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萧仪还躺在地上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殊怕点了这座年代久远的破庙,于是一屁股坐在顾萧仪身旁,又怕火折子用尽,将火折子也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夜中,一双手搭到了谢殊肩上。
“你醒了?”谢殊听见顾萧仪变化的呼吸声,轻声开口。
“你好歹生堆火。”顾萧仪叹了一口气。
“不会。”谢殊重新打开火折子,一团火光直接照到谢殊的脸上,吓了顾萧仪一跳。
顾萧仪不说话了,而是忍着疼,缓缓上前拿过谢殊手里的火折子,开始堆柴火生火。
“遇安兄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顾萧仪语气不明,听不出来是嘲讽还是无奈,反正谢殊觉得这语气不好,他不喜欢。
“不然呢?我养尊处优惯了,遇见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谢殊一句话就给顾萧仪呛了回去,本来是为了伪装身份的一句话,想必也没有什么要紧。
顾萧仪却在这一刻有些落寞,然后情绪低落的开始默默生火,他也许真的是个累赘吧!
顾萧仪带兵打过仗,对于这些自然是会的,很快就把一堆火生了起来。
“你也不怕冷?”顾萧仪撇嘴嗔道。
“不冷!”谢殊那张平平无奇的面皮上,表情淡然。
顾萧仪不再继续说话,此时气氛有些怪异。
谢殊知道自己语气态度不好,因为他现在有些烦躁。
顾萧仪胸口还是有些闷疼,于是生完火,他就找了一个破木桩靠着睡了起来。
火光微弱,谢殊也不知道往里面加柴火,顾萧仪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柴火已经熄灭了,只剩一堆碳。
“哎!”顾萧仪叹了一口气,准备重新将火点燃。
就在这个时候,谢殊突然凑了上来,将一颗药丸塞到了顾萧仪的嘴里。
这药是宫里的药,也是谢殊配制出来讨好嘉兴帝的,可惜嘉兴帝用了也没用,最大的用处就是看看自己,在那短短时间内能不能留个子嗣。
那药入口即化,顾萧仪都没有来得及问那是什么药,就已经气血翻涌,开始神思混乱。
“你……!”顾萧仪想用内力来压制,但是没有丝毫用处,甚至会加剧药效发作。
黑暗里,谢殊有些看不清顾萧仪的神色。他的眼睛不好,被嘉兴帝折磨的痛苦不堪,眼睛也差点被戳瞎。
但是谢殊能听见顾萧仪急促的呼吸声,还有难耐的低声喘息。
“只有这个办法,能最快解了你身上的毒,我还有别的事情,没办法一直陪着你耗,你看看你身后这一批又一批的杀手,不知道的以为你有多大的家业。”谢殊的声音低沉。
“你疯了吗?”顾萧仪最后的坚持,也荡然无存。
顾萧仪明白了,谢殊口中的解药是他自己,谢殊的武功路数至寒,刚好能够克制他体内的“噬心”之毒。
“你他娘的,真是老子的劫!”黑夜里,顾萧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谢殊扑倒的,也不知道谢殊的表情。
火堆熄灭,周围就只深黑暗,还有一阵阵来自深山兽鸣。
谢殊在黑暗里伸出一只手抓住顾萧仪的肩膀,指甲深陷到他的皮肉里,这是他留下的痕迹,唯一的痕迹。
他对自己的药很自信,顾萧仪应该记不住今天晚上,私心作祟,他想留下一个隐晦的痕迹,表示他来过。×
认识顾萧仪的时候,他就在想怎么才能让这个少年记住他,后来他在想怎么让这个人忘记他。现在他想证明他来过,又想让顾萧仪什么都不记得。
“你就是一个混蛋!”顾萧仪用尽最后的理智,呲了牙,在谢殊的锁骨处咬了一口。
黑夜中有什么破碎开来,铺出满地斑驳的光,谢殊有些恍惚,顾萧仪却因为最后的药力,再一次沉沉睡去。
谢殊点亮火折子,天光有些泛白。
一堆衣服被丢在一边,顾萧仪最后在他脖颈处又咬了一口,刺破了他的人皮面具,他干脆卸了伪装。
“狗东西!”谢殊啐了顾萧仪一口,不过最后又轻轻的,在顾萧仪额头落下一个吻。
顾萧仪醒过来的时候他应该就离开了,他们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见面。
谢殊匆匆收拾好,便提着剑,踏出了破庙。
庙门口立着一个人,来人手里握着一把刀,一半是柄,一半是刀。差不多,有那人身高那么长。
“谢鸿,这把刀,握在你手里还真是委屈了这把刀。”谢殊细长的眸子,微微上挑,眸光狭长。
“谢督公,一面想杀郡王殿下,一面又想护着殿下,这又是为何?”谢鸿所有的不解,都在今日看见这人的真容,一一解开。
至寒的内力,轻柔如水的剑,精致的骨架,这样的人,怎么会长的那般平平无奇。
现在看到谢殊的真容,谢鸿才反应过来。
男子生的瘦弱,那张面容却能称的上绝美二字,细碎的头发凌乱,垂了几缕到额头。嘴角破皮带着,一些血迹,丝毫不损伤他的一点容貌,甚至还有说不出来的美。
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抬,是说不出的勾心夺魄。凌厉的眉峰,又带着极端的狠厉。
第20章 银珠子。
“那得看看谢总兵,问得是于公还是于私。”谢殊歪了一下头,眼眸邪魅一抬,眸子里摄人的寒光瞬间就直扑谢鸿。
谢鸿皱眉,都说控鹤司督公为人邪气,手段凶残狠辣。现在看来这人邪气不说,还诡异。
“于公怎讲,于私怎讲?”谢鸿横刀在此,纹丝不动。
“于公,嘉兴帝残暴不仁,已失民心,我想为这天下寻一个明君。于私,他是我在乎的人,我得护他周全。”谢殊挑动眉头。细长又凌厉的眉头一动,尽是杀意。
“可是我欠大监一条命,得还。”谢鸿阖眸沉思一下。
“你欠别人的,凭什么拿他的命来还?”谢殊冷笑。
“谢督公,觉得郡王殿下可得天下?”谢鸿换了一个话题。
“只要我在,他就能得天下。”谢殊说的好像很简单一样,肆意又随性。
“为什么一定是他慎阳郡王?”谢鸿似有不解。
“因为,他值得的这天下。他十三岁入九都学宫求学,十五闯荡江湖名扬四海,十九岁征战沙场,收复北境沿线雍阜数地。”谢殊细数这些东西,有经历有功绩。
顾萧仪做这些的时候,嘉兴帝在皇城肆意挥霍国库,四处搜罗美男,残杀大臣忠良,苛捐赋税。
谢鸿深吸一口气,看着谢殊有些不解,眼前这个人在九都可是一个令文武百官闻风丧胆的人物。陷害忠良,做着嘉兴帝最忠心的狗,转头却来扶持另一个人。
“他今年也才二十七岁,谁的二十七岁能够统御北境,征战沙场从无败绩。”谢殊又道,这是他放在心里的人,也是他仰望了数十年的人。
“天下苦于嘉兴帝已久,需要一位明君,来匡扶正义,振兴大齐天下。”谢殊继续说道,他在看谢鸿的表情变化。
谢鸿眼眸里逐渐出现了纠结的神色,他是一个有头脑有智谋的人,不会一味的只想着报恩,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督公,天下之事,终究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谢鸿轻叹一口气,终究是谢殊一人说了不算的。
“是!这天下不是一个人说了就算的,这天下是大家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仅此而已。”谢殊抬眸,语气坚定。
谢鸿纠结的眸子在一瞬间彻底打开,然后他沉默片刻,提着自己的长刀,转身离开。
刘斌曾经私下里给过他命令,说是暗中杀了顾萧仪最好,将顾萧仪重新押解回京为次,最忌让顾萧仪逃脱。
他孤身一人提着刀寻来,也就是为了趁着人少,好杀了顾萧仪,做到人不知鬼不觉。
最后他后悔了,这天下需要一位明君,再说他也不一定能杀得了谢殊。
谢鸿的背影有些落寞,甚至说是孤寂,但是谢殊并没有多看两眼,他只是默默的收起了“弱水”。
“咳咳咳!”谢鸿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捂着胸口连咳三声,然后吐出一大口黑血。
“顾萧仪,我们应当不会再见了,此生保重!”谢殊微微侧头回首,用眼眸的余光去看庙里躺在枯草上的顾萧仪。
他曾仰慕过的人,如今得到了,此后就要学着去忘记,愿余生他万事皆安。
黄昏时分,顾萧仪才醒过来,周围空无一人,只剩一堆燃尽的篝火和枯草,还有一只一直被他攥在手里的铃铛。
“睡完就跑呀?”顾萧仪都被气笑了。
“主子?”远处传来楚君的声音,惊醒还在气愤中的顾萧仪,顾萧仪连忙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我在这里!”顾萧仪尽量放大声音,但是还是气息弱。
好在楚君耳力好,很敏锐的就察觉到顾萧仪所在的地方。
翻过一个山坳楚君才看见一处快要坍塌的破庙,顾萧仪就站在庙门口,双手叉着腰。
“主子!”楚君几乎是跑过去的,看见顾萧仪没事才放下心来。
“主子怎么会在这里?”楚君他们昨天和谢鸿的人,在那处山坡下面寻找许久都没有找到,甚至一丝痕迹都没有发现,然后今天天明的时候,黎乔提议扩大范围搜索,才找到这里。
“被人一路背?扛过来吧!”顾萧仪还记得那瘦弱的肩膀,硌的他肚子疼。
“那位公子呢?”楚君其实很想直接说那个男人呢?但是想到那个人超绝的剑法,就换了一个称呼。
“谁知道呢?怕不是被野兽吃了吧!”顾萧仪冷笑一声。
楚君愣住,这……!
那个人可以说是一剑封神,怎会惧怕小小野兽,野兽见了他躲着走还差不多。
“接应我们的段将军已经到了指定的位置,这座山脚下便是千佛镇,我们只需要下山就好。”楚君已经提前熟悉好地图,只等顾萧仪发话。
“好,立刻出发与段将军汇合。”顾萧仪捏紧手里的铃铛,然后果断下令。
“咔嚓”一声,铃铛在手里被捏碎,顾萧仪抬手,铜制的碎片扎进手里,鲜血溢出,顾萧仪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那受伤的手上面,而是看着碎片里的一个银制珠子愣神了。
这铃铛还是昨天他和谢殊做的时候,在黑暗里摩挲着死死捏紧手里的,没想到谢殊走的时候也没有发现,就直接留给了他。
“谢殊,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顾萧仪咬牙。
这个颗珠子,是银制的,上面錾刻着精美的五福同寿纹,这是当年他在九都学宫行束发礼时,要戴的一顶银冠上面的。
他是皇子,所用的东西都是内务府御造司督造的,这颗珠子精美异常,只有皇宫大内才能造的出来。
当时先帝还在世,十分的宠爱他,内务府那些人为了讨好他,就越制给他造了这顶冠。
后来嘉兴帝进言,说他恃宠而骄,骄奢淫逸。先帝当时亲自为他束发加冠,听信谗言又看见了这顶冠,当场大怒,给了他一巴掌,然后将这顶冠狠狠地摔在地上,砸的稀碎。
他的束发礼就这样被搅乱,他记得当时他在礼台上坐了一天,淋着雨,因为才遭到先帝训斥,这个时候谁都不敢来安慰他,怕祸连己身,只有谢殊一人冒着雨来,为他撑开一把伞。
想必就是那个时候,谢殊捡走了这颗珠子吧!
看着顾萧仪被人接走,谢殊才提着剑,缓缓向山下走去。
他这一次出来的借口是代天子巡狩,替陛下寻找祥瑞,自然还是要回去替嘉兴帝寻找祥瑞的。
辛集奉命来接应谢殊,不过看着瘦了一圈的谢殊,心疼的泪珠子止不住的在眼圈里打转。
谢殊原本就有些消瘦,跟着顾萧仪跑了一圈,人更瘦了,感觉触手就能摸到骨头一般。
辛集扶着谢殊坐上提前准备好的马车,然后驾车离开了千佛镇。
“朝中最近有什么消息吗?”谢殊随意的将剑扔到车板上,然后撑着额头,揉了揉眉心,细长的手指如玉一般,轻轻抵在额角,竟有些说不出的美感,又欲又精致。
“陛下下旨,大理寺卿薄宴升任内阁次辅。”辛集驾着车,然后回头轻声道。
“薄宴?”谢殊听见这个名字,轻轻玩味一笑。
薄家的人,处处与他与刘斌作对,刘斌人在京都竟然让他坐上了内阁次辅的位置。
“辛棠那边呢?”谢殊又问。
“已经到了地方,地方官员正在接待,我们抄近路,应该很快便能赶过去。”辛集应道。
谢殊微微摇头,不行他得尽快赶过去。
“前方有一家客栈,休息一晚,明日快马兼程,日夜不停的赶往滁州。”谢殊猛的坐正身体,严肃的开口吩咐道。
辛集有些迟疑,他一个不会医术的人都能看出来谢殊现在身体抱恙,又日夜兼程的赶路,他担心自家主子身体吃不消。
片刻以后,辛集还是应道:“是!”
雍阜驻地。
顾萧仪一行人,快马离开千佛镇,便日夜不停的跟着来接应的人,赶往最近的驻地,免得再遇见谢鸿的人截杀他们。
看见前锋军的大营,顾萧仪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恭迎王爷,恭迎王爷。”闻讯前来迎接顾萧仪的将领跪了一地。
“诸位将军客气。”顾萧仪赶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王爷可有受伤?”众将又纷纷问道。
顾萧仪藏起受伤的手,摇了摇头:“没有受伤。”
楚君有些不放心的看向自家主子,顾萧仪中毒的事情,他们随行的人可是都知道的。
顾萧仪就是失踪了一天,就像一个没事人一样,也不关心身体里的毒。
“主子?”楚君疑惑的唤了一声。
顾萧仪一个眼神就制住了楚君,楚君只能默默的低头。
“我们先回雍阜,辛苦各位日夜守候,也劳各位担忧了。”顾萧仪朝着众将领,行一个军礼。
“王爷,客气!”众将回礼。
辛棠端坐在府衙明堂之上,顶着谢殊的脸俯视着底下那些官员,虽然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威严,心头依旧没底,只能学着谢殊微微勾起嘴角露出危险的笑意。
“督公,那日确实如下官等所见,有石兽从水中出,口衔宝剑。”滁州知州跪在下首冷汗直冒,一边用自己官服的袖子擦着汗,一边颤巍巍的开口说道。
“只是后来突发大水,仅仅三个时辰就把祥瑞给淹没的。”滁州知州随后又结结巴巴的补充道。
月前,嘉兴帝寿辰,滁州西河有一石兽口衔宝剑,露水而出,石兽威严,栩栩如生,剑身遇水不锈,隐隐有寒光。
滁州百姓大胆,进前一看,只见宝剑上刻着几个字,大齐兴。
滁州知州大喜,当即写折子入京告知嘉兴帝,结合自己的梦境,嘉兴帝以为天降祥瑞,国泰民安。
于是嘉兴帝便下旨让谢殊前往滁州,一是代天子巡视滁州,二是将这个祥瑞带回京都。
结果等谢殊到滁州的前一夜,突然降雨,仅三个时辰,祥瑞便被淹没了,而后滁州知州立刻派人去打捞,至今日一无所获。
辛棠正好趁着这个借口,一连几日都待在驿站不出来,吓得滁州知州战战兢兢好几日。
今日是再不出来就说不过去了,于是辛棠只好出来看看。
“那才是怪事呢?秋日里哪来的这般大的雨,许知州,你可莫要诓骗本督。”辛棠学起了谢殊往日里,在宫里与宫人们说话的语气。
许知州的手立刻就抖了起来,他又回头看向自己身后那些手底下的官员,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说一句的。
“谢督公,滁州天气怪异也不是一日两日,下个雨,也不见什么稀奇的,那石兽说不一定就是先人遗迹而已,何必为了讨好陛下,做出什么祥瑞之说。”下首数十官员中,终于有一人站了出来,掷地有声的说着。
辛棠抬眸看去,只见那人剑眉星目,一身官服正气凛然,看着辛棠的眼神透着极度的厌恶。
辛棠很敏锐的就察觉了那人眼中的厌恶,世人都厌恶阉党,他已经习惯了。
许知州听见这话,手更抖了,连忙去拉这人。不过这人好像丝毫不惧,依旧是这副强硬做派。
“郑望山,不可胡言。”许知州又出声呵斥。
“下官所言,难道不是实事吗?”郑望山横眉。
辛棠轻笑,一点都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只是觉得又来一个想找死的,有趣的很。
这时与辛棠随行的辛庄突然进来通报:“督公,辛集送来京都的消息,请督公回驿站。”
一听见辛集的名字,辛棠立刻站了起来,谁都不理会,径直回驿站。
辛集去接应谢殊了,辛集回来了就意味着谢殊也回来,还管什么祥瑞,祥瑞哪有自家督公重要。
谢殊和辛集回道驿站就开始洗漱换衣服,他该做回控鹤司督公八千岁谢殊了。
辛棠随着辛庄回来,就看见谢殊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正坐在房间主位上喝茶。
辛棠见状,立刻就卸下伪装,跪地请安。
“请主子安?”辛棠见到谢殊可开心了,这控鹤司督公没有那么好当,累的很。
“安。”谢殊也笑了起来,辛棠在他的面前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
“主子,你都瘦了好多。”辛棠立刻膝行上去,爬到谢殊的膝头,开始撒娇。
谢殊摸了摸辛棠的头:“你家主子一直都瘦。”
“主子回来就好。”辛庄的脸上也见到了笑容,谢殊出去办事这些日子,辛庄待在辛棠的身边就没有怎么笑过,见到谢殊才放心下来。
“好了,我没事,好好的回来,你们不要担心了。”谢殊安慰众人。
谢殊休息了一晚上,就开始着手处理滁州这边的事情。
滁州知州为了邀功,在祥瑞露出水面第一天,就派人快马入京报喜,这会儿谢殊兴师动众的来了,祥瑞没了,总要有个说法的。
谢殊可不是辛棠,他是真的谢殊,控鹤司的八千岁,往知州府衙一坐,腿一翘,头一歪,手轻轻的支在下巴上。许知州以及身边几十个官员,吓得纷纷跪地。
谢殊最喜欢这种姿势坐在太师椅上,恣意又舒适,看着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一些懒洋洋漫不经心的感觉。
“许知州,这祥瑞被水淹了,你这让本督回去如何陛下交代,昨天陛下还来了消息,说是一定要把祥瑞带回去。”谢殊开口,语调冷冷的,不见柔美也不见那种太监常有的尖锐。
昨日因为他回来了,辛棠扔下满府衙的人就走了,今日他来才有心情处理这件事。
谁知道不待许知州回答,堂下便有一人冷笑一声,随即站出来开口道:“督公来滁州,奉天子旨意巡视滁州,可是督公来了滁州,没有去任何地方,先是在滁州驿站住了几天,说是水土不服,身体有些不适,随后又在滁州四处游玩一番,既没有体察民情,也没有过问祥瑞之事。现下是督公想起来这事,开始为难我们底下的人么?”
是郑望山,来之前辛棠说过,滁州官场都还算听话,唯独有一人,桀骜不驯,十分看不起他们这些个宦官阉党。
辛棠虽然跟着谢殊有好几年,学着谢殊神态也是十分的像,但是还是学不出谢殊那自内而外的气度,所以很少出现在人前。
他来到滁州先是水土不服,称病了一些日子,然后又带着赶来汇合的辛庄到处游玩了一番,觉着谢殊快要回来了,就开始出现在人前,第一件事肯定是要先问祥瑞,于是就出现了昨天的那一幕。
“大胆!”谢殊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也不大,便有随行的御林军涌入大堂,将郑望山围住。
“下官所说,难道不是事实?”郑望山衣袖一拂,全然不惧。
谢殊颇有些好笑的看着郑望山,然后冲着御林军挥了挥手:“此人以下犯上,藐视皇威,给本督收拿下狱,容后处置。”
谢殊话音刚落,御林军就抽出自己的佩刀,直接上前刀挟郑望山的脖颈,将人按倒在地。
“许大人,本督来了滁州都做了一些什么?”谢殊特意微微提高了一些声音。
“督公来了滁州,督公……督公先是传达了圣意,然后四处体察民情,辛苦劳累以至于都病倒了。”许知州立刻颤颤巍巍的说道,几次都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生怕说晚一点就被谢殊一剑砍了脑袋。
“大胆郑望山竟然诋毁本督。”谢殊认真听完许知州的话,然后看着跪在地上的郑望山,眉头一挑就厉声呵斥道。
“大胆郑望山竟然诋毁督公!”许知州见状也立刻附和道,然后他讨好的看着谢殊,“督公,郑望山这人轴,做事也不懂变通,最近也少在府衙,怕是没有看见督公为国为民日夜操劳,督公见谅,谅他初犯,就原谅了他,让他滚出府衙。”许知州往前爬了爬,讨好一笑,虽然紧张但是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淡定。
“许知州还真是袒护自己手底下的官,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勾结?”谢殊只是一句话,就将事情继续升级,这便是控鹤司督公让人害怕的地方之一。
“督公,督公!”许知州瞬间就不知道说些什么,连忙抬头惶恐的的摆手。
郑望山见状也奋力挣扎起来:“谢殊,这里是朝廷府衙,岂容你在这里罗织罪状,陷害朝廷官员。”
“哦?许知州,我在罗织罪状?陷害朝廷官员?”谢殊身体缓缓前倾,直视许知州。
许知州浑身都哆嗦一下,匆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督公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谢殊十分满意的点头然后看着郑望山:“脱下去,先行关押。”
御林军得令,都不给郑望山再一次说话的机会,人直接就被捂住嘴拖了下去。郑望山是文官,哪里是这些武将的对手,只能挣扎着被御林军拖了下去。
看着自己的同僚被拖了出去,余下官员纷纷被吓的不敢说话,缩在一旁,索幸现在谢殊问责的人是滁州的知州,又不是他们,要死大家一起死,要活大家一起活,出头的事情,谁爱去谁去。
谢殊之名,朝堂上下都是闻之变色,现在不仅是朝堂之上,是朝野上下都对谢殊之名闻之变色。
谢殊这些年名声不好,都是因为几件案子,第一件便是当年的九都学宫学子的谋反案,谢殊一挥手便杀了当时数十名学子,血染长街,造成人心惶惶。
其后便是李家贪污案,李家的李鸿卓李老先生闻学子蒙难,抱着九都学宫的宫训在宫门口大骂谢殊,气死在宫门口。后来谢殊为报这宫门辱骂之仇,便罗织罪证陷害李家贪污,嘉兴帝大怒,李家上下一百五十六口人,连三岁小孩都被谢殊杀死。
再后来谢殊为了铲除异己,不断陷害一些朝廷官员,牵连者甚广,有的甚至是同窗邻居都被牵连其中。现在朝中官员都畏惧谢殊,见到谢殊都是谨慎小心,都害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谢殊,被诛连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