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不怎么挣钱,出轨,吃喝嫖赌都来,脾气也暴躁。从小到大没怎么管我,有点钱就自己花了。工作找到一份只做几个月,就嫌累,天天想着怎么玩。一辈子都在社会最底层混着,混到最后离了婚,也不知道在哪儿继续混。
舒悦她爸是某个公司的一个小领导,有社会地位有钱,但是重男轻女。这重男轻女不是放明面上的,是暗地里的,几乎无时无刻,舒悦说他在外面早就有了私生子,但是在家经常和她妈扮演夫妻情深。
我每次都说,你还算好的了,最起码你爸给你钱了,暗地里恶心你就当没听见。不像我爸,从小揍我,跟个定时炸弹一样。舒悦总是会叹一口气,说谢然,你毕竟是个男的,你体会不到。我说那也没办法了,我尽量体会。
每一次的话题末尾,我俩都会去上网和吃东西。烦恼很快被忘记,就像是潮水一样,褪去,又会再来。
自然规律而已。
此时此刻,我闻到我爸身上散发的浓烈酒气,再加上他一张脸涨得通红,知道他喝了酒。估计是没地方去,又心血来潮地过来骚扰我。我侧过身,他走进来,我给他倒了杯水,说你喝了多少,等会儿怎么回去。
不说还好,一说我爸就吹胡子瞪眼:“你就巴不得我走,妈的,生了个儿子跟我一点儿都不亲。”
我说:“是是是,把水喝了吧。”
我爸:“老子不喝。”
我说:“你不喝拉倒。”
我爸暴怒了起来:“你怎么说话的,我还是不是你爸!你给我记住,我是你爸,不准没大没小!当年就全是你妈的错……”
他的话颠来倒去每次说的都差不多。其实归根结底,他只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我当然也知道如果不想惹怒他应该做点什么。可我就是做不到,死也做不到。
我爸站起来踢翻了一个塑料凳,我冷着脸看他,他抬起手指着我的脸。过了一会儿我爸问我,钱还有没有?我说,没有。我爸说,有钱先借我一点儿,陈志宪肯定给你留钱了,要不就是陈丽丽在给你打钱。
陈志宪是我姥爷,陈丽丽是我妈。
我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住,于是笑了起来,说:“陈志宪埋土里了,陈丽丽失踪十三年,你别妄想了,爸,我真没钱。”
我爸听了,抱着头在沙发上坐下来,小声说道:“你没钱,你没钱,你没钱……”
“你走吧,爸。”我说,“我要睡觉了。”
我去拉我爸的胳膊,我爸很快和我扭打在一起。也不是真的玩了命地打,就是那种双方都有火气的推推搡搡。我把门拉开,用力把我爸推出去,我爸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
“我操。”我愣了愣,然后又推了他一下,他被我推倒在地。
“妈的……你这小兔崽子……你等着……”他气喘吁吁地说,“你等着!陈志宪这房子拆迁了也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我说:“你去死吧。”
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门外的动静很快没了。
我去洗了澡冷静下,出来的时候偷偷打开门看了一眼,我爸已经不在了。我擦了擦滴着水的头发,然后在一楼打开电脑上网,瞎看了一会儿论坛,不知道怎么地瞥见了桌上的复习笔记,于是又再次学习起来。
我已经习惯了。家庭不是我能选择的。不过我有时候在担心,如果哪一天我控制不住,真把我爸打出个什么好歹来,我是不是要去坐牢。或许也不用,等我毕业了,我可以去外地打工。
一走了之。
如果舒悦想跟我一起,我还可以捎上她。
但有一点我很在意,我必须小心一点。我爸在打我房子的主意,我以前还不觉得,但是现在明白了。姥爷留给我的东西,我绝对不能让别人抢走。
这天晚上我睡得很晚,笔记上的内容背了许多,背了忘忘了又背,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好歹能想起点什么。结果我出门的时候,又碰见了杨舟。他在我家门口不远处的那棵树下站着,不知道怎么又跟野狗玩了起来。
“谢然。”杨舟叫了我一声。
我说:“嗯。”
杨舟不跟狗玩儿了,朝我走过来,那黄狗驻足在原地看着我,胆子很小。我锁了门,杨舟跟着我,我俩慢腾腾地走着去坐地铁。到了地铁站,他让我等一下,去买了张地铁卡,又在机器上充值了五十块钱。
“这样方便了。”杨舟笑道,“你最近经常去学校,变乖了吗?”
我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从闸机口进来,说:“考试周。”
杨舟说:“能过吗?”
我说:“应该能。”
杨舟说:“你在临时抱佛脚?”
我说:“嗯,在抱,但不知道佛祖肯不肯理我。”
杨舟想了想,突然说:“哎你说同一时刻肯定有许多人都在抱佛脚,那佛的脚到底得多大啊。”
神人的脑回路是这样的。
我不理他了,这话题越说越没边儿,等下我考试的时候什么也想不起来,就光想着佛的脚有多大可就麻烦了。杨舟跟我一起走到学校门口,我正要离开,他忽然再次叫住了我。
“谢然。”
我回头,杨舟从他口袋里掏出了一颗药片,放在我手心里。
这是我昨天给他的退烧药。
杨舟说:“我感冒好了。”
我难得怔愣了几秒,杨舟看了我一眼又笑起来:“你快去考试吧。”
“嗯。”
那颗退烧药被我放进口袋里。
我去考试,在包里取了笔出来,把包放在讲台上。监考老师发卷子下来,然后走到我身边,问我脸怎么了,有没有事。我这才意识到昨天晚上挨了我爸那一巴掌,脸早就肿了。
我说:“没事,我可以考试。”
监考老师没再说什么,我开始像其他人一样开始答卷。看第一题,不会。看第二题,不会。看第三题,好像有点印象,写一点……
这真是一种漫长的折磨。
我尽量把每个地方都填满了,驴头不对马嘴的地方很多,但是看上去还挺唬人的。
考完了下午还有,我在食堂吃了碗牛肉面,舒悦这时候打了个电话给我,但我没接到。下午的考试更加难熬了,胡编乱造都有些费劲,我还是尽量写满,然后开始拆笔玩。我把笔芯拆出来,结果笔芯有点漏,漏了我一手黑的墨。
早知道不玩了,靠。
总算熬到交卷时,我一走出去就看见戴着鸭舌帽的舒悦,靠在走廊墙上等我。她看着我,眼睛微微有些瞪大,过来激动地问我:“你脸怎么了?”
我不是很愿意提,想轻描淡写地带过去,边走边说:“没事,我惹我爸了。”
舒悦跟上来,着急地说:“你惹他干什么啊。”
“我控制不住。”我也有点儿无奈,“过两天就好了。”
舒悦叫嚷着要带我去医务室,我没听,我说回家睡两天就好。
“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我问。
舒悦犹豫道:“等考完试,过几天的……我想喊你去酒吧喝酒,但是看你脸这样,是不是不能去了?”
我诚实地说:“休息好了就没事,但是我没去过酒吧。”
舒悦说:“我也没。”
酒吧对于我俩来说还是有些高级了。我感觉我和舒悦最常去的地方是网吧、ktv、大排档这种地方,酒吧总自带一种高级感,不知道为什么。
我有些犹豫,因为感觉酒吧里的消费也上了个档次,我舍不得花那么多钱,感觉在喝金子。舒悦说其实是她有个表哥最近回国休假,有空带着她一起玩儿。
“你表哥多大?”我问。
舒悦说:“二十八九吧,反正之前一直在国外,有钱的很,他说可以请客。”
我说:“你早说啊,白嫖我肯定去。”
舒悦眼睛亮了起来,她还是爱玩儿的,总是希望有人能陪她一起玩儿。她说,那好,再把杨舟叫上吧,张尘涵也可以来。我说你不是都跟人分手了吗?还在一起玩?舒悦说,确实分手了,现在是普通朋友,也不是说不能玩儿吧。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谈恋爱谈得也太豁达了……嘶。”
不笑还好,一笑脸疼。
舒悦一脸天真地说:“反正我多喊几个人呗,我表哥说随便叫几个都能请,他是真的有钱,赚美金,赚dollar的。”
“行,你喊吧。”
舒悦跟我分开,开心地回家去了。我今天回去的时候没有和杨舟一起走,也没人规定我必须和他一起回家。上了地铁,我站一大姐面前,大姐抬头无意间看了我一眼,问我脸没事吧。我很惊讶,我说没事,小问题。
回家我站在镜子前面观察我的脸,不得不说看起来是有点儿吓人,都快赶上之前杨舟那流血的脑门。说起来今天早上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杨舟,可唯独他没有问我脸怎么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他还给我的那颗退烧药,把它重新放进了抽屉里。
他没吃药。
他昨晚就知道。
第9章 喝酒局
天杀的考试周结束了,让我终于缓了一口气。这段时间我祸不单行,先是在巷子里面被人揍了一顿,后来又碰上我爸过来发酒疯,无辜挨了一巴掌,想想真是晦气。
考完试接下来就没什么事了,可以正大光明不去学校,很多住宿的同学提着箱子买票回家。我和舒悦都是走读,省去了这些烦恼。
其实一开始只有我一个人走读,舒悦是住宿舍的。但是她住了一个月就受不了,说她们宿舍人际关系复杂得难以想象。有个书呆子一进来天天早上六点雷打不动地起来学习,晚上十点就不给别人发出声音。舒悦也没跟她吵架,倒是其他两个舍友联合起来闹她一个。舒悦干脆办了退宿。
我表示不能理解,同一屋檐下,就不能彼此谦让一点儿吗?舒悦说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轮到你永远不知道到底有多痛苦。后来我俩经常一起坐地铁,在这个城市里到处游荡,毕竟在没有很多钱的情况下,我们的远方就是脚下。
又过几日,舒悦的“喝酒局”攒好了人数。她在qq上告诉我明天晚上来我家接我,记得穿帅一些。我说怎么样才能帅一些?舒悦说,你穿白的好看,显得人干净,就穿白色。我感觉她说了基本等于没说,因为我最多的就是白T恤。
我等到五点半,饿得要死,实在受不了在家啃了个苹果。舒悦和张尘涵五点五十分来敲我家的门,我早就失去了耐心,出门的时候冷着一张脸,还把张尘涵吓了一跳。
张尘涵小心翼翼地说:“嗨,谢然。”
“嗨。”我死气沉沉地回他。
这小子真就被舒悦约出来了,真的是一个敢叫一个敢来。我忽然理解为什么他之前可以脚踩两条船跟舒悦谈上,这两人估计都是缺心眼。
张尘涵见我态度不好,只好求助似的看向舒悦,舒悦手一挥,说:“别理他,不针对你,谢然他有起床气。”
很好,起床气可以解释一切。
我们打上了车,是往学校的那个方向,车停在熟悉的超市前面,舒悦连车都不下,直接摇下车窗,对外面喊:“杨舟!杨舟上车!”
没过一会儿,杨舟手里拿了两瓶水,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出来。在日落之前,天空是一片被晕染开来的深橘色,杨舟穿了一件我没见过的连帽黑色卫衣,也不知道是他自己买的还是舒悦送的。他一下子拉开了后座车门,然后钻进来把我挤到中间。
梅开二度了简直。
又是三男的挤后座,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是我坐在中间,我真的受够了。
我怒骂:“张尘涵你往旁边去,腿伸那么长干什么,没看见又进来一个人吗?”
张尘涵这才默不作声地挪了挪,跟个受惊的小媳妇一样。
杨舟轻松地笑了笑,说:“我也挪挪,挤不到你。”
我不再说话。
他和张尘涵打了个招呼:“嗨,又是那个渣男前男友,同时脚踩两条船的级草张尘涵?上次好像没认真介绍,我叫杨舟。”
舒悦在前排发出一阵爆笑,连司机都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张尘涵。
我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什么鬼,神人都是这么打招呼的吗?
张尘涵脸跟红绿灯一般闪烁了几回,最终苦笑了一下,说道:“你……好。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吗?加个qq吧。”
杨舟说:“我没手机,你要不把你qq号写给我,我下次去网吧加你。”
张尘涵说:“啊,那我加你吧,你有空通过我就行。”
杨舟说:“可以啊,我qq号是53024……”
我恨不得把耳朵捂住。杨舟是不是跟谁聊天,这天都聊不死。我在他们中间叹了口气,杨舟偏过头看了我一眼,清亮的眼眸里露出关心的神色,他问:“谢然,你怎么了?”
张尘涵这次都会抢答了,赶紧说道:“他起床气。”
杨舟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前排的舒悦又是一阵爆笑。
我捏了捏太阳穴说:“下次别接我了,告诉我时间地点,我自己坐地铁过去。”
我有些说不出我内心到底在烦躁什么。也许我想让杨舟过来问问我,那天晚上怎么了,你是不是和你爸关系不好。但他如果来问我,我又一定会跟他说“关你屁事”。
但结果是,他什么也没说。
我们的车很快到了目的地,酒吧一条街,天刚黑下来,路灯和各种霓虹就迫不及待地开始闪烁。舒悦约的其他小姐妹已经到了,她们之间站着个染着金发的男人,舒悦喊他表哥。我看了一眼,原来这就是她的冤大头表哥,去了一趟美国连头发都变黄了?
不过仔细看,她表哥并不难看,人又有钱,这对一般姑娘来说,已经算是可以心动的理由,难怪他这么如鱼得水。
“我们找两个连一起的卡座。”舒悦表哥招呼我们,“你们看看想点什么。”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张尘涵和杨舟又像左右护法一样跟我一起。服务员给我们三个递了酒单,我铺开了,他俩凑过来看。那酒单花花绿绿,名字取得像是从青春疼痛小说里面扒出来的,配方写的老长,但是不配图,这能看懂就怪了。
不得不承认,我点不出来。我用胳膊轻轻捅了一下杨舟,问:“你喝什么?”
杨舟“啊”了一声,有些迷茫地指了指酒单,很随便地说道:“喝这个,贵妇。”
我嗤之以鼻:“这一看不是什么正经酒。张尘涵你喝什么?”
张尘涵也很迷茫,选了半天,说道:“我喝长岛冰茶。”
后来我才知道“贵妇”只是这家店的一款特调,口味偏甜,酒精度不高,长岛冰茶才是王炸,直接一杯把张尘涵灌醉。
我什么也没点,我喝了西瓜汁。不过杨舟的酒上来之后,我稍微尝了一口,很普通,酒吧里的酒也没什么特别的。舒悦和她表哥过了一会儿坐了过来,似乎感觉冷落了我们太久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一直拉着我们聊天。
舒悦给她表哥挨个介绍:“这是杨舟、谢然、张尘涵……这是我表哥,叫周森,英文名叫……”
这次没给张尘涵加那些渣男前缀了,我感觉他坐在我旁边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不然全身都是紧绷着的。
舒悦想了半天,拍了下脑门,终于道:“eason!”
张尘涵特别捧场:“跟陈奕迅一样!好听!”
她表哥微笑着说:“其实是ethan。”
周森给我们讲美国的事情。他高中就被家人送了出去,在美国的高中读书,刚进去的时候什么也听不懂,话也不怎么会说,非常的孤独。后来渐渐待得久了些,交了个美国朋友,才逐渐适应了下来。
他讲纽约、洛杉矶、波士顿,什么好玩儿说什么。他的描述像是另一个世界,或是另一个光怪陆离的星球。我和张尘涵都感兴趣地听着,周森坐在我们的对面,似乎也备受鼓舞,只有杨舟还在喝他的那杯“贵妇”,对美国置若罔闻。
舒悦想看周森交的美国朋友,问他有没有照片。周森还真的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两人的合影,照片上的两人似乎是上大学的年纪,亲密地站在一起对着镜头笑。周森那时候还是黑头发,另一个白人男孩有着一头棕色的卷发。
片刻后,周森和舒悦去和另一桌的姑娘们聊天。张尘涵感慨地说,我也想去美国,但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我说你努努力吧,去上学。张尘涵有些遗憾地摇头,说家里条件不行。我让杨舟站起来让我出去,侧过身的一瞬间,他问:“你去哪儿?”
我耸耸肩,说:“洗手间。”
他说:“要我陪吗?”
我说:“你脑子没事吧,神经病。”
杨舟又一个劲儿地笑起来。
去完洗手间我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走出了酒吧在外面吹风。夜色更深了,街对面开始出摊摆了很多小吃,有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推着他的小车做炒饭。他熟练地颠勺、打包、收钱。看着他,我又想起了姥爷。有段时间我经常问姥爷,我妈去哪儿了。我姥爷说,她去美国了。她还会回来吗?不会了,但我们以后一定能一起去找她。
我妈根本没去美国。我妈只是失踪了。她选择了出走,不再面对真实如同狗屎一般的生活。
有个人从背后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入眼的是金色的头发。周森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几节台阶之上,自上而下地看着我笑。
“你叫谢然?”周森说,“舒悦经常跟我说你,她说你特别好,是她最喜欢的朋友。”
我不知道说什么,就说:“嗯。”
周森说:“你一个人住?”
我说:“是的。”
周森点点头不再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叼了根烟,然后低头用打火机点燃。他抽烟的姿势很酷,很有范儿。不过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太多的打量了。
周森吐出一口烟圈,忽然说:“美国故事你还想听点别的吗?”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没说完吗?”
周森说:“还有一些感情部分,关于我和我的那个朋友。”
“你的那个朋友?照片上的?”我问。
周森点了点头,把烟头踩在皮鞋底下碾了碾,嘴上应着:“嗯。”
我大概过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我说:“你不会是同性恋吧?”
周森居然没否认。
作者有话说:
ps:连炮灰也算不上的人出场一下
我已经对周森的故事失去了兴趣,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单独找我说后续。
我俩面对面站着,我仰着头看了他几眼,没什么表情。我说不想听,走了。经过他旁边的时候,周森拉住了我的胳膊。他的呼吸喷在了我的耳边,他说,不用紧张,只有我们两个。
去他妈的不用紧张。
我不紧张,但我觉得浑身难受。我一下子甩开了周森的手,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他意识到我不是在开玩笑,尴尬地笑了两下,随后脸色也不太好看。我说就当我什么也没听过,不要再跟我说话。我语气里的鄙夷好像猛地刺激到了周森,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比我先一步重新走回酒吧。
我以为这就完了。他先回去我就在外面再待一会儿。我又继续盯着街对面的那些小摊贩看,周森留下的烟头还在地上,我把它踢到墙角边。
舒悦的表哥居然是个同性恋。我和舒悦谈论gay,但直到今天,我都没有见过真的。以前我俩读高中的时候认识过一些朋友,有的女生之间会互相喊老婆和老公,但过了几年她们全都分开了,很快速地交了男朋友。我知道她们不是真的,那周森呢?
他最后一个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冷意,不像开玩笑的。我依然站在酒吧门口,在想着他对我说的那些带有暗示性的话。特别难受,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舒服。我到底给了他怎样的印象?又或者是舒悦跟他说了什么?
就在我打算回去的时候,一个比我矮一头的小孩儿经过我,做了一件令我非常意外的事情,他拿了桶水泼了我一身,然后跟只猴一样飞快地跑走了。
“我操!”除了这句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身体本能让我从震惊里迅速脱离,然后胸口燃起一阵怒火,我几乎是立刻就追了上去,那一刻街对面的小摊贩们都在看我,路过我的行人也在看我,我在他背后吼:“你他妈给我站住!”
他跑得是真的很快,而且专挑那种犄角旮旯的道走,不过可能是第一次做这事,给我追到一半的时候就慌了神。我换了条路抄他前面,在个转弯口的地方终于给我逮到了他。那小子看起来才十二三岁,一脸稚气未脱,我根本不认识他。我问他为什么要泼我一身水他也不说,只是摇头。
后来我攥着那小孩儿的衣领晃他,假装吓唬他,不小心把他裤子口袋里的十美元给晃掉了出来,一共两张。我松开了他,他捡起钱,一溜烟地又跑走了。
我知道是谁了,只是没想到这“美国人”心眼能小的跟针一样。我看了看四周,找准了方向,却已经不想再回,干脆坐在路边的石台阶上给舒悦打电话。我告诉她我喝醉了想提前回去,舒悦在那边说可你喝的是西瓜汁啊,张尘涵才是醉的那一个,他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
她的声音依然显得很快乐。
我笑了笑,我说真的,我先回家了。舒悦说,一个两个都这样,杨舟也不见了,你俩不会是背着我偷偷去约会了吧?我说才不是,神经病才跟他约会。
我挂了电话,在路边把T恤脱了下来,想把水拧干一点。这路边还有绿化带,我感觉我站这挺好的,就当给植物浇水了。拧着拧着,我看见了杨舟。他把他卫衣的帽子戴了起来,他脸型很适合戴帽子,瘦窄的脸,戴帽子不显脸大。
他又跟着我。
杨舟在我附近停下,冲我笑道:“我发现你的确不怎么喜欢穿衣服。”
我头发还是湿的,抬眼瞥了他一眼说:“滚。”
“你怎么了?”他走近了一点,我能闻到他说话时的淡淡酒味,是那杯“贵妇”,不知道基酒到底是什么,但反正有点儿甜。
滴着水的T恤已经被我拧得大差不差,我用它当毛巾,胡乱擦着我的脑袋和上半身,擦完又湿了,我叹了口气,继续拧。杨舟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抬起胳膊,把他那件黑色卫衣脱了下来,对我说:“穿我的。”
我转头看他,他里面还有一件T恤,倒也不是光着上身,但我还是挺震惊的:“马上都要放暑假了,你穿两件,不热?”
“不热,我虚。”他说。
“……”
有总比没有好,我穿了他的卫衣,有些大,我把袖子卷起来了一些,我问他:“你这衣服到底哪儿来的?”
“哦,舒悦送我的,她说买大了,这其实是女款。”杨舟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