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会赶回来, 就一定会赶回来的。
虽然很生气, 但年听雨同样理解蔺阡忍的做法。
蔺阡忍自出生那一刻起,就被一条名为责任的枷锁给缠绕住了,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拿身后这万千条生命做赌注。
年听雨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就算他再理解蔺阡忍的做法, 也一定会因为今日之事去质疑蔺阡忍——为什么他在他的心里不是最重要的存在,然后一走了之。
可年听雨不是。
来到这个世界前,他曾和蔺阡忍身处差不多的位置, 更作出过无数次这样的抉择, 所以他深知作出这样的抉择有多么的艰难、要付出多大的勇气。
不过,有朝一日当他变成承受者以后, 他方才知道这个感觉有多么糟糕。
他承受不起蔺阡忍身死的代价,同样无法想象,他的老师收到他身死腹地的消息到底会有多么的崩溃。
尽管年听雨穿书前被自己昔日的好友亲手拉下了高位,但他依然拥有选择的权利,为了宣泄心中的不甘与怒火,他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接了一个自杀式任务。
他以生命为代价,完成了那个埋葬了无数人的任务,护下了身后的万千生灵,然后来到了这里。
因为真正死过,所以年听雨来到这里以后比任何人都惜命,而他同样认为自己在这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也完全能够割舍旧世界的一切。
可蔺阡忍今日的行为,让年听雨深深的意识到他好像做不到。
在年听雨原本的世界,虽然他早早的就成了孤儿,但他是一个幸运的孤儿,被送进福利组织不到一个月就被老师领养走了。
老师教会他活着的意义,也赋予他生存的能力,更给他的未来铺了一条坦途。
和老师朝夕生活的日子里,所有人都说他的老师有一个心爱之人,可直到他长大,拥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也没有见过那人一面。
年听雨想帮老师找到那个人,但他不敢去问自己的老师那个人到底去哪了,只能暗中打听,然后所有人都对他说......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永远都不可能回来。
年听雨不知道老师的心上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对方似乎和他做出了同样的选择——自我了结。
有些事,未曾体会过就无法感同身受。
但蔺阡忍叫他深深的体会了一次这种感觉,以至于他的心中产生了无尽的懊悔。
年听雨接下那个任务的时候,曾经天真的以为,老师既然身处高位那就一定可以理解和接受他的选择。
可今日他方才明白,人非草木、心非顽石这个道理,哪怕是他抓住了蔺阡忍手,将人成功从死神的手中夺了回来,他的心依旧疼的不像话,恐惧也如浪潮一般汹涌的翻腾。
那么他的老师呢......
年听雨的心忍不住更疼了,他没有蔺阡忍这么幸运,可以活着说声对不起,所以他唯一的能做的,就是紧紧的抓住蔺阡忍的手,不让上演过的悲剧再度上演。
战火点亮了无尽长夜,年听雨所有的情绪汹涌而出,最终化为一场撕咬。
尝到淡淡的血腥气,年听雨的理智微微回笼,他松开了蔺阡忍,眺望远处的战场。
......
......
这场必输守城战,因为年听雨带来的东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扭转。
看着偃旗息鼓的夷狄人,将士们发出了冲破云霄的欢呼声,彼时一丝光亮也从远处的天际呼应出现。
接二连三的退让和失利,几乎叫守关的将士们失去了信心,他们每一个人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可这样一场胜利无异于天赐的馈赠,让所有人的斗志都重新燃了起来。
哪怕是心灰意冷的颜左也一样,他找回了自己守关的初心,也看到了大乾未来的希望。
或许这个王朝的气数还没有尽,亦或许这个王朝从今日起才真正的建立。
颜左想要去寻找那两个人的身影,最终却只看到了年听雨。
他朝年听雨走过去,刚想开口说话,对方先一步开口了,可一张嘴就是十分标准的糙汉音,和年听雨温润的声音截然相反。
老六道:“颜将军,君上让我告诉你,晚上他会去见您,暂时不要找他,他现在要和陛下处理一些个人恩怨。”
说着,老六抬手去撕脸上的假皮。
他这易容术是从小九那里学来的,虽然这做假皮的技术不错,但是这粘皮的技术就差劲了,这皮要么粘的太死不好撕,要么粘的太松一碰就掉。
这一次,为了配合蔺阡忍掩人耳目,他用了大量的胶。
但是胶好想没涂好,撕的时候老六忽然发现,一边一碰就掉,一边死活也撕不下来,于是最终呈现的效果就是——阴阳脸。
一半是年听雨那张温润的面庞,一般则是老六自己那胡子拉碴的糙汉脸。
这两张脸放在一起冲击力不可谓不强,颜左都有点接受不了。
反应过来的颜左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扔到了老六的头上:“多谢这位兄弟告知,我带着人先去清扫战场了。”
话音落下,颜左跟烫脚似的离开了,而他要找的两个人早已回了营地。
天光虽然乍起,却并未照进营帐,里面仍是暗色。
蔺阡忍想要点亮桌案的上油灯,却被年听雨按住了手。
他不知道年听雨怎么了,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年听雨不对劲。
瞧着年听雨周围的情绪漩涡,蔺阡忍不知所措。
他愿意承受年听雨的怒火,可除了最开始的质问,年听雨就再也没有和他说过半句话,甚至连怒火也散的一干二净,只剩下蔺阡忍无法理解的懊悔。
放下手中的火折子,蔺阡忍在黑暗中抚上年听雨的脸颊,却碰上的一片湿润。
年听雨为什么会哭?
是被他吓的吗?
那就打他、骂他好了。
“年年,我——”
蔺阡忍才涩着声音张口,就被年听雨按住了唇。
“你不必解释什么,我懂你的选择,所以我不会怪你什么。”年听雨哑声道:“我只是......有点想家里的人了。”
家人——
这是年听雨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及家人的事。
蔺阡忍在黑暗中搜寻年听雨的目光:“那等所有的一切都平息了,我带你去祭奠年将军。”
四目交接,年听雨摇了摇头:“我说的家人不是他们,”年听雨垂下了头:“我的家人在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尽管他还在,但我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会的。”蔺阡忍抬手蹭去年听雨不断滴落的泪:“只要活着,就一定可以重逢的,一定可以的。”
“骁肆,有些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年听雨轻轻将头抵在蔺阡忍的肩膀上,疲惫的说:“比如我来自另一个时空,永远不可能再和家人重逢。”
“什么?”
蔺阡忍本能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经历过一次生死以后,有些事于年听雨而言已经不重要了,而他也需要一个聆听者,蔺阡忍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只不过,他还是无法告诉蔺阡忍这所有的一切只是书里发生的事,而且他自己也不愿意相信这仅仅是一本书,毕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太真实了。
年听雨在他们的身上看不到单纯的善与恶,只有复杂的爱恨与选择,有人一脚踏进了深渊不愿回头,有人在渊口处徘徊,有人则始终坚定自己的想法,背离深渊。
组织了一下语言,年听雨勾住蔺阡忍的手,用一种平和的方式说:“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我为什么能第一眼就识破你的身份吗,这就是原因。因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我拥有一点你们无法理解能力,比如预知。”说完,年听雨还是有些迟疑的问:“我这样说,你信吗?”
如果出事后蔺阡忍没有拥有具象化感知他人情绪的能力,他一定会觉得年听雨今日这番话是在信口胡说。
可拥有这份能力以后,他愿意相信年听雨说的话。
他回扣住年听雨的手,毫不迟疑点头。
“我信。”
第086章
晨曦的微光透过营帐的缝隙照射进来, 令蔺阡忍看清了年听雨脸上的错愕以及那双红透了的双眼。
蔺阡忍轻语:“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可以接受的这么坦然。”
“嗯。”
年听雨闷闷应声,声音里带着沉重的鼻音。
蔺阡忍道:“出事醒来后,我拥有了一个解释不清的能力。所以于我而言, 你说的话也并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蔺阡忍有一下没一下的捏起了年听雨的手指:“这或许就是天意,为了让我能够更加坦然的接受你的降临。”
“你拥有了什么能力?”
年听雨的情绪已经稳定一些了。
“具象化感知他人的情绪, 但有一定的距离限制。”蔺阡忍抬手在年听雨的头顶上挥了一下:“比如现在, 你的头顶飘着一团阴霾,它和我说, 你的心情不是很好, 郁闷而又惆怅。”
具象化感知他人的情绪......
“好巧。”看着地上紧紧依靠在一起的身影,年听雨喃喃出声:“我来到这里前,也能具象化感知他人的情绪甚至可以聆听心音, 范围限制一千米,可以固定感知对象,不过我很少动用这个天赋能力, 因为我不喜欢窥视他人的内心。”
天赋能力——
这四个字蔺阡忍单独看, 每一个字都能理解, 可合到一起他就无法理解了。
但蔺阡忍知道,这应该是年听雨生活的那个地方,特有的一种叫法。
这个古怪的称呼, 让本就对年听雨充满探知欲的蔺阡忍, 更加好奇了。
他想更加深入的了解的这个人,直至灵魂深处。
蔺阡忍道:“如果你几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讲讲你的世界吗?”
“当然可以。”年听雨将手挡在眼前, 只从指缝处窥见天光, 缓声道:“用你能听的懂的话来说,我生活在非常非常遥远的未来, 那里存在着许多你无法想象的东西,甚至可以冲破星空、窥见天际。”
饶是蔺阡忍在见多识广也忍不住睁大了双眼:“冲破星空、窥见天际,真的可以做到吗?”
“轻而易举。”年听雨的手缓缓收拢:“如果站在浩瀚星空上来俯瞰我们脚下的土地,不过是一粒不起眼的微尘罢了。”
蔺阡忍从出生到长大一直生活在大乾,也曾和隆安帝出巡过几次,就算是这样,他也未将大乾的土地全都走过一遍。
可如今年听雨却忽然和他说,他脚下的广袤土地不过是浩瀚星空中的一粒微尘,他如何能不震惊。
蔺阡忍的表情在年听雨的预料之中,毕竟这里的文明程度才刚刚步入冷兵器时代,怎么可能会去想上天那么遥远的事呢。
“别急着惊讶,这不过是九牛一毛。”年听雨轻轻拖了一下蔺阡忍的下巴,继续道:“我生活的那个地方还存在着许多你无法想象的怪异生物,有时只需要一株蒲公英大小的植物,就可以让一座城池的人尽数丧命,造成不可逆的后果。”
蔺阡忍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那岂不是比你这次带来的东西还要恐怖。”
“是的。”年听雨道:“于你而言,我这次带来的东西已经足够令人震惊了。但在我生活的那个地方,这些东西已经是古董级别物件了,早就淘汰不用了。”
听着这些话,蔺阡忍忽然有一种乡下人进盛京城的感觉,但对比这些,他还有更加好奇的事。
沉吟片刻,蔺阡忍问:“年年,燕丞......是你在那边的朋友吗?”
年听雨瞬间坐直了身子:“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他非常确定,除了今日,自己从未在蔺阡忍面前提起过那边的人和事。
所以——
蔺阡忍为什么会知道燕丞的存在。
蔺阡忍解释道:“寒山寺那会儿,你发高热时自己呢喃出来了,我听见以后就一直想问你这个人是谁,但我怕自己像上次一样把你逼的太紧,最终触底反弹。”蔺阡忍拉住了年听雨的手,垂眸道:“所以,我宁可不问,也不想承受失去的代价。”
年听雨见缝插针的问:“那你就舍得抛弃我,让我去承受失去的痛苦,是吗?”
“不是,我只是……”
蔺阡忍慌乱抬头,想要为自己辩解,可事实摆在那里,他的确做出了抛弃行为,根本辩解不了一点。
“瞧给你紧张的。”年听雨弯了眉眼,轻抚蔺阡忍脸上那道被他砸出来的红痕:“我就是逗逗你。”
蔺阡忍不放心的问:“你真的不生气吗?要不你在给我一拳?打个对称。”
“你这个人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呢。”年听雨拍了拍蔺阡忍的脸:“我要是生气了,便不会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和你说我的过去,只会一走了之。而且,在我看来,这是你作为君主理应具备的心性,如果你是一个遇事就跑、毫无担当的人我才会生气,我也不允许自己的伴侣是一个乌龟王八蛋。”
能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证明年听雨在那边的身份非同一般。
蔺阡忍调整了一下呼吸:“年年,能不能给我透个底,你在那边的身份地位有多高?”
认真思索了一下,年听雨道:“这么比喻吧,我没被燕丞拉下来前,你这种身份地位的人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的说话,不得造次。”
蔺阡忍不禁发出一声喟叹:“我到底捡了个什么宝贝!”
“身份地位高又如何,”年听雨轻嗤一声:“最后不还是被自己最好的朋友给拉了下来、然后再被他踩在脚底下,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失败者,甚至可以被任何人唾弃。”
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就是因为这个人的背叛,年听雨才会变成现今这幅模样,小心翼翼封锁自我。
蔺阡忍的手一点点握了起来:“有朝一日,若是我去了你生活的地方,我一定替你出气,把他按到你面前,跪着道歉。”
“你这份心意收下了,但是……”
年听雨的声音顿了一下:“不可能回去的,我没有老师那么强大的能力,可以撕裂空间、穿越时空。”
蔺阡忍:“老师?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他是抚养我长大的人,于我而言,他是老师也是父亲。”
提及老师,年听雨的心止不住的下沉,他将额头抵在蔺阡忍的心口处,完全袒露自己的心声。
“你知道吗,你跳下城墙那一刻,我对“生离死别”这个四个字有了新的认知。我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意识也几乎被恐惧吞噬,我明明没受伤,却疼的呼吸不上来。你尚且没事我都难受成这样,更何况老师经历了两次这种事……”
年听雨抓住了蔺阡忍的胳膊,声音喑哑:“我真的好想再见老师一面,郑重的和老师说一声对不起,再跟老师好好道个别,告诉他我并不后悔自己做出的赴死抉择。但我知道,这件事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赴死?”蔺阡忍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你在那边难道已经……”
“是的,已经死了,死的时候直接灰飞烟灭,渣都剩不了。”年听雨说着,仰头看向蔺阡忍,含泪露出一抹笑:“但也正是因为我在那边灰飞烟灭了,才有了来到这里的可能,然后……”年听雨吻上去:“遇见你。”
怪不得他的年年这么惜命,原来是因为真切的体会过死亡。
窥见了自己从未窥见过的世界,蔺阡忍心中最多的情绪竟然不是震惊,而是苦涩与心疼。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年听雨经历过这么多事,若是他能再早一点卸下年听雨的防备该多好……
可惜,时间不会倒退,一切都没有如果,他能做的唯有回应年听雨的索求和声音,让年听雨知道,他就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
年听雨以为自己压制住了那翻腾的情绪,可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他根本压制不了这股错综复杂的情绪,只能将其宣泄出来,不然他会疯的。
不知何时起,蔺阡忍竟然在他的心里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没有割舍的可能了。
他松不开,放不下,整个心都为之颤抖。
所以……
所以……
年听雨抓紧了蔺阡忍的衣襟,在唇齿相依的缝隙间发出微弱的声音:“求求你,不要再抛弃我了,不要了。”
我只身来到这个世界,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所以,求求你,永远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哪怕是死也请带上我。
不然,我会怕的……
“不会了。”
蔺阡忍轻抚年听雨的背脊,吻去他眼尾的泪,任由苦涩在口中蔓延:“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我不信,我不信。”
年听雨就像那被压缩到了极限的弹簧,一旦弹开就是失控,任由情绪操纵他的一言一行。
他摇头道:“我感受不到你的存在,我不信……”
疼痛永远都是最真实的触感,蔺阡忍在俯首咬了下去,看着那个极深的咬痕,他问:“感受到我的存在了吗?年年。”
年听雨将脸埋进蔺阡忍的颈窝,闷声道:“感受到了,但这还不够,完全不够。”
蔺阡忍柔声问:“那我该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不知道。”
年听雨呢喃出声:“弄疼我、弄哭我……随你怎么做都行,让我知道你在这里就好。”
打过一场胜仗, 将士们重新找回了士气。
夷狄人受到这遭暗创后,一时半刻也不会有所动作,等清扫完战场将士们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可问题是, 年听雨带来的东西虽然能够扭转一时的战局,却不能直接奠定胜局, 毕竟人数的差距实在难以抹平。
一旦年听雨带来的东西用完, 城门依旧守不住。
如果东西多出来一倍,或者人数可以达到五万, 颜左都有绝对的把握打赢这场仗。
人数颜左不指望了, 盛京城乱成那个样子,不可能派兵支援,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年听雨的身上。
如果不是年听雨有交代, 他一定现在就冲去蔺阡忍的营帐,和年听雨好好聊一聊这个问题,但眼下他只能等。
不过年听雨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在晚上的时候过来, 差不多正午的时候年听雨就到了, 身边跟着蔺阡忍和一个大白天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怪人。
颜左一直以来都不喜欢皇室的人, 打心底里不愿意年听雨和蔺阡忍在一起,但有些事终归不是他能干预的,只能顺其自然。
年听雨和蔺阡忍坐下后, 简单见了一个礼, 颜左便打算直入正题,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年听雨就先一步开口了。
“颜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年听雨道:“我这次带来没火弹勉强够用, 同时也给你带了兵过来, 只是这些人你愿不愿意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颜左道:“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愿意和不愿意, 只要能击退夷狄人就行。”
“既然如此,”年听雨看了那怪人一眼:“叔叔就坐下一起说吧。”
话音落下,年战西将斗篷脱了,坐在了年听雨的另一边。
看见年战西那张脸,颜左瞬间陷入了震惊,回过神来,他赶快将年听雨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警惕的看着年战西。
颜左道:“君上,你疯了,你忘了他之前是怎么对你的吗?!”
“颜叔我没忘,”年听雨道:“但这是我们唯一能用的兵。”
颜左不得不承认年听雨说的是事实,禁军和长缨骑调不来,年战西这支叛逃的队伍确实是唯一能用的兵了。
可年战西对年听雨有杀意,之前也和卫离假扮的苏海成有往来,谁也无法保证他和华容昭有没有勾结。
来北境的路上,年战西从年听雨口中得知了盛京城现在的局势,也知道华容昭和夷狄人有所勾结,所以他明白颜左在担心什么。
年战西侧着身道:“我手里的人你们爱用不用,反正打夷狄人的时候不许拦着我就行。”
“不拦着你?”颜左冷哼:“你不是华容昭派来的奸细我就谢天谢地了。”
年战西一听就不乐意了:“我要是华容昭派来的奸细,北境的城门昨晚就破开了,你们都得死在夷狄人的马蹄下。”
“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颜左皱了一下眉:“别在这跟我打哑迷,我没空猜。”
年战西朝年听雨抬了抬下巴:“自己问他去,别问我。”
对上两人疑惑的视线,年听雨道:“我昨晚带着火弹进城的时候,华容昭的人正在悄悄向你们靠近,准备和夷狄人一起动手夹击你们,是叔叔带人将他们给拦了下来,并助我把火弹送进城的。”
颜左狐疑的看向年战西:“你能这么好心?”
“当然没有。”年战西道:“我不过是不想夷狄人入主长原,去奴役我的妻儿罢了,等把夷狄人打走,我还是会想办法吞并你。”
颜左算是看出来了,年战西并没有太多的坏心,满脑子只有统一年家军,做任何事都以此为出发点。
“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固执。”颜左道:“为了得到我和我手底下人的认可,真是不留余力啊。”
年战西瞪向颜左:“我不需要你的认可,我只想吞并你们!”
无视年战西的反驳,颜左道:“年战西,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不过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认可你吗。”
“……”
沉吟片刻,年战西问:“为什么?”
颜左走到年战西面前,戳了戳他的心窝子:“因为你的心胸太过狭隘,容不得人。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要是我当年没有将公子带来边关扶养,他到底能不能长大。”
毫无疑问,如果当年颜左没有将年听雨带去边关,年听雨绝无半点长大的机会。
年战西的牙根一点点咬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也握了起来,反驳道:“你们都是兄长带出来的兵,而年听雨是兄长唯一的儿子,我若是不杀了他又如何能彻底继承年家。所以于我而言,年听雨在这个世上存在一天,我就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年家家主,因此我别无选择,哪怕我是他的亲叔叔。”
“你这样就是容不得人!”颜左怒道:“公子他当年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成为威胁你的地位。”
“那不一样!”年战西喊道:“他是兄长的儿子,一旦他长大,你们肯定会不留余力的拥护他,夺走我拥有的一切!”
肉眼可见,颜左的怒火蹭蹭的往上飙,落在蔺阡忍眼里就是实体的大火。
在颜左即将动手揍人的前一刻,年听雨抓住了颜左的手,对颜左摇了摇头:“颜叔,我跟叔叔说几句吧。”
颜左火大道:“他这样了,你还叫他叔叔,他配吗!”
年听雨温声道:“颜叔,如果从家人的角度来看,他确实不配这声称呼,但如果从仁义的角度来看,他是配的。在这种生死难测的情况下,第一个来支援你的,不正是叔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