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咚脸皮薄,生怕再僵持下去被店里的客人看见。他匆忙咬住那瓣小小的桔子,根本没尝到什么味道,就咽进了肚子里。
韩峋又想喂下一瓣,陈咚一个猛兔扑食,直接把韩峋手里剩下的桔子抢过来,一口塞进嘴巴里。
他一边大口大口地嚼着,一边向韩峋伸出大拇指。
韩峋看向他的手势,问:“真有这么好吃?”
陈咚艰难把桔子咽下去,无奈道:“我是让你看看,我的手已经好啦,真好啦!”
他的大拇指灵活地弯曲又伸直:“就一点小伤,我哪有那么娇气?”
伤口愈合得很好,几天过去,只剩下一道深色的痕迹。
韩峋一脸正直:“就算伤口好了,也不能大意。最近不要碰刀子、剪刀了,也别捣鼓那颗金桔树,小心不要被树枝划到。”
“我要是不管金桔树,那上面的果子都要被摘光了。”陈咚握紧拳头,“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淘气的小朋友摘我的桔子,我就……”
“你就告诉他的家长?”
“我就让他赔我两斤桔子!”
韩峋笑出了声。
他们两人回到吧台后,韩峋去换工作服,随手把一个外卖小绿杯塞到了陈咚怀里。
陈咚打开外卖杯一看,里面居然是一小袋塑封的咖啡豆。
陈咚好奇地问:“这是绿盟主给你的?”
“嗯。”韩峋说,“我去他那里做客,给他带了一份小礼物,他就回送了我一袋咖啡豆。”
“这咖啡豆也太少了吧!”陈咚吐槽,“这有多少克?三十克?五十克?也就刚刚够做两三杯手冲。”
韩峋说:“嗯,差不多能做三杯——大概五百块钱左右。”
陈咚以为自己听错了:“……单位是日元还是韩元?”
“美元。”韩峋解释,“这是‘竞拍豆’,每年在巴拿马都会举办咖啡生豆竞拍赛,这是世界级的生豆比赛,标王高达一万美元一公斤。你要是感兴趣,一会儿我做两杯咱们尝尝。”
“别别别!”陈咚像是扔烫手山芋一样,把咖啡豆扔、啊不,放到吧台上,“我这种山猪吃不了这么细的糠。”
“……”
“老天爷,”陈咚碎碎念,“我去三天冬令营,劳务费都没有一杯咖啡贵啊。”
韩峋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词:“冬令营?什么冬令营?”
陈咚先把那杯咖啡豆推到一个绝对不会被碰洒的位置,然后才开口:“这不是要放寒假了吗,少年宫要举办一个冬令营,负责人联系到出版社,问狐姐能不能让我做特邀老师,去给小朋友们上三天课。”
韩峋替他开心:“当然要答应,这么好的机会必须去。”
京城的少年宫活动丰富,冬令营会带领小朋友参观名人故居、大学、博物馆等等。活动不止面对一所学校的小朋友,来自全市各区、各所学校的小朋友都可报名参加。
陈咚能够受邀参加这样的活动,不仅是对他写作水平的认可,而且他还能借此机会,把他的书介绍给更多的人。
“但现在有个问题,那一周星星要出差。”陈咚叹口气,愁眉不展,“我们两个都走了,电饭锅怎么办?我不可能让它一只兔子待在家。我问了附近的宠物店,但是他们没有专门的兔子寄养,只能和猫、狗放在一起。电饭锅还没见过猫狗呢,要是被吓到应激怎么办?”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其实母行千里也发愁呀。
陈咚甚至考虑过把兔子带去冬令营,可是冬令营里的小朋友不是人人都爱小动物的,如果遇到毛发过敏的小朋友,那就很棘手了。
这些困扰陈咚的烦恼,对于韩峋来说根本不算是烦恼。
“那就放我这里——”韩峋立刻说,“——你放心走,我来照顾兔兔。”
第42章
“擦脸的毛巾, 擦脚的毛巾,睡觉时盖在身上的小毯子,睡觉时抱在怀里的玩偶, 护发精油,哦还有小零食……”
陈咚坐在客厅地毯上, 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把一个个小东西叠好,放进面前的小手提箱里。
那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很快就把箱子填满了, 一旁的叶星友看不下去,提醒他:“你去参加三天冬令营,带这么多行李, 会被其他老师笑话的。”
“啊?这些不是我的行李啊。”陈咚举起手里的“护发精油”,精油瓶子上贴着彩色标签, 印着一只油光水滑的长毛大兔子, “这些都是电饭锅的行李。”
叶星友:“那你的行李呢?”
陈咚随手指向沙发上的一个空荡荡的双肩背包:“喏, 就那个。”
叶星友:“……”
陈咚早就计划好了, 他可以用营地里提供的一次性洗漱用品,衣服嘛就穿冬令营发下来的文化衫, 带两条替换内裤和两双袜子就够啦。至于其他的,什么电脑啊、充电宝啊倒是必须要带,双肩背包里全都能塞下。
出门三天, 他可以凑合,但是兔兔不能凑合。
他的宝贝兔兔是一只娇弱的电饭锅,皮薄馅大,兔生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离开爸爸去陌生人家里寄宿。它会不会害怕, 会不会想他?
陈咚怕它不适应,不仅带了小毛巾小毯子, 还带了小水壶小饭盆,就差把整个家搬过去了。
“星星,你帮我再检查检查,看我有没有落下东西?”陈咚一边艰难地合上兔兔行李箱的盖子,一边问。
叶星友:“嗯,确实落下一样东西。”
陈咚:“?”
“——落下一个保姆。”叶星友翻了个白眼,“你别去冬令营了,你不如直接搬去咖啡哥家里,给你的宝贝兔子做保姆吧!”
“那怎么行?”陈咚很善解人意地说,“我要是搬走了,你哪还找得到像我这样爱干净又勤快、每月提前交房租、水电煤气账单都算得清清楚楚、性格脾气都合拍的好舍友啊。”
“……”叶星友眉头一皱,觉得不对劲,“你不会真惦记着搬走吧?”
陈咚十分羞涩地表示:“这个嘛,韩峋对我情根深种——”
“铺垫就不用说了,这段我看过了,直接快进。”
陈咚:“——我有种预感,他过段时间就要向我求婚了!”
“你剧情快进也不要快进这么多,后退,后退,后退!”
陈咚放下手里的工作,直起身子,很认真地看向自己的舍友兼发小,说:“你还记得阿馋姑娘吧,就是那个美食博主。她新开了一个账号在算塔罗,每天晚上都直播接受宇宙讯息,我请她帮我算了算,她说我和韩峋光从名字上看,就特别般配。”
叶星友实在没想到,一位美食博主能在推书副业以外,还能继续开拓算塔罗的副副业。
他虚心求教:“般配在哪儿?”
陈咚一脸认真:“我俩都是两个字的名字,还都是左右结构。”
叶星友:“……”
他欲言又止。
其实吧,傻比两个字也是左右结构。
算了,还是祝阿馋姑娘的副副业进展顺利、财源广进,多一些像陈咚这样的顾客吧。
就在此时,胖乎乎的大兔子叼着磨牙棒一蹦一蹦地窜到了叶星友身边,用硬硬的脑壳顶了顶叶星友的小腿。
叶星友弯腰把它抱起来,帮它把磨牙棒掰成小段,他一手托着它的大胖屁股,一手抚摸它身上顺滑的毛发。
在套中电饭锅之前,他和陈咚其实都没养过宠物。家里多了一只活物,刚开始他们都有些手忙脚乱。他们不知道兔子需要喝水,不知道兔子其实不爱吃胡萝卜,也不知道兔子屎是一粒粒的……
一晃眼四年过去,当年那只小小的只有手掌大的小团子,变成了沉甸甸的一大坨。
兔之大,一个电饭锅都装不下。
叶星友怅然地想,如果陈咚未来真的带着兔子改嫁……呃,搬家了,那他一定会想它的。
“记得给兔兔带上一些常用药。”叶星友叹口气,开口,“它肠胃敏感,骤然换了环境容易拉肚子。电饭锅不喜欢被关在笼子里,喜欢在外面跑,也不知道韩峋家里有多大……”
神圣而庄严的兔兔交接仪式,于周日上午九点在寒冬咖啡店举办,此时还没开门营业,店里没有客人,只有与会人员四名:陈咚、韩峋、叶星友、柴骏。
韩峋皱眉看向柴骏,问他:“你来凑什么热闹?”
柴骏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咱们店好不容易挂牌了,我这个主理人前阵子出差没赶上,现在过来巡视一下我的店,有什么问题?”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随手从金桔树上薅下一只小桔子,直接剥皮扔进了嘴里。
旁边看到这一幕的叶星友露出嫌弃的表情。
另一边,陈咚正忙着把兔兔的外出包和行李箱搬进休息室里。今天也是他出发去冬令营的日子,再过半小时,载满学生的大巴车就要来接他了。
这次的冬令营为期一周,共有十营、共五百名学生参加。当然,这五百名学生不是同时活动,比如今天一二营的同学们去参观北大,三四营的同学去博物馆,五六营的同学进行户外野炊……
根据时间表,陈咚只参与前三天的活动,每天下午都要给不同营的学生们开讲座。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几个月前,陈咚还是一个寂寂无名的滞销书作家,给四十人开讲座都紧张到手抖;如今,他受邀去少年宫冬令营,要给那么多小朋友上课了。
“你的行李都带齐了吗?”韩峋问,“到了冬令营,记得给我发定位。若是忘记带东西,我给你送过去。”
“放心吧。”陈咚自信地指了指自己扁扁的双肩背包,“都在这里呢。”
韩峋:“……”看起来更不放心了。
陈咚:“我一个成年人,有手有脚,还有其他老师可以互相帮助。倒是你,第一次照顾兔子,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都可以发微信问我。电饭锅刚到你家可能会有些认生,你可以先暂时把它放在客厅的角落,在笼子上盖一块布,等它安静下来再把它放出来。”
“我已经安排好了,”韩峋主动汇报,“我有一间客房空置,平时就用来放些杂物,昨天我已经叫保洁收拾干净了。电饭锅就住单人间,平时我会关上门,不打扰它。”
陈咚:“那温度……”
韩峋:“全屋地暖,还有加湿器。”
陈咚:“那电线……”
韩峋:“你说过它会啃电线,所以房间里没有任何垂落在地上的电线,插座也是带童锁的安全插座。”
陈咚:“那卫生……”
韩峋:“我家有扫地机器人,自动清理地上的兔毛,定时消毒。”
陈咚听得两眼放光,普天之下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的寄养家庭了!兔兔交给韩峋,陈咚绝对信赖。
倒是身旁的叶星友神色暗沉,眉眼不愉。
韩峋注意到叶星友的表情,问他:“小叶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有哪里不放心?”
叶星友想,正是因为韩峋做事面面俱到,他心里才不放心。
这是一种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复杂感受,非要说的话,那他只能承认,自己的好友地位受到了严重威胁——他和陈咚再也不是“天下第一最最最最好”了。
“没什么,”叶星友敷衍地转移话题,“我只是在想一会儿怎么去机场。”
他脚边也放着一个行李箱,他要出差一周,冬天的衣服又厚重,行李沉甸甸的。他的飞机时间是中午,他要提前两个小时到机场,他本来想坐大巴车,但从咖啡店走到大巴车站还要十几分钟。他们公司抠门的很,不报销往返打车钱,他能省则省。
听他说要去机场,柴骏搭腔:“你去哪个机场?北边的还是南边的?”
“北边的。”叶星友回答。
“那我送你呗。”柴骏从兜里掏出钥匙晃了晃,“北边有好几个高尔夫球场,我好久没练高尔夫了,手都要生了,送完你我去打两局。”
叶星友改口:“我记错了,其实是南边的机场。”
“南边也行。”柴骏毫不在意,“我有个朋友在南边山里投资了一个农家乐,活鱼垂钓,一直叫我去呢。”
“真不巧,刚才航空公司给我发了短信,飞机超售退票,我打算改坐高铁。”
“啧,高铁站的位置有点偏。”柴骏挠挠下巴,很快眼前一亮,“想起来了,和我们公司合作的那家律师事务所就在那边,我一直想去坐坐,和他们领导喝喝茶。”
叶星友皱眉提醒他:“今天是周末,没人上班。”
柴骏:“啊?学法律的还想有周末?”
“……”这哪儿来的黄世仁啊,叶星友真想替天行道,把这家伙劈死。
在柴骏的“盛情相邀”下,叶星友最终还是坐上了柴骏的顺风车。叶星友甚至来不及和陈咚说再见,柴骏就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远远的,能听到叶星友的声音从车窗缝隙里飘出来:“——柴先生,我是赶飞机,不是赶投胎!!!”
陈咚眺望着那辆豪华轿车的尾灯消失在车流里,有些遗憾地收回了视线。
韩峋注意到他的神色,问他怎么了。
陈咚叹口气:“最近星星的工作压力特别大,只是他这人不爱抱怨,嘴上从没表达过。”
“……”韩峋回忆起叶星友之前一针见血的吐槽、骂人不带脏字的本领,实在不明白叶星友还能怎么进一步“表达”。
陈咚:“比如说这次出差吧,他是一个平面设计师呀,哪有设计师出差的?但是他们新公司的领导非给他安排。”
“那他打算换工作吗?”
“可能吧,他没提,但我猜他应该在投简历了。”陈咚叹口气,“他不像我,我一会儿想做这个、一会儿想做那个,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要找他商量。他每次都是确定好目标再行动,事成之前绝对不说。我其实蛮羡慕星星这种意志力的,我要是有他一半理智,我就——”
“——你就没办法成为一个童书作家了。”韩峋打断他,语气认真地说,“从古至今,作家都是感性的人。你没必要和他比,他很好,你也很优秀。”
陈咚心想,难道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吗,韩峋也太会夸人了!而且韩峋夸人时从不敷衍,会看着他的眼睛,诚挚地、严肃地说出那些赞扬之语,每次都能把陈咚哄得飘飘然。
要不然古代多昏君呢,听到咖妃的彩虹屁,谁不迷糊呀。
半小时之后,少年宫的带队老师给陈咚打电话,告诉他大巴车还有十分钟就到了,让他提前拿好行李在路口等车。
陈咚急急忙忙地检查了一边自己的双肩背包,又跑去和电饭锅说再见:“拜拜电饭锅,乖乖听韩叔叔的话,爸爸就离开三天,别太想我!”
电饭锅在笼子里懒散地瘫成一张毛茸茸的兔饼,它嘴里嚼着牧草,长耳朵一甩一甩,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陈咚有些泄气:“嗨呀,我看你根本不想我,只有我才会想你。”
他伸手戳了戳兔子硬硬的脑壳,吓唬它:“你可真心大啊,你就不怕韩叔叔是个坏人,当我面一套,背我面一套,等我一走,他就把你塞到四处漏风的阳台,或者阴森潮湿的卫生间,你那时候就算叫爸爸去救你,爸爸都听不到啦!”
韩峋哭笑不得:“难道我是童话里的坏后母吗,以欺负继女为乐?”
“那谁知道呢?”陈咚撇了撇嘴,“知人知面不知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韩峋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陌生的账号名和密码。
陈咚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为了洗清我的坏后母嫌疑,我在小兔子的房间安装了一个二十四小时监控摄像头,这是账号和密码。”韩峋说,“而且这个摄像头是可以发声的,你对着手机叫它,它可以听到——这样,你想兔子的时候就可以随时看到它了。”
“!!”陈咚没想到韩峋居然连这个都考虑到了,他赶快伸手想接过韩峋手里的纸条,可是韩峋拉着纸条的另一边不松手。
陈咚:“?”
他茫然地问:“怎么了?”
“其实,我家里还有其他摄像头。”韩峋看向他的眼睛,意有所指地说,“若是除了兔子,你还想看别的……”
咖妃总是这样——拍彩虹屁时,会看着他的眼睛;进谗言时,还是看着他的眼睛。
陈咚本来就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正直明君,一张脸瞬间爆红。
他唰的一下把那张纸扔远,正直无比地说:“韩峋,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才不是那种藏在摄像头后面鬼鬼祟祟看你的变态呢!”
他又不是没有韩峋的微信。
手机视频聊天,可比摄像头清楚多了!
第43章
陈咚小时候看作文书, 看到“李立同学去少年宫学电子琴”“王美美同学参加冬令营认识了新朋友”,他真是从心底羡慕他们多姿多彩的课余生活。
于是他也吵着要去少年宫、冬令营。
对于孩子的愿望,陈爸爸陈妈妈大力支持。
他们立刻带着小陈咚去了他们当地的少年宫, 给他报了三十节书法班,二十节数学提高课, 十五节英语一对一,还问他要不要参加“托管冬令营”——这个冬令营的主要内容就是在托管老师的照看下写寒假作业。
小陈咚:“……”
从那天开始,陈咚小朋友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发誓他要成为一个冷酷的男孩, 每天冷酷地上学,冷酷地写作业,冷酷地吃完妈妈做的饭, 冷酷地洗袜子。
他以此来让爸妈知道,他们毁掉了他无忧无虑的童年, 他再也不是曾经的他了!!
这项冷酷的报复行动持续了足足一个星期:转折点发生在, 叶星友的爸妈也给年幼的叶星友报了同样多的课外辅导班——小叶星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笑容转移到了小陈咚脸上。
总之, 难兄难弟一起上补习班,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强。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 陈咚从一个背着书包赶课的小屁孩,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大作家。而且,这位大作家如今受到了少年宫的正式邀请, 摇身一变成了讲座老师了!
当陈咚昂首挺胸走进少年宫大门的那一瞬间,他心情复杂至极,他真想仰天长叹一句:——俺老孙又回来了!
“陈咚老师,这边请。”少年宫的工作人员忽然出声, 打断了陈老孙的妄想,“我先带您去办公室。”
陈咚受宠若惊:“我还有办公室?”
“其实是临时办公室。”工作人员说, “您和其他几位客座老师共同使用一间办公室,每人一张办公桌,未来三天您没课的时候都可以在办公室里休息。稍微有点简陋,您别嫌弃。”
陈咚不嫌弃,他就是有点胃疼。
大办公室里挤满小办公桌,这不就是他小学时的标配?那时候,能进老师办公室的只有两类人,第一类是班长或者课代表,总之是“好学生”;另一类是调皮捣蛋的差生,一下课就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挨训。
陈咚从小就成绩好,人又安静内向,颇受各科老师欢迎,是许多老师钦点的课代表。但他特别害怕去办公室,因为他性格太好欺负,所以总收不齐作业,经常会被老师批评“你这个课代表是怎么当的?”……久而久之,他都要有办公室ptsd了。
愿天堂没有收不齐的小组作业。
陈咚跟着工作人员很快走到了办公室,他在心里打了几遍自我介绍的草稿,同时在脸上挂出逼i做e的笑容,然后才鼓起勇气,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大家好,我是童书作家陈咚,很高兴认识大……”
结果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太好了,又来一个帮手!”
“小陈是吧,你好你好,行李放那边桌子底下,你先过来帮忙。”
“陈咚老师,您的作品我看过,幸会幸会,我们刚才还念叨你什么时候来呢。”
“快快快,闲聊的时候手上活儿不能停啊!”
办公室里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所有的办公桌都被拼在一起,七八位老师围在那些办公桌旁,像是流水线一般地工作着。
一摞摞练习册放在他们脚下,他们一边同陈咚打招呼,一边弯腰拿起练习册,熟练地翻到最后几页,然后“唰”一声撕下来。
陈咚:“请问你们这是在……?”
一位年长的女老师说:“我们在撕《寒假作业》后面的答案呢!”
陈咚:“……”
女老师说:“这次十个营,来了五百名学生。数学、英语、语文、道法四门就有两千册练习册!这些都是今天早上出版社刚送来的,答案都没撕,我们要赶在下午开营前,把两千册答案都撕掉。”
她动作娴熟,哗啦啦把练习册翻到最后几页,一手拿着大钢尺压住,另一只手顺着钢尺的印痕往下一撕,答案页就整整齐齐地脱离了书体,落在了地上。
陈咚看着那些随风飘荡的答案页,喃喃自语:“……我小时候就很好奇,为什么《寒假作业》发下来时没有答案,原来都被老师撕了啊。”
女老师叫他:“小陈老师?小陈老师?”
“这就来,”陈咚脱下外套往旁边一甩,撸起袖子走上前,“怎么撕得干净,您教教我!”
嗯,以前他淋过雨,现在当然也要把小朋友们的伞撕碎喽。
就这样,陈咚在少年宫里度过了格外充实的第一天。
上午:手撕两千册练习册答案。
中午:发没有答案的练习册,观察小朋友们眼泪汪汪的表情。
下午:给一营二营的小朋友们上课,讲《大侦探福小思》的故事,回答大家“为什么福小思不用写寒假作业”的问题。
一天结束,陈咚的hp条就快见底了。
冬令营的小朋友们来自各所小学,他们大多是初次见面,谁也不认识谁,第一天都忙着交朋友,一个个都像是上了发条的永动机,满屋乱飞。
陈咚讲课讲到一半,还要临时客串青天大老爷,处理“他抢我笔”“他揪我辫子”“他在我寒假作业上乱画”等等案件,断案断得嗓子都沙哑了。
晚上回到宿舍,陈咚真恨不得倒头就睡。
但是不行——他今天还没陪他的手机呢。
他坚强地摸出手机,开始处理积存的微信消息。
几个小时之前,叶星友给他发了消息,说自己已经顺利抵达沪市,并且问他今天工作怎么样。
他回了一个快死掉的emoji表情。
狐姐也给他留言了,明天狐姐会代表出版社来少年宫探望他,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
陈咚回复:请给我带条白绫。
自然,这些消息里少不了韩峋的问候。
@峋:到少年宫了吗?新同事们都好相处吗?孩子们淘气吗?住宿条件怎么样?
陈咚在床上翻个身,手指啪嗒啪嗒在触屏上翻飞。
@精神状态很美好:新同事们都很和善,有两位客座老师是非遗传承人,一个教剪窗花,一个教捏泥人,特别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