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夏,蟒袍会被赐予一些臣子,但能在鞋面上绣蟒纹的惟有皇家。
秀王目露惊奇:“你见过小王?”
“民女第一次见秀王殿下。”
秀王顺着辛柚目光看到衣摆下露出的鞋尖,不由笑了:“你就是青松书局的东家寇姑娘?”
“民女正是。”
秀王看着这张与长公主有几分相似的脸,眼神沉沉如深潭:“听闻贵书局的《画皮》十分好看,小王来买一套。”
辛柚立刻吩咐刘舟:“去拿一套画皮来。”
随着《画皮》成为京城上下茶余饭后的谈资,许多本来不看话本的人也凑热闹买回去看,《画皮》上部再次热销。胡掌柜干脆让人把一部分上册与下册用腰封缠在一起,方便同时买全册的客人。
刘舟拿来《画皮》,双手递给秀王。
辛柚留意到,比起庆王出行时的严密守护,秀王就随意多了,不知道的以为只是寻常富户家的公子。
秀王接过书册,一旁跟着的随从往外掏银钱。
“秀王殿下能来小店,小店蓬荜生辉,怎么能收殿下的钱。”辛柚客气着。
秀王神色一正:“买东西给钱,天经地义。寇姑娘若不收钱,小王以后可不好意思来了。”
辛柚听秀王这么说,没再拉扯。
秀王在书厅中逛了逛,走到一处书架前停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本游记。
辛柚眸光微闪。
那是贺大人看了一半的游记。
秀王静静翻看,一时没有离开的意思,辛柚不好这么一直盯着,默默走到柜台处坐下来。
有秀王这尊大佛在,胡掌柜也不方便噼里啪啦打算盘了,与辛柚大眼瞪小眼。
门口又传来脚步声,一道朱色身影走了进来。
看清来人的瞬间,刘舟第一个反应是猛地一蹿,挡住了那排书架的方向。
“贺大人,您来了。”小伙计声音不觉放低。
贺清宵微微颔首,视线越过刘舟,看到了秀王。
秀王也望了过来。
二人视线相撞,气氛诡异了一瞬。
秀王把书册放下,往外走来。
“秀王殿下。”贺清宵先打了招呼。
与庆王的倨傲不同,秀王对贺清宵客气许多:“没想到贺大人也来买书。”
一旁刘舟嘴角抽了抽,心道您这可就误会了。
辛柚看出来,这二人都没料到会遇到对方,场面有种艰难维持的尴尬。
就在她准备说个什么时,门口又有了动静。
数道目光齐齐向门口看去。
这次进来的是三名男子,年纪都不大,为首那人瘦瘦的,个头也不高,白白净净一张脸,眼里带着矜持。
这份矜持在看到秀王时转为了惊讶。
秀王同样吃了一惊。
进来的三人中走在前头的,竟然是淑妃宫中的内侍。
本来宫人那么多,即便曾在宫中生活过,也不会认识太多。但淑妃宫里的就不一样了,但凡能到淑妃面前伺候的宫人,别人想不记住也难,这小明子就是其中一个。
小明子纠结着要不要打招呼,看到秀王移开眼,暗暗松了口气。
娘娘可没让他大张旗鼓来外头买书。
“掌柜的呢?”小明子环视,看到穿锦麟卫服饰的贺清宵又愣了一下。
这家书局怎么回事?
好在这时胡掌柜迎了上来:“贵客要买书吗?”
“废话,不买书来书局干什么?”小明子随口怼了一句,意识到秀王等人还在,微微收敛,“咳,有《画皮吗?”
“有,客人是买下部,还是买全册?”
“全册。”
胡掌柜使了个眼色,石头很快拿了一套《画皮》来。
小明子示意跟来的人接过,笑道:“一套不够,再拿两套吧。”
娘娘和庆王殿下都想看的书,他怎么也得瞧瞧,看完还能转手卖给其他宫人,赚几个零花钱。
石头又抱来两册书。
小明子视线往辛柚面上落了落,本来是想说几句的,但想想在场的人,还是算了。
“走了。”小明子抬抬下巴,带着抱着书的跟班转身离去。
秀王也没有了待下去的意思。
“贺大人慢慢挑。”
与贺清宵打过招呼,秀王看向辛柚:“寇姑娘,小王告辞了。”
“秀王殿下慢走。”
辛柚把秀王送出门去,转回来时就见胡掌柜又打起了算盘,刘舟神色放松整理着书架,石头给贺清宵上了一杯茶,也忙自己的事去了。
至于贺清宵,正端着茶杯慢慢喝。
辛柚默了默。
这些人还真不把贺大人当外人。
见辛柚进来,贺清宵走过来。
“寇姑娘救人的事迹传开,来的客人越发多了。”
因为昭阳长公主的身份,这客人专指秀王这类的人。
辛柚听出贺清宵的提醒,直接询问:“刚刚来的三人,是不是宫里的?”
除了从对方外在判断,辛柚在看到小明子的那一刻,眼前出现一副画面。
那明显是殿宇中,锦帐重重,穹顶绚丽,来买《画皮》的白净年轻人把书册恭恭敬敬举到一位宫装丽人前。
不知年轻人说了什么,嘴角挂着笑意的宫装丽人勃然大怒,举起书册狠狠砸在他脸上。
年轻人扑通跪了下去,捂着脸的手指缝中有血渗出。
画面到这里结束,宫装丽人面上的戾气给辛柚留下了深刻印象。
贺清宵深深看了辛柚一眼。
寇姑娘还真是敏锐。
“对,他们是菡萏宫的,菡萏宫是庆王的生母淑妃的寝宫。”
辛柚弯唇,笑意没什么温度:“没想到宫中娘娘也会看民间的话本故事。”
那名内侍才带着《画皮》回宫,究竟说了什么,会惹得舒妃那般震怒呢?
看出辛柚陷入了沉思,贺清宵没再打扰,默默走向熟悉的书架处,手伸向熟悉的位置,却发现还没看完的那本游记换了地方。
贺清宵静默了一会儿,拿起那本游记走到柜台处,把书放到了台面上。
刘舟最近招呼客人无数,结账、收钱、找零别提多利落,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贺大人这是要干什么。
贺清宵:?
刘舟如梦初醒,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您稍等。”
小伙子接过碎银掂了重量,也没上称称量,利落找给贺清宵一把铜板。
贺清宵把铜板收好,看向已经回神的辛柚:“寇姑娘,我先走了。”
辛柚视线往贺清宵怀中游记上一落,笑道:“贺大人很喜欢这本游记吗?”
贺清宵想到被动过位置的游记,点点头:“对,很喜欢。”
辛柚体贴提醒:“这是一套游记,还有八九册在库里。”
贺清宵:“”
等贺清宵离开,刘舟感慨:“贺大人变了啊。”
随着辛柚投来疑惑的目光,胡掌柜给了刘舟一巴掌:“收拾书架去。”
书厅中一时安静,再次响起清脆的算珠相撞声。
辛柚随意靠着柜台,又思索起来。
内侍本就是奉命出宫买书,若淑妃因其他生气,等到出宫采买的内侍回来如此大动肝火有些没道理。
看画面中淑妃的反应,更像是因内侍的言语恼怒。
内侍说的话,必然与这趟出宫有关了——辛柚抬眼望着堆满《画皮》的书架,眼神闪了闪,有了猜测。
《画皮》是如何突破真正喜欢看话本的这个圈子,而风靡京城的呢?
是青松书局为了还击对家针对女客的手段而传开的说法,再到有女子因为这个说法受益的趣闻。
男人见色起意没有好下场,养外室更没好下场。
倘若内侍把这个说法讲给淑妃听,刺到淑妃的痛处就不奇怪了。
当年那个爹背着娘亲把淑妃等人偷偷摸摸安置在怡园,放到民间不就是养外室么,不过是有皇室这层遮羞布罢了。
这样的话,淑妃恐怕不只会对内侍大发雷霆,还可能迁怒到她。
“东家!”算完账的胡掌柜满面红光,兴奋喊了一声。
辛柚看过去。
胡掌柜一手拍着账册,眼睛发光:“单单今日,《画皮》全册就卖出两百余册,下部卖出一百零九本!”
原本销量都开始回落了,谁知东家把长公主的女儿给救了!
胡掌柜看着表情淡然的少女,仿佛在看财神爷。
他们财神爷,啊不,他们东家可真有本事啊。
“掌柜的,如今《画皮》还有多少存量?”
胡掌柜翻开账册看了看,又拨了几下算珠:“全册还有一百二十套,下部另剩一百本。印书坊那边正昼夜赶工,还在印刷装订的在三百册左右”
“让印书坊先停下来吧。”
胡掌柜以为听错了:“停下?”
辛柚点头:“对,让他们先停下。”
胡掌柜一听急了:“东家,这可不能停啊,几百册听起来多,实际上也就卖几天。很多人平时不看话本子,这次是凑热闹买的,过个几天闹热过去就不想买了您也别担心那些工匠不满,小人早就和他们说过了,这个月除了月钱还发赏金,赏金数目完全跟着书局收益来,那些工匠干劲足着呢。”
就累这么一个月,多拿许多钱,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呢。
“掌柜的意思我知道,不过我自有打算,先让印书坊那边停一停,卖完存量再说。”
见辛柚不像开玩笑,胡掌柜虽满心疑惑却没再说什么,回头和管着印书坊的赵管事一交代,赵管事急了。
“这怎么能停呢!掌柜的,咱们书局这个月赚的银钱都赶上以前好几年了。这要是停下来,不是把钱往外扔吗?”
他偷偷估摸了一下这个月能拿的赏钱,都能给家里黄脸婆打一对银镯子了。
在其他人面前,胡掌柜半点不落东家面子,严肃道:“咱们东家自接手书局做的决定有错的吗?”
赵管事摇头。
“那不就得了,听东家安排就是。”
于是青松书局难得有了一个比较轻松的夜晚。
另一边,小明子带着买来的话本匆匆回了宫,去见淑妃。
寇姑娘救长公主爱女的事淑妃也听说了,因而先问起人来:“见到那位寇姑娘了吗?是个什么样的?”
“回禀娘娘,见到了。寇姑娘与传闻中一样,果然与长公主有几分相像。”
“呵。”淑妃意味莫名笑了笑,“书呢?”
小明子双手把书奉上。
淑妃把《画皮》接过,视线落在封面上,轻描淡写问:“当真有许多人买这书看?”
“是真的。奴婢去的晚,没什么人了,听说白日的时候队伍要排到大街上呢。”
“一本书能好看成这样?”
“奴婢听说与一个传言有关。”小明子暗喜自己做了充足准备。
淑妃挑眉:“什么传言?”
“说看了《画皮》能让不老实的男人改邪归正。见色起意没有好下场,养外室更没好下场,谁都不如糟糠妻——”
淑妃脸色骤变,扬手把书册砸了过去。
小明子完全没反应过来,当即被书册拍了一脸。
他下意识捂住脸,鲜血从鼻子中涌出,从指缝渗出来。
尽管不知道怎么惹淑妃生气了,小明子第一时间跪下来请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淑妃怒气难消,看到小明子鼻血滴落到金砖上,更觉嫌恶。
正在这时,宫人禀报说皇上来了。
没等殿中人反应,兴元帝便走了进来。
看到殿中情景,兴元帝一愣:“这是怎么了?”
淑妃迎上来:“见过陛下。”
金砖上洒落的血迹令兴元帝皱眉:“是这宫人惹淑妃生气了?”
被点到的小明子深深埋头,一声不敢吭。
兴元帝的突然到来出乎淑妃意料,让她来不及想出完美的借口:“是妾失仪了。小明子今日出宫,听来不少关于泽儿的流言,妾听了一时恼火摔了东西。谁知这奴婢也不躲,恰好砸中他。”
小明子忙道:“都是奴婢笨手笨脚,陛下恕罪,娘娘赎罪。”
淑妃口中的“泽儿”,便是她的侄儿戴泽。
兴元帝心中清楚戴泽被锦麟卫带到家门口打板子的事定会广为流传,对淑妃的说辞倒是没有起疑。
他的视线落在躺在地上的书册上。
小明子虽然被书砸出了鼻血,书册上却没有沾染,兴元帝一个眼神,随他前来的太监就弯腰把书拾起,掸掸上面的灰尘呈到兴元帝面前。
兴元帝盯了书册一瞬:“这是宫外的话本?”
淑妃心头一紧,硬着头皮道:“是妾听闻这本书在京城特别盛行,实在好奇,就让小明子买来看一看。”
这些年来淑妃打理后官,在许多人眼里有皇后之实,可只有淑妃最清楚,面对这位帝王从来做不到妻子面对丈夫那般放松。
无论是她,还是这后宫其他女子,皇上对她们的态度都带着居高临下。
只不过,有些人看明白了,比如她。还有些人太蠢,妄想得到皇上的喜爱。
因为清醒,淑妃在兴元帝面前不得不谨慎。
“原来如此。”兴元帝今日过来是想与淑妃讨论一下她那个混账侄儿,可瑟瑟发抖的宫人,金砖上的血迹,这一切都让他没了留下的兴致。
“淑妃还是不要为了侄儿大动肝火,自己身体是最紧要的。”
“多谢陛下关心,妾知道了。”
兴元帝点点头,转身离去。
拿着书册的太监犹豫了一下,因没有兴元帝的交代不敢擅自做主,默默把《画皮》带走了。
淑妃望着门口,一张脸沉下来。
皇上命锦麟卫当众打侄儿板子,何尝不是扫她的脸面,今日过来不痛不痒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若是——淑妃脑海中浮现一张清丽的面庞,脸上戾气更重。
那可真是她们这些人一辈子的阴影啊,还好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淑妃表情微松,扫向跪地的小明子:“滚下去!”
小明子头也不敢抬,赶紧退了出去。
兴元帝回到寝宫,眼风一扫才发现内侍把话本子带回来了。
“拿来给朕看看。”
内侍名叫孙岩,是宦官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当然在兴元帝面前足够卑恭。
“是。”孙岩扯下书册上的腰封,快速翻过书页做了检查,这才把书呈给兴元帝。
兴元帝接过话本,翻阅起来。
孙岩候在一旁不敢打扰,使了个眼色给小内侍。
能进这里当差的都是机灵的,小内侍忙把烛台往这边移了移。
光线越发明亮,兴元帝看得更认真了。
时间一点点推移,孙岩忍不住提醒:“陛下,该休息了,仔细伤了眼睛。”
兴元帝视线从书上移开,喝了一口水。
孙岩刚要伸手把书拿走,被兴元帝按住:“朕再看一刻钟。”
一刻钟?
孙岩想想还好,默默给半空的水杯添了热水。
一刻钟后。
“陛下,时间到了。”
兴元帝头也不抬:“再看一刻,不,两刻钟。”
孙岩嘴角抽了抽,心知皇帝的脾气,没有再劝。
两刻钟后。
“陛下,真的该歇了,明日还要早朝——”
兴元帝啪地拍了一下书册,沉下脸来:“这个时辰,朕经常还在批改奏折,怎么看话本就不行了吗?”
孙岩把头低了低,不敢再说什么。
“不要再啰嗦,等朕看完。”
孙岩:“”
夜渐渐深了,烛台已堆满了烛泪,兴元帝终于把书放了下来,起身揉了揉眼。
孙公公表情已经麻木。
“松龄先生是什么来历?”
看了好看的书,不觉想关注写书人,也是人之常情。
孙岩被问住了:“奴婢对宫外这些不大了解。”
或许,他该找时间去那青松书局看看了。
兴元帝对孙岩的不知情没有生气,吩咐道:“明日散朝让长乐侯来见朕。”
“是。”
转日上朝,群臣就发现了兴元帝脸上的大黑眼圈,当即就纳闷了。
最近政务顺利,各地也没什么天灾人祸的消息传来,皇上竟然还熬夜处理政事吗?
这可真让当臣子的惭愧啊!
于是兴元帝感受到了大臣们的努力,早朝比平时拖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散。
兴元帝头昏眼花,差点没坚持住,好不容易熬到散朝,眼一闭睡着了。
孙岩不敢打扰,默默在一旁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一声询问:“长乐侯来了吗?”
孙岩忙道:“长乐侯已在外候着了。”
“传他进来。”
不多时,贺清宵走进来。
“微臣见过陛下。”
兴元帝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清宵,说过多少次了,朕也是你的叔叔,放松些。”
说了几句闲话,兴元帝交代贺清宵要办的事:“朕有些好奇写出《画皮》的松龄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去打听打听。”
贺清宵不露声色应了,走出宫门才皱了皱眉。
皇上交代他办的事都与百官勋贵有关,这还是第一次专门调查寻常百姓。
可不管任务合不合理,皇上交代下来的都要去做。
原本这种事情都是直接吩咐手下去调查,贺清宵想了想,换上便服直奔青松书局。
这个时间,书局人正多。
胡掌柜盯着书架上越来越少的书册,心头滴血。
这撑不了几日就要卖完了啊,到时候每一个空手而走的客人,都是飞走的小钱钱。
“掌柜的。”
“啊?”胡掌柜回神,看到一身便服的贺大人,犹豫着怎么打招呼。
贺清宵低声问:“你们东家在吗?我找她有事。”
“您稍等。”
胡掌柜赶紧打发石头去禀报辛柚。
不多时,石头跑回来,凑到贺清宵身边小声道:“东家说书厅里人多,您要有正事谈的话,让小人带您去东院。”
“劳烦带路。”
辛柚等在院中石桌旁,见到贺清宵随石头过来,起身迎过去。
“贺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坐下后,辛柚提起茶壶为贺清宵倒茶。
贺清宵看着神色平和的少女,开了口:“寇姑娘能说一下松龄先生的情况吗?”
辛柚提着茶壶的手一顿,眼里有了疑惑:“贺大人怎么突然问起松龄先生?”
“今上看过《画皮》,问起了松龄先生。”
本来皇上交代的事不该外传,贺清宵却轻易说了出来,轻易到等说出口后自己都惊讶了一下,随即便坦然了。
说起来,锦麟卫镇抚使这个差事他并没那么想当,而那位在他心里也仅是对皇权的服从罢了。
在那座住满了御赐仆从的侯府起居生活而感到厌恶时,贺清宵就意识到他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性子。
而寇姑娘,也是这样的人。
听贺清宵说皇帝关注到松龄先生,辛柚第一反应是厌恶。
她孤身进京,步步为营有了今日局面,却很可能因某个人心血来潮的兴趣而毁于一旦。
再然后,辛柚心头一动。
既然松龄先生进入了皇帝视线,或许她也能利用此点做些什么。
辛柚看向把这个讯息透露给她的人,默默领了这份人情。
她当然清楚,对贺清宵来说,直接命手下调查是最省心的。
“松龄先生——”辛柚斟酌着说辞,“应该是个年轻人。”
“应该?”
“我只见了松龄先生两次,他都遮掩了面容,但从身形与声音判断应该很年轻。”
“只见了两次?”这个回答让贺清宵感到惊讶。
《画皮》全册他已看过,虽然对这类书不太感兴趣,却不得不说这是个很吸引人的鬼故事。
青松书局的起死回生离不开《画皮》,他以为松龄先生与青松书局的关系应该非常紧密。
心知这个回答难以让人信服,辛柚却一脸坦荡:“对,两次都是我外出时松龄先生主动出现,第一次给了我《画皮》上部手稿,第二次带来了下部手稿。松龄先生说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来历,没留下住址与联络方式。”
迎着贺清宵深沉的眼神,辛柚笑笑。
别说两次,她压根就没见过松龄先生。她只能从娘亲口中听来那些惊才绝艳的人物,心向往之。
少女神色自若,眸光清澈,贺清宵不由信了。
“多谢寇姑娘告知。”
见贺清宵有要告辞的意思,辛柚及时为他添了茶:“贺大人要调查松龄先生吗?”
贺清宵如实道:“今上问起,要查一下。”
辛柚弯了弯唇:“今上日理万机,还能关注到一位写书先生,真是精力无限。”
贺清宵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每个字都正常的这番话,却莫名听出了讽刺的意思。
讽刺皇上?
贺清宵暗暗摇头。
定是他想多了。
“今上——”贺清宵顿了一下,“精力充沛,勤于政务。”
这话不是虚言。许是能当开国之君的精力都异于常人,那种一天恨不得睡六个时辰,走几步就想歇着的人大多走不了这条路。
“只是没想到今上也会看话本子。”辛柚担心被贺清宵看出什么,没再多说,“那就祝贺大人调查顺利我有个不情之请。”
贺清宵作出认真聆听的模样:“寇姑娘请说。”
“希望贺大人尽量不要惊动松龄先生。我这书局全仰仗松龄先生的故事,万一把松龄先生吓跑了,书局恐怕又要陷入经营困境。”
贺清宵点头答应下来。
辛柚送贺清宵直接从东院角门出去,恰好被熘出来买小吃的孟斐瞧见了。
少年一双凤眼都瞪圆了,回到国子监就把段云朗拉到角落里报信:“云朗,我刚才瞧见那个贺大人从你表妹住处出来了!”
段云朗心里大惊,面上一派澹定:“这有什么,我表妹开书局呢,有的时候与人谈事在书厅人多口杂不方便,就在后边院子里招待了。”
“也是。”孟斐点点头。
好友这么容易被说服,段云朗反而不适应了。
听段云朗表达了疑惑,孟斐呵呵一笑:“别看那位贺大人身居要职,其实日子不好过呢。令妹小小年纪就能把半死不活的书局经营得日进斗金,也算奇女子了,看不上贺大人有什么奇怪的。”
段云朗更惊了,趁着中午能出去,赶紧去找辛柚。
“表妹,你猜贺大人为何常来你们书局看书?”
辛柚摇头。
段云朗压低声音:“因为没钱买。”
辛柚呆了呆,脑海中走马观花闪过万缕晚霞洒进书厅,朱衣男子静静看书的绝美画面。
原来是因为穷吗?
不过对段云朗的话,辛柚还是打了个折扣:“表哥是从哪听来的闲话?”
“真的。别看贺大人是位侯爷,其实日子艰难着呢,表妹你可别和别人说,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段云朗还没耿直到挑明了劝,毕竟表妹是姑娘家,脸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