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 by楚天江阔

作者:楚天江阔  录入:04-12

指望不上乔峰至少还有铃兰,而且铃兰来做这件事也更加合适。
他不敢有丝毫耽误,立即叫铃兰上前来给蔺文冶把脉,直到从铃兰那里确认——蔺文冶应该是这段时间做噩梦了,以至于沉睡也消耗了极大的体力,而这会儿只是单纯的睡着了,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年听雨还要处理堆积起来的奏折,所以他没有办法一直守着蔺文冶,只能叫铃兰和小九守在这里。
最后帮蔺文冶蹭了蹭眼尾上余留的泪珠,年听雨就起身离开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蔺阡忍,深深的看了一眼蔺文冶,选择跟上了年听雨。
一踏进专门处理奏折的屋子,年听雨就转身抱住了蔺阡忍。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无坚不摧的人,可以平静的面对任何一件事,哪怕生死也一样。
可看着蔺文冶迟迟不睁眼的模样,年听雨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的强大,甚至脆弱的不堪一击。
而当年听雨听见蔺文冶说出“父君,阿冶想你了”这几个字以后,他的心理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那一刻,年听雨深深的意识到——他早已和这个放在身边养了几年的孩子产生了不可磨灭的羁绊。
蔺文冶需要他的庇护,而他同样也无法再轻易将其从生命中割舍。
当然,更加令年听雨情绪失衡的是,在某一个瞬间,他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出蔺阡忍当年出事后无声无息的模样,整颗心当即不受控的抽疼了起来。
而当年听雨发现蔺阡忍跟着他一起踏进了这间堆满了奏折的屋子以后,他的情绪像冲破了闸门的洪水,倾泻而出。
他转了身,紧紧的抱住了身后的人。
看着怀中这个近乎于扑进来抱住他的人,蔺阡忍的眼底萦绕着浓烈的心疼以及自愧不如。
这三日年听雨是如何照顾蔺文冶的,他尽收眼底。
年听雨亲自给蔺文冶洗脸擦身,亲自给蔺文冶沾水润唇,还时常坐在床边看着蔺文冶发呆,听不见旁人叫他,看起来就像失了魂一般。
而年听雨将蔺文冶看的这么重要,是蔺阡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
毕竟他这个和蔺文冶血脉相连的人,都做不到事事亲力亲为,更遑论年听雨这个和蔺文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人呢。
可年听雨就是做到了,他成为了蔺文冶身后最坚.挺的靠山,也成为了蔺文冶最信任的人,从今往后怕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年听雨在蔺文冶心中的位置。
虽然有些吃味年听雨对蔺文冶的好,但从某些角度来看,蔺阡忍更多的还是感激。
如果不是年听雨心思细腻、发现了蔺文冶被奶娘虐待,后来又尽心尽力的教养蔺文冶,他怕是要失信于那个当年将蔺文冶托孤于他的人。
情绪同样在蔺阡忍的胸膛翻腾,发觉年听雨抬起头、望向他那一个瞬间,他就俯身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个吻,它第一次拥有了柔情的意味,而且年听雨也比以往更加的主动。
过去的每一次,都是他想尽办法去撬开年听雨的唇齿,哪怕最开始是年听雨率先示的弱,也避免不了这个结果。
但这一次反过来了,年听雨不仅主动松动了防线,甚至将自己完全送了上来,整个人带着不管不顾的意味勾住了他的舌尖,与他纠缠不休。
蔺阡忍从来不知道年听雨在方面竟然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直接给他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独属于帝王的那份傲然,不允许蔺阡忍在这种事上落了下风,不过瞬息他就回了神,开始同年听雨争夺主动权。
太强势了……
蔺阡忍实在太强势了。
那眨眼间扭转过来气势叫年听雨有些难以招架,他的气息一下就乱了起来,浑身上下每一寸骨骼都在蔺阡忍的强势下卸了力。
但年听雨不想分开,不想喊停,只想更加真切的感受眼前这个人的温度,确认他真的回来了,不是他等了三年后幻想出来的一团泡影。
微微分离之际,两人鼻尖相抵,呼出来气息交缠在一起。
还没完全平缓下来,蔺阡忍忽然在急促喘.息中,听见年听雨用那温润的嗓音说了四个字。
“给我,骁肆。”
理智的崩塌往往只需要一瞬间。
本想放过年听雨的蔺蔺阡忍,一用力就将人抱了起来,走向那堆满了奏折的公案。
蔺阡忍近乎于粗暴的将上面的东西扫了下去,却轻柔的将年听雨放在了上面。
年听雨用尽自己所剩无几的力量,搂紧了蔺阡忍脖颈,他将人拉到了眼前,再一次主动将自己送了出去。
他放弃了所谓的抵抗,任由情愫在心间疯狂滋生,也任由欲.望将其灼烧的体无完肤。

第062章
起先是谁把奏折扫到地上的, 最后也是谁弯腰把奏折捡起来的,甚至连处理奏折的人也变成了蔺阡忍。
至于年听雨......
他沐浴过后端着一碗甜羹,舒舒服服的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 悠闲的看着蔺阡忍在那里闷头处理奏折,时不时还会拿起一本批阅完的奏折看上几眼, 发表几句反对的意见。
这架势怎么看都不像陪着蔺阡忍一起处理奏折的贴心人, 活像个监工。
奏折本来就多,再加上年听雨在旁边倒了不少乱, 蔺阡忍一直处理到夜深人静之际, 才将手中的笔放下。
他偏头看了一眼年听雨,发现那人早就趴在折子堆里睡着了。
蔺阡忍看的一阵牙根发痒,只想把这没心肝的人作弄醒, 但最终还是没舍得下手,反而长叹一口气将人抱回了寝宫。
主殿的寝宫被蔺文冶霸占了,所以蔺阡忍将年听雨带去了偏殿的寝宫。
将人平躺着放到床上以后, 蔺阡忍才发现年听雨的怀里竟然抱着一本奏折。
他试图将奏折抽出来, 年听雨却在这时睁开了双眼。
盯着帐顶发了一瞬的呆, 年听雨才看向蔺阡忍,用半梦半醒的声音问:“奏折都处理完了?”
“处理完了。”蔺阡忍应完坐在了床边,问:“怎么还带回来一本, 里面写了什么内容叫你这么宝贝?”
年听雨没说话, 只是将奏折递给蔺阡忍,叫他自己看。
一打开奏折,蔺阡忍就陷入了沉默。
这本奏折是张守正在今日呈上来的, 里面的内容是为苏海成求情的!
奏折上的意思大致如下。
由于目前并没有找到苏海成毒害蔺文冶的实质性证据, 张守正便觉得苏海成极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的。
而苏海成当时虽然辱骂了华荣昭,却也是情急所致, 所以他希望年听雨可以三思,念及苏海成为大乾安定做出的贡献,对苏海成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这样一分奏折怪不得年听雨要把它带回来,他当时处理的时候脸上也没有什么好颜色。
不过张守正递交这样一份奏折也情有可原,那一晚太过于混乱,所有的证据都表明年听雨是那个下毒之人,所以苏海成在年战西之后站出来搬弄是非,倒显得合情合理了。
那么从张守正的角度出发看待这件事,苏海成确实罪不至死,甚至觉得他对大乾是一片赤诚之心,若非华荣昭以身份压人、言语之间又带着咄咄逼人的意味,苏海成和至于失了理智破口大骂。
甚至在不少人看来,苏海成当时那般激动可能是寒了心——想他兢兢业业为大乾付出这么多,在证据确凿的时候站出来欲带走“罪魁祸首”,最终却还要背负乱臣贼子的罪名。
而一向铁面无私的张守正,在年听雨一回来就呈上这样一份奏折,想必他心里也有了几分这个念头。
念头起归起,蔺阡忍却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他十分清楚苏海成当时破口大骂并不是因为寒心,而是计划落空后的恼怒以及即将下狱的不甘。
所以说,苏海成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他只能死,也必须死。
虽说蔺阡忍心中敲定了主意,但他还是想听听年听雨的想法。
“这件事你怎么看?”蔺阡忍问。
年听雨坐起来,拿过蔺阡忍手中的折子,放在了油灯的火苗上。
火苗虽小,但威力却不小,眨眼间便吞噬了折子。
在火即将烧到手指那一刻,年听雨轻轻一松,折子便掉在了地上。
看着那跳跃的火苗,年听雨打了个哈欠,吹灭了油灯。
在无尽的黑暗中,蔺阡忍终于听见了年听雨的声音。
“这本折子我从未看见过。”年听雨重新躺了下去,睁眼望着帐顶,不轻不重的说:“很多人都说我精于算计与攻心,行事更是心狠手辣不像良善之辈。那么恭喜他们——说对了,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还格外讨厌那些不知死活非要往我这刀口上撞的人。他苏海成今日既然动了我护着的人,那我必要他为此付出代价。”
蔺阡忍无法想像年听雨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用这般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骇人心魄的话。
不过,蔺阡忍并不觉得可怖,甚至有些心疼。
他退去碍事的外衣也躺在下去,将人捞进怀里以后,他问:“你想要苏海成付出什么代价?”
“我一手带到这么大的人差点就......”年听雨哽咽了起来,后面的话完全说不出来了,他下意识抓紧蔺阡忍胸前的衣襟,缓了好一会儿才闷着声音道:“苏海成不死我难解心头之恨,所以这件事,我要他苏海成用命来尝!”
年听雨的心也是肉长的,他自然也有七情六欲,只是藏的比任何人都深罢了。
感受到怀中的人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胸前的衣襟也湿了一大片,蔺阡忍轻轻拍了拍他略显单薄的背脊,安慰道。
“你只管大胆的去做,凡事都有我给你垫着。”
宫外,济善堂。
收拾好行囊准备动身回江南的乔峰焦急的在厅堂踱步。
进来提醒好几遍的徒弟再一次道:“师傅,车夫催了,咱们动身吧,。君上既然回来了,表小姐怕是不会来了。”
“闭嘴!”乔峰呵斥道:“莺莺不是那种不守信的孩子,你去再给那车夫点银子,叫他再等等。”
徒弟叹了一口气,退出了厅堂,才踏出门准备叫车夫在等等,他就看见夜幕下走出来一个人。
乔莺莺摘了宽大的帽子,问:“舅舅在哪?”
徒弟没料到乔莺莺竟然来了,他往堂里指了一下:“师傅一直在厅堂等您。”
“多谢。”
乔莺莺道完谢,就轻车熟路的走进了后院的厅堂。
一看见她,乔峰就抓住了她的手腕:“舅舅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走,快跟舅舅走,这盛京城早晚得出事,万万不能再呆了。”
乔莺莺站着没动,她将乔峰的手扒开了:“对不起舅舅,我没办法跟您一起回江南了,劳烦舅舅帮我给外公带一句‘孙女不孝’”。
其实,这个答案乔峰早就意料到了,只是不从乔莺莺口中听到,他就是不愿意死心。
“是因为年听雨吗?”乔峰问:“是因为他回来了,你才不愿意走的吗?”
沉默良久,乔莺莺点了一下头:“是。”
乔峰的呼吸有些乱了,整个人也有些失态的说:“我就想不明白了,他们既然要杀年听雨那就让他们杀,你为什么拼死拼活的非要护着他啊!甚至连蔺阡忍也要护着!大乾改朝换代便改朝换代,和我们乔家又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你和你母亲都前仆后继的往这火坑里跳啊!”
面对乔峰的质问乔莺莺无话可说,只能不断重复“对不起”这三个字。
“别跟我说对不起。”
因为乔莺莺的母亲死在乔峰怀里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哥哥对不起,妹妹叫你失望了”,所以乔峰自那以后最讨厌别人面前在他说这三个字。
乔峰再一次抓住乔莺莺的手腕,拉着她向外走:“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今日你必须跟我回江南,我不许你在插手这里的烂事。”
“舅舅!”乔莺莺抓住门:“我不能跟你回去!不能!”
“除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其它不能!”乔峰强硬道:“你今日想回也得回,不想回也得回,我断不会看着你在这么胡闹了!”
乔莺莺不愿对乔峰出手,只能死死地抓着门框。
可她发现生起气来的舅舅也格外的恐怖,竟然就这么生生将她拽了出去,然后又将她往马车里塞。
眼看着就要被塞进去了,乔莺莺拼死扒着马车,大声道:“舅舅!我必须留下了护着年听雨!这是我欠他的!”
“放屁!”乔峰道:“我乔家世代行医,和他年家没有任何瓜葛,你又谈何欠与不欠!”
“舅舅,我没有骗你!”乔莺莺终究还是将这句话说出来:“年战北当年在战场上被万箭穿心而死并非意外,而是我母亲在他的汤药中动了手脚!所以我母亲欠了年听雨一条命,我死也得护着他,替母亲还了这份债!”

乔莺莺的话于乔峰而言, 无异于平地惊雷。
他问:“你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乔莺莺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
乔峰陷入了沉默。
他完全不愿意相信乔绾淑能做出这种事, 可转念一想乔绾淑离家三年后归来的样子,又只能相信。
且不说, 年战北为何偏偏在她离家行医那段时间出了事。
光她那三年去哪里行医、其中又经历什么至今都无人知晓。
只知她回来以后不仅和野男人私相授受生了孩子, 整个人的状态也变的沉默寡言起来,就连行事风格也越发的果决, 甚至大胆的提出了广收门生, 让济善堂开遍大乾的想法。
虽然这件事的初衷是好的,但结合乔莺莺说的话,乔峰的心情不免沉重了起来, 十分怀疑乔绾淑这样做的目的。
“莺莺,你实话告诉舅舅,你母亲提议广开济善堂是不是为了保护年听雨?”乔峰问。
见乔峰的态度开始松动, 乔莺莺趁机跳下马车。
“母亲当年提议广开济善堂, 确实是为了保护年听雨。”乔莺莺道:“母亲怕年听雨有朝一日离开军营后, 在某一处受伤无人医治,所以她提出了这个建议。等各处济善堂建好,她便把年听雨的画像传给各处堂主, 叫他们仔细注意年听雨的动向, 不得有任何的疏忽,也不得将这件事外传半个字。”
由于济善堂是乔绾淑提议的,所以老爷子——也就是乔莺莺的外公, 便将组建的事项全权交给了乔绾淑, 哪怕是人员的调动也给了她。
因此乔绾淑安排起这件事并不难。
至于保密的事也不难,有乔莺莺这么个被苏海成那野男人当刺客养大的孩子, 谁又敢胡说八道呢。
只是——
乔峰道:“为什么我没有收到画像?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些事?”
“因为盛京城有我,自然不需要舅舅您知道,只是后来出了一点小意外,还是将您卷进来。”乔莺莺道:“对此母亲一直感觉很抱歉,临死前最后念着的人也是舅舅您,还嘱咐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可以让您知道这些事。”
“万不得已的时候?”乔峰轻嗤一声:“是指我要强行将你带回江南,不许你插手这趟浑水吗?”
“我......”
乔莺莺被质问的有些哑口无言,但以她舅舅的性子来看,这的确是她留下了的唯一办法了。
哪怕她今日将乔峰打晕,未来乔峰也一定会继续想办法带她走的,所以她只能一下就绝了乔峰的念头。
看着乔莺莺不知所措的神色,乔峰终是崩溃了,站在那里又哭又笑了起来。
“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她凭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她凭什么啊!”
无论是组建济善堂的目的,还是乔莺莺的生父是谁,乔峰都是这几年才发现的。
当年,要不是苏海成找上门来,叫他按照长眠的药方配毒,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乔莺莺的生父是谁。
而这遭要不是他执意要将乔莺莺带回江南,更加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妹妹竟然就是那个害死年战北、差点让大乾覆灭的祸端!
看见自己的舅舅变成这副模样,乔莺莺于心不忍。
但乔莺莺也能理解乔绾淑为什么这样做,她走到乔峰面前,哽咽着声音道:“母亲这么做......大概是不想让您失望吧,毕竟舅舅您是她生命里最为重要的人之一。”
寂静无边的夜里,乔峰放声哭了出来,哪怕见势不对、怕惹祸上身、立即躲远的车夫等人都听见了
而当他们听见乔峰的哭声以后,又不约而同的躲得更远了。
但乔峰的哭声实在是太大了,隐隐约约的总是能听见,一直到上朝的晨鼓声响起才停下来。
那鼓声又沉又闷,一下又一下敲在了乔峰的心里,同时也敲在了年听雨的心里。
看着走进来文武百官,年听雨很难不想起昨日那封奏折,心情更是止不住的不悦。
一向秉公做事的张守正都有了这个念头,其他人又怎会令人安生呢。
果不其然,正如年听雨所料,各部官员说完近来做了什么以后,便一个接着一个的站了出来,不约而同的为苏海成求情。
苏海成虽然是华荣昭下令关起来的,但华荣昭到底是久居深宫不出之人,所以这件事的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年听雨手中。
很快,堂下便跪了一片,最后就连一向不喜在朝堂上说话的太傅也站了出来。
戚巡虽以年近七旬,但背脊依旧挺的很直,声音也如洪钟一般响亮。
“君上,苏将军这半生为大乾赴汤蹈火,算得上功大于过。自打他接手长缨骑以后,便一直兢兢业业的守护着我大乾的山河,又怎能生有二心。”
“再者,您的父亲不敌夷狄蛮人战死沙场以后,也是苏将军带领长缨骑,在边关浴血奋战的七天七夜才守住了我大乾的山河。
“后来,苏将军更是用自己的战功替年家挡了太上皇的怒火,如此一来苏将军于年家于您都是有恩的。于情于理,苏将军都罪不至死,还请君上网开一面,饶苏将军一命。”
戚巡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听在年听雨的耳朵里都叫他止不住的犯恶心,哪怕从精神上来说他和年战北没有任何的关系。
年听雨甚至忍不住觉得,年战北当年之所以会在战场上缕缕失神、最终被万箭穿心而死的结果,怕也是苏海成一手策划出来的。
虽说苏家是祖皇帝亲命的长缨骑统领,但年家却是陪祖皇帝打下大乾的人,所以从建朝起年家便压了苏家一头。
而年战北接手年家军以后,在战场缕立奇功,更是狠狠地压了苏家一头。
苏海成真的会如此大度,任由年战北风光无限下去吗?
可惜,年听雨并不能直白的将这件事说出来,因为苏海成给自己在文武百官面前营造的形象实在是太好了。
在文武百官心中,苏海成素来都是一个宽厚果决之人,哪怕是面对处处压了自己一头的年战北也从来没在明面上说过什么,甚至还和年战北称兄道弟,处的不错。
如果不是苏海成上次刺杀派出来两个蠢蛋刺客,年听雨大概也永远不会怀疑苏海成这个人。
可当伪装一旦被撕破,那么所有的一切就都不在单纯了。
在年听雨看来,苏海成之所以要表现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无非就是想要接近年战北,然后伺机动手。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苏海成所走的每一步都很成功,他不仅除掉了年战北,还功成名就,成为了人人维护和赞扬的大将军,将所有人都骗的团团转。
年听雨抓紧了扶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把恶心和怒火压下去,随后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质问文武百官。
“你们一个两个全都为苏海成求情,那你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没有二心吗?”
有人反驳道:“可君上不也没有办法证明苏将军有二心,不是吗?再者苏将军的为人大家都知道,他怎么可能做出谋害陛下这种事呢。”
年听雨一下就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年战西,这人也只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找找麻烦了。
年听雨微微倾身,隔着帘子望向年战西跪的方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在孤掌权前,叔叔可有猜到在你面前素来畏首畏尾的人,敢当众抹了衡王呢?”
闻言,文武百官齐刷刷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很清楚,这话不仅仅是说给年战西的,也是说给他们的。
年听雨在提醒他们不要试图要挟他,他从来都不是那种可以随意任人拿捏之人。
但总有不怕死的人。
戚巡大胆而又直白的说:“君上!老臣愿以性命担保,苏将军绝非奸佞之臣!老臣再次恳请君上留苏将军一条活路,也给大乾留一条活路!”
年听雨站起来,从帘后走了出来,问:“太傅大人,这是要拿整个大乾来威胁孤吗?”
年听雨的声音很轻很飘,听起来冷幽幽的,叫人不寒而栗,就连戚巡这个大半截身子已然入土的人都有一瞬的心悸。
但戚巡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很快就调整了回来,平稳着声音道:“老臣不敢,老臣只是就是论事!苏将军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若只因着太祖皇太后一句毫无根据的猜测之言就将苏将军处死,夷狄人的忌惮便会越来越少,只怕是会更加放肆!而且——”
戚巡抬头看向年听雨,道:“您若是这么做了,也有损您的名声和威严!所以君上宽恕苏将军一回,也是再给您自己留退路!”
有些话其他人不敢说,但戚巡敢说。
他是太傅,职责便是教诲掌权者。
年听雨虽不是皇帝,却也是掌权人,他自然是有资格教诲一二。
年听雨理解戚巡大胆说话的出发点,但不代表他接受。
年听雨迎上戚巡的视线,道:“太傅大人,您这个时候倒是站出来教诲孤了,叫孤学会给自己留退路了。那么当年衡王带着禁军逼宫的时候,您为何不站出来教诲衡王嫡庶有别呢?就那么任由他拿剑指着孤说话,逼着孤让渡出手里的权利。”
戚巡眼神一虚:“老臣——”
“太傅大人何须解释,”年听雨打断他:“你无非是觉得孤的身份不光彩、上不得台面,而衡王是先帝的皇叔,是祖皇帝的血脉,所以您宁愿看着他当摄政王代掌皇权,也不愿意看着孤大权在握。所以您教诲孤给自己留退路那可真是太好笑了,从始至终太傅你、包括堂下跪着的每一个人,都不曾给孤留过退路!你们一个个的心里怕是巴不得孤早点死才好!”
跪在地上的人瞬间趴了下去,抖着声音求年听雨息怒。
太傅则一言未发,因为年听雨前半句话说的一点也不假,他当年确实是那么想的,但今日这份偏见已经少很多了。
年听雨对堂下的声音置若罔闻,当着所有人的面坐在了那被无数人渴望的位置上,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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