂着听筒出包间。
华老笑呵呵地说:“已经给你发了邮件,但还是决定亲口给你报喜。你的无创DNA检测结果出来了,恭喜你,宝宝如你所愿,是个女孩子。”
江礼激动得半天没说出话,半晌才颤声问:“确定吗?会不会误诊?”
“这么明确的指标不存在误诊的可能,其实只要再等上两个月,直接从b超久能看出男女。我们的技术是最前沿的,准确率也比香江那种要高……他们的原是抽取母体血液,检测其中有没有游离的y染色体,而你是男人,本身就有x,y两种染色体,只能用我都新技术。”华老语气有些骄傲,“除了我,国内没有任何一位医生能提前判断你肚子里的胎儿性别,放心吧,一定是女儿。”
“您的医术,我肯定放心。是朵朵来了,是我的宝贝女儿!”
“连名字都取好了?”华老也很高兴,“看来你是下定决心要留下这个孩子。”
江礼摸着自己的小腹,笑着长舒一口气:“是的,小名朵朵,大名叫江满蹊,她是个超级可爱的小宝贝。”
包厢内,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放下伪装。
一向温和绅士的林涧面无表情,冷冷地说:“在停车场,我看到你抱他了。”
霍慕东倒是勾起唇,挑衅道:“看到了就好。”
林涧那只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攥紧拳头,嘴上平静地说:“你故意的。”
霍慕东端起杯子,从容地喝了口茶。
看他做出这胜券在握的样子,林涧反而笑了:“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如果真有自信,何必留在这里跟我磨牙?”
“小礼不喜欢你,他甚至讨厌你,从遇到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躲着你。”林涧不疾不徐地说。
这话简直准准地扎在霍总心口十环,但心里再难受,他也不可能在竞争对手面前落了下风,霍慕东冷笑道:“情侣之间吵架不是很正常?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不劳外人操心。”
林涧不接他的话茬儿:“让我猜猜他为什么不跟你翻脸?大约是不敢吧,你是他的上司。用工作威胁他?你可真卑鄙。”
“啪。”
霍慕东大手拍在桌子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
林涧语速更快,几近咄咄逼人:“你肯定知道江礼家庭条件怎么样,知道他有多缺钱,他活得已经够艰难了,你还要雪上加霜?”
“我没有!”
“没有?那为什么江礼经常加班到深夜,为什么出差还要住便宜的民宿?如果真有你这么体面的男朋友,他为什么还过得那么辛苦?霍总,你做了什么伤他的心?还是说,”林涧犀利地说,“你根本没想跟他认真交往。”
包厢里气压低得可怕。
片刻的沉默后,霍慕东沉声说:“他跟你说过什么?”
林涧推了下眼镜,不屑道:“你不会以为是江礼跟我抱怨的吧?你以为小礼怨恨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
“事实上,关于你,小礼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过。”
“这都是我自己推测的,看来猜得没错。江礼是什么样的为人,我很清楚,他自尊心很强,习惯了事事依靠自己。随和可亲,跟谁都能处得来,人缘很好,但实际上防备心很强,很难交心。但他又很容易被讨好,只要你真心待他,他总会记得……”
“我想,你曾经走进过他的内心,不然他也不会……只不过可惜,你已经错过他了。”林涧残忍地说,“小礼看起来脾气软,其实性子很硬,他决定不要的东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霍慕东微垂着眼睛,视线落在面前那盏冷掉的龙井上,双手交握地垂在大腿上,指节因用力而逐渐发白。
他曾经走进过江礼的内心。
是的,江礼曾亲口说过,可那么珍贵的感情,被他视若敝履。
现在追悔已经迟了吗?
林涧:“虽然小礼没提过你,但我猜到有你这一号人存在。”
霍慕东抬眸,就看到林涧掏出一块手表。霍慕东一把夺过:“你哪儿来的?”
被抢走,林涧也不恼,毫不掩饰恶意地说:“小礼托我帮他卖掉。他自己联系的表行出价不高,恰好我有些朋友倒腾这个。——其实不管有没有朋友,我都乐意帮他处掉这种脏东西。”
“你送他这么贵的礼物,你们俩却还无名无分,你把他当什么了?”
“他那么骄傲的人,被你小看了。”
“你活该啊,霍先生。”
林涧骂得没错,字字珠玑。霍慕东无从反驳,他一向优秀,从来都是家族的骄傲,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这么个陌生人骂得哑口无言。
霍慕东最后只道:“那你呢?你喜欢江礼,做了四年同学为什么还没进展?你不过在五十步笑百步。”
林涧说:“不用诈我。”
“不过也没必要瞒你,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看清自己的感情,还一度以为自己喜欢女孩子。从前以为跟江礼是友谊,分开后才确信,那是喜欢。”
“江礼对你我都是不同的。之前就讲过,他看似人缘很好,其实没几个人能走进心里,他跟从前的同学都不联系的,毕业之后我是唯一经常跟他保持联络的人,我在他心里的分量可见一斑。但我更喜欢循序渐进,一则怕太唐突吓到他,二则我更喜欢双向奔赴,”林涧笃定道,“我有的是耐心,小礼早晚会喜欢我。”
“而你,他很少对一个人这么避如蛇蝎,也挺难得。”
霍慕东:“……”
林涧手心向上一摊:“好了,把手表还我。”
“凭什么?”霍慕东把玩着表盘。
林涧:“表弄丢了,我该怎么跟他交代?”
“那是你的事。”
“我只好实话实说,”林涧干脆收回手,好整以暇地坐好,“你愿意装作不知道他卖了你的礼物,粉饰太平,还是想跟小礼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自此撕破脸,彻底分道扬镳?说实话,我挺期待的。”
霍慕东神情变得危险,单手按住圆桌豁然起身:“你威胁我?”
林涧也不畏惧,应战般站起:“呵。”
两个男人隔空对峙,好像两只为争夺配偶而即将厮打的雄性,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门把手拧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屋内两位雄性顿时偃旗息鼓,同时看向那扇门。
“咔哒。”门把手转动,慢动作似的,把这一刻时间拉得极长,说时迟那时快,霍慕东一把将手表扔过去,林涧举手接住。
其实林涧也不想让江礼觉得他办事不靠谱,他只想一报还一报,回击停车场那个故意做给他的拥抱,至于霍慕东跟江礼怎么撕破脸,那是他自己的事,林涧不想做坏人。
他希望自己在江礼面前永远是那个斯文儒雅、温暖和善的可靠形象。
“吱——”
门一推开,江礼就看到俩人都看着自己,抱歉笑道:“不好意思啊,电话接得久了点。”
华老又跟他仔细聊了下治疗方案,并且劝江礼尽快搬到医院附近,上辈子江礼是怀孕五个月时才找上华老,所以想着三个月之后、等显怀了再辞职去申城不迟。
可华医生从专业角度分析了一堆不明觉厉的数据,建议他越早监测,越能确保安全,说得江礼有一些心动。
挂掉电话后,他又去了趟洗手间。——孕早期肾脏受到轻微压迫,人是容易尿频的。
为免林涧再次截胡请客,出来后江礼又去前台偷偷把单给买了,这才返回来,但这次席间的气氛好像更僵硬了。
江礼:“?”
他出去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江礼悄悄问霍慕东:“你跟林涧说什么了??”
霍慕东:“没什么。”
江礼不信。他都说了他们只是同学,霍慕东似乎还把人家当假想敌,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气着林涧,他多不好意思啊,“林涧脾气很好的,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绷着脸,一定是你故意惹他。”
霍慕东:“……”
他知道自己应该沉住气,但江礼这副错一定在他而非那个四眼的态度,实在让人不爽,霍总忍了忍,终究没忍住酸气:“林先生对腕表很在行,我们在讨论机械表,意见不同,起了一些争执。”
“!”江礼听不得“表”字,紧张地看向林涧。
他没跟林涧说过表是谁送的,谁能想到突然碰到正主,千万别说漏了啊!
林涧瞬间明白过来:姓霍的这是想破罐子破摔,拉着他一起在江礼面前崩人设。想必那家伙在小礼心中形象不怎么样,但他可是完美的。这属于伤敌一千自损两百,姓霍的这招够损。
林涧反唇相讥:“跟表没太大关系,主要是人,话不投机半句多。霍总大约是做互联网的,思想竟然如此僵化,太过自以为是。我只是奉劝一句,做人不能盲目自信,被扔掉的东西就是扔了,就算捡起来也沾了土,不值钱了。简而言之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人呐,有自知之明最重要。”
霍慕东:“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么简单的道林公子竟然不解?林先生思想这样前卫,请问在哪里高就?”
……虽然听不懂他们打的哑谜,但这明显是杠上了。
江礼头疼。
他连忙跟林涧使眼色,但对方已经冷冷出口,自报家门。
林家在申城也是有头有脸的,果然,霍慕东听到之后,神色微变:“你是……那个林家的?等等,你姓林,又是学动画的。”他想起来了,怪不得之前感觉那么熟悉!原来是那个林家的二代,他的简历他看过!
霍慕东:“你是画手毛毛?”
江礼捂住脸。
林涧:“……?”
江礼干笑:“忘了介绍,霍总不是巨辘的高管,是我们公司合作伙伴青铜科技的董事长。”
林涧:“……”
林涧:“霍家三少?”
“……”
场面异常安静。
林涧想:原来他是霍氏集团的三公子,那种巨富……不,更重要的是,自己现在顶着小礼的画手马甲,不能得罪“顶头上司”,害得江礼丢工作。
霍慕东想:原来他就是毛毛老师,美术部全体认证的大神级原画师,千载难逢的人才,新项目想取得成绩,不能缺少这位大神。
片刻的寂静后,霍慕东以茶代酒,硬邦邦地:“不打不相识。”
林涧同样举起茶杯,硬着头皮:“幸会幸会。”
江礼见状松了口气,太好了,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他就能保住饭碗,幸好两人都是识大体的。
只是霍慕东有点心梗。
霍总少年时就早早进自家集团历练,后来自己创立公司,商海沉浮这么多年,还从没这么窝囊过,竟然要舍下面子去留住自己的情敌。
第41章
一顿饭吃到下午, 一开始剑拔弩张,后来却和谐得过分(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林涧和霍慕东两人都是见识广博的人, 什么话题都能说上几句, 两人从明面上的较量,变成暗暗地显示才华, 像两只努力展示尾羽的孔雀,江礼听得津津有味, 感觉涨了不少知识。
但俩人又都热衷于劝江礼吃东西, 比着赛给他夹菜,最后是江礼受不了饭菜的味道,再次孕反发作,他们才罢休。
因为孕反得厉害,江礼脸色不太好, 林涧不得已取消了做东请他去迪士尼逛逛的计划, 两人便争着送他回家, 他们虽然不再那么针锋相对, 但暗暗较量的氛围让江礼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跟他们慢慢步行出餐厅, 遥遥看到地铁站时,以“恶心反胃容易晕车”为由,不由分说地溜了。
霍慕东似乎还想陪江礼坐地铁,被林涧一把拽住, 硬塞进自己那辆库里南,说是要尽地主之谊, 送他回酒店。
霍总没办法,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江礼的身影消失在地铁站。
他推掉应酬、推掉工作, 打飞的跑到申城,甚至没喘口气休息的时间,就为了见江礼,结果只跟他吃了顿饭,人就被放炮了。
还有比这更心塞的事吗?
林涧笑道:“霍总,难得来一趟申城,我带你去景点转转?”
霍慕东心道跟你有什么可转的,皮笑肉不笑地说:“林老师不用客气,我还有事,就不麻烦了。”
林涧自然也不是真心请他,笑道:“那好,送你回酒店。”
霍慕东:“多谢。”
两人在宝格丽酒店分别,客套地表示有机会再见,然后半小时后,就又在江礼租民宿的那家小区碰面了。
霍慕东:“……”
林涧:“……”
江礼还没回来,两人都不想走,便借口聊起工作,霍慕东说:“林老师,你刚提交的那张原画作品,受到业内人士一致好评,对《深空》这个项目有什么想法吗?”
林涧:“……”
林涧才不了解什么深空浅空,但好歹曾经追随江礼去学过三年动画课,纸上谈兵的本事还是有一些,满口专业知识,说起来头头是道。
江礼就没打算回家,他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不想再窝在民宿里加班。
这个班,他真是加够了。
假如天上能掉钱就好了。——这是社畜江礼最爱做的白日梦,不过,想一想,卡里现在有七位数存款,也跟天上掉钱差不多。
霍总或许不是个好恋人,但一定是个好金主。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帝都男生,江礼跟绝大部分北方人一样,对小桥流水的南方建筑天然向往,他去豫园逛了一圈,又赶时髦在繁华地段体验一把city walk,打道回府时已经很晚,申城的街道不知怎么设计的,没一条横平竖直能跟南北走向对上,地图导航又是人工智障,什么小路都敢导,最后七拐八绕回到民宿时已经深夜。
江礼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洗漱完毕刚倒下,就进入黑甜梦乡。
一夜无话。
许是昨晚太累,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起来又是日上三竿,再过俩小时高铁都该发车了,也就是说,现在得立即收拾行囊去火车站,说不定连饭也没时间吃。
江礼匆匆忙忙收拾好,提着行李箱冲下楼的时候,竟发现门口站着两位熟悉的“门神”。
霍慕东和林涧一个赛一个地又高又帅,身着又有品位,每人穿身上的行头、加上手表、领带夹、袖扣等等这些鸡零狗碎,估计都七位数打底,像两尊金光闪闪的门神,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太扎眼了,要不是急着赶火车,江礼都想掉头钻回单元门。
“江礼,早啊。”
“小礼,早安。”
江礼定了定神,镇定道:“早,真巧,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林涧揶揄道:“霍总想约你吃早饭。”
霍慕东一脸吃到苍蝇的表情:“最后跟林老师共进的早餐。”
敢情他俩早上就来了,也不知道在楼门口站了多久,难怪这么多人围观呢。……这也太社死了,江礼只庆幸自己不住这儿,今天就要回帝都。
最后,还是林涧送他们去高铁站,而霍慕东竟然跟江礼上了同一辆火车。
当着林涧的面,江礼不太好意思发作,直到进站之后,只剩他们两个,江礼才忍不住吐槽:“霍总,你跟着我也没用,我已经跟你讲得很清楚了。”
霍慕东帮他提着箱子,长腿大步,走在前边,“上车再说,时间来不及了。”
“……”现在还有十分钟发车,江礼也只好跟上,上车时,他发现霍慕东掏出一张无座票。
现在不是寒暑假高峰,车票比较好买,但临上车才购票也只有无固定座位——票价跟二等座一样,只是没位置。
霍慕东问:“你的座位号?”
江礼掏出车票,“12车五排D座。”
因为临近发车,大部分乘客已经坐好,过道比较空,霍慕东提着箱子健步如飞,很快走到位置,他轻松地把塞满衣服、特产和小零食行李箱举高,塞进唯一的空位里。然后看着落座,却没走。
车厢左边三排右边两排,江礼坐的两人位,座位靠过道,里边还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刚把iPad架在小桌板上,看来为享受旅途做得准备挺充分。
霍慕东单手倚在江礼前方的座椅靠背,对那位男子说:“你好,方便换个座位吗?”
男子挺不客气,“我这东西都铺好了,不换,不换。”
霍慕东没动。
霍总人高马大的,就算不认识他那一身行头,只看那高挑强健的身材也挺唬人,男子抬头看他,语气软和了些:“早点说嘛,我这刚摆好阵型。……你的座位在哪儿,不远的话——”
“无座票。”
“……”
江礼怀疑人家要起来用iPad砸霍慕东的头了,连忙安抚:“哥们,别生气,我朋友他开玩笑的。”
霍慕东:“一千。”
江礼:“?”
男子气瞬间消了,愣愣地问:“你说什么?”
霍慕东掏手机,“一千块,补偿你失去座位的损失,给我一个收款码,现在转账。”
“好嘞!不带反悔的啊!”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了行李,并且贴心地装回小桌板,收了款,还连连道谢,拎着箱子就直奔车厢最末端,好像生怕霍慕东后悔,再把座位退还给他。
江礼:“…………”
周围的乘客也纷纷侧目,甚至还有人拿出手机录像,似乎想拍条短视频。
“……”江礼捂住脸,挪到靠窗的位置。
霍慕东便顺势坐在江礼原本的座位,他知道江礼不喜欢出风头,便一直鼻观口口观心,沉默不言,等周遭打量的视线全都退去,列车也平稳行驶的时候,才悄声对江礼说:“没人看了,起来吧。”
江礼缩在椅背里,坐得特别矮,还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个蓝色的医用口罩戴上。
他脸比较小,正常尺寸的口罩从鼻梁开始戴,可以一直遮到下巴和脖子交界的地方,再除去刘海,一张脸就只剩下两只明亮的大眼睛。
霍慕东觉得很可爱,怎么也看不够,便大大方方地看着他,说:“你怎么还随身携带医用口罩?现在都没什么人戴了。”
江礼胡诌:“之前大流感,公司发了很多,不用都过期了。”
其实是他现在也害怕生病,怀着宝宝感冒的话很麻烦,很多药吃了都对胎儿发育有影响。所以在人流密集的公共场所,最好备上一只。
“怎么这么节省?”霍慕东没忍住,伸手想揉江礼的头,结果被他躲开。
江礼保持偏着头的姿势,微蹙了眉尖,小声说:“霍总,你不要这样。”
霍慕东的手悬在半空中,捻了下指尖,慢慢收回去。
但他没气馁,霍慕东笃定,一会儿把准备好的那番话说出来,江礼的态度就会转变,不过他也有一些紧张,他长这么大,还没跟人表白过。
江礼不大放心地前后看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乘客再关注他们,才严肃地说:“霍总,我想我已经跟你讲得很清楚了,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我不想再继续。”
“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不怪你,甚至感激你,不管因为什么,你给我的那笔钱,确实帮了我很多。但我们不是有共识吗?那是分手费,那是你所说的,所谓的‘补偿’。假如你觉得我不值那么多,还得再从我身上攫取一点利息,那么,我可以把钱退还给你。”
他不带什么过激的情绪,甚至是商量的口吻,柔声细语的,却字字重如千钧,压在霍慕东心口。
霍慕东有点急:“我没有那个意思——”
江礼抬手止住他的话头:“虽然我缺钱,也爱钱,但我也有那么点一技之长,能够养活自己,不至于为了一笔分手费就卖身,说实话,在停车场那个拥抱,我觉得挺冒犯的。既然已经分手了,怎么还光天化日动手动脚呢,你明知道有可能被我同学看到。”
霍慕东:“你是因为他——”
“不是,”江礼再次打断他,“跟谁都没关系,你不要迁怒别人。我承认,之前喜欢过你,最开始也是我主动找上你,但现在,我不愿意了,我想结束了,这是我的意见,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还钱、或者要求我离职都可以。”
“离职?!”霍慕东不自觉地拔高了些音调。他知道江礼有多在乎这份工作,日常加班连轴转不说,连职场霸凌都能忍耐,他明明那么珍惜入职转正的机会,竟然为了离开他,连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都不要了?
江礼一巴掌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比在自己唇前,“嘘!”
换做两个月前,江礼说什么也不敢离职,那个时候,这份工作是他唯一的经济来源,是离开帝都之后的房租、食物、奶粉、尿不湿……他必须提前开源节流,提前存下一份应急储蓄,作为自己和女儿的生存保障。
但现在,他已经用假身份跟青铜科技签了约,薪水不菲,就算、就算把分手费还回去,也可以维持生计。
而且,华老建议早些搬去申城,以方便检查的建议很让他动心,上辈子他生朵朵时,手术有点凶险,要不是华老医术高明,孩子差点就没了,女儿比什么都重要,江礼自然把华老的话奉为圭臬。
那这份早晚要辞掉的工作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江礼:“不要说那么大声。”
江礼说:“我的想法就是这样,轮到你,霍总,你有什么想说的?”
“……”霍慕东觉得自己现在有点被动,已经聊到这种程度,他再表白,岂不显得是为了留住江礼的权宜之计?
可是,或许没有别的机会了。
霍慕东:“我是有话说。”
“也许你不相信,但以下这番话绝对不是临时起意。”
“起初以为咱们就是一场萍水相逢,很快就会散,可渐渐的,我不再沉迷工作,也开始盼着下班回家,因为回家就能见到你。你搬走之后,我一直试着挽回……以非常拙劣的方式挽回,反而把你越推越远。直到昨天被林涧骂醒,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混蛋。”
“其实这句话已经酝酿了很久,但我总有诸多考虑,觉得办不到的事不应该轻易承诺,可再不说,我是不是没机会了?”
“江礼,我们认真交往吧。”
第四十二章
耳边只剩下高铁行驶的杂音, 霍慕东从没这么忐忑过,他一度以为表白是吹响胜利的号角①,一切只是水到渠成, 等他点头而已。
但江礼的沉默让他逐渐悬心吊胆。
沉默得太久了, 而且江礼脸上并没出现霍慕东曾经预想的欢喜。
不知又等了多久,江礼叹气道, “我跟林涧真的没什么,你不要因为危机感而开这种玩笑。”
“不是开玩笑。”霍慕东脱口, 他是经过认真思虑的, 天知道“干脆跟江礼认真交往”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旋了多少回,不管跟危机感是否有关,一件事经过反复思量,才终于出口,难道不是深思熟虑吗?
但江礼明显不信, 只是说:“霍总, 我就当没听到, 你也没说过, 不要再耍我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