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对这个“学长”有所耳闻,听说只读了半学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办的休学。
但他们还算有分寸,再加上慕稚军训时为了更好地融入集体,总是会变些消暑的零食出来,教官对此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很轻易就与大家混熟了。
教官总让慕稚慕稚做些跑腿的活,看着任务繁重,其实与站军姿站得脚底板酸痛的那群人比起来,要轻松得多。
邹勋明在烈日暴晒下汗流浃背,远远地看到慕稚小跑着给教官拿来喇叭,随后回到队列。
他们都被汗浸透了,慕稚却依旧干干净净,白嫩的侧脸下是一节纤弱的脖颈,格格不入,让人看了就不自在。
夜晚,他们在大通铺里整理内务,慕稚还在洗漱,不在房内。
不知谁先挑起的话题。
“他长得还挺好看,往那儿一站,隔壁连的班花都一直盯着他看,吓得我差点同手同脚。”
“慕稚去年是不是训过一次了?妈呀,就冲还得军训我就不会休学,谁能受得住这个。”
班长带着几分好奇,“他到底为什么留级?”
“傻逼,那叫休学。”
“……好像是身体原因吧,我哥高二,他们也都不清楚,突然就休学了。”
角落突兀地传出一声冷哼,众人看过去,邹勋明坐在床上,一手撑着床板。
他撇了撇嘴,“谁知道他为什么留一级,说不定是和上一个班级闹矛盾呆不下去了,不然谁好端端地会读四年高中,有瘾吗?”
旁边人七嘴八舌:“都说了不是留级……哪儿那么复杂,说不定就是身体原因。”
“什么身体原因?”邹勋明直起身,“我看他身体挺好,能跑能跳的,讨好教官比谁都来劲。”
他玩笑似的开口,夹杂着兴奋,“不会就是因为军训的时候和教官关系太近,搞出什么事……才在班里混不下去的吧!”
大通铺里死一般的寂静,邹勋明察觉到什么,回过身,对上门口拎着洗漱用具的慕稚。
他那双异常澄澈的眸子盯着邹勋明看了会儿,就在邹勋明以为慕稚会发火、或是转头就走的时候,慕稚开口了:
“马上要查内务了,你们还在这里聊天吗?”
【??作者有话说】
每个地方考试政策不一样,bb们不要疑惑嗷
夜晚,慕稚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里辗转反侧。
他拢紧被子,不久前大家见他回来就立刻跳过那个话题,有人拿着花露水要给慕稚喷蚊子包,他没有拒绝,笑着接受了。
看起来完全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等到要入睡了,慕稚才不得不承认,他听到那样的议论还是有几分难受的。
慕稚自小聪慧,父母从没逼迫他学过什么,小提琴也是过年的时候看着电视里的人拉,自己闹着要学的。
“手还没琴弓长。”母亲嗔怪。
但最后还是找人给他定制了琴,请来家庭教师上课。
慕稚小学跳过级,他父母其实并不要求他出类拔萃,或是成为什么“小神童”,只是慕稚说无聊,他们就同意了。
慕宁拍着胸脯,“妈妈,不用找家庭教师,我来给阿稚衔接知识点。”
慕稚平安快乐地长到了十岁。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拥有那样的后盾,和哥哥一起,成为最幸福的一家人。
直到那场车祸。慕稚记忆里,每年暑假,他的父母都会在某一天丢下他和慕宁出门,说是要过结婚纪念日。
屋里早早堆满了鲜花,慕妈妈说浪费,要把花送给邻居们。慕爸爸就说让慕稚做花童去送,等慕稚真的拎着花起身了,他却从身后变出一条裙子,要和慕妈妈跳舞。
慕稚和慕宁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着父母换好衣服,牵着手,挨个亲过他们的额头后出了门,再也没有回来。
慕稚时常想,如果那天他和慕宁也在车上,会怎么样?
没有那样的如果,他们就是被留下了。十六岁的慕宁牵着十岁弟弟的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
成长注定有代价,慕宁分身乏术,父母的合作伙伴动了手脚,再加上放心不下尚且年幼的慕稚,他被绊在国内,只能一边兼顾学业,一边想办法与公司核心人员保持联系。
等他发现慕稚不太对劲,已经晚了。
如果说中考时还看不出端倪,那么等进了高中,一落千丈的开学排名终于让慕宁接到了一通电话。
班主任委婉地说明了状况,慕稚上课不听讲,总是看着窗外,作业也总忘在家里,最后干脆不再找借口,直说自己没做。
慕宁以为他是叛逆,或是想以此从自己这里得到关注,但当他终于回到家,却发现自己想岔了。
慕稚看着他,婴儿肥消失后尤为小巧的脸上神情平和。他坐在餐桌边,带着几分困惑,小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眨了眨眼,看着慕宁身后的虚空,“总觉得……爸爸妈妈在叫我。”
慕宁给他办了休学,同时托廖松琴帮自己上课签到,带着慕稚出了门。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看过壮丽的山河,也见过乡野间的怪异民俗。
慕宁说,爸爸妈妈就藏在天地里,等着你以后和他们相遇。
西双版纳的大象背上有他们,大佛座下的莲花里有他们,海底汹涌的暗流与鲸鱼背脊上,他们也共生。
慕稚,你还有好多要看的呢。
十八岁这年,鸿洲岛涨落的海水边,已经高中毕业的慕稚看着廖松琴,“我还在那年见到了你。”
“嗯?”廖松琴像是才回过神,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
“慕宁最后带我去了你们的大学。”
慕稚隔着栏杆,对廖松琴露出个笑,“他问我想不想看帅哥,又说只要好好读书,就能进哥哥的学校,和很多优秀的人做朋友,然后一起出去旅游,一起看好多好多地方……”
他们是在宿舍楼下找到廖松琴的,大概是急着出门,廖松琴视线只在慕稚脸上停留了一下,没有看到慕宁,很快就顺着小道跑远,连慕宁在身后叫他都没听见。
“啧。”慕宁咂嘴,“跑这么快干嘛,跑慢了会丢学分啊?”
然后他就看到课程群里出现了一则通知:今天随堂测验,算作考勤,不来的期末扣分。
原来廖松琴是紧急去捉人替慕宁考试了。
从鸿洲岛回去后,廖松琴开始有意识地带慕稚出去旅游,推了很多工作,和慕稚在沙滩上过了第一个元旦。
填报大学志愿时他们一起做了很多功课,廖松琴带着慕稚咨询了专业人士,最终选定慕稚最喜欢的专业,他也如愿成为了慕宁和廖松琴的学弟。
大一刚入学那年,慕稚只带了一个行李箱,包都没有背。
新生陆续进校,廖松琴在宿管那里做了登记,跟着他上楼。
宿舍里空无一人,他们是来的最早的。廖松琴先往桌面、床板等地方先后喷了酒精,然后叫慕稚拿了毛巾,用刚从超市买的盆去接点水,细致地擦拭了一遍,随后又一次到处喷除螨喷雾。
慕稚那时已经和廖松琴熟悉了,笑他,“真的是这样喷吗?你别把我舍友喷死了。”
廖松琴把他扒拉开,“喷脸上了,不知道躲?”
慕稚被他安置在擦干净的小方凳上,无所事事地托着腮,看廖松琴弯腰、起身,看他动作间衬衫皱起的褶。
享受了一会儿有家长照顾的感觉,慕稚主动接过活,正好舍友带着家人到了,廖松琴不想给别人留下慕稚娇气的印象,便把毛巾给他了。
慕稚干得像模像样。
廖松琴看着他,慕宁走前说过慕稚很独立,这话倒不假。
刚这么想完,慕稚叫他一起套被套。廖松琴笑着走过去。
倒是另外三位舍友,无所事事地跟在家长屁股后面转,手上一点事情都没。
衬得慕稚尤其能干。
当天,慕稚发了张图片给慕宁,配文:找找我的家长在哪里。
图上只有一个逆光的背影,但慕宁一眼就能辨认出那是廖松琴,顿时酸得牙痒痒。
“这可不是你的好哥哥,你哥哥在这儿呢。”他说。
大学里,慕稚回家很勤,有段时间每周末都要回去。
廖松琴没有怨言地充当着车夫,保温盒里装的东西从蛋糕到正餐,花样百出,有时慕稚甚至会在脚边看到礼物袋,然后惊喜地从里面拿出钢笔,或是年轻人会喜欢的饰品。
纵使再怎么给自己洗脑,慕稚也无法让自己相信,这是廖松琴出于对慕宁的兄弟情谊而做出的举动。
就像是……在恋爱一样。
这种念头让慕稚吓了一跳,他一膝盖顶到了副驾的储物箱,有些忙乱地别开视线,耳朵热热的。
廖松琴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问他,“怎么发现的?”
慕稚拉开格子,然后在廖松琴的皮夹边找到一个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枚小熊胸针。
一股热气不可控地冲上脸颊,慕稚很小心地看了眼廖松琴,对方无声地笑着,带着几分得意,好像让慕稚感到惊喜是件让他心情很好的事。
慕稚后来常常想,这让他如何不混淆?
他变得黏人,常常跟在廖松琴身后打杂。厨房的空间就这么大,廖松琴一转身就能碰到他。
廖松琴好笑地问:“这么粘人?”
慕稚低着头不说话,就在廖松琴要移开视线,接着处理食材时,慕稚突然小幅度点头。
“嗯。”他说,“想粘着你。”
在慕稚眼里,这已是极其露骨的追求。
廖松琴笑起来,用下巴抵了抵他的脑袋。
慕稚的越界是必然。
大一下学期,慕稚进了心理互助协会。廖松琴开心坏了,自家小孩这么有上进心,还想着帮助别人,当晚就开了酒庆祝。
而就是那一次,失控的幽灵横冲直撞,将所有温馨的假面撕破。
二十岁的少年,情窦初开,被酒精与低声说话的男人蛊惑,很轻易就借着朦胧的欲念将两片红润的唇贴上来,然后世界静止,庆祝变灾难,从此兄友弟恭的假象破裂,再也缝补不起来。
慕稚被廖松琴拉下来,听到他不容拒绝地说:
“喝醉了,快去洗漱吧。”
他甚至还帮慕稚挤了牙膏。
而慕稚站在明亮的卫生间里,镜子照出他的神色,狼狈无所遁形,他发觉自己似乎犯了错。
这之后,廖松琴开始问他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人,并且一次次鼓励他“喜欢就要去追”,“有你哥和我把关,什么都不用怕”。
慕稚想,我喜欢的人就站在这里,我确实想大胆去追,可他不允许。
两人碰面的次数一下就变少了。
并非廖松琴有意躲避,而是慕宁公司出了些问题,廖松琴飞去国外帮忙,慕稚只有在和慕宁视频通话时,才能在对方身后看到廖松琴模糊的身影。
“还好有你松琴哥哥。”慕宁夸张地叹气,“阿稚,快快长成跟他一样厉害的人,然后把公司从我手里抢走吧。”
“我想休假——”
他嚷嚷着,转头问廖松琴要不要跟慕稚通话,慕稚看到对方摇头,很快就走开了。
那当然是玩笑话,慕宁对慕稚从未有过什么要求,所求的不过是他幸福平安。
但慕稚听到耳中,却终于悲哀地发现,自己与廖松琴原来一点都不相配。
廖松琴是一个这么优秀的人,他似乎从来不会迷茫,总能指点慕稚走出迷津。
他未来的人生道路是一条熠熠坦途,会遇到数不清的足以让他心动的人,而慕稚只是一个吃住都靠哥哥供养的学生,连独立的资本都尚且不具备。
他花着慕宁的钱,享受着廖松琴的照顾,却还妄想着他爱他。
要搬出去吗?慕稚想。
可廖松琴的表现就像是那晚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只是慕稚的臆想。
“部长,部长?”
学弟碰了碰慕稚的肩,忧心仲仲,“你是不是不舒服呀?”
“在想事情。”慕稚笑了笑,“再加点菜吧,你们一个个跟小猪一样。”
这顿他请,慕稚加了菜,听到对面团支书似乎说了什么,引起一片共鸣。
“我也想搬出去住!学姐你缺室友不,看看我,我爱干净会打扫而且安静,你把我当家里养的鱼就好,绝对不会有存在感。”
慕稚坐回位子上,悄悄竖起耳朵。
对啊,他也可以跟人合租。
他每个月都会收到两份生活费,慕宁是恨不得抓着慕稚的手让他花钱,廖松琴则是怎么拒绝都没用,慕稚把钱打回去还会生气。
这些年他存了不少钱,跟人合租的话,应该绰绰有余。
“我男朋友会住进来。”团支书拒绝。
慕稚跟着大家一起发出叹息。
当晚,慕稚回家整理了春夏的薄衣服,拎着行李箱下了楼。
廖松琴不在家,一个人住在这间空荡荡的房里,总让慕稚觉得难受,好像连墙上的壁灯都在提醒他搞砸了什么。
他吭哧吭哧提着箱子,好不容易挪到玄关处,掏出手机准备叫车。
他有司机电话,但此时,慕稚不想见到任何与廖松琴相关的人。
手机进了条消息,是学弟发来的,问他要不要一起在学校附近租房,来回只需半小时,物美价廉。还发来了很多可怜兮兮的表情包。
慕稚立刻来了精神,一手拎着一个包,站在玄关和学弟聊了起来,最后决定到校了见面详谈。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慕稚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重新调出打车软件,密码锁却传来了开启的声音。
“……要出门?”廖松琴看着他,目光移到那堆行李上。
慕稚头皮都有些发麻,两周未见,廖松琴带着几分疲态,身上却仍残存着压迫感,黑沉沉的眼从他脸上扫过,让慕稚甚至想后退几步。
“嗯。”
慕稚清了清嗓,随后仿佛脑筋搭错了,突兀地说,“我要搬出去了。”
正在换鞋的人动作不停,只是经过慕稚身边时神色变得更冷,他扯了扯嘴角,“搬出去?”
“一个人?”
慕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自己紧张到下一秒就能晕过去,讲话磕磕绊绊,“不、不是,和我们部的学弟……我等会儿回学校就是要和他商量这个。”
廖松琴走回来,把慕稚手上的包拿走,“学校里住着不开心?”
他好像以为慕稚只是要从宿舍里搬走,慕稚紧跟着他,看廖松琴把包放到茶几上,转身进了厨房。
廖松琴脱下外套,拿起围裙,从冰箱里拿出意面和料理包,熟练地开火烧水。
做完这一切,他手撑着料理台桌面,侧头看着慕稚。
慕稚解释:“不是,但租房子有更多私人空间。而且那样的话我周末就不用麻烦你来接我了,可以回租的房子里。”
围裙系带勾勒出廖松琴劲窄的腰身,肩宽腿长,这么回眸看过来,让慕稚心颤。
他实在不知道如果继续住在同一屋檐下,自己还会不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水逐渐烧开,廖松琴没管,拿起手机点了几下,慕稚就发现自己收到了一笔转账,够他在外面住两年了。
慕稚几乎带上了难堪,“我不是想问你要钱……”
“知道。”廖松琴截过话头,“只是我想给。”
“在外面住花销不少,尤其是第一个月,保洁上门清扫的价格就不会低。”
廖松琴把面放进锅里,问他,“哪个学弟?”
不论是哪个,廖松琴都不会认识。但慕稚还是乖乖地说了一遍,还点开学弟的朋友圈给他看。
退出去时,廖松琴目光在两人的聊天页面上顿了一下,慕稚收回手才发现学弟发了新的消息过来。
【哥我爱你!!!那晚点见,我先去吃饭啦。】
学弟嘴甜不是一天两天了,往日回复起来十分顺手的消息,今日却变得烫手,尤其是廖松琴就站在旁边盯着他的情况下。
慕稚犹豫良久,没有回复。
吃完饭,慕稚怕廖松琴提出要送自己,先一步叫了车。
果然,廖松琴收拾了碗筷,拿起慕稚的包。
“走。”
慕稚连忙举起手机,“不用了,你快去休息吧!我叫了车。”
廖松琴又用那种有点冷冰冰的视线盯了慕稚一会儿,直到司机打来电话,慕稚才得以逃脱,拉着箱子就蹿出大门。
慕稚刚回宿舍放好东西,慕宁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你要和人出去合租?”
慕稚费尽口舌,依旧没能扭转慕宁话里那种“弟弟被人骗着出去合租,其实会被骗财骗色”的意味。
他不知道廖松琴是怎么转述的,但其中显然出了差错。
最终,慕宁使出杀手锏。
“你放着亲哥的别墅不住,和毛头小子租那些水电费都要自掏腰包的老小区?”
“老小区很热闹,别墅就我一个人……”
慕宁抓住漏洞,“那为什么不跟廖松琴一起住了?”
“因为……”
慕稚被戳中死穴,这也是他迟迟没敢在车上告知慕宁的缘故。
对面一锤定音,“你们学校旁边我有套房,以后让司机送你。真要搬出去住,就去那里。”
于是慕稚安抚了嗷嗷大哭的学弟,带着他从廖松琴住所理出来的行李,搬进了自己哥哥家。
【??作者有话说】
慕宁:【得意】【向廖松琴汇报】【为自己的话术叹服】
廖松琴:【微笑】
老婆还是搬走了。
第11章 装了监控
独自住在慕宁别墅的日子有些冷清,假期里,慕稚在慕宁的强烈要求下,偶尔会去廖松琴家住几晚。
“松琴做饭多好吃啊,以后你彻底搬走了,想吃还吃不到。”
慕稚刚开始还有些不自在,随着廖松琴态度放软,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事件发生前。
某日,慕稚醒来发现身上有几个红点。
说是蚊子包,似乎又不像,慕稚用手指戳一戳,不痛也不痒。
早饭时慕稚盯着手机,想找出一款好用的电子蚊香。
“怎么了?”廖松琴端坐在对面,喝了口咖啡。
他今天似乎有些不同,视线飘忽,说话时也没有看慕稚的脸,反而盯着他面前金黄的荷包蛋,像是要盯出个洞。
慕稚没发现,因为他也不敢看廖松琴。
“家里有蚊子。”慕稚在屏幕上乱滑,“你有被咬吗?”
他说着曲起小腿,指着一处抱怨,“二楼不应该有蚊子啊……”
那是他的小腿肚。
堪堪露出桌面的小腿肚上有一块突起的蚊子包,红肿且巨大,看起来是一只没有经验的蚊子干的。但在这个蚊子包上方,廖松琴可以清楚地看到,在慕稚的视线盲区还有一块艳红色的痕迹,小小的,范围不大,隐在膝弯和大腿交界处,平整地显现在肌肤上。
不是蚊子的手笔。廖松琴移开视线。
并且不止一处。
慕稚抠着蚊子块,专心致志地下单,没有发现廖松琴的动作。
等他反应过来,廖松琴已经坐到他身旁。
“储物室里有电子驱蚊液。”廖松琴眼睫颤动,伸手,指腹虚虚地点在慕稚腿上,“我等会儿拿给你。”
隔着餐桌时不觉得,这么近的距离下,慕稚有些僵硬地收回腿,规矩地坐好。
“……嗯。”
廖松琴离开客厅,正要上楼时,又顿住,“慕稚。”
“嗯?”
空气里弥漫着静谧,慕稚紧紧捏着叉子,听到廖松琴说:
“慕宁年前回来。”
这是否意味着,自己以后再也不用住到廖松琴家里?
他在国内重新有了亲人,廖松琴也不必照顾他这个拖油瓶,似乎皆大欢喜。
慕稚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开心。
回到慕宁家中,慕稚发了会儿愣,在空旷的别墅内来回走动,最后心烦意乱,干脆关上所有的门,又一头扎进自己的小房间,才终于找到些安宁。
十二月中旬,慕稚学期结束,带着箱子回了家。
他给自己热了杯牛奶,打开电视,窝进沙发打算看一部老电影,电话却响了起来。
来电人是廖松琴。
慕稚深吸口气,他们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过面……不,中途廖松琴去学校给他送过一次被褥,此外就没有多余的接触了,微信上的联络止步于降温预警与节日祝福。
他接起来,悄悄给自己鼓着气,“喂,松琴哥哥。”
电话那头静了会儿,廖松琴很低地回应,“嗯。”
慕稚等了几秒,“有什么事吗?”
“今晚台风预警。”廖松琴那头有乐声,丝丝缕缕地顺着手机传过来,“你在家?”
“台风?”
慕稚连忙切出去,软件上写着台风红色预警,他开着免提,把家里的门窗都关严,回到客厅坐下。
他惴惴不安,“要贴封条吗?”
“不用。”廖松琴似乎站了起来,随后乐声就停了。
两人又沉默会儿,廖松琴找了个奇怪的话题,“我刚刚在听你的唱片。”
慕稚张着嘴,“啊。”
“抱歉,没经你允许就进了房间。”廖松琴道歉,“书架上的东西有些积灰了,需要我挪到书房吗?”
他像是在抱怨,语气却冷淡又正经,“你太久不回来,蜘蛛要在你房里安家了。”
很寻常的一句话,过去曾在他们的对话里出现过无数次。
慕稚反应却有些大,他那里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随即是压低了嗓音的惊呼。
廖松琴眉头皱了起来,下意识往门外走,“慕稚?”
“我没事!”慕稚在电话那头大声说,“是杯子……我去扫干净。”
随后他挂断了电话。
慕稚站在簸箕旁,大口大口喘着气。
与廖松琴打电话带给他的压力远比想象中多,尤其是那样亲昵的对话……亲昵到慕稚会臆想那是廖松琴在邀请他住回去。
清理完客厅,慕稚没了看电影的心思,上楼洗漱后就扑进了床里。
再醒来,屋里漆黑一片。
他心中一跳,下意识看向小夜灯的方向,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慕稚摸过手机,还没打开手电筒,就听到了呼啸的风声以及仿佛有东西在撞击窗户的动静。
黑暗的别墅二层,慕稚近乎是逃出房间,又连走带蹦地下了楼梯,打着手电找应急照明装置。
但他住的时间本就不长,又没有特殊关注过这些东西,黑暗滋生了恐惧的温床,慕稚在仿佛鬼影重重的房间内胡乱寻找,除了撞到脚趾外,没能成功找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他抖着手点进备忘录,慕宁当初给他发过安保的电话,小区安保服务一流,只是不知道台风天能不能找到人上门……
“咚咚!”窗外划过惊雷,慕稚原本就靠在玄关,门被敲响时他险些叫出来,跌撞着后退了几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