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年纪还小,可能不理解般若绘的深邃含义。不过,可以先告诉大家,真正的般若绘,是依靠心的眼睛而不是用肉.体的眼睛画出来的。”
“般若绘的学习将会是个漫长而枯燥的过程,这也是修行的过程。随着你的绘画技法不断纯熟,修行的境界不断深入,画出来的般若绘就会越来越美丽,最终臻于化境。”
“大家将会在九年后的十八岁时迎来大圆满礼。大圆满礼时,修行境界最高的的般若师将会获得绘制最为名贵的须弥绘的资格。”
“祝愿各位经过漫长的修行,达到圆满境界,画出极致美丽的般若绘。”
“今天是大家正式开始般若绘修行的第一天,需要一起祭祀敬神。今年新鲜的祭品已经送到,有灵玉、灵盖与灵径。”
“现在,大家站起来,闭上眼睛。”
所有的孩子都站了起来,安安静静地站在各自的桌子后面。
舟向月悄悄地瞥了郁归尘一眼,发现他乖乖地闭上了眼,就偷偷伸出手去,迅速无声的把他的椅子往后拖了拖。
随即规规矩矩地站了回去,一副虔诚地站好闭眼的模样。
他听到了清脆的敲击声和仿佛生肉扔进火里的噗嗤轻响,隐约闻到一股甜腻的香气,心想老师这是在用祭品敬神。
别的孩子都静静地闭着眼站在原地,他则偷偷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只见老师手中是一个银盆,银盆里有暗色的炭火。
他手上动作极快,随着银刃飞快的闪动,一截截祭品掉进了银盆里,是红色的。
每掉进去一截,就会再次发出那种湿润冰凉的东西与炭火接触的轻微噗嗤声。
一股又一股轻烟随之从银盆中冒出来,在空气中弥散开一种甜腻的香气。
另一个老师从旁边经过,舟向月立刻闭上了眼。
可能是因为孩子们还太小,老师迅速地独自完成了敬神祭祀,随后就让他们睁开眼、坐下,直接开始上第一堂课。
郁归尘坐下之前,居然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就看到了被拉开一截的椅子。
他瞥了舟向月一眼,舟向月立刻挪开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郁归尘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把椅子拉回来坐下了。
“学习般若绘,首先要打好基本功。我们今天就从最基础的临摹神像度量经底稿开始,熟悉曼陀宗所有神灵的基础画法。”
老师开始给孩子们分发一沓沓的画稿,都是各个神像的标准画法。
舟向月颇有些新奇地看着那些画稿中一尊尊形态各异的神像。
有的丰腴,有的消瘦,有的姿态婀娜,有的肌肉虬健。
在那一大沓画稿之中,他忽然看见了一张神像。
是倚石侧坐的姿势,红色长袍自然垂落,一手指尖拈着一枚铜钱。
神像的脸是那么熟悉,就像是一面镜子,映出了另一个他自己……
舟向月猛然清醒过来。
他不是般若画院的新手般若师,他不是九岁的小孩。
他和郁归尘一起在曼陀宫的魇境里,刚才似乎碰到了一幅隐藏在外层壁画之下的般若绘。
然后就成了一个九岁的孩子,被套上全然不同的模糊记忆与身份,在这个梦境一样的地方,以为自己要学习般若绘。
这个魇境当真厉害,居然连他和郁归尘被吸进这个幻境时都失去了原本的记忆。
舟向月直到看到自己的神像,才回想起了真实的记忆。
周围的画面依然没有变,他旁边的郁归尘还是九岁的模样,乖乖地从那一大沓画稿里抽出一张,就准备开始临摹了。
……他还没醒。
舟向月忽然一把抽走了郁归尘拿出来的那张画。
“你……”郁归尘看向他,小小的眉毛微微皱起。
舟向月一下子绽放出笑容,把自己面前的画稿拿起来,放在郁归尘面前。
正是他自己的那张画像。
郁归尘疑惑地看着他的举动,又低头去看自己面前新换的这幅神像。
舟向月笑眯眯道:“这张好看,这张给你画。”
舟向月觉得这个幻境真不错,因为九岁的郁归尘真的又乖又可爱。
他虽然不理解舟向月为什么要换掉他的画稿,但也没有与他争辩,就开始认认真真地画画。
郁归尘小朋友画画的时候,坐得很端正,目光专注地看着手下的画纸,浓密的眼睫垂下,随着他目光移动而微微抖动。
让舟向月不由地想起了自己在血生花魇境里作为药骨把郁归尘药晕过去的时候,曾经偷偷摸过他的睫毛。
感觉又细又软,手感很好。
唔,现在年幼版郁归尘的睫毛看起来更细更软,手感应该更好。
不过按照自己在这个幻境里的记忆,他们好像不太熟。
舟向月决定有礼貌一点。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用细白指尖敲了敲郁归尘拿着笔的左手手背。
郁归尘手一顿,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他。
那双成年后过于冷厉又被金色覆盖的眸子,现在黑是黑白是白,干净而清澈,还有一种孩童特有的圆润可爱。
下一刻,舟向月径直向他的眼睛伸出手去,郁归尘下意识闭上眼躲了一下。
眼睑感受到冰凉的手指压弯了睫毛,还蜻蜓点水一样碰到了薄薄的眼皮。
郁归尘皱着眉睁开眼时,看到旁边的漂亮少年笑得眼睛弯弯:“没事,就是想摸一下你的眼睫毛。”
“……”
郁归尘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颇有一种被冒犯的怒意。
他什么都没说,就是坐到了椅子的右边,坚决地与舟向月拉开了更大的距离。
然后不理他,径自埋头去画画了。
嗯,舟向月想,这个郁归尘小朋友似乎和他也不太熟,居然对他这么客气。
他们的情况应该都一样,并不是真的回到了自己九岁的童年,而是以现实中的状态“压缩”到了九岁,在这个幻境里有与之相符的记忆。
不过,郁归尘小朋友的眼睫毛确实软软茸茸的,摸得指尖痒痒的。
这个时候,其他孩子们也都拿到了画稿,纷纷开始画画。
临摹底稿需要用尺规精密地打线、标记点位,然后勾画线条,力求精准不出错。
枯燥乏味,十分考验耐心。
舟向月最缺的就是耐心。
尤其是,他现在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真的是一个在画院求学的孩子,而只是在幻境之中,就更不耐烦画这种费眼睛费工夫的东西了。
沙沙,沙沙沙。
教室里一片安静,孩子们都在埋头画画。
舟向月装模作样地用尺规在纸上画了些点线,就开始偷偷地左顾右盼,观察周围其他画画的孩子们。
他想,这个幻境总不会是无缘无故出现的。
就像梅朵说的,有故事的般若绘知道一些曼陀宫最深处的秘密,或许会告诉他们这个秘密。
这个幻境大概就是那个“秘密”。
秘密可能是关于般若绘的,也有可能是关于里面的人的。
当然,也可能两者都有。
他注意到所有的桌子都是两人一张,每个人都有同桌。
除了郁归尘之外,其他所有的孩子都是陌生的面孔,所以大概不是境客,而是原本就在魇境中的人。
根据他被安上的那种小孩子的模糊记忆,这里的大部分孩子身份都是曼陀宫主的养子养女。
比如,在他们旁边的桌上坐着的两个小女孩。
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妹妹叫格桑,姐姐叫钩吻。
虽然是双胞胎,但两人看起来并不像。
坐在左边的双胞胎妹妹格桑身上的衣服崭新得闪闪发亮,黑亮长发用彩色的丝带编成两根精致的麻花辫,小巧的耳垂上戴着红宝石耳坠,是一个十分甜美的小女孩。
不时有其他的小男孩偷偷地瞄她,而她有时察觉了这种试探的视线,嫣红的小小唇角会悄悄翘起。
坐在右边的姐姐钩吻身上穿的衣服和妹妹的一样,但却有些脏,而且皱皱巴巴的。她头发干枯凌乱,松松垮垮地在背后扎成一个潦草的马尾辫,耳坠也只戴了一只,在旁边从头发丝精致到脚的妹妹面前,显得灰头土脸。
两人都低着头在画画。
舟向月看了看格桑的彩色小辫子,又回过头看了看郁归尘。
小少年的头发简单地挽起,没有一丝装饰。
他有点蠢蠢欲动,想给郁归尘扎个格桑那样有彩色丝带的小辫子。
眼看老师快走到这边了,他才赶紧低下头,像其他人一样画画。
只是画着得心不在焉,心思总是忍不住跳到怎么才能骗到郁归尘同意他给他编个小辫子。
可惜一直到这堂课下课,他也没想出来。
感觉郁归尘怎么也不会同意的。
虽然舟向月画得很没有诚意,但毕竟他现在已经是成年人的心智,随便画画也能在初学的作品里看起来过得去了。
快下课的时候,老师挑中了郁归尘和格桑的画作为范本,给所有孩子展示。
不得不说,他们画的确实最好,和其他孩子一比差异明显。
老师展示完之后,又走到钩吻的桌前,把一张画往她脸上一扔,劈头盖脸道:“你这画的是什么东西?!”
钩吻瑟缩了一下,那张画轻飘飘地从她的脸颊边划过,飘落到地上。
许多孩子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去看,看到那张画后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嫌弃的“咦”声。
舟向月看到那张画上画满了或疏或密的黑点点,就像是画了满纸的蚂蚁。
确实有点瘆人。
老师满脸嫌恶:“你和你妹妹一起学习般若绘,怎么就不能向你妹妹学学?她学得又快又好,你笨就不说了,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努力,总画些乱七八糟的恶心东西?”
“你阿嬷跟我们说过你是个特别讨人厌的小孩,要对你严加管教。像你这样的小孩,是会下地狱被拔舌头扔进油锅煮的!”
老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钩吻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才下课。
一下课,舟向月刚往郁归尘身边靠了一点,却见他跟躲瘟疫似的一溜烟出去了。
舟向月哑然失笑。
他差点忘了,小时候的郁耳朵比较害羞,刚才怕是用尽了全部的礼貌才没有在课上就把他踹出去。
他正想去追,忽然看见旁边的小女孩钩吻佝偻着肩膀,弯下腰刚想捡起那幅扔在地上的画。
手指差一点点就要碰到那幅画时,画突然被一个小男孩抢走了。
他高高扬起那幅画,就像扬起一面旗帜一样,一边做鬼脸一边夸张地大笑道:“钩吻又在画脏东西了!”
钩吻的肩膀在抖,她咬着牙道:“还给我!”
她伸出手想去抢,那个男孩子一下子跳过一把椅子,尖叫道:“别碰我!你这个邋遢的脏猪!”
许多孩子在旁边拍手大笑:“脏猪又被老师骂喽!”
“谁叫她又在画那些恶心的东西!”
“而且还不爱干净,身上总是有种臭臭的味道。”
“我上课看到她玩虫子了!”
“噫……!!好恶心!”
舟向月原本已经准备站起来,忽然注意到钩吻的妹妹格桑紧抿着唇,径直转身出去了。
他微微眯了眯眼。
这对姐妹感觉实在很奇怪,说不定和这幅般若绘的背景故事有关。
如果他干扰了,会改变原有的进展。
话说回来,既然人家妹妹都没说什么,他又能做什么呢。
毕竟他画得也很糟糕。
此时教室里十分热闹,孩子们大声嘲笑着钩吻,几个调皮的男孩子把她的画揉成了一团,像抛接球一样扔来扔去。
舟向月也没有闲着,干脆找后座的孩子问了问钩吻的事情。
钩吻和格桑是双胞胎姐妹,可格桑是受所有人欢迎的漂亮小姑娘,钩吻却很惹人讨厌。
她整天脏兮兮的,身上有股臭味。
喜欢做一些很奇怪又很恶心的事情,比如很喜欢玩虫子,经常有人看见她拿着蜈蚣、蝎子或是花花绿绿的毛毛虫玩。
据说,她还会偷偷去看那些流浪过来的异教徒用虫子的邪术,还很喜欢。
最重要的是,老师不喜欢她,她阿嬷也不喜欢她。
孩子们最会看大人的脸色,这么一个不被大人喜欢的小孩,他们自然也会旗帜鲜明地表现出自己的厌恶。
这时,一个叫多吉的小男孩趁钩吻去追自己的画打开了她的小布包,尖叫一声:“她又养了毛毛虫!”
“啪”的一声,一只小瓦罐在地上摔碎了。
随着周围孩子们的尖叫声,一股恶臭在教室里弥漫开来。
舟向月看到碎成几片的瓦罐里露出一滩软烂的肉泥,缓缓渗开一片诡异的墨绿色液体。
钩吻不再去追她的画了。
她走到自己被摔碎的瓦罐边。
她潦草束发的头绳不知何时跑掉或是被人揪掉了,枯草一样毛糙的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
她死死盯住那个刚刚摔碎了她的瓦罐的小男孩,目光阴毒无比:“你会付出代价的。”
多吉被她这样的目光盯着,一瞬间背上竟出了一层冷汗。
但他随即恶狠狠道:“你敢威胁我?我告诉老师!”
多吉把钩吻的布包往窗外一扔,布包径直从空中坠落了下去。
般若画院在曼陀宫的山腰之上,要下去捡得爬半天山。
钩吻看着她的包从窗外坠下,目光又看回多吉身上。
她就这么死死盯着他,一步步走了过去。
多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你想干什么?你……”
钩吻忽然猛力一推,把他的桌子掀翻了。
桌上的几沓画稿和尺规、笔散落了一地。
多吉暴跳如雷:“你个下地狱的脏猪!”
钩吻却转头就跑出了教室,留下满教室一片混乱。
舟向月想了想,也追了出去。
外面是玻璃一样湛蓝澄澈的天空,山谷里响着呜呜的风声,谷底那根高耸的石柱上缠绕着彩色飘扬的丝带。
和现实中的曼陀宫一模一样,也像现实中的曼陀宫构造一样复杂。
舟向月也不知道钩吻跑到哪里去了,他转了两圈,彻底迷失在迷宫一样的曼陀宫里。
最后,他不得不用上了占卜的手段,才在谷底那层房间的一个拐角处找到了钩吻。
小姑娘侧挎着她沾了泥土脏兮兮的布包,蹲在隐蔽的墙角,低着头。
舟向月走过去,“钩吻,你……”
钩吻猛然回过头,满脸戒备。
舟向月本来是想安慰几句的,结果忽然看到她面前那片密密麻麻的黑点点,脱口而出:“你也喜欢玩蚂蚁啊?”
钩吻一愣,脸上戒备的神情凝固成了一片茫然。
舟向月觑着她的脸色,走过去和她一起蹲下来:“我也喜欢玩蚂蚁。哇,你这里蚂蚁好多啊……咦,它们在干什么?”
凑近了之后可以看清,地上洒了一滩蜜糖,周围围着密密麻麻的蚂蚁。
而在旁边干净白漆覆盖的一小片地面上,几只蚂蚁徒劳地在原地挣扎,也有许多蚂蚁围在它们身边。
钩吻警惕地看了他片刻,冷冷开口:“我发现如果蚂蚁断了脚,别的蚂蚁会把它们救走,就像知道它们是同伴一样。”
“所以我拔掉了这几只蚂蚁的脚,想看看在什么情况下,别的蚂蚁才会认不出它们。”
第185章 彼此
“蚂蚁终究只是虫子罢了,”钩吻垂着眼淡淡地看向那些蚂蚁,“它们似乎是靠气味来分辨同伴的。”
“如果我扰乱了它们的气味,它们就不再会去救那些断了腿的蚂蚁,那些蚂蚁就只能在原地等死了。”
舟向月蹲在她旁边,两人一起看着地上惊慌失措到处乱爬的蚂蚁。
沉默半晌之后,钩吻转头看他:“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吗?”
舟向月捡了根小树枝,这里捅捅那里戳戳:“我也喜欢玩蚂蚁啊。这有什么可怕的?”
钩吻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又是一阵沉默,她微微勾起唇角,“我可以随意对待这些蚂蚁,让它生,让它死,让它走上离家越来越远的路,让它失去一条腿、两条腿。就像是神灵一样,我想给予它们什么样的命运,它们就得接受那样的命运。”
舟向月微笑起来:“我也喜欢。”
就在这时,格桑的声音从他们后面传来:“姐姐,阿嬷来接我们了。”
舟向月回过头,看见格桑瞥了他一眼,又飞快地转开眼。
钩吻站起身来:“我该走了。”
两个小女孩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舟向月站在原地没动。
走到一半,格桑回头看了一眼。
看见舟向月依然注视着她们,她飞快地转回头去,抿了抿唇,脸微微红了。
舟向月等她们走远了,才跟着走了出去。
没想到刚走到外面,就看到一个女人抬手给了钩吻一个耳光,大声叱骂道:“你把耳坠丢在哪里了?!”
钩吻摔倒在地,低声哭道:“我也不知道……”
她哭起来的时候瘦削肩膀缩起来一抖一抖,整个身子缩得小小的。
这时才能看出,哪怕她阴郁、孤僻、爱好古怪,也不过是个年幼的孩子。
女人揪着她的胳膊把她拽起来,一把就把她耳朵上剩下的那只红宝石耳坠给揪了下来。
钩吻惨叫一声捂住耳朵,哭得更厉害了。
女人推了她一把:“还哭!你还有脸哭,你现在给我回去找!找不到今晚就别吃饭了!”
钩吻哭着回去找耳坠,女人还在后面骂:“怎么会有你这么肮脏又讨厌的小魔鬼?!你会下地狱的!”
格桑也被阿嬷发怒的这一幕吓坏了,她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舟向月回到教室里时,看到里面空空荡荡,孩子们都走了,钩吻眼睛通红地在找耳坠,左耳上还有星点血迹。
他看到过她耳朵上的那只耳坠,想来应该长得是一样的,就帮她一起找。
只是两人几乎仔仔细细找遍了教室里的每一个角落,依然没有耳坠的踪影。
钩吻再也维持不住之前那种故作坚强深沉的模样,她开始掉眼泪:“我完了,阿嬷会打死我的……”
舟向月也无计可施,他现在就是个什么法术都用不了的小孩子状态,如果找不到钩吻的耳坠,也没办法变一个出来给她。
他开始觉得这幅般若绘的故事有点离谱——总不会是什么因为丢了一只耳坠引发的血案吧?
就在这时,教室门“吱嘎”被推开了一条缝,格桑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只小壶:“姐姐……”
她忽然看到舟向月,吓了一跳:“呀,你也在啊!”
她精致的小脸微微涨红,向钩吻招手:“姐姐,你出来一下。”
钩吻看着舟向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舟向月坐在原地,等到两个小女孩都出去了,才蹑手蹑脚地走到门缝后面偷听。
格桑把那只壶递给钩吻:“给你带的奶茶。姐姐,那几个蛊师……是叫蛊师吗?他们托我跟你说,他们今晚就准备走了。”
钩吻一下子呆住了,忘记了去接奶茶壶:“今晚就要走了?”
格桑点点头,把奶茶壶塞进姐姐手里:“我问了他们,能不能带你走。”
“你!”钩吻瞪大了眼睛。
格桑抓住她的手:“姐姐,他们说可以,但他们没法等了,今晚就要走。”
她的眼睛在夜里的灯火中闪烁着亮光,“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你也不属于这里。姐姐,你走吧。”
钩吻的呼吸急促起来:“可是我跑不掉……”
格桑着急道:“符毯后面的暗道,你忘记了吗?只要能下到谷底,我帮你引开门口的人。那些蛊师说,他们会在山谷的那一边接你。”
她紧紧地握着钩吻的手摇了摇:“姐姐,只有今晚一次机会。你真的不想走吗?”
钩吻沉默半晌,终于哽咽着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话:“我想。”
钩吻重新推开教室门时,舟向月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转过头来:“怎么了?”
两姐妹拉着手,钩吻擦了擦脸上的泪花,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我妹妹找到我的耳坠了。我们回家了,你也快回去吧。”
舟向月答应了,看着她们一起离开,之后偷偷地跟了上去。
只见两姐妹熟门熟路地避开曼陀宫里偶尔穿梭的人影,从一个挂毯后面钻进了后面的洞里。
这洞对成年人来说十分狭小,但小孩子钻起来却很容易。
舟向月一路缀在后面跟着她们,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里记住方向的,感觉上下拐弯地爬了半天,再从另一个洞里钻出来时,赫然已经是曼陀宫的山谷谷底。
谷底中央的石柱沉默地耸立在满天星斗之下,洁白的石块被星光照得明亮,仿佛直探入星河之中。
格桑压低声音对钩吻道:“姐姐,等下我先过去,把看门的人引开。你看准机会赶紧走,进了洞里,他们就看不到你了。”
钩吻点点头。
格桑转身正要走,突然被钩吻拽住了。
格桑疑惑道:“姐姐?”
钩吻含着热泪注视她片刻,忽然紧紧地拥抱了自己的妹妹,在她耳边轻声说:“格桑,你一定会成为最好的般若师的。”
格桑一愣,甜甜地笑了起来。
舟向月远远地看着她先出去了,没过一会儿,钩吻也贴着山谷的边缘悄悄往那边走过去。
可就在这时,有人拿着一盏灯火经过,叫了一声:“谁在那里?”
钩吻的身影一惊,飞快地往前摸去。
舟向月在一瞬间忽然想,会不会要离开这幅般若绘的条件,就是帮助钩吻逃出这里?
他立刻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往另一个方向一扔。
“谁!”拿着灯的人果然追了过去,钩吻小小的身影无声地隐入了黑夜之中。
拿着灯的人最后什么也没找到,念叨着“应该是老鼠吧”,走了。
舟向月在房屋后的阴影里藏了很久,看到格桑一蹦一跳地走了回来,又看到拿着灯的人来来去去走了好几拨,夜很安静,什么都没发生。
看来,钩吻是成功地逃出去了。
这小姑娘运气真不错。
他心里一松,也回去了。
在这幅般若绘的故事里,他和郁归尘似乎从外面送到曼陀宫的般若画院来一起求学的,是寄宿制。
他和郁归尘住在同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里面只有一张贴着三面墙的通铺,两个人都睡在上面。
舟向月蹑手蹑脚地摸黑回到房间里时,床上那个小孩子的身影似乎已经睡得很熟了。
他面朝着墙,躺得离墙很近。
舟向月也躺到了床上,一钻进被窝里就打了个寒噤。
他深觉曼陀宫这鬼地方晚上可真冷,而且房间里居然也没有个火盆什么的。
他不由得抬头打量了郁归尘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