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旻也把“哥哥”两个字咬的很重。
沈星遇便想起来。
沈鸿源宴请方琛那天,他原本是不知道的。
当时他正在出席一个活动,偶遇了纪旻,便去打了个招呼。
得到助理的消息,他忙不迭就往沈家赶,生怕沈鸿源弄巧成拙。
他匆忙向纪旻道别。
谁知道,他这位不爱管闲事的前辈,看了他一眼,主动提出要去沈家看看。
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为了陆燃。
沈星遇心里暗叹口气,知道硬来行不通。
他看了眼纪旻,又看向远处还在打球的少年。
沈星遇突然道:“他打的很差,纪前辈你是不是没教过他?”
纪旻握着轮椅遥控的手指微紧。
眸色也暗了一瞬。
沈星遇凝视着远处的少年,若无其事道:“但是我可以教他。”
他继续道:
“我是他哥哥,教人打个高尔夫,也不用担心外界的流言蜚语。”
“不用澄清,也不用避嫌。”
沈星遇目光扫过纪旻的膝盖,一字一顿道:“我可以好好地教。”
在生意场上,他也擅长戳人的软肋。
戳完之后,便又放缓了语气,诚恳道:“沈家是对不起陆燃,从今天开始,沈家会给陆燃他应有的一切。”
说到着,他又顿了顿,道:“您最开始提起的事,不会再发生。”
纪旻已经平静下来。
虽说沈星遇的确踩中了他最在意的点,并且看出他对陆燃的重视,事事从陆燃的角度出发,试图说服他。
但这些话术都是纪旻玩剩下的东西,并不会对他有多大的影响。
他抬头,看向沈星遇,问:“这些事你怎么保证?”
沈星遇一顿。
他正要开口说什么,纪旻却抬手阻住了他的话。
并笑道:“在沈家,你自己的尊严你都无法保证,让我怎么相信你能护着他?”
沈星遇微僵。
但他很快便平静道:“我的尊严并不重要,沈家的尊严才重要。”
紧接着又步步紧逼。
他凝视着纪旻,道:“纪前辈,您是讲规矩的人。陆燃才十九岁,又和顾家有婚约,他现在住在纪家,不合适。”
沈星遇扬眉:“还是说,纪家有和沈家联姻的意思?”
如果换个男人,沈星遇并不敢说这句话。
这话像个台阶,说不定对方就顺理成章地应了。
结果便是他不仅接不走陆燃,还白白把自己弟弟送出去。
但纪旻不会。
这个男人极度冷静,便不会被别人的言语冲昏头脑,放下自己心中的考量。
问出这句话,也是因为沈星遇看出来,纪旻是真对陆燃上了心。
并非上位者对宠物的狎玩,而是实实在在的爱护。
看出这份爱护,沈星遇也微松了口气。
这样陆燃就算回了沈家,有纪旻照看着,沈鸿源应该也不会太过分。
同时也因为这份爱护,所以沈星遇知道,纪旻不会随便说出“婚约”的承诺。
因为越是爱护一个人,便越不舍得他一辈子和个残废待在一起。
果然纪旻并没有应声。
沈星遇再接再厉:“我并不想让我弟弟遭受那些流言蜚语。”
虽然,事实上并没有人敢传纪旻的流言。
纪旻沉默了一会儿。
他抬头望向沈星遇,问:“你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这些话,是以一个校友的身份,还是以陆燃哥哥的身份。”
沈星遇拿不准纪旻为什么问这个,只道:“我当然是陆燃的哥哥。”
纪旻讽笑:“你配吗?”
仅仅三个字,却让沈星遇一时哽住。
如果是沈鸿源,这会儿会恼羞成怒。
沈夫人更会直接发疯。
但沈星遇在谈判中,并不是会被情感左右的人。
立刻便道:“他是我弟弟,这是客观事实。”
纪旻却笑了。
“弟弟?”他抬头,目光仿佛看透一切,“你来找我也好,说这些话也好,是因为陆燃是你弟弟?”
“沈星遇,别自欺欺人了。”
纪旻叹道,“你只是把陆燃当做沈家这个羊圈里的羊,而你是沈家精心培养出来的牧羊犬,发现羊跑了当然要带回去。”
“至于这羊带回去,是继续养着,还是杀了、买了,要看主人的打算,你这只牧羊犬并没有置喙的权利。”
一切掩饰被毫不留情地戳破,沈星遇抿紧了唇。
谈判一时陷入了僵持。
远处,陆燃玩了会儿高尔夫,觉得没意思。
便频频抬头往纪旻那边看。
见状,陈管家笑道:“看什么呢?累了就陪我这个老人家坐坐,喝点茶。”
他话落。
纪旻那边却有一辆高尔夫小车路过。
看到那辆车,刚刚还呆在原地的陆燃,突然抛下球杆,朝纪旻那边快速跑了过去。
陈管家一时没反应过来,再抬起头,陆燃已经跑了一百多米远。
高尔夫车驶来,经过,又远离。
纪旻也看到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少年。
他微愣,讶异地问:“怎么跑成这个样子。”
陆燃喘着气,话还没来得及说,便一下站到纪旻的轮椅后。
扯着轮椅猛地后退。
直退到距离沈星遇十几米远的距离才罢休。
这小孩看起来瘦瘦弱弱的。
真用起力气来,有种豁出去命都不要的劲头。
纪旻的轮椅被他扯得都微微后仰。
这场面突然变得有点滑稽。
沈星遇看到这避自己如同避瘟神的样子,也默了默。
陆燃这才想起来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喘着气,指着沈星遇,振振有词道:“离他远一点,谁知道他身上有没有蟑螂,万一飞过来怎么办!”
沈星遇:“……”
纪旻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侧身去看身后的少年。
这样一看,才发现身后的人看起来气势汹汹。
但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急速奔跑的原因,还是因为拖他轮椅的原因。
少年两只手连带着小臂,还在细细地发着抖。
纪旻顿时皱眉,伸手扯了少年的手臂,握在掌心里。
那边陈管家牵着大黄也走过来了。
纪旻调转轮椅,带着陆燃回到圆桌边。
转身时,他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的沈星遇。
忽而道:“既然你是以哥哥的身份和我说这些,那婚约,我会考虑的。”
沈星遇眉头立刻拧成了个死结。
等被纪旻拉着坐下,陆燃还没明白两人在说什么。
他瞟了眼不远处的沈星遇,小声问:“什么婚约啊?”
刚刚还放话说会考虑婚约的男人,这会儿又语焉不详。
他指尖捏了捏少年因为用力过度而发抖的小臂,斥道:“小孩子不要偷听大人说话。”
陆燃:“……”
他心想,他老板真是有什么大病。
纪旻则看了眼并没有离开的沈星遇,微微叹了口气。
沈星遇并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陆燃身边的人手,还得再加一些。
不过这些他都不准备和身边的少年讲。
但握了握手心里依旧不断颤抖着的手臂,想到刚刚少年百米冲刺跑过来的样子,纪旻还是有点气。
他抬手敲了下陆燃的脑门,斥道:“不是说不怕吗?那扯着我的轮椅退个十米远是干什么?手臂不要了?”
陆燃捂住脑门。
“说了我不怕他。”他道。
说完,像是要去证明一般,陆燃抽回自己的手。
他左右看看,跑到旁边一个儿童高尔夫兴趣班,要了个做奖励的小白兔气球。
又抱着这只气球,“蹬蹬蹬”跑到沈星遇面前。
“啪”的一下,把气球给拍碎了。
沈星遇下意识扭头躲了一下。
印着小白兔的气球碎片贴着他的脸颊划落。
陆燃气势汹汹地来。
拍完气球又气势汹汹地走了。
他还不忘了朝纪旻邀功:“你看,吓了他一跳吧?”
纪旻根本没看懂他这一来一回在搞什么。
只伸手将人按住:“歇歇吧你。”
他回头去看沈星遇。
却发现,刚刚还毫不动摇的沈星遇不知怎么了,低头盯着地上的气球碎片看。
他神情有些恍惚。
竟然没有再纠缠,早早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纪旻的商务车内很安静。
陆燃窝在后座睡着了。
他朝纪旻跑过去的时候,近乎是全力冲刺。
停下来后,连气都没喘,又连人带轮椅拽着纪旻后退了十几米远。
虽说是坐在轮椅上。
但纪旻的电动轮椅制动很强,在草坪上更不好推。
再加上纪旻一个大男人的体重也不轻。
骤然使了那么大的力气,不累才怪。
“让他睡一会儿,等会儿叫醒他,下午还要去上课。”纪旻说。
陈管家点头,依言递来一张薄毯。
纪旻展开了,给后座的少年盖上。
车里空间很大。
他调转轮椅,盯着陆燃的睡颜看了一会儿。
陆燃对沈星遇的怕,可能还有其他原因。
但纪旻倒是稍稍能理解,陆燃觉得沈星遇有病,并且想回避的心情。
今天和沈星遇谈话,纪旻稍稍能感觉到,和沈家其他人相比,沈星遇应该是有些把陆燃当亲人的。
但这点情绪,在沈星遇的世界里算不上什么。
纪旻也没什么亲人。
他大概能料到陆燃从小到大的心情。
因为是孤儿,在看到周围人都家庭圆满时。
很小的陆燃估计只能安慰自己,想着自己的父母亲人一定也很爱自己,只是没有找到自己而已。
这点幻想在被认回沈家时,彻底破碎。
但人是不愿承认,自己天生就是没人爱的。
不愿承认自己活该有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父母。
总要靠点幻想活着。
于是便会想,爸爸妈妈只是隔太久,不记得他了,不认识他了。
如果记起他,便会爱着他,护着他。
可这些微弱的幻想,却被沈星遇打破了。
沈星遇记得他,把他当弟弟。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他好像,依旧是不被爱着的那一个。
所谓的亲情。
被他渴望了十几年的亲情,最终什么都不是。
纪旻伸手揉了揉少年的额发。
沈星遇从高尔夫球场离开后,又回到了公司。
他忙到晚上才回了沈家。
一进门,便对上沈鸿源的冷脸。
沈鸿源扫了他一眼,问道:“项目争取的怎么样了?”
沈星遇叹了口气,道:“爸,进程没有那么快。”
沈鸿源沉着脸,又问他:“那陆燃呢?怎么没回来?”
沈星遇张了张口,没说话。
“没用的东西!”沈鸿源骂道,“家事家事办不好,工作工作不像样,你最近究竟在干什么!”
说着他把手边一沓文件,甩到沈星遇身上:“这是利诺家的竞标方案,你给我好好看!”
沈星遇站在原地。
等沈鸿源上楼之后,才把文件捡起来。
这份文件他早上就已经拿到了。
他很清楚,沈鸿源这样对待自己,一是性格使然。
另外则是沈鸿源正因为自己的逐渐老去而恐惧。
沈星遇拿着这份多余的文件,迈着沉重的步子上了楼。
他进入自己房间前,看了看隔壁。
小孩搬走了,隔壁又空了起来。
沈星遇进入房间,打开灯,继续坐到桌边,看下属发来的几份策划。
没一会儿,房门被敲响了。
“进来。”沈星遇道。
门外是沈夫人。
她推开门,探了个头进来,道:“儿子,刚刚我听到你爸又凶你了,没事吧?”
沈星遇心里涌上一股暖意。
他摇摇头,刚要说没事。
沈夫人却已经推开门挤了进来。
仿佛刚刚那句只是个开场白一样,她很快便丢到了脑后,拿着手机递到沈星遇面前说:
“我记得这个品牌你有会员,他家这一季的新品我很喜欢,这件、这件还有这件……”
“这几件都是限量的,我发到你微信里了,你千万千万记得帮我抢。”
沈星遇张了张口。
他现在脑子里根本记不清沈夫人发的那些衣服有什么区别。
他想说自己最近比较忙,可能会忘,自己的助理最近也是忙到脚不沾地……
但沈夫人交代完之后,便哼着歌施施然离开了。
房门关上,房间里又恢复寂静。
一开始的关怀仿佛触碰不到的海市蜃楼一般。
这一瞬间,沈星遇突然觉得很累,非常累。
满桌子的工作像山一样压过来。
他身后便是悬崖峭壁,没有任何依靠。
沈星遇第一次工作不下去。
他起身去了一楼,拉开后院的隔门,坐在台阶上抽烟。
连着抽了两根,烟盒便空了。
沈星遇再伸手进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从里面摸出了一张气球碎片。
上面是半只兔子耳朵。
又摸出了一张,是兔子的大眼睛还有两只门牙。
看着手中的碎片,沈星遇又重重吸了口手中近乎燃尽的烟。
沈星卓没比陆燃大两岁,所以他大概率是不记得小时候的事的。
但弟弟走丢时,沈星遇已经十二岁了。
他清楚地记得,谁是他弟弟,谁是后面来的养子。
谁是真正的“沈星染”。
但沈星遇小时候和陆燃关系并不算好。
在陆燃出生那年,沈星遇被沈老爷子带走了。
那时候沈老爷子年迈,偏偏又对唯一的儿子沈鸿源非常不满意。
别人都说,沈老爷子这是在亲自培养下一代继承人。
沈星遇还不懂这些。
他只知道,爷爷很严厉,基本不会对他笑。
他要学很多很多东西,生活似乎一下变得很苦。
直到他十岁那年,沈星遇人生第一笔投资失败。
他很挫败,和沈夫人哭诉,想要回家。
沈老爷子什么都没说,把沈星遇放了回来。
但带走了年仅两岁的陆燃,和四岁的沈星卓。
而沈星遇只要每周末过去上课。
那时候,是沈星遇第一次感受到身份和家庭的重担。
他很烦,看什么都不顺眼,更不喜欢小孩子。
喜欢闯祸的沈星卓,在十几岁的沈星遇眼里就是个傻子。
陆燃也没好上多少。
更让人厌烦的是,这小孩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粘着他。
每次沈星遇去老宅上课,或者陆燃回到沈家。
小孩总像个小尾巴一样,莫名其妙跟着他乱窜。
沈星遇在书房上课。
他一会儿跑进来,从兜里拿出糖果递给他,说:“大哥吃糖!”
没一会儿,又端着杯子蹭蹭蹭跑过来,说:“大哥喝水!”
有时候还会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他,说:“大锅锅,我、我今天学了儿歌……”
但沈星遇并没有心情听。
他情绪还算平稳时,会对这小孩说:“我要上课。”
小孩便“哦”的一声,安安静静地退出去。
但并没有走,只偷偷趴在书房的窗口往里看。
连沈星卓叫他去玩球,都叫不走。
有时候沈星遇从繁重的课业里一抬头,便能看到窗口杵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其实乍一看到窗外的身影时,沈星遇也不清楚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
十一二岁的少年,并不能清晰的分辨所有情绪。
沈星遇依稀记得,好像……还不算差。
但很快,沈星遇的情绪便会降下来。
他想,如果现在他对这小孩露出个笑脸,那说不定这小孩更会变本加厉的缠着他。
沈星遇便冷下脸,看着窗外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走开。”
这是好的时候。
还有更差的时候。
又一次,沈星遇又被骂了。
他看到凑到自己腿边的小孩,突然发火。
就像沈鸿源骂他一样,对着一脸茫然的小孩吼道:
“说了别粘着我,你能不能滚!”
他吼的声音很大。
小孩子不禁吓。
当场被吼的抖了两下。
但没有哭,也没有叫爷爷或者叫妈妈过来。
只看了他一眼,转身“哒哒哒”跑掉了。
等跑出沈星遇的书房,跑到走廊里时。
沈星遇转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小孩轻轻抚着胸口,像个小大人一样,用口齿不清的声音小声安抚自己道:
“没关系、没关系……”
“大锅锅只是心情不好,就像爸爸也只是心情不好……”
那一瞬间,沈星遇愣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怒气荡然无存。
像是被逗到了一样,突然又有点想笑。
到了第二天,被他吼过的小孩跟没事人一样。
依旧会在他上课的时候,给他送糖。
依旧会偷偷趴在窗户边,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个毛茸茸的发顶。
但有一就有二。
又一次,沈星遇没忍住。
他推开窗户,朝小孩大吼:
“说了不要靠近我的书房,不要来烦我,你听不懂人话吗?”
这次小孩吓得很厉害。
沈星遇能清晰地看到,小孩子整个毛茸茸的脑袋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两下。
然后,小孩仰起那双乖巧地黑眸看看他,转身跑走了。
从那以后,沈星遇的小尾巴便没有了。
小孩不再跟着他。
不再在他皱着眉上课的时候,跑过来给他送糖。
不再跟他屁股后面,紧张地说自己今天学了什么儿歌。
沈星遇忙完课业,再抬起头,习惯性往窗口看,也没再见过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走过去推开窗户,往窗下看了一眼。
草坪上也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小孩偷偷蹲下身躲在那里,仰着脸朝他笑。
偶尔,沈星遇放学时,会往院子里远远瞥上一眼。
小孩和沈星卓蹲在地上玩沙子。
沈星卓见到他看过来,很不屑地朝他做鬼脸。
小孩却只安安静静地拿着小铲子往小桶里面铲沙子。
有时候沈星卓跑出去疯玩。
他便自己呆在沙坑边上玩。
后来,沈星遇才察觉到,这小孩好像变得有点怕他。
有时候察觉到自己朝他看过去的视线,会忍不住躲在沙发后面。
或者躲在大人身后。
这好像是沈星遇想要的结果。
但有时候,看到小孩和沈星卓在院子里玩捉迷藏。
沈星遇又莫名有些生气。
他想,总和沈星卓那个傻子一起玩,早晚有一天也会变傻。
再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
沈鸿源带着他去见一个重要客户。
那位客户吃饭的口味很重,沈鸿源特地将用餐的地点约在了川菜馆。
并带了沈星遇一起。
一开始,宾主尽欢。
沈星遇吃着火锅,他见识比一般同龄人要广。
偶尔搭两句话,便能得到对面客户的赞赏。
沈鸿源也很满意。
只是言语上还要贬低两句,说自家小子上不了台面。
直到服务员又上了一道菜。
那是一道麻辣兔头。
一个盘子里,下面放着装饰用的蔬菜,上面则是四个排列整齐的兔子脑袋。
沈星遇当时并没有看出来,这是什么动物。
他吃了一个后,有点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对面的客户告诉他,这是兔头。
但沈星遇喜欢兔子。
他养了两只垂耳兔,今年春天,还生了两只小兔子。
他精心照顾着这一家四口,有时候上学都会带到学校去。
并且养得很小心,平时都不给两个弟弟碰。
那个年龄的沈星遇,并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自己喜欢的东西变成食物被吃下去。
他觉得很恶心。
忍不住摔了筷子:“怎么可以吃这种东西!”
说着他伏在桌边干呕。
当时,桌上两人什么反应,沈星遇已经忘了。
只记得那位客户,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男孩子胆子那么小,可不行啊。”
那场生意谈的怎么样,沈星遇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沈鸿源回家之后大发雷霆。
让他罚跪。
骂他是没出息的东西。
还让佣人把他养的兔子拿了出来。
那个场面,沈星遇记得很清晰。
沈鸿源双手将兔笼高高举了起来,重重砸在后院的草坪上。
草皮被砸得一片狼藉。
笼子坏掉,四只垂耳兔在草坪上四处逃窜。
沈鸿源抓住了两只大的,当着他的面,亲手折断了兔子脖子。
另外两只小的却怎么都找不到,急的沈鸿源大吼大叫,近乎把整个后院翻过来。
沈鸿源暴怒一场之后,沈家逐渐恢复平静。
沈星遇还要去上接下来的金融课。
他坐在自己的小书房里,等着老师过来。
等待的时间很难熬。
他沉默地等着,脑海里全是那两只垂耳兔死去的样子。
他无意间一抬头,看到书房门前站着个小小的身影。
沈星遇这时心情非常差。
谁过来,他都会以为这是在看自己笑话。
可他好像又很期望,能有人过来一下。
沈星遇看着门外的小孩道:“你来干什么?滚!”
小孩依旧很怕他,被他一吼,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但顿了顿,又走了回来。
他停在沈星遇的书房门前,很小心的没有迈进书房的门槛。
小孩穿着浅蓝色的格子背带裤。
他站在书房门前,笨拙的伸手把背带裤的带子拽下来。
沈星遇一愣,并不知道小孩在干什么。
就见小孩拽下了背带,又把里面的白色毛衣往上卷了几下。
然后从肚肚的位置,掏出了两团毛茸茸的小兔子。
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腰,用手托着放在地上。
又站起身,指着地上的两团,对房间里的沈星遇说:“兔兔!”
说完,他转身就跑走了。
背带裤的带子还没有系好,松松垮垮的挂在手臂上。
从那之后,小孩和沈星遇关系也并没有变好。
依旧每次都躲着他。
沈星遇模模糊糊的记得,后来,小孩又来找了他一次。
但是他因为什么事很烦,照例把小孩凶走了。
也是那次,等他回过神来。
有人告诉他,小孩丢了。
在往后的十几年里,沈星遇在繁忙的学习和工作间隙里,偶尔会想。
那小孩很怕自己。
那天一定是实在找不到其他人了,才会来找他。
如果自己没有吼他……
再后来,那个会因为一盘麻辣兔头崩溃,会忍不住脾气对人大吼大叫的少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