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来的方向已经被黑暗吞噬。
他知道这些想法很危险，作为一个S级猎人，他的经验告诉他在门中除了谨慎小心之外，过度的忧虑和恐惧毫无用处，甚至会导致绝对不妙的后果。
现在，他该做的是稳定情绪，保持冷静和坚定，而不是持续犹疑和不安。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这么警告自己，犹疑和不安就越严重，他周围的环境仿佛在悄然发生改变，缓缓滑向更加差劲的方向，包括走在前方的两人。
奥里昂看向他的同伴。
走在最前方的同伴手中举着一把火炬，那光亮指引着后来者前行，火炬的主人也没有任何不安焦躁，从始至终都坚定无比，冷静异常；他身后的亚麻色头发少年动作虽谨慎慌乱，但奥里昂却也能敏锐地察觉到深深的冷静。
奥里昂开始有些感到怀疑。
为什么……明明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为什么宿星原和莱夫，目标能够那么明确？
在同时出现几条密道的井中的时候，宿星原的选择没有任何迟疑，更别说和同伴商量或者分析了。
他真的不知道道路的尽头是什么吗？
还有……宿星原同样从极寒的天地之中走来，他的口中却没有出现任何灰白色的征兆；他的身体被冻伤了，按理来说会被冻伤只能是因为猎人没有魔力用以保护自己，可宿星原明明魔力还十分充足。
总不能是宿星原故意不使用魔力的吧？和节省魔力比起来，冻伤带来的行动不便，亦或者是死亡的可能性，难道不是更加严重吗？
正常猎人应该都不会这样舍本逐末。
所以，宿星原……真的是宿星原吗？
还是一具，已经被成功占据的尸体？
就在这个念头出来的瞬间——
仿佛什么东西突然被打破，黑发少年的身体之中，骤然涌出了大量的白絮！
那些白絮就像是一块布里塞满的棉花，一被外力所挤压，就迫不及待地往外钻去，这样的状态，甚至让奥里昂想起了人体被瞬间挤压时，外溢的粉色血肉和黄色脂肪。
一粒一粒、一堆一堆。
奥里昂感到一阵令人反胃的恶心和目眩。
有什么东西想从那具身体里钻出来，他想，一定是这样。
他没看到自己颤抖着拿出了一把匕首。
可如果是误伤怎么办？或许宿星原只是单纯中了技能，这个敌人的技能可以短暂地让宿星原变成棉花——
“小心！！”
一声惊呼骤然在他耳旁炸响。
这声惊呼仿佛一道惊雷，直接炸开了奥里昂的天灵盖，清空了他脑中繁杂混乱的思绪，让他不能更清楚地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没有白絮，没有棉花，没有敌人。什么都没有。他的同伴背对着他，拿着火把，专心致志地照明、探索、指引前路，而他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凶狠且毫不犹豫地刺向同伴的后背。
看清这一切，奥里昂瞳孔骤缩，惊恐而又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他到底在做什么？！
奥里昂拼命地想要阻止自己，可他的身体仿佛突然具有了比以往任何时刻都强大的惯性。
再加上，他现在甚至不能完全完美控制自己的躯体，攻击的姿态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改变。
他只能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奥里昂绝望地想。
他还是被幻象迷惑了，对同伴做出了攻击行为，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不是他死就是宿星原伤，这一切甚至在他大脑中慢放，让他没办法忽视，只能看着。
很快，他就发现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莱夫，在他前面的莱夫，竟然比专心致志的宿星原更早一步反应过来，并毫不犹豫地扑向宿星原的后背，试图挡住他的匕首！
如果是其他时候，奥里昂会感动于莱夫的英勇行为，可现在他只想大吼“滚开”。
有没有搞错？！
他这把刀刺到宿星原身上可能都不会把对方扎破皮，还可能会宿星原直接揍飞，被下意识当成敌人削掉脑袋也是有一定几率的。
但莱夫他有宿星原那个恐怖的实力？
很可能最后的结果是，奥里昂不但杀了莱夫，还被反应过来的宿星原下意识砍了头！
奥里昂真的对这个该死的副本绝望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所认为的所有绝望都是有人故意为之。
莱夫根本就不在乎这具身体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死，他有能力把这具身体的伤势拉回不至于快速死亡的程度——居住在这个镇子里的所有居民，全都是他的化身，也是他储存生命力的容器。
对精通此道的第三魔王来讲，分割自己的灵魂都轻而易举，更别说分割自己的生命了。
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使用它们。
而现在发生的这一切，也全部都是莱夫意料之中的，包括为宿星原挡刀。
对杀死敌人有种近乎狂热的执念的宿星原，在探索敌人窝点时，注意力必定大部分放在没有同伴的前方，更何况他还受到了巨大的药物影响；而奥里昂的理智则会支撑不住，将周围的一切都看作有形无形的敌人，尤其是同样服用了药物的宿星原。
他会仇视对方。
这个时候，莱夫将义无反顾地为宿星原献出生命，并在成功后悄然令宿星原摆脱影响，彻底清醒过来，恰好看到莱夫状况的惨烈，和奥里昂的背叛。
哪怕奥里昂身不由己，宿星原再和他相处也必定会带上三分警惕。
眼看计划就要成功一大半，莱夫十分满意。
然而，就在他等待注定完美的结局时，意外发生了。
或者对奥里昂来说，应该是“意外再次发生”。
因为宿星原突然停下了脚步。
然后，他竟然半途跟上了奥里昂攻击的速度，就在这一瞬间，微微向后偏过了头。
他碧绿色的眼瞳中，倒映出莱夫和奥里昂两个人的身影。
随后，宿星原笑了。
是那种很愉快、很爽朗的笑，仿佛失去已久的东西突然找到，又仿佛……久觅不得的宝物突然出现在了面前。
……对宿星原来说，什么称得上“宝物”来着？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奥里昂还是莱夫，都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不安。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刻，黑发少年笑着出手了。
“你们在悄悄做什么呢？”
利刃出鞘。
雪亮的刀光透出一隙，打在了莱夫骤缩的瞳孔之中。
“实在抱歉……我有些分不清楚谁是敌人了。”
他仿佛不好意思般说道，语气却轻快、开朗又阳光，听得让人莫名脊背发凉。
而那双漂亮的碧色眼睛，也在他说出这句话后，轻飘飘地落在了距离他最近的、即将为他挡刀的莱夫身上。
“那么……”
黑发少年微微弯起双眼。
他露出一个只要和他对线过就没人不熟悉的笑容，只不过熟悉这笑容的人，大多数也应该已经在地狱找到一份职务了。
“——就从你开始吧？”
“锵”一声轻响，短刀出鞘，亮银色的雪在他指尖跳跃涌动，最终汇聚于一点。
那是莱夫的头颅。
那把刀出鞘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太快了。
偏偏, 似乎是因为药物影响后精神状态不太对劲的关系，他出刀的时候反而给人一种极致的静态，寂静无声, 仿佛宁静的落雪声, 又像深海之下涌动的冷水。
这是不带任何花哨装点的简单招式, 快而准, 因只求高效而变得无比狠辣。
在这一瞬间, 黑发少年的眼中只有眼前敌人的头。
被这样的猎人锁定，被他心无旁骛地、处在心流状态时攻击, 无疑是一种极为恐怖的事情。
更别说，他的攻击完全没有被人预料，没人能想到宿星原竟然在这时候不去找敌人的麻烦，反而对自己人举起了屠刀！
莱夫的身体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他甚至还正保持着扑向宿星原的状态。这原本想要去救下宿星原、增加对方好感的举动，此时变成了夺命的利器, 还是他亲手递到宿星原手里的那种。
莱夫的身体受制于躯壳无法做出极限救命的操作，但他的大脑却飞快转动起来, 首先做的就是——
扣出一连串的问号。
——你这家伙不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怪物身上的吗？你砍我干什么砍我干什么？你说啊？！
莱夫再一次陷入了无声的抓狂之中。
为什么他总觉得, 自从他试图套路宿星原, 他受到的气咽下的亏就越来越多了？？
可现在再想这些没什么用处, 当务之急是做出选择，是选择被宿星原杀死在这里，还是暴露一部分能力, 躲过去！
莱夫咬紧后槽牙, 心中的恨意此时达到了顶峰。
他怎么可能会再让自己被宿星原杀死一次？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报复宿星原杀了一次他的化身的, 难道现在他仇还没报成，还又要把自己一个新的化身搭进去吗？？
其他魔王会嘲笑他一万年的！
这种屈辱, 他绝对不会再让它发生在自己身上！
心念电转，莱夫瞬间做出了决定，魔力迅速调动，将他的头颅沿着宿星原落下刀尖的位置，骤然分解！
“……嗯？”
已经变成杀戮机器的黑发少年轻轻歪头，似乎疑惑于手感的不对。
按照常理来讲，在黑发少年这样混沌的状态下，只要第三魔王略微施展一些手段，就能够帮助自己的化身遮掩过去，黑发少年应该不会过于追究。
然而，只有玩家自己知道，当他看到一刀下去血条却分毫未动时，那瞬间燃起的好奇心和好胜心。
众所周知，玩家的好奇心总是无穷无尽，且十分恐怖。
宿星原准备将好奇的东西留在最后，毕竟好菜总是要等到最后再上。他只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如同一个真正脑子不好的精神病患者一样，以为自己成功杀死了莱夫，便轻而易举地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然后——
投向了他的身后。
在黑发少年的注视下，奥里昂的刀“咔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宿、宿星原猎人……”
【待在我身边就是安全的】
有什么记忆从奥里昂脑海中划过，是宿星原曾经说过这样类似的话。
——但看眼前这个情况谁会信啊啊啊！
奥里昂毫不犹豫、掉头就跑！
“你跑什么？”
轻快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明明刚刚宿星原和他之间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可现在对方的声音却仿佛贴在他的耳边响起。
和声音一同抵达的，是冰冷的刀尖。
就在前几秒，这把刀还破开了莱夫的头颅，带走了他的生命。
现在……死在这把刀下的人，该换成自己了。
可宿星原为什么会突然暴起杀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扇门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奥里昂从来没有这么后悔接下一个传送门的攻略任务过！
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终于咬牙呼唤出了自己的能力拟态。
“提灯！！”
转瞬之间，一盏昏黄的提灯出现在他的身前，而在灯光的照耀之下，黑发少年的动作微微一停。
橙黄色的光芒扩散的速度，无法被任何人追赶上。
【这是希望的灯光吗？不，这是绝望的灯光，诞生于绝望之人之死。灯芯将燃烧生命。而你在其中窥得一瞬永恒。】
【您已获得debuff-迷乱】
瞬间，玩家的身体仿佛喝了两公升假酒一样沉重又轻巧起来，脑子更像是磕嗨了一样飘渺。
玩家：“……”
本来就叠着【药物影响-重度】debuff的大脑，顿时离彻底疯狂更进一步了。
但无论是再怎么被影响理智，最基础的信息玩家仍不会错过。
他刚刚确确实实地停下来了一瞬间。不是被什么东西拦截下来的那种停止，而是整个身体，整个空间，甚至光——都停止了一瞬间。
如果感受到这诡异一刻的人不是玩家，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反应。
可对作为使用过游戏中【暂停】能力的玩家来说……
黑发少年抬起眼来，他看向眼前S级猎人。
【名称：奥里昂】
【等级：S】
【身份：自由猎人】
【状态：debuff衰老；debuff恐惧；debuff药物影响-中度】
“从绝望中诞生的光……”
黑发少年依旧是不慌不忙的样子，只单单从他的动作和神情来看，很难想象到他现在身上到底堆了多少debuff。
精神影响和攻击，尤其是来自于魔物那一方的，其实很难对宿星原起作用。先不说宿星原高达三位数的理智值，就光说【地狱之主】这个身份，就足以让那些不自量力的精神类能力魔物遭到反噬。
刚刚奥里昂的能力，也确实没有伤害到他，甚至影响到他。
宿星原会获得【迷乱】这个debuff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灯芯将燃烧生命。而你在其中窥得一瞬永恒。】
燃烧生命很好理解，奥里昂状态栏里的【衰老】就十分应景。总有些能力是要付出点比较严重的代价的，玩家对此已经十分了解。
但【从中窥得一瞬永恒】……
宿星原陷入沉思。
这应该被叫做顿悟吗？玩家从奥里昂施展出的压箱底的技能中采集到了灵感的辉光，在游戏的判定之中，他显然已经领悟到了什么，但显而易见，玩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顿悟了个什么玩意儿。
简直就和他上次点亮了一个称号，却不知道该怎么用的时候一样。
“你很绝望吗？”
宿星原追上了体力不太行的S级猎人，很无辜一般问道。
奥里昂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他确实蛮绝望的。
他的能力的全貌和全称，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就叫做“绝望提灯”。
绝望提灯平时不被完全展现时，奥里昂显露出来的能力只和辉光有关，并向外界透露自己在直觉、情绪和性格上有所专长。
他本身就拥有更加敏锐的感知，灯光的出现只不过让它们变得更加显眼，并且庇护他不受到污秽的侵扰和纠缠，庇护他的精神。这也是奥里昂中计后还能大面积时间保持清醒的原因之一。
但显而易见，物理方面的药物影响很难被他的能力过滤过去。
而且，使用提灯本体，需要奥里昂收集并消耗绝望者的灵魂。如果灵魂不够，就需要继续消耗他的一小部分生命力作为补足。
自从他来到这扇门之中，他的提灯就仿佛踏入了狼群中的羊，无时无刻不在默默运转，时不时就撕下一块储存好的人的灵魂作为燃料。因此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没有什么库存了，便只能放任自己短暂地加快了衰老。
换句话说，奥里昂已经用出了自己最后的手段。
提灯最强的底牌，就是“暂停”——在光芒照射充满房间的那一刻，一切暂停。
和时停不一样，提灯所造成的暂停，可以让局中人能够带着自己的记忆恢复。
只不过停止一次的代价巨大。
然而这么大的代价都没能拦下来宿星原……那些本该看到人类就冲出来的怪物们怎么还不出现？！
不止是井下要被宿星原给拆了，他也要被宿星原给拆了啊啊啊！
“就让我捅一刀嘛~”黑发少年愉快的声音还在阴魂不散地追着他：“不会有事的~”
——谁信就有鬼了！！
奥里昂拼命奔跑着，时不时召唤出提灯，好让提灯能够给宿星原使一些绊子。
然而，就在他至少第三次召唤出提灯的之前，他敏锐地感觉到，在前方的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攒动。
黑发少年的实力更强，身体素质很高，视野也十分清晰明确，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那些影子。
“那是什么东西？”奥里昂和宿星原隔了好长一段距离，确定就算宿星原再次发疯，自己也好歹有个追忆过去的时间，才敢谨慎地问道。
“目前看来……”黑发少年微微偏头：“刚刚从那里窜过去的，应该是……蟑螂。”
奥里昂：“什么？”
你再说一遍这里待着的是什么玩意儿？
“白色的蟑螂。”
黑发少年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微微偏头，看向了奥里昂，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猜想。
“这样的话……你喉咙里的白色，会不会是下意识挤压它们后，残留下的汁液呢？”
奥里昂的脸色瞬间变了。
“蟑螂……？！”
A国是有蟑螂的，而且蟑螂还不少，平日里那种虫子泛滥的恐怖片也十分爱拍。
因此, 在宿星原语气轻描淡写地说出“蟑螂”两个字, 并把它们和自己喉咙里的白絮联系在一起后, 奥里昂就立刻联想到了那种玩意儿被挤压的触感。
奥里昂：“……”
奥里昂现在真的很想吐。
他一时之间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被追杀这件事, 脸色青绿, 弯下腰就想要催吐，却在瞬息之间, 感受到了自己后颈闪过的一丝凉意。
像是一条伺机而动，一触即离的冰冷的蛇。
奥里昂的动作瞬间僵硬。在那一刻，死亡的恐惧感几乎再次完全笼罩他。
“杀不死啊。”身后传来轻飘飘的熟悉声音。
黑发少年有些遗憾地小声叹了口气：“真可惜。”
他收回刀，行云流水般将短刀放回刀鞘，随后在奥里昂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平静抬眼, 随手把手里的火把，扔向了他刚刚说有“白色蟑螂”的那个角落。
奥里昂的能力就和光有关, 他下意识追随着火焰的光看了过去。
密道里阴冷又潮湿, 体感上确实会是某些生物绝妙的聚居地, 但也难以找到可以让火把落地后继续燃烧的燃料, 因此从火把被黑发少年丢出去开始到落地这段时间，就是它能够照亮那片区域的所有时间了。
这段时间并不长，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转瞬即逝。
然而, 在瞬间看清楚被照亮区域的情况, 对作为S级猎人的两人来说并不困难。
火光摇曳。
而在火光之下……
是一群群堆叠在一起、快速爬行, 和蟑螂模样相差无几的白虫。
向来很讨厌虫子的奥里昂勃然变色，甚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然后发现自己侧后方是宿星原，顿时更加崩溃了。
“确实是蟑螂不错。”黑发少年看得更清楚一些，也没受到奥里昂的影响，他甚至还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些分析：“外形和习性都和蟑螂相差无几……除了身体是白色这一点。”
“求你别说了，”奥里昂持续催吐，“我这辈子没遇到过这么恶心的事——”
“乐观点嘛。”黑发少年笑眯眯的：“或许这群虫子，也只是被寄生体呢？”
奥里昂动作一顿。
如果蟑螂不是本体，而只是被寄生体的话，那是不是代表，企图钻进他喉咙里的，很可能并不是蟑螂？
他的眼中瞬间燃起了些许希望。
眼看着黑发少年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火把，就算对宿星原有点心里发怵，奥里昂也还是小心谨慎地借着这点光亮，看向了那个被虫子堆满的角落，试图找出这群虫子是被寄生体的什么端倪。
这一看，他心中顿时一突。
……虫群的位置，是不是往前移动了？
而且他总觉得，那些虫子在悄无声息地时刻注意着他们，他甚至感觉到了无数的隐隐约约的视线，让人头皮发麻。
奥里昂忍不住回头，看到宿星原神色平静，仿佛根本没有被这些密密麻麻的白色蟑螂影响，不由得说道：“你心态真好。”
事实上，正在试图透过无数短短的血条看到更多虫子的宿星原：“？”
——敌人聚集时上浮的血条，又怎么不是一种san值保护装置呢。
忽略了被动打码的画面，宿星原语气轻快地说道：“蟑螂似乎是能够咬人的。”
“看它们这个样子……或许正在想着要怎么吃掉我们呢。”
奥里昂瞬间悚然，再次后退一步，颤颤巍巍地说道：“蟑螂？吃人？？”
出于下意识的对危险情景的排斥，他刚想说怎么可能，就突然想到，正常的蟑螂也不会是白色的。
再一想各大电影里人类被虫子吃掉的画面……
奥里昂：“……”
要命了，他果然就不该进入这扇门！
他立刻转身，再次召唤出提灯，企图在这一瞬间【暂停】宿星原，接着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就发现黑发少年一动未动，对他的动作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微垂双眼看着虫群，然后渐渐弯起了双眼，仿佛想到了什么十分好玩的事情。
那么问题来了，能让宿星原觉得好玩的事情，会是什么事情呢？
这熟悉的笑意瞬间让奥里昂脑海中警铃大作，不敢妄动一下，以防引起宿星原的注意力，让自己本就不高的生存几率雪上加霜。
——以后谁再说宿星原阳光开朗心地善良不愿杀人，他一定会上去给那个人两嘴巴子。
好在，黑发少年这次的目标确实不是他。
宿星原似乎很快打定了主意，他举着火把转身，脚步轻快地回到了刚刚一刀“捅死”莱夫的位置，注视着地上的“尸体”。
莱夫一动不动，就连心跳和脉搏仿佛也已经静止，确实是一具十分合格的尸体。如果是其他人在这里，现在要不是痛彻心扉，甚至要为莱夫下葬，要不就是漠不关心，任由他的尸体被仍在阴冷潮湿的密道之中。
而玩家？玩家露出了十分高兴的笑容。
黑发少年心情愉快地拿出了钓鱼竿*1。
随后，他只是轻轻一甩杆，鱼线竟也在这空间狭窄的密道中被甩了开来，银钩准确无误、毫不留情地嵌入了莱夫的血肉，血珠瞬间溢出。
这火光之下涌出的鲜血，仿佛绝美的染料，配合着周围的环境和皮肉上的鱼钩，却又显得阴冷而怪诞。
然而黑发少年对此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他在银钩嵌入莱夫血肉的那一瞬间，就轻描淡写地向后一拉臂，以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反应的速度，瞬间将莱夫的“尸体”投入了虫群之中！
奥里昂瞳孔骤缩。
虫群被惊动。
被碰撞惊动，被赤红惊动，被血肉惊动。
铁锈的味道在火光之下升起，虫群顷刻之间蔓延而上，黑发少年悠然转过身，眼前是一场见所未见的饕餮盛宴。
“你瞧，”他的声音纯良而愉悦，“它们果然是会吃人的，对么？”
“……”
奥里昂打了个冷颤。
他不受控制地、再度后退了一步。
他再次感觉到浑身发冷，深入骨髓的冷。来自门内的寒冬，来自诡异的虫群，来自被啃食的尸体，也来自……身后微笑着的同伴。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莱夫是黑发少年杀死的，在死之前，他还想着要救下宿星原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