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助理端着水杯跑上来,喂许央吃了果胶解酒胶囊,快速替他将脸上的淡妆卸掉,又用温水擦拭干净,被子一盖,闹腾了一晚上的活祖宗终于安静消停地陷入沉眠。
林简站在床边,垂眸看着许央卸妆后失血般苍白的侧脸,问茉茉:“他一直这么喝?”
小助理擦了一把额头上折腾出来的汗,撇撇嘴低声抱怨道:“不是经常,但……也差不多吧,许哥不太混圈的,所以酒局不是很多,但只要他参加的,基本每次都会是这样。”
“嗯。”林简静了片刻,点了下头,又问茉茉:“你今天晚上在哪里休息,订好房间了吗?”
他问这话时,神色中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热络的关切,但这样清清淡淡的口吻,却让人无端觉得自然又熨帖,仿佛……小助理在心底默默道,他似乎没有像平日里旁人端起姿态,只当自己是个行业最底层的生活助理,而是和许央一样,将她当作普通同事,给予最平常也最对等的态度。
甚至因为她是女生,所以平等之中还暗含了一丝照拂。
“有的有的。”茉茉忙说:“不过不在同一楼层。”
“那就去休息吧,太晚了。”林简从她手中拿走毛巾,边向浴室走边说,“我看着这醉鬼就行。”
“……啊?”小助理神色犹豫着不敢答应,跟在他身后推辞,“那怎么行,您是许哥朋友,还是我……”
“不用。”林简把毛巾又过了一遍水,搭在浴室镜旁边的架子上,淡声说,“去吧。”
就算是要事无巨细地照顾艺人的生活助理,也毕竟是个女孩子,深夜独处,对小姑娘来说到底是不太方便。
“……那好吧,麻烦您了。”茉茉抓了一把有些松散的马尾,不好意思道,“其实您也不用一直守着他,许哥喝醉之后酒品很好,基本沾床就一觉睡到大天亮了,您该休息就休息。”
酒品好?
林简很难不回想刚才这二百五在电梯里闹出来的那场动静,刚刚平复下来的额角又有隐隐蹦迪的趋势。
茉茉走出浴室,又帮已经睡到爪哇国的许央掖了掖被子,调好中央空调的温度后,才离开。
林简从浴室洗了把脸,走出浴室后看见床边站着的人时,明显一愣。
沈恪还没走。
木质地板消弭不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沈恪抬起头,大床边昏黄的睡眠灯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暖绒的光晕,但眼底的情绪却很淡,看见林简出来,他静了几秒,说:“下来。”说完便径直下了楼。
这样略显淡漠的口吻,能让人产生此时他心情不算太好的直觉。
林简又想起许央那句石破天惊的“某某某”,眉心不自觉地蹙了下,但在原地站了片刻后,还是深深舒了口气,跟在他身后走下楼梯。
一层的弧形客厅面积大得夸张,沈恪下楼后直接走到落地窗一侧的置物柜里,翻找着什么。
林简从小吧台拎了两瓶纯净水过来,坐在沙发上等候诘问。
片刻后,沈恪手里拎着酒店房间配备的小医药箱走了过来,他坐在林简旁边一点的位置上,打开箱子,找出药棉和碘伏消毒液,说:“手。”
林简懵了一下,视线随着他的目光垂落,才发现自己刚才磕到的左手背已经肿起来一大片,中间那道磕痕破皮严重,正浸着血丝。
“我都没注意。”林简嘀咕一句,就要用另一只手去拿沈恪手里蘸了碘伏的药棉,“我自己来。”
却不料沈恪轻轻一避,轻巧躲开,沉声又说了一遍:“手。”
林简愣了愣,才发现他此时的眸光微沉,神色和语气一般,竟然也有些冷淡。
林简静默半晌,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恪似乎真的是在……不高兴?
但沈恪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他向来内敛淡泊,哪怕久居高位,在与人相处时,更多的也是无从窥探的距离感大于声势凌人压迫感,况且他从来恣意随性,跟在这样的人身边长大,林简甚至从来没把这人当作“长辈”来看待——
也正是如此,久而久之,才会让那些暗生的贪嗔痴破土萌芽。
但此时,沈恪微微蹙着眉,深邃的眸光看过来时,却无端带着压人的势道。
半晌之后,林简终于妥协在他静而沉的眼神中,抿了下嘴角,将手递了过去。
沈恪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垂下视线给他消毒上药,但林简却在某一刻,忽觉方才他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势淡了几分。
偌大的客厅内一时静寂无声,窗外瑰丽斑斓的霓虹光影透过落地窗倒映洒落在地板上,纯白色的纱帘被流动的夜风掀起一角,像是安静河面上汨汨流动的细波。
过了很久,林简从自己红肿的手背上抬高视线,看着沈恪低声说了一句:“没事,其实一点都不疼。”
落在手背上浸了碘伏的药棉停顿一下,沈恪无声地叹了口气,又换了一块药棉,浸好碘伏后重新覆在他手背上:“这话你从小就说,我倒是听习惯了。”
他就这样毫无征兆且神色自然的提起“曾经”,着实让林简愣了一下。
林简看着那人垂落下来的眼睫,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咽回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过几秒,兀自抽回手,说:“可以了。”
清瘦的腕骨从视线中离开,沈恪这次没再勉强,扔掉手中一次性的医用镊子,过了几秒,问他:“这是你原来的那个高中同学?”
林简有些意外:“你还记得?”
“记得。”沈恪点点头,淡声说,“那年生日晚宴一堆人里就数你们俩最亲近,生日宴刚到一半,你们就背着别人跑到露台去躲清静了,好像当时他还送你……”
沈恪说到这顿了一下,侧眸看见林简微微眯起来的眼睛,正表情不善地盯着他,好像在说“你往往下说一句试试呢?”
当年在露台那盒“超薄”带来的窘然,此时像是旧地重游一般,再次回到了林简神色淡淡的脸上。
沈恪看着他静了静,而后偏开头沉沉笑了一声。
而无论时间过了多久,只要林简看见他这样带着笑意的侧脸,依旧什么脾气都能烟消云散。
“所以,今天是约好了和老朋友叙旧?”沈恪问。
“嗯。”林简应了一声,“很长时间没见面了,上次见到还是我在港城的时候,正好这两天有时间,就约着碰个面。”说完他眉心微皱,略带嫌弃地追了一句吐槽,“谁知道这祖宗闹腾这么大一场。”
他说完又去看沈恪,本想说“还给你添了麻烦”之类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沈恪听他叙述完这段前因后果后,便兀自移开了原本停留在林简身上的那道视线,转而抛向不远处的落地窗外,侧脸的神情再次淡了下来。
林简心中蓦地一磕,暗自收住了未竟之言。
一层客厅没有开主灯,只有沙发岛台这边的一盏落地灯亮着,光影温黄融融,落在再次缄默下来的两人之间,映照在灯光之下的两道影子投射在澄亮的地板上,似近又远。
这样深沉微凉的秋夜里,这样安静无人的寂然空间中,就连彼此间的沉默都带上了几分难言的微妙。
半晌过后,林简率先打破这一室静谧,忽然问:“对了,你是不是换助理了?”
“嗯?”沈恪方才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微微出神,被他这样一问才回过神来,静两秒,笑道:“你说宋秩么?”
“嗯。”林简说,“这几次都没看见宋叔。”
“……他都快五十的人了。”沈恪眼角微微弯了一下,笑着说,“哪还能整天跟着我折腾,前两年已经从董事办转到了后勤部,做管理岗了。”
“哦,这样啊。”林简点了一下头,却在沈恪提起年龄这个话题的时候,心底忽然萌生出莫名的怅然。
时光匆匆,从不等人。
片刻后,林简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沈恪问:“你呢,住哪间?”
“不用管我。”林简摇了一下头,回答说,“我在这儿凑合一下,也省着楼上喝挺了的那位半夜再闹腾出点什么幺蛾子来。”
沈恪顺着他的话抬头看了一眼二层卧房的方向,停两秒,又收回视线,落在他们此时坐着的这张沙发上:“睡在这?”
林简:“嗯。”
“……”听完这声应答,沈恪再度沉默了一下,林简敏感地察觉到他眉心微蹙时外露的丁点情绪,但那一刹那转瞬即逝,快到像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刚才那小姑娘不是说,你那朋友酒品还可以?”沈恪语意不明似的问,“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虽然他用疑问的语气,但是林简在第一时间解码了这话背后的深意——所以,不用你在这守着。
林简无所谓地笑了笑,视线从客厅角落里那座欧式落地钟上掠过,淡声说:“都这个点儿了,不折腾了。”
落地灯摆放的距离和沙发很近,而此时原本暖黄温馨的灯影落在沈恪身上,却显出几分冷峻之意。
“随你吧。”数秒后,沈恪决定不再多留,站起身来向始终没有关上的客房门口走去,“早点休息。”
林简随着他一同起身,却没动,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应了一声:“好。”
等沈恪走到门口,抬起的手将将要碰到半掩的门时,林简忽然又喊了他一声:“等一下。”
沈恪指尖微顿,却未曾回身,只是侧过头,问:“怎么了?”
“……”林简站在暖色的光晕深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那张半明半昧的侧脸上,片刻后,喉结轻轻一滑,低声开口道:“我忘了说晚安。”
沈恪隐在暗处的眸光晃了一下。
林简说:“晚安。”
“晚安。”
沈恪给了回应,而后开门离开。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此时走廊一片安静,沈恪走到隔壁房间门口,刷卡,进门,再反手将走廊的灯光隔绝于门外。
沈恪房间的布局和隔壁一样,他在玄关换了鞋,而后穿过客厅,没有停留地直接上楼走进卧房的浴室。
夜阑独处时,那些平日里的和缓温沉便会从他身上消散很多,他整个人的气质会更加冷淡一些。
为期两天的行业峰会今晚举办了闭幕式,这是整场活动最累人的一个环节,而等他终于得以在觥筹交错奉承恭维中抽身离开后,竟然会在电梯口遇到林简。
而后居然又莫名其妙地和他一起照顾了半晌喝醉的旧友。
这样一通折腾下来,饶是沈恪,也觉得疲乏倦怠。
沈恪换下衣服,走进淋浴间,温热的水流兜头落下,许久后,终于冲淡了一丝困顿倦意。
他况且如此,遑论那个还要在沙发上留宿一夜的人?
冲完澡,沈恪穿着深色的浴袍从浴室出来,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快一点了。
片刻后,他走到卧房的落地窗前,从二十三层远眺灯火阑珊的城市,直到远山之上的钟楼传来沉厚雄浑的一声钟响,他终于妥协般叹了口气,拨出了一个电话。
“沈先生?”这个时间,接到沈恪亲自致电的酒店经理简直诚惶诚恐。
沈恪问:“二十三层还有空房间吗?”
“您稍等,马上为您查询。”电话里传来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片刻后,经理回答说,“还有两间,一件豪华套,一件商务套。”
“豪华套。”沈恪沉声吩咐,“替我订一间。”
“好的好的,那就是2333。”对方忙不迭答应下来,“请问您什么时候需要?”
“……现在。”沈恪说,“2308有一位喝醉的客人,请客房管家和巡楼服务生多留意一些,还有——”
“还有什么?”经理问:“您说。”
沈恪沉下一口呼吸,接续道:“2308房间有另一位客人,请他到刚才预定的房间休息。”
经理懵了一瞬间,追问一句:“请问对方怎么称呼?”
“林先生。”沈恪道,“就说是2308的客人提前预定好的,别的不必多说。”
经理语气中多了几分犹豫:“这……”
落地窗外的灯火阑珊倒影在沈恪眼底,像含了一层极轻又极浅的光。
他垂落眼睫,挡住那片宛如粼粼碎波似的星芒光亮,结案陈词般吩咐:“更不必提我。”
第五十六章
第二天清晨, 林简在酒店的卧房醒来。秋季初晴的晨曦从垂地的纱帘缝隙中透进房间,洒落在林简的侧脸上,带一点晃眼的光耀。
林简从床上坐起来, 靠着床头慢慢放松僵硬的肩背。
这些年他仗着年轻身体底子好,无论是在学业上还是再创作奖项上, 拼得都有些狠,画图赶设计,常常一个大夜连着一个白天的熬, 以至于到了现在, 身体虽然没出现什么大问题, 但是肩颈劳损得就有些严重了。
尤其是每天早晨刚刚睡醒的时候,肩周颈背僵硬得像是骨和肉塑成的石块, 稍稍一动就酸痛的要命, 总要慢慢缓上好一会儿, 才能逐渐放松下来。
趁着这时候, 林简坐在床上翻开聊天记录,发现昨晚方景维在项目工作群里通知, 他们的竞标方案正式通过评审, 项目拿下来了!
而作为设计方,他们接下来的工作日程应该会安排得十分紧凑。项目组马上要开始与施工承建方接洽, 要根据工期安排每日进场盯工程进度, 还要保证工程进展和最初的设计规划的完整一致性。
这些林简都不甚在意, 而且对于他来说, 有一点是其他人都没有的专属福利——
项目拿下来了,就意味着他最少要在这个城市定居两年半的时间。
方景维通知明天全员返岗, 他顺势随着其他成员在群内回复了一句“收到”,刚刚按下发送键, 手机就震动起来。
林简看着屏幕上的来电号码,左右动了一下已经缓得差不多的肩胛,发出“咔嚓”两声脆响。
很好,松快了,主观条件具备,可以打一架了。
电话那边,许央的声音嘶哑虚弱,还带着宿醉之后浓重的鼻音:“我林啊……我好难受啊……”
林简:“……”
怎么没喝死你呢。
“等着。”林简干脆利落地起床,去浴室洗漱,“五分钟之后收拾你。”
“昂……”许央答应得倒是痛快,“弄死我之前能再帮我叫个客房服务嘛,哥们儿好饿啊。”
“……”
二十分钟后,林简和许央坐在2308的餐桌旁,服务生推着餐车送来早餐后离开。
昨晚折腾到大半夜,林简其实是没什么胃口的,反倒是许流量,一场大酒之后,似乎食欲丝毫不受影响,吃嘛嘛香。
林简对此表示不解。
“这你就不懂了吧。”许央吃了碗鸡汤小馄饨,昨晚饱受酒精摧残的肠胃此时终于得到熨帖慰藉,于是耐心地为好友解惑,“酒局能吃到什么东西,除了喝还是喝,要是第二天再不好好吃饭,长此以往就等于慢性自嘎,所以酒后的第一餐就格外重要。”
林简面无表情地指出逻辑漏洞:“所以为什么不及时止损,不喝成那样不就行了。”
“哎……人生有酒须当醉,自歌自舞自开怀啊!”许央说,“一看你就不是咱们杯中人,没体验过醉后的乐趣和美好。”
林简轻笑了一声,端起咖啡杯啜饮小口,没应他这句话。
“对了!”许央忽然想到什么,伸向林简手边另一碗馄饨的顿在半空,惊疑地说,“我昨晚……好像……那什么,咳——”
“你酒都喝到脑子里了?”林简垂眸嫌弃他,“好好说话都不会了?”
“不是,哎呀我这不是……”许央纠结忐忑了片刻,瞄了一眼对面的人,低声哼唧出声,“我这不是怕说了你心里不舒服么……”
“……”林简:“能放就放,不能放就憋回去。”
“放放放!”许央忙不迭应声,但还是思忖了几秒,才轻声说,“我那什么……应该是昨晚喝大了都出现幻觉了,我怎么好像……依稀看见那谁……就……就你那……”
他吞吞吐吐,磕磕绊绊,始终观察着林简的神色,到底最后没敢把话说明白。
林简微微扬了一下嘴角,端起自己手边的这碗小馄饨递到对面,神色平静道:“不是幻觉,是他。”
“……”许央难以置信地僵了好半天,最后吐出来一句劈了音的“卧、槽?”
当年林简放弃清大的录取通知书,漂洋过海去到英国,后来又孤身辗转到了美国,一开始许央和所有人一样,都是不知道缘由的。
但自从他在宾大设计院门口找到林简,在了解了他为何突然转学后,陪他渡过了一段不算长的艰难时期的同时,也明白了当初好友为何孤注一掷也要选择离开。
他喜欢上一个人,几近穷途末路。
一个……说不得,触不到,想都不敢想的人。
“对。”林简睨他一眼,淡声说,“昨天晚上你也是这幅表情,连台词都没变一句。”
许央石化状态几乎有一分钟,而后抬手狠狠搓了搓脸,随即愁肠百转地看着林简:“哥们儿啊……什么情况啊?”
“没什么。”林简看着许央万分惆怅的脸,莫名就觉得有点好笑,声音中不自觉带了一点笑意,“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挺巧的。”
“那你还挺开心呗。”许央恨铁不成钢地瞪人,“什么时候的事啊?”
“从港城过来不久。”林简说,“沈氏和我们竞标的这个项目有点关联,最后一次竞标会上碰到的。”
“啧啧啧啧……”许央忍不住咂舌半晌,喃喃道,“这是什么孽缘……”随即收到林简一记眼刀后,霎时收声。
“你看看你看看,还不让说了。”许央试探着问,“该不是……你那什么,就……还喜欢他啊?”
林简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那目光凝定中带着一点不解,仿佛在问:你是什么品种的弱智,为什么会说出这种级别的废话?
许央登时一噎,过半晌,对他双手抱拳以示尊敬:“那你真挺牛逼。”
林简:“……”
“都这么多年了啊……”对于老友,到底是越知情越心疼,许央唏嘘感叹道,“你怎么还没过劲儿呢……”
林简无声地笑了一下:“你这都什么破形容词,平时围读剧本挺费劲吧?”
“别打岔,说正经的呢!”许央苦口婆心,“你们俩……你觉得有可能么?那你总不能就陷在这个牛角尖里不出来了啊,哥们儿,人总得向前看吧……”
林简收敛了笑意,垂下眸光没有作声。
向前看,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然而,他走过那么多未曾走过的路,看过那么多陌生别致的风景,兜兜转转,山水几程,到头来才发现——
人间万般可爱,红尘浮花浪蕊,却都不及那个人曾经抬眸时,看过来的那一眼。
他逃了那么久,那么远,却又注定反复沦陷。
再向前看有什么用?
他的根就种在他那里。
“那你想怎么着啊?”许央压低了声音,试探道,“都怪他妈缘分这玩意儿不讲道理,不过既然又遇见了……你追着试试呢?”
林简倏而抬眼,惊诧之意从眼底一闪而过。
“我靠,你这表情——”许央差点咬了舌头,“哥们儿你别告诉我说,你……从来都没这么想过吧?”
过了许久,林简点了下头,淡声回答说:“确实没想过。”
“……”许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惊恐道,“图啥,你说说你图啥?!就算是cosplay情圣,也没有一玩这么多年的吧?!”
林简放在餐桌上的手指微蜷了一下,实话实说:“什么也不图,这是我的事,和他没关系。”
“那你还真是……”许央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许久,最后从齿缝中憋出说过的两个字,“牛、逼!”
林简没什么意义地弯了下唇角,说:“谬赞了。”
追人?这事他确实没想过。
当年没想过,现在没想过,以后……恐怕也不会这样想。
那是沈恪啊——
纵使他有一腔孤勇,在他面前永远胆怯唯诺。
当年问的那一句“真的不可能吗”都是少年舍出半条命才说出口的,现在又说追人……
他哪里敢呢?
“哎哎哎……”许央见他缄默不语,只恨自己嘴快犯了大忌,连忙打岔找补道,“我就那么一说啊,你……别往心里去,啊?”
“吃你的馄饨吧。”林简不动声色地收敛好情绪,看了一眼时间,起身说,“我得回去了,项目组那边要碰个头,明天接洽工程方,马上动工了。”
“啊……匆匆一面啊,结果就吃了个早餐?”许央无不喟叹,扔了手里的小瓷勺,站起来朝林简敞开怀抱,“那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来吧——兄弟抱一下,为岁月的牵挂!”
“有点当红流量小生的样子行么?”林简偏开头沉声笑了一下,而后走过去砸了他肩膀一拳:“项目拿下来,我大概有三年左右的时间都要在这边扎根了,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很多,省着点你的临别拥抱吧。”
许央揉揉肩膀,也看着他笑,仿佛两个人还是当年热血中二的高中生一般:“那正好!等我抽时间再约你!下次再见面,你不陪我喝两杯可就说不过去了啊!”
“行。”林简干脆应下来。
“……哦,对了。”许央送他到门口,出门前林简不经意说了一句:“感谢您那所剩不多的良心,还知道提前帮我订房间,等下退房的时候别忘了那一间。”
“嗯?”许央莫名其妙地反问,“什么房间?”
林简已经迈出门口的脚步微顿,转身,嫌弃地皱了下眉:“喝傻了?2333的房间,你提前订的那间豪华套。”
“我……”许央张张嘴,片刻后颇为无辜地说,“说出来可能有点对不起你,但是……我确实没订啊。”
林简狐疑地蹙了一下眉,但旋即想到什么,扶着门边的手倏然紧了一下。
与许央匆匆一别后,林简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新的项目筹备中。
由于是独立注资的市政工程,所以项目真的落地实施起来,需要注意的细节问题更多。在中标公示期三天里,项目组先是与工程方见了面,又在腾晟的安排下,和政府住建、园林、发改、审批等相关部门,以及施工方进行了四方会谈,等公示期一过,正式签订了工程合同。
而作为项目设计方,在余后整个项目施工过程中,除了把控工程进度与设计概念高度统一外,还与第三方共同承担了部分项目监理的职责,因此一旦忙起来之后,便再难有闲暇空余。
整整一个星期,项目组全员上阵,每天人均睡眠时长不足5小时,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最后,腾晟那边请风水大师实地走场,最终确定了破土动工的黄道吉日,众人才得以稍稍喘了口续命气。
至于为什么一项颇具规模的城市公园项目动土要找风水大师看场子算日子……别问,问就是建筑风水学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