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物收藏家—— by水兵洛

作者:水兵洛  录入:04-11

江之野对视上沈吉的眼神,立即意识到他问的并非“如果”,而是件副本里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故而不假思索地说:“毁了《妙染》,带大家保命,这是前提。
《妙染》……
思及这幅画,沈吉心里泛起不祥的预感:“坏了!”
坟墓有新被挖掘的痕迹,甚至没有好好掩饰,前来确认的沈吉只需瞧是一眼,便知画被偷了。
虽然双手做不了任何事,江之野却还是不放心地跟来了,他看后说道:“肯定是许世昌干的,他未必想和王雪萍合作,而是有自己的想法。”
沈吉颔首:“对,否则他一开始也不会逼我去偷画。”
而后又追问:“你觉得去跟他推心置腹有用吗?”
江之野:“得先搞清楚,这许世昌到底想要什么。”
是啊,一直都是王雪萍在表达,许世昌可从头到尾都没讲过关于目的的话:如今他接受白无痕的死亡了吗?憋了五年忽然想偷《妙染》,到底所为何事呢?
沈吉边带路离开这是非之地,边在心里琢磨。
江之野本耐心地等待着沈吉自己捋清楚答案,但这夜太过安静了,静得他有些不安,忽然提示:“在你看来,许世昌是以为朋友没死,还是直接把自己当成了那位朋友?”
听到这话,沈吉立刻回过头去对视。
江之野淡笑。
是啊,现实生活中的许世昌一直在阅读器中坚持记录自己的心情,在他的想象中,肯定是有位读者的存在的,而那读者,很可能就是……他自己的另一种人格?
在副本里亦然,许世昌虽总是自言自语无人理睬,可谁又能确定,他没在内心回答那些疯话呢?
前日王雪萍声称要把《妙染》烧了,许世昌表情便有些古怪,那两人虽存在合作的契机,但……
沈吉终于清醒:“他是想把《妙染》画完!”
江之野点头表示肯定。
无论如何,许世昌对白无痕的欣赏都货真价实,这点可以从他的言行举止中轻而易举地感觉到。
那场死亡的致命打击让许世昌不愿意面对事实,他可能非常绝望,又非常纠结。
一边痛苦于《妙染》给白无痕带来了灾难。
一边又扼腕那么伟大的一幅作品为什么不能完成。
许世昌没办法与人倾诉,就连身边的男宠都被他活活掐死了,这或许是他对自己无法拯救朋友的发泄?
在许世昌心里,白无痕肯定还以某种方式存在着,而他什么都不能为对方去做……除了想办法完成白无痕未竟之事。倘若放任不管,真让许世昌卷着《妙染》逃离,找地方把它的另一半画完,他就成了副本的赢家、心印的傀儡!
绝对不行!
沈吉冷下眼神:必须要阻止那家伙的愚蠢行动!
他赶忙拉住江之野的胳膊,朝醉梦林狂奔而去。
今天接二连三的“大事件”,已经彻底将三青斋搅乱,还在画室内外搜索的侍卫为数不多了。
他们很可能已被调去拯救被挟持的洞主,而知道王雪萍计划的许世昌,必会借机展开行动。
沈吉凭借美术生的常识暗想:“那样一幅颇具规模的大作,往往要画上数月或是数年,许世昌不可能鲁莽动笔,他最有可能的抉择,一定是趁乱带画逃跑。”
醉梦林周围便是海滩,水路是唯一的离开方式,而许世昌身体孱弱,必须依靠东极洞天的船舶。
思考清楚这点后,沈吉直接沈入竹林,朝着码头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前进,时不时还要回头关照一眼受伤的馆长,显得比过往那个小少年有担当了许多。
江之野并不着急,跟着他轻声问:“你认路?”
沈吉尴尬:“偷东西多了……地图也就熟了……所谓五行八卦阵虽有点复杂,但也并不为真。”
此话不假,粱参横极尽所能地把东极洞天包装成为仙门,但本质上全是骗人的鬼把戏,唯一能拿出的手的“真本事”,本就剩兰果配制的毒药,而如今也没戏了。
江之野又笑:“那你怎么不告诉那个小丫鬟?”
沈吉相信本能:“她靠不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断断续续聊天的功夫,两人已在泥地上观察到了新鲜的脚印,沈吉顺势跑得更快了些,没过多久,还真在神秘的竹林中追到了许世昌鬼祟的身影!
如若是往常有馆长在,任何人都是逃不了的,可如今馆长双手受了重伤,沈吉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若真起冲突,未必是许世昌的对手。
就在沈吉心生犹豫时,江之野竟忽喊说:“白无痕。”
十分离奇,许世昌立刻停住了脚步,他满脸提防地回过头,像是责怪谁在坏自己好事。
江之野缓步朝此人靠近,露出微笑:“你这是要去哪里?用《妙染》给东极洞天的众人引来了灭顶之灾,现在竟然想自己苟且偷生吗?什么天才画家?真卑劣。”
这几句话显然触了许世昌的霉头,他咬牙切齿道:“你懂什么?画出《妙染》才是为天下苍生着想,不然谁又知道黎民百姓之苦?”
江之野淡定反问:“你以为朝廷不拯救万民疾苦,是不知道他们苦吗?这想法未免太过天真了。”
许世昌毫不退让,立刻把手里的画卷抱得更紧了一些:“那我也要记录下来,否则一切就永无人知——”
那豪言壮语没来的及喊完,便被沈吉狠狠砸中后颈,狼狈地滚倒在地。
他抓紧时间捡起黑布包裹的画卷,而后探了下许世昌的鼻息,稍微松口气说:“还好还好。”
此时他们已经远离了三青斋的位置,甚至能够闻到大海的气味了,除此之外,还有更多奇怪的声响。
江之野往前走了几步,蹙眉道:“有船登岛。”
为了保证门派的安全,东极洞天对水路管理得非常严格,怎么可能深更半夜地造访新的船只呢?
沈吉联想到自己“预言”的画面,忙把画塞进江之野怀里,架起昏迷的许世昌:“可能有坏人,我们先躲一躲!”
此人骨架很大,对沈吉来说实在太沉了些。
可这回江之野却只能无奈摇头,垂着受伤的手立在原处,什么忙都帮不上了。
却说被王雪萍拿剑狠狠威胁着的粱参横已有些双目模糊了,不晓得是失血过多,还是紧张过度。
他与吴佑一唱一和地坚持白无痕死于意外,并把时间全浪费在等待那位叫王解的大夫上,场面难免陷入僵局,谁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东极洞天的侍卫虽然身手堪忧,但数量极多,其实王雪萍敢做出这种事,是很难全身而退的。
在场陪着对峙的侍卫们都以为她会忽然发怒,将洞主直接斩于剑下,自然都有些六神无主。
虽然到时有机会将王雪萍乱剑砍死,但洞主若没了,东极洞天还有继续存在的必要吗?难道之后会是吴佑掌权?感觉只会继续走下坡路啊。
众人开始心散,更有甚者已准备偷偷跑路了。
可王雪萍却便显得极为顽固,心里面虽急得不行,却坚持继续等待,像是对“把死因查清楚”这事的执着入了魔,完全没有一怒杀之的意思。
其实从被劫持到此刻也并未过去多久,粱参横却深感度日如年,他边在心里咒骂着下属无能,边假模假式地追问道:“王大夫什么时候到,太慢了!”
有侍卫拱手:“刚传来飞书,已经登岸了。”
本伏在地上看好戏的吴佑顿时震惊:“什么?!”
粱参横的脸色也变得微妙:为了保证三青斋的安全,这处岛屿是最为孤远的,哪怕以最快速度通知正在鹿灵岛的王解,至少也得三四个时辰方能赶来……
这刚过去多久?怎么会有船靠岸?
是王解提前知晓?还是有谁趁机偷袭?
吴佑完全忍不住情绪,紧张起身:“这事有问题!”
然而随着他话音落下,屋内屋外的人竟然接二连三地昏倒在地,就连最厉害的王雪萍也不例外。
一个灵巧的人影持刀窜了进来,对视上仍稳稳站立于房屋中央的吴佑,不禁拧起眉头。
吴佑更觉得脑子不够用了:“宣纹?”
“你怎么不怕迷药?”
平日里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已然换了副阴冷嘴脸,只愣了片刻,便下狠心朝吴佑袭去:作为擅于潜伏的绝顶刺客,她可不想留下记住自己面容的活口!
那吴佑平日与兰果狼狈为奸,亦在药与毒间有不少建树,他非常厌恶五灵散,常年服药,只为把自己培养成五毒不侵的体制,所以普通迷药对他是毫无作用的。
此刻见这丫鬟真要下杀手,他立刻提起轻功,扭头便跑。而宣纹本该先去解决粱参横,却偏偏瞬间上了头,想着把吴佑那家伙先行制服,立即尾随!
两人一追一逃,以极快的速度冲至后院。
此地侍卫亦被迷倒,看来宣纹早已准备多时。
她虽是名女子,身形又极为瘦弱,偏把手里的双刀使得出神入化,仅仅过了几招,就把刀成功地架在了吴佑的脖子上:“废物,你以为自己逃的了吗?”
“我是废物,姑娘饶命!”吴佑能屈能伸,完全不在意对方曾是自己的使唤丫鬟,哀求说,“我只是为粱参横打杂的,他的事跟我没关系,你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只求饶我一命,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这东极洞天,一个两个全都沉迷药物,堂堂护法连基本的功夫都使不好了,当真可笑至极。
宣纹眼珠微转,冷笑说:“呵,很识时务嘛,所以你并不想效忠于粱参横喽?”
吴佑被她的刀吓得满脸是汗:“什么效忠不效忠的?我已经得罪他了,他也不会留我,姑娘有事直说便罢。”
宣纹蹙眉:“醉梦林怎么走?为何我总是走不出去!那些竹子古古怪怪,像是鬼打墙!”
吴佑:“这事简单,我立刻就把线路图画给姑娘。”
宣纹眯起眼睛:“再给我一只鸽子!”
她这话的意思便是要给人通风报信了,难道那个靠岛的船只,是眼前的宣纹引来的?
吴佑眼珠子乱转:很有可能。
方才洞主交出腰牌时内外一团混乱,虽有侍卫将牌子拿了出去,但有心人很有机会将其骗走,让信鸽送给可疑船只,从而通过数道关卡,靠近这座岛屿。
吴佑边答应着,边被她逼着往就近的房间走去,趁机打听道:“不知姑娘是哪位高人啊?”
宣纹冷笑:“说了你也不知道。”
吴佑脑子转得极快:“原来姑娘不是梁国人。”
宣纹眼神微滞,手上却没放松分毫,一直胁迫着他进到屋里,拿笔画清楚了竹林的地图。
谁知道刚把图纸插到怀里,门外却闪身冲进来了一个矫健的身影,却是方才被迷倒的王雪萍。
宣纹下药极重,没想到她体质如此之好,竟然这么快就醒了。强敌当前,她自然不敢怠慢,即刻提刀与这女人打作一团,生怕遭其反杀。
不得不说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在两人的刀光剑影中,猥琐的吴佑忙不迭的跑了。
宣纹潜伏在三青斋久矣,很清楚吴佑的狡猾,生怕他立刻引来追兵,绝不打算将其放走,只能猛着劲儿使出杀手锏,一刀划向王雪萍的喉口!
王雪萍武功高强,无奈迷药的药效未退,反应慢了半拍,虽躲过致命伤,肩膀却狠遭一击。
宣纹不敢恋战,立刻夺门追杀吴佑而去。
肩膀处的剧痛意味着毒药的存在……
真是好歹毒的丫头!
不幸受了伤的王雪萍只能紧紧皱眉,暂时放弃了逼迫吴佑和梁参横继续调查的主意,逃离这是非之地。
极深的夜里。只偶有惊鸟飞过。十分熟悉醉梦林的沈吉把许世昌拽进附近一处废弃画室里,江之野跟在后面,吩咐说:“绑起来,省得惹麻烦。”
说着便把《妙染》不屑地丢到一旁。
沈吉听话照,侧头笑:“不管怎么讲,这幅画都是为黎民百姓着想的,你不要嫌弃嘛。”
江之野回道:“话虽如此,但这心印却十分恶心。”
这是他进入副本后,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讲出玩家身份,没想话音刚落,却是遭电击了似的,双臂一抖,脸色又惨淡了几分,显然是受了神秘的伤害。
沈吉顿时紧张,更多的是愤怒,他忽然捡起画来,只想把它干脆撕了,以绝后患。
谁知心里抱着这个念头刚把画抽出来,系统冰冷的声音却立刻在耳畔接连响起——
【检测到NPC奇怪行为,异常指数上升至35%】
【检测到NPC奇怪行为,异常指数上升至40%】
梦傀被吓得尖叫:“你不要胡搞!”
沈吉立刻惨白着脸停手。
是啊,这座岛以画画为生,《妙染》何其珍贵,岛上的每个人都非常清楚,目前除了王雪萍,没有任何人有动机把它损毁,若现在撕画,副本肯定会大肆报复。
江之野显然看得懂沈吉这边发生了什么,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沈吉迟疑地把画装了回去,放回到地上,继续将那许世昌绑得结结实实,顺势平复心境。
此时竹林里传来异响,好像很多杂乱的脚步声急匆匆地路过了,多半是刚刚登岛的外来者。
沈吉小心翼翼地偷看向窗外:“那船上的人好像杀进来了,并不是东极洞天的侍卫,他们怎么认得路的?”
“也许有内鬼。”江之野倒是平静:“刚好,他们螳螂捕蝉,我们或许可得黄雀之利。”
正在这时,被打昏的许世昌已经悄然睁开了眼睛,他好像变得正常了一些,慌张骂道:“你们想干什么?!”
沈吉认真说:“阻止你去送死,你以为自己能抱着《妙染》游出这荒岛不成?外面可是茫茫大海。”
许世昌皱眉望向旁边的画作,不由神色凝重,骂道;“你懂什么?少在这教训我。”
……是许世昌的暴躁语气,看来人格又变化了。
沈吉认真地盯住他的脸:“我是不懂,但白无痕已经死了,你不应该一直活在他创造的世界里,而应该去创作你自己的作品啊,你也有才华的。”
许世昌当然很不想承认这一点,立刻唾弃:“闭嘴,你根本看不懂《妙染》!少胡言乱语。”
沈吉侧头冷哼:“白无痕活着的时候是替百姓着想,你现在想完成这幅画作,也是在为百姓着想吗?”
多半这问题极为尖锐,许世昌竟然接不上话。
江之野在旁煽风点火:“尽管让他继续做春秋大梦好了,反正今晚我们可能都要死在这里。”
许世昌毕竟是个画师,他察觉到江之野伤势惨烈的手指,不由皱紧了眉头,显得于心不忍。
江之野却一脸无所谓:“让我继续在三青斋当个玩物,还不如直接剥夺我画画的资格,这样活着倒也干净。你放心,我从来没有想过续画《妙染》,以后也不会。”
许世昌忙撇清关系:“是王雪萍故意害你的,这件事可与我无关,我本也不想让无痕的草稿落到洞主手里。”
沈吉借这话题询问:“果然是雪姐干的,但我实在看不明白,她当真是白无痕指腹为婚的妻子吗?这几年非要潜伏在三青斋吃苦,确实是为了查案?”
许世昌不聊白无痕的时候,倒上不怎么疯癫,尽管仍被绑着,却还是回答了问题;“他是无痕指腹为婚的妻子不假,这事我曾听无痕提起过。但两人只在幼年时见过面,彼此没什么交集、也没什么感情。”
“……”
这一刻沈吉当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如果不是白无痕或许世昌在说谎,他真觉得这副本是妄想症来开团建的,完全超出了理解范畴。
梦傀嘻嘻笑:“没准臭猫也是你幻想出来的!”
沈吉:“别捣乱!”
许世昌又道:“其实她没什么坏心,确实想搞清楚无痕之死,而且武功又高强,我已经与她讲过很多遍了,不管真凶是谁,把东极洞天的人杀光了准没错。”
听到这狠话,沈吉一时分不清白无痕和王雪萍谁更愚蠢可恶些,只能朝江之野无力地叹了口气。
之前没搞清楚问题所在,简直信心满满,现在他终于发现:想扭转这些玩家的想法,当真是没可能的任务。
不得不说梁参横是有些运势在的,虽然他今晚迎来了两名刺客,但却能在混乱中侥幸脱身,着实离谱。
只不过再醒来时,身边也只剩下那些唯命是从、不太中用的侍卫们了,就连吴佑都跑了个无影无踪。
尽管武功堪忧,但梁参横可是个老江湖。最近两天的局势让他瞧得很明白,这回不仅画《妙然》举步维艰,如果再不多加防备,恐怕就连性命都要不保。
他喝掉大夫熬来的提神药剂,缓了缓脑子,条理清楚地吩咐道:“立刻戒严,让所有画师和画童都待在屋里不准出门走动。调走岸边所有船只,彻底搜索醉梦林,无论是刺客还是吴佑,通通活捉回来!
侍卫们看看彼此,自然点头拱手地答应。
梁参横继续道:“立刻给东极洞天的三十六岛发放烟花信号,让各路高手前来三青斋汇合!”
见终于要出现救兵了,侍卫们这才生出些信心,就连答应的声音都响亮了许多。
一番“排兵布阵”之后,梁参横终于安心,又开始默默盘算起如何利用《妙染》延续东极洞天的富贵繁华。
他思来想去,觉得即便用赝品缝合上江之野昨日的画稿,也能让技艺精湛的画师描绘成不错的作品。
圣上虽见过真迹,但不过只是五年前的匆匆一瞥,多半是分辨不出来问题所在的。
到时候东极洞天的完整作品一出,江湖上关于另外半幅可恶内容的传言必要不攻自破!圣上一个开心,岂不是会再许富贵?若趁机讨个国师当当,便更是一人之下了,带着东极洞天走向巅峰了。
梁参横越想越开心,以至于得意的笑已不加掩饰地浮现在了面庞之上,他走到门前,正想传唤另外几名虽比不得江之野,但也可请来一用的画师,没想到话还没出口,空中竟然飞来一只冷箭,直直地射到了他的脖颈上。
震惊比痛感先一步到来,梁参横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事实。他努力瞪大眼睛,望向灯火通明的院落,可惜至死也没看到,伤害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伴随着洞主狼狈倒地,宣纹持刀飞身闯入院落,满脸不屑地丢下吴佑血淋淋的人头。
她毫无胆怯地踏过粱参横的尸体,把东极洞天的侍卫们吓得连连后退,同时大喊道:“对这岛上的人,全部格杀勿论!今晚必要荡平三青斋!”
响应她的是瞬间冲进院落的大批黑衣武士。
他们全蒙着半张脸,但瞧那浓眉大眼,并不像文弱的南梁国人,倒像是北地来的蛮夷。
没想到东极洞天还真惹上了异国的麻烦。
在场的侍卫眼见洞主已死,顿时失去了主心骨,只因死到临头,才必须不管不顾地挥剑反抗。
宣纹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喊得颇为正义凛然:“东极洞天炼药毒人,号称仙府,罪大恶极!天下不需要这等邪恶之地,更不需要那些腐化人心的鬼画!发现任何画作,全部烧毁,半张不留!”
好义正言辞的宣告,原本风花雪月的清雅地,终成了血流成河的炼狱场。
宣纹砍死数名侍卫,冲进屋内快速搜索过一番,忽而压低声音吩咐:“派一半人去竹林,遇见什么人,以及发现那幅画,全部完整地带到我面前来,听懂没?”
跟在她身边的刺客沉沉应声,眼神狡黠。
方才那些陌生的黑衣人无声地穿过竹林,闯入三青斋的时候,躲在暗处的沈吉便已瞧见了。
没多久,画室的方向便有火光腾起。
看到这种阵势,他更不敢轻易返回去,更怕许世昌发了疯病引来敌人,早就把他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江之野靠在旁边说:“东极洞天到底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我们很难知晓,但看起来是要赶尽杀绝的。”
沈吉认真地推理:“无外乎四种可能。一是嫉妒东极洞天的财富,想把画师掳走,收为己有,二是寻仇报复,打算血洗千向洞天,三是这里藏着他们需要的东西或人,四是憎恶粱参横的所作所为,打算捣毁此地伸张正义。”
江之野轻笑了下:“最后一种我不信。”
沈吉也笑,他察觉许世昌在默默盯着自己,故意问说:“如果真能逃出去,你想干什么呢?”
江之野垂眸:“戒掉五灵散,养好手伤,就算我不能换画,也可以教小孩子画画。世界上永远不缺会画画的人。他们只是不应该被困在这种地方。”
沈吉点头:“虽然我画的不怎么样,但我还是可以帮你的,在小镇上开个画馆是极好的。”
江之野:“离开太久了,几乎忘了外面是什么样子。”
沈吉眨眼:“我也记不得了,但肯定不是《妙染》画得那幅光景。这世界既不是天国,也不是地狱,画家还是该多画些人间的事,否则当真辜负了自己的使命。”
他们两个后面说的这些台词,完全是专门表演给许世昌的,而许志昌也的确安静地听着,没再多做挣扎。
正轻声相聊之时,竹林里又响起了新的动静。是个矫健的身影飞速穿过黑夜,只不过脚步显得趔趄。
好死不死,来者也看上了这处废屋,扭头便入。
沈吉躲避不及,只得硬着头皮喊道:“雪姐。”
那人正是拼命逃窜的王雪萍。她诧异地看清废屋内的三人,气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之野冷冷地瞥过眼神,又望向别处。
沈吉发现她肩膀上血流得恐怖,忙追问说:“发生了什么?是谁伤的你?”
尽管王雪萍陷害了江之野,却并不怎么讨厌沈吉,她显然是个完全活在个人想法里的人,眼神中毫无愧疚,平静答道:“护法院里有个小丫头是奸细,她刚行刺了梁参横,还带来一船同伙,正在三青斋烧杀抢掠。你们快跑吧,很多画师都被杀了,被抓到就是个死。”
话毕她便走到许世昌旁边,拽下他嘴里的布,严肃道:“世昌是无痕的朋友,我不准你们伤害他,抱歉了。”
还女人还真是坚持自己的行事逻辑……
沈吉无语抿嘴。
终于能开口的许世昌反倒开始替江之野说话:“他没有续画《妙染》的意思,全是梁参横逼的,冤枉人了。”
王雪萍反问:“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姓梁的都死了,再也没有谁能为无痕查清死因了。”
说着她竟然哽咽了起来。
沈吉完全想不明白,王雪萍为什么会如此看重一个素未谋面的丈夫,他甚至有些怀疑,那唯一的女玩家到底是颜灿,还是眼前的王雪萍?
江之野多半也产生了相同的困惑,试探道:“确实没意义了,但你可以带许世昌走,顺便把《妙染》也带走。我倒好奇,是离不开这座岛比较凄惨,还是你们离开了,却得一辈子为《妙染》活着比较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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