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野带回一股飒飒凉风,照旧怡然自若,他将旧胶卷塞进沈吉手中:“回家吧。”
沈吉忽想起什么:“等下,有个东西……”
他在包里翻出迷你望远镜递过去:“我想着没准能遇见就装着了,这是特意带回镇的礼物。”
江之野意外接过,饶有兴致地摆弄了两下。
沈吉补充:“给你弟的。”
江之野动作凝固。
沈吉讪讪微笑:“你的……应该是忘了买?”
江之野毫不客气地抬起只手来,沈吉不由后退半步,但对方只是按住他两边若隐若现的梨涡,非常不满地哼了声,这才转身离去。
月亮隐藏到了乌云背后,又是要下雨的天气。
赵荔荔站在客栈窗帘的缝隙前偷窥许久,她小声道:“是沈家小子,他在折腾什么?”
床边抽烟的男人似在走神,几秒后,他才掐灭香烟,擦拭起把日制手|枪。
赵荔荔走回来:“没关系吗?”
男人冷哼:“读过两页书,不知天高地厚。”
赵荔荔赶紧巧笑:“上次被大巫贤放了,还有什么办法除掉他呢?总觉得留着要坏事。”
男人嗤笑:“罢了,兴不起什么风浪。倒是江家那个很不老实,祭礼近在眼前,你明天去给他加点料。”
赵荔荔紧张:“江鹤随随便便就能掐死我。”
【主线任务:于江家散布药粉,陷害江鹤】
【答应】
【推脱】
电子音的出现,预示这是绕不过去的选择。
男人对这犹豫很不满,狠揪住她的长发:“不然要我去?”
赵荔荔吃痛,仿佛想起些什么而瑟瑟发抖。
她立刻服软:“好好,我去。”
男人瞬间松开手,冷笑地拍了拍她妩媚的脸庞。
赵荔荔又笑,眼底却满是恐惧。
男人把枪放到床头,一把将她拽进了被窝里。
虽然及时补救了一番,但纠纷无可避免,想到将要面临的威胁,沈吉这夜仍是难于入眠。
果不其然,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米粉店后院便涌进群凶神恶煞的黑袍信徒,而其中带头来兴师问罪的,竟然是大巫贤本人。
借着暗淡天光,沈吉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她已七十多岁高龄,满头鹤发,皱纹深刻,那面容并不慈祥,甚至透着高高在上的漠然。
而身后永远冷着脸的打手和信徒们则满脸刺青、目露凶光,更加气势汹汹。其中最可怖的,是个皮肤格外青白的男子,他左眼一动不动地泛着死鱼瞳似的光,多半正是养子夏柯。
沈妈妈慌张而茫然地阻拦着。
沈吉瞬间瞧见对方手里的相机,忙一瘸一拐地勇敢靠近:“大巫贤……”
大巫贤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这个臭小子竟敢偷跑进我家里?用这东西想干什么呢?”
沈妈妈不明所以,担心地望向儿子。
沈吉硬着头皮回答:“多年未见,去找阿离,我给他从城里带了礼物,想亲手交给他。”
大巫贤质问:“找他带相机干什么?”
沈吉更加紧张:“计划着合影留个纪念……但没想到他不方便……”
大巫贤半点反应都没有,依旧神色冰冷。
沈吉继续:“我当时琢磨着等等看,就迷迷糊糊地绕到了前院,直听见有人靠近,才想起自己是偷溜进去的,怕被发现挨骂……”
守在大巫贤身边的夏柯似是忍无可忍。
他厉声发问:“不方便?怎么个不方便法?”
「检测到NPC合规行为分支」
「一,申辩清白,请求原谅」
「二,揭露秘密,转移矛盾」
这选项让沈吉顿时冒出冷汗:道出骆郑的事情,的确可以转移注意力,但这无疑是得罪了两个关键人物……纠结过后,他只能选择低头闭嘴。
“有你说话的份?”大巫贤明显不愿当众提起骆离,不耐烦地骂了句,而后眯起眼睛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的吗?我还没有老糊涂!”
沈吉抿住嘴唇。
大巫贤用拐杖指向他:“榕骨镇的一切都不能对教派以外的人泄露,你不会是起了异心吧?”
沈吉赶快保证:“绝对没有,我没有拍不该拍的画面!您不信,检查胶卷便是!”
大巫贤把相机递给夏柯。
夏柯扣了两下,却不得要领。
沈吉颤颤巍巍地伸出手。
夏柯态度很差,用力把相机丢了过去。
沈吉慌乱接住,发着抖把胶卷全拉出来,他趁机说出早就酝酿好的说辞:“大巫贤明鉴,规矩我都懂的,就算是为了我妈妈,我也不会乱做事,我保证再也不偷去您家了,如果阿离没空见我,我也绝不再骚扰他——这是我从城里给阿离买的,麻烦您转交,他写字真好看……这个,可以练字……”
大巫贤先是仔细查过只有些城里风景照的胶卷,而后才接过钢笔盒子,仍旧面色难看:“祭礼结束之前,不准离开榕骨镇。”
这话让沈妈妈彻底慌了,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开始苦苦哀求:“大巫贤,阿吉他要去念书啊!有什么事我来代替他,哪怕是做引路使——”
这话引得大巫贤顿时恼怒,她拿起手里的拐杖狠狠地打到沈妈妈头上!
那大力直接让她狼狈地摔倒在地,鲜血渗出。
大巫贤骂道:“荒唐,大黑天若是选中他,那便是命定之事,岂是别人能够代替的?”
沈妈妈不敢言语,伏地不起。
大巫贤眼神越发冰冷:“看来你们现在心思都变肮脏了,现在是想背叛神明吗?”
沈妈妈赶紧保证:“绝对不敢!”
大巫贤怪笑:“叛徒的下场,希望你没有忘记!”
眼见母亲吃了亏,沈吉不由自主地主动搀扶,但沈妈妈怕儿子继续乱讲话,立即用力捂住了他的嘴巴,哭着哀求:“不会忘,绝对不会。”
幸而大巫贤没再发作,而是冷下目光,她沉默地打量了他们母子几眼,之后什么都没说,便拿着相机头也不回地带着信徒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小店。
米粉店终于恢复安静,转瞬一个重重的耳光便落在沈吉脸上!把他抽得脑袋嗡嗡作响。
沈妈妈的眼圈已经红了,咬着牙怒骂道:“你以为大巫贤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跟你计较,是她对你宽容吗,你根本什么都——”
沈吉捂住肿痛的脸,忽道:“当然不是,肯定是看在娘的面子上。”
沈妈妈愣住。
沈吉趁机追问:“所以,你究竟帮她做了什么事,才得大巫贤如此厚爱?”
沈妈妈并不想面对儿子的质问。
她狼狈起身:“真不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此时前堂已有前来买主食的客人在呼唤,她擦擦手,又道:“相机没了正好,别乱跑了,晚些时候拎点东西看看小郑去。”
沈吉目送她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
随着太阳缓升,清晨的薄雾逐渐消散。
暂无处可去的沈吉正在桌前盘算要不要继续给郑容搞破坏,窗户忽被轻声敲了敲。
正在打盹的白猫顿时凶巴巴地支棱起来,沈吉忙把它抱在怀里,开窗询问:“怎么啦?”
齐欣然这人多半是有点本事的,他竟然能不声不响地绕到院子里来,听到询问,便笑:“不是说好要带我参观的吗?
安静了许久的梦傀触发了自动播报。
“触发NPC主线:查清齐欣然的秘密!”
“限时24小时!”
虽然时间给得长了些,但这绝对是与难度挂钩的。
沈吉本打算替江之野去拜访郑家,看来此计划只能暂时搁浅了。
他努力露出乖巧笑意:“所以,你想去哪里呢?”
齐欣然摸住画夹,亦是笑意盎然:“过阴滩。”
第10章 榕骨镇
晨光照不进华美的神堂内,冰冷的空气几乎凝固,骆离跪在漆金神龛面前,硬挺着脊骨。但那俊美的脸庞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慌。
大巫贤满脸怒气地站在旁边,语气痛心疾首:“你上次已经答应过我,跟那个姓郑的小子断了,为什么阴奉阳违?这次又被沈吉撞破,风言风语更压不住了,到时候你还想顺利继承巫贤的身份吗?”
骆离还真像娇生惯养大的,语气中的不服浑然天成,他侧头:“我虽然不能结婚,但是可以有伴侣。”
巫贤怒道:“那是为了传宗接代,不是苟且!”
骆离沉默不语。
大巫贤眯起眼睛:“你不会不清楚,我们骆家若是出了差池,你我都要万劫不复吧?”
骆离的眼神飘忽不定,显然没法反驳,毕竟角色宿命摆在眼前,继承巫贤之位便是大获全胜的结局,确实不存在其它说辞。
大巫贤又质问:“你有没有讲过什么不该讲的话?”
骆离本能地心虚低头,随即听到了机械提示。
【支线任务:应对奶奶的质疑——】
【承认嘴漏】
【撒谎敷衍】
大巫贤起疑:“现在承认,好过我之后发现。”
骆离非常矛盾。
大巫贤威胁:“不然我不会对姓郑的手下留情。”
想到必须保住郑磊这个与自己羁绊极深的角色,骆离这才承认:“我……答应他想想办法,不让他和郑容被选成引路使。”
话音落下,大巫贤的拐杖随之而来!结实的木棍狠狠地砸在孙子的背上,力道凶猛,看来真是气得不轻。
她咬牙切齿地骂道:“愚蠢,可笑至极!这话意味着什么你不明白?你以为我们是靠什么当上巫贤的?如果连别人的信任都失去,就……”
“大家早就不信任我们了!”
骆离再度直起脊背,忍无可忍地打断奶奶的话。
这反应惹得巫贤怒目圆睁。
骆离大声道:“都什么年代了?皇帝都死了!您再怎么挣扎,也没办法一直控制大家!”
那倔强的神情和大巫贤年轻时如出一辙,但遍布的刺青,却掩不住满脸的憎恶。
孙子的叛逆自然换来更多的拐杖暴击。
最终,大巫贤累得气喘吁吁,在旁支着身子骂道:“我看是你自己的信念先没了!今天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在神堂思过,天亮之前不准离开!”
骆离见她要走,才意识到自己选错了支线,他生怕郑磊那角色暴毙,慌张拉住奶奶的衣摆。
大巫贤不耐烦地挣脱。
骆离恳求:“要我怎么样都好,但放过郑磊吧,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也没有打听过我们的秘密!”
提到那个名字,大巫贤恨铁不成钢,她用拐杖怼开孙子,自然半句话都没答应,只把钢笔盒砸在他身上,然后就拧巴着眉头大步走出神堂。
骆离愣愣地捡起盒子,打开来瞧向里面的礼品卡。
“阿离,要好好练字,天天开心! 阿吉”
贺卡上的笔迹已经有些陌生了,但语气依旧熟悉,骆离平静下表情:“阴魂不散的白痴……”
沈吉当然已猜出,大巫贤本就知晓孙子的情|事,但却怎么也不会想到,骆离能因此而遭受毒打。
毕竟他正忙于应付齐欣然这个神秘角色,当真分不出神来顾及其它。
这回被要求参观的地方非常微妙:榕骨镇的确流行树葬,也有少量人会被活体沉湖。那些人自是引路使,沉湖地便是过阴滩。
沈吉很清楚,镇上的耳目都在盯着自己,一旦涉足这种敏感区域,就彻底不能回头了。
但思及在这副本里的目的并不是活下去,保守也未必是最好的答案,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冒险,答应道:“好啊,不过那里是大黑天的禁地,我们是没资格靠近的,只能远远地瞧一瞧。”
话毕又偷溜出房带路,嘱咐说:“低调点。”
齐欣然跟随的同时趁机问:“你是学什么的?”
沈吉痛快回答:“长江医科大学,我准备去参军,以后当一名军医,把那些欺负我们的列强都赶出去!”
梦傀:“挺能编啊,这两天异常指数都没上升,看来有了我帮忙,你没准还真行。”
沈吉:“……”
这种单纯热血的想法,的确是角色的原始设定,齐欣然微露遗憾地叹了口气:“大好前途。”
事实上,面对镇外的角色,交谈相对会轻松很多,沈吉试探:“那你呢?现在年轻人都在朝大城市和前线涌,反其道而行之的很少见,而且大江南北美丽的古镇很多,我们这里……就只剩下穷了。”
齐欣然没有回答,他英俊的脸半露在阳光下,半掩在高墙投下的阴影中,显得讳莫如深。
不知何时,家里的白猫又跟了上来,它喵喵叫着就往沈吉怀里跳。
沈吉揉揉猫咪的小脑袋:“这次可别乱跑啦。”
脱臼过的膝关节虽有好转,但走多了路还是很痛,沈吉在梦傀的指点下,成功带路到过阴滩附近。
他趔趄地坐到石头上:“就是那边了,等到祭选引路使的时候,这附近就会挤满人的,非常热闹。”
齐欣然停步远望,但见一片铺满了黑石的浅滩,薄雾弥漫,浅滩被诡色彩旗包围,再远便是深浅莫测的墨绿河水,那河一直蜿蜒到镇中,算是哺育百姓的母亲河。
今日的过阴滩的确荒芜,只有零星几个黑袍信徒在折腾些祭礼用品。
他忽又发问:“被选出的人,真的会被……”
沈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抱歉,我走的时候还很小,现在连些片段都想不起来了。”
齐欣然颔首,转移了话题:“天没亮的时候,大巫贤就带人去你家了,没事吧?”
沈吉隐瞒了任务相关,只把丢相机的事简单一说。
齐欣然说:“其实你被抬回来时,我看到了。”
沈吉抬眸:“是谁抬我进来的?”
“镇长刘胜的手下。”齐欣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似的,直接说,“郑磊早回来好几个小时了,之后他还陪你娘给你去义庄送过饭,也是吓得不轻。”
这消息倒是很意外。
沈吉微怔:“可我醒了之后,他却没来过。”
“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呗。”
齐欣然笑着展开画夹子,开始用炭笔涂抹速写。
沈吉本以为画画采风只是说辞,没想这人还真有两下子,寥寥数下,便将过阴滩的山水腾挪到了纸上。
沈吉不想浪费机会:“你来榕骨镇的目的是什么?”
他怕对方不愿坦诚,又粉饰成为之着想的态度:“无论如何,请在祭礼前离开,毕竟所有麻烦都和你这名外乡人毫无关系。”
齐欣然停笔:“你本也可以远离麻烦的。”
沈吉没有一味追问:“去参军以前,我想改变这里的一切,不然我娘他们水深火热的,我走的不安心。”
齐欣然看向少年清澈的眼睛:“其实我……”
“阿吉——”
沈妈妈的声音忽响在不远处。
沈吉忙扶着腿站了起来。
齐欣然掏几枚铜元:“我晚些时候再找你。”
时机已逝,沈吉只好收钱离开:“注意安全。”
「观察者数量:65433」
「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也有英雄前仆后继的,却还是朝着毁灭的方向一往无前……」
「真走在毁灭的路上,早就被同化成功了。」
“少跟客栈的人来往,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妈妈拽着儿子回家的路上,这般警告道。
沈吉眨眼:“娘,为什么这么说?”
“娘不会把你扯进火坑的,别再打听镇上的事了。”沈妈妈把钱袋递给他,“不能听大巫贤的,你必须尽快离开,一会儿就去找小郑,听见没?”
沈吉迟疑:“可郑磊也不敢忤逆镇上啊,这是要贿赂?”
沈妈妈苦笑:“傻孩子,去江家买点野味,给小郑拎过去。他还算古道热肠,而且这些年娘没少帮衬他,昨天就答应我帮你了,毕竟你比他妹妹也大不了多少。”
探索齐欣然的主线已经被打断了,加之的确需要去郑家帮江之野办事,何乐而不为?
沈吉盘算过后,便假装听话地答应起来。
今日的江家多半没什么收获,橘子树的尽头的小路上空无一人。沈吉抱着白猫在木屋院外探头探脑了几分钟,没想未遇江鹤,却撞见了老板娘从里面走出来。
梦傀扫描过后快速播报。
“玩家赵荔荔同化指数上升为45%”
她在忙些什么?怎么同化指数上升得这么快?
沈吉愣住。
赵荔荔多半真的适应了角色的身体与灵魂,那扭腰走路的姿势,已不像个现代女性了。她原本神色轻松的脸对上沈吉后,立即恢复冷漠,甚至连招呼都没打,只瞪了他一眼,便款款离去。
沈吉泛起忧虑:“我是不是得想办法阻止她?”
梦傀哼唧:“阻止玩家是很难的,你分身乏术,最好选择成功率更高的对象。”
沈吉咨询:“依你所见,谁的成功率更高?”
梦傀毫不犹豫:“想和你搞对象的那个。”
沈吉蹙眉的刹那,便被白猫用圆脸蹭了蹭肩膀。他对视上它清透无邪的金色瞳孔,不由露出笑意。
“可以攻略小动物就好了,比人类可爱多啦。”
「观察者数量:65502」
「真知灼见。」
「阿吉,我的三号宇宙嘴替。」
「稍微替令使问一句:大动物可不可以?」
走进大门后,沈吉才发现江家空空荡荡,一直寻到后院,都没见到人影。
所以,方才赵荔荔独自在这里搞什么鬼?
梦傀的建议不无道理,自己与赵荔荔很难沟通,妄图挽救只会浪费时间。但这女人多半没安好心,总不能任她得逞吧?
这般想着,沈吉便屋里屋外地寻找了番,不料还真被他发现端倪:在些不起眼的墙角,撒着些细细的粉末。捻起一闻,竟何家中骨灰罐里的味道极为相似!
难道母亲和赵荔荔有所勾结?
这药粉到底……
正思考时,沈吉身后传来江鹤不友善的呼呵。
“喂,你干什么呢?”
他考虑过彼此立场后,立即道出了前因后果。
江鹤皱眉:“可恶的妖妇……我也没见过这药,肯定不是好东西,等下清洗一番。”
沈吉:“你为何这样称呼她?”
江鹤口无遮拦:“哼,她可是大巫贤的头号信徒,巴结得紧呢!”
而后这家伙便拎过只五花大绑的山鸡:“你妈给你改善生活?”
沈吉试探:“给郑磊,你知道的,他有马队。”
江鹤立刻会意:“哼,你早就不该回来。我这还有罐从山里采来的蜂蜜,也一并拿走。”
果然是个嘴硬心软的青年,但是他丝毫没有想离镇的意思啊……
见沈吉走神,江鹤不耐烦地下逐客令:“忙你自己的事去吧,不用给我钱,我哥要骂我的。”
思遍古镇的住户,根本找不到半个幸福的人,郑磊有货郎这样的工作,足够值得羡慕了吧?然而他的日子也还是苦如黄莲。
郑家父母本就是负责为榕骨镇运输物资的信徒,许多年前赶上泥石流死在了外面。
郑磊和他妹妹两个孩子,算是吃着百家饭长大。如今大巫贤让他继承父母的衣钵,继续为大黑天做事,似是极其少有的“善心”了。但伴君如伴虎,他跟掌权者讨饭吃,多半还是深陷泥沼。
沈吉心内诸事烦忧,带着礼物溜达到郑家门口,正酝酿情绪时,却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郑容激动的少女音格外尖锐。
“你为什么总是要替我做决定?你只是我哥,又不能替我活!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多读一点书好吗?”
……好经典的零零后叛逆发言。
郑磊愤怒地回答说:“我替你做决定还不是为了你好?难道你想一辈子待在这里?”
郑容态度不羁:“一辈子有什么不好?”
而后她又冷哼道:“要看是怎么待了。”
话毕,里边便传来杯碗破碎的声音。
……看来这对兄妹的关系不怎么和谐啊。
且听郑磊言外之意,似是对榕骨镇不满。而郑容之前采尸的行为亦立场不明。现在闯进去,只能是雪上加霜的修罗场。
沈吉别无它法,只得先到附近躲了一刻钟,待到院内恢复安静,方才重新鼓起勇气敲门。
木门吱呀呀地响过,郑磊的脸从门缝谨慎地露出来。上次没看太清,现在一瞧,果然是剑眉星目的英俊长相。
他对沈吉的出现流露出极为复杂的眼神,有不解,有同情,也有……不舍?总而言之,并非敌意。
半晌,郑磊沉默地让开了路。
沈吉赶紧把野味摆到院中的石桌上,回身浅笑说:“好久不见,那个……”
不料郑磊并没有听他多言的意思,只问:“所以你打算哪天走?”
沈吉愣住。
郑磊又道:“不是想去县城搭火车回学校吗?”
原来是这么好商量的吗?沈吉没想到他如此念旧情,感动之余又多了分尊敬:“可以进屋聊聊吗,我还有别的事情。”
郑磊些许犹豫,终于点头,他先朝屋内狠骂了句:“臭丫头,你给我老实待着,哪也别去!”
紧接着,才拽上瘦弱的沈吉进了柴房。
这里虽不算顶私密的空间,但多少安全些。郑磊小心地守着房门,投来打量的眼神:“你可真有本事,你到底是怎么回的榕骨镇?”
沈吉的满腔疑问全被堵在喉口:“啊……?”
进副本这两日,脑补了数种归乡受伤的可能,但这疑问还是令人难以置信。
郑磊拧紧眉头陷入回忆:“当时你为了回榕骨镇,应该是在大尧县徘徊过许多天了,逢人便问,颇为显眼。”
沈吉尽力搭上剧情:“没办法,山路这么崎岖,野狼成群,没有货郎带路我走不回来。”
郑磊叹气:“其实你也不知道货郎就是我吧?重逢时还很高兴,但我怎么可能把你往火坑里带?”
他反问后,便颓然靠墙:“所以我才痛骂了你一顿,把你留在了县里,谁知道……隔天我刚到镇上没几个时辰,你就被抬进来了……”
真相竟是如此吗?还是说这个童年玩伴在撒谎?沈吉摸不清状况。不过,自己倒是颇为信任江之野那个玩家。想到对方既然愿意把弟弟托付给郑磊,就说明郑磊这角色仍有可取之处。
这般考虑后,他软下声音:“撞到脑袋后那些事我也记不清了,我找你是有一事相求。”
郑磊抬头。
沈吉压低声音:“有没有可能……走的时候,悄悄带上江鹤?”
这要求让郑磊十分意外,他顿时面露难色。
沈吉赶紧打感情牌:“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他现在无依无靠——”
郑磊表态:“你若离镇,或许你娘能给你摆平,但是江鹤偷跑,被抓住了肯定活不成。”
他这般说着,忍不住朝外看了一眼,又道:“而且那小子一心想给爹娘和阿野报仇,是不可能愿意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