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炕上放了三床被子,此刻两床是叠起来的状态,有一床凌乱地摊开。
这么逼仄的小房间居然还有扇小窗户,一半在地下被木板堵死,地面上的一半则横七竖八地粗粗钉了几根木板。
懵过之后,舟向月想,自己这怕不是被人阴了吧。
舟倾心口上的伤和丢失的记忆。
在梨园梦魇境里想杀他的人。
限定入门一年内才能进入的魇境。
——这几个结合起来想想,怕不是想害他的人沉不住气了,打算动手了?
舟向月摸了一把乱糟糟还没梳的头发,眯着眼冷笑一声。
从来只有他阴别人的份,没有别人阴他的份。
虽然他本来也要用马甲进魇境,但竟然会中这种阴招,让他心情很不好。
这要是在他生前那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
邪神如果心情不好……那后果是很严重的。
正在他眯着眼睛思考时,一滴温热的液体“啪嗒”一声落在了他面前的土地面上。
舟向月抬起头,看向头顶低矮的木质天花板。整面木板都被涂成白色,因此靠近窗台边的那一小滩猩红色就显得格外刺眼。
新鲜、温热的血,渗透了上一层房间的地板,滴在他屋子的地板上。
嘈杂的脚步声忽然从头顶传来,混杂着尖叫、咒骂和大笑的声音,凌乱不堪,听起来像是有人正被一群人追赶。
砰!身体砸在木质地面的声音。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伴着金属与地板相撞的咚咚声,一开始还叫得很大声,慢慢就弱下去消失了。
舟向月静静地听着,感觉头顶上那个被追赶的人,大概是已经死了。
同一时间。
他的另一个马甲和郝厉害也在另一个地方醒了过来,他们正在一个低矮的桥洞里。
空气中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桥很小,那条河也很小。
低头一看,汩汩流淌的河水已被染红,水里断断续续飘过来一具一具的尸首。
看起来都很新鲜,还在往外冒血,是刚死的。
可以看见小河旁边是一栋栋挤挤挨挨的民居,墙壁全都涂成奇特的白色,此时一面面白墙上溅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有混乱的成群人影挨家挨户去一幢幢地破门而入,然后在恐惧的惨叫声中将里面的人拖出来,砍掉头颅,切开肚腹,肠子和鲜血流了一地。人就像被捅破了的棉花娃娃一样倒在地上,被粗暴地堆叠在一起,鲜血汩汩地沿着黑色土地上最低的路沿,流向河沟,染红了滚滚而过的河水。
这是一场屠杀。
咚咚咚!
舟向月这边逼仄小房间的门突然被粗暴地砸响,“开门!”
听声音,外面不止一个人。
他自然不会出声,更不会去开门。
只是他刚才就已经观察过四周,炕底是实心的,柜子也没有任何阻隔,一开门就能将里面一览无遗,整个屋子里没有任何一处可以安全藏人的地方。
门只是木板门,如果外面开始砸门,最多不过一分钟就能砸开。
他的马甲并不能来救他。虽然他在房间里看不到房屋外面的场景,但从各自身体能听到的外面的隐约声音判断,两边距离一定不近。
更重要的是,或许是因为这是个特殊情景,此刻无论是原身还是马甲,原本境客可用的一切物品与信息均不可用,他也用不了任何的符咒和法术,似乎只能……肉搏。
对于舟倾这个病弱身体来说,这实在不太妙。
弹幕也是这样想的。
【哇,这个场景是纯体力搏命?对老婆也太不友好了吧】
【但……或许……对我们很友好?嘶哈嘶哈】
【担忧,其他人基本还有个躲藏的地方,他一上来就被瓮中捉鳖?有点惨】
【也不算啊,他不是有个逃生的窗户吗?】
【也是,要是爬不出去是他自己体力不行,那就没有办法了,害怕捂眼睛(从骨头缝里偷偷看)】
咚咚咚!
“快点开门!”
门外的人立刻就开始不耐烦了,只听砰砰几声巨响,他们开始砸门了。
舟向月抄起墙角靠着的一把小铁锨,去撬那个小窗户上钉着的木板。
他身高不够,踩在窄窄的炕沿上才能够到钉子的位置,很难站稳。
铁锨也不趁手,要从生锈的钉子边缘楔进去,再就着木板的边缘往下压,把它撬起来。
砰!砰!砰!
木门被砸得摇摇欲坠,每一声巨响都伴随着簌簌掉落的灰尘和木屑。
舟向月手腕酸麻,踩在窄窄炕沿上不得不踮脚绷紧的小腿有些打颤。
让一个病秧子来做这种绝境逃生的事,未免有些缺德了……
一种危险的直觉袭上心头,门很快就要被砸开了。
就在这时,钉子猛然松脱,木板“哐”地掉了下来,带下来一片尘土。
木板掉落的声音显然被门外的人听见了,有人激动地大叫:“里面有人!快开门!!”
砸门的声音瞬间大了几倍,木门“撕啦”一声,被掀开一块木板:“哈哈哈,抓住了!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可以开荤……”
舟向月头也不回地将麻绳甩在柜子上,咬牙踩着墙拽着绳子往窗口上爬。
这具身体实在是不中用,他倒是记得爬树的一应技巧,可是全然发挥不出来,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得仿佛要炸裂,万分艰难才爬上了那个窗口,抓住窗沿往外爬——
房间门轰然倒塌,门外的屠杀者立刻兴奋地大叫着冲了过来。
舟向月拼尽全力往上一蹿,一只脚也蹬上了窗边。
可即将从狭小的窗口爬出去时,另一条腿忽然一沉——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踝。
身后是一片激动的叫喊声,掐住他脚踝的那只手力气很大,几乎一把就把他往回拽了一大截,全凭他死死扒着窗户没被整个拖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要被抓住了!】
【老婆会成为全场第一个被抓住的吗?病弱真的很不占优势啊】
【救命!明明很紧张,为什么我忍不住去瞥老婆被抓住的脚踝……】
【+1 这脚踝太细了吧,感觉两只手就可以拧断,掐一把就能留下淤痕的样子,嘶哈嘶哈!】
【往好处想,老婆要是死了就来我们这里和我们一起了,想想还挺香香的~】
舟向月的心沉下去。体力是他这个身体最明显的短板,在之前的魇境里还能凭借计谋和道具法术弥补,但这个魇境里居然一上来就是这样的围堵,似乎没有别的出路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抓住他脚踝的手蓦然松开了。
他毫不犹豫地立即咬牙发力,猛地收起那条腿,挣扎着往外面爬来。
一只手递到他跟前:“快点。”
手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有些秀气,是女孩子的手——
是南蓁。
舟向月一把抓住她的手,感到自己像根萝卜一样被她“拔”出了那个狭小的窗户,徒留那个半地下室的屋子里一片气急败坏的咒骂。
刚被她拉起来,舟向月感到头顶一阵风过。
危险预感袭来的同时,他条件反射地就着抓住南蓁的手猛地往旁边倒去。
南蓁猝不及防被他拽倒在一边,身旁险之又险地躲过一支射向她的箭。那只箭镞深深插入地面,尾羽尚在颤抖。
南蓁反应也极快,就地一滚,拽着舟向月就往一旁楼梯下的三角空间钻。
高处有人放箭,他们在这里完全处于被压制的状态,找到遮蔽物才有可能活命。
楼梯上倒着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水顺着边沿一滴滴往下淌。
不过命悬一线的时刻,没人会在意这个。
没想到两人踉踉跄跄刚钻进楼梯底下,就看见了蹲在那里惊魂未定的钱多。
钱多一看他们,眼睛骤然惊惧地瞪大,指向他们说不出话来——
舟向月在面前的地上看到了他们的影子。
在他和南蓁以外,还有一个极为高大魁梧的身影,手上一根长矛向他们直刺过来,仿佛要将他们一口气贯穿,舟向月甚至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尖锐风声——
就在这时,清脆的梆子声突然从外面响起:“咚——咚,咚,咚,咚!”
在长矛尖锐的顶端即将刺入舟向月身体的时候,周围的景象倏然变幻。
背后要杀他们的巨汉、楼梯上堆叠的尸体、滴落的鲜血,都在转瞬间消失不见。
一切猛然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他们急促的呼吸声。
片刻后,钱多用气音道:“……结束了?”
舟向月在最外面,已经扫视了一圈:“看起来是的。”
这里是一栋三层小楼,四周围起来的一圈走廊后头都是房间,中间的部分则几层楼贯通,摆着几套桌椅,都干干净净,看着像是个茶馆客栈。
原本溅得到处都是的血迹和摔烂的桌椅板凳都奇迹般消失了,大门关着,现在还没有人。
南蓁在低头看她自己的境客信息,点点头:“境客包袱里的物品都可以用了,和魇境的交易也恢复正常了。”
就在这时,他们耳边响起了魇境系统的提示音。
“恭喜你活过第一夜,迎来蝴蝶谷的白天。”
几人同时松了口气,看来刚才那一场噩梦般的屠杀是真的结束了。
虽然“第一夜”的表述让人难免觉得或许还有第二夜,第三夜……但起码眼下看起来暂时是安全了。
一般刚进魇境的时候还会给人一点适应环境的时间,这个魇境居然上来就是屠杀,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惊吓。
“你们记得刚才场景变换的那个声音吗?”南蓁说,“感觉很耳熟,像是在敲什么东西。”
钱多立马道:“我也觉得耳熟,好像听过!”
是在哪里听过呢……呃,电视剧里?
舟向月道:“梆子声,打更用的。敲了五下,是五更,天快亮了。”
钱多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嘟哝一声:“……你还知道这个。”
南蓁思索道:“有人打更,看来这应该是一个有秩序的小城。”
舟向月其实也在探究地看着钱多。
钱多的身份很微妙,是秦家的预备家主。
舟倾是个孤儿,关系简单,而且还是个几乎整个玄学界都垂涎的天灵宿。
目前看来,想让舟倾死的人绝对不多,秦家很可能是唯一一个。
那么,钱多对此是否知情呢?
就在这时,魇境又有了新的提示音。
“蝴蝶谷因这里翩翩飞舞的白色蝴蝶而得名,又名黑白谷。”
“黑白谷,有黑有白,昼夜交替。”
“温馨提示,本魇境不设生存时限,不会因时间流逝而异变崩塌,境客可以在魇境内无限停留。”
“没有生存时限?”钱多十分惊喜,“还有这种好事?”
以前在魇境里都害怕破境晚了会出事,没想到还有这么友好的魇境,怪不得会限定入门一年内的境客来。
南蓁像看傻子一样看他:“魇境这么说,你就信?”
钱多:“……”
钱大少爷他很少遇到有人这么不给面子地直接反驳他,像直接给他脸上来了一巴掌一样。
但偏偏反驳他的又是他心里很有好感的南蓁,于是最后也就是讷讷道:“魇境通知的信息不是不会有假的么。”
魇境环境里给出的规则可能有迷惑判断的信息,但这种直接由魇境给出的信息不会有假。
南蓁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在看外面。
舟向月道:“魇境本身不异变崩塌,还可以有很多其他方式来设生存时限吧。比如说,越到后面,晚上那种屠杀的时间就越长。更简单的,也可以让破境难度无限高,然后告诉你只要你杀到剩最后一个人就可以破境,直接手动筛选。这毕竟是那位创造的魇境,你们秦家不是还遭受了他的诅咒吗?还不了解他的风格么?”
南蓁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钱多一个寒噤:“……”
他不想附和舟倾的话,可偏偏他觉得这话说得……挺有道理。
虽然他不是天灵宿,但他最近总是右眼皮狂跳,时不时莫名地一阵心慌,感觉好像有极其不好的事即将发生。再想想自己明年就会满20岁继任家主,这段时间对历任预备家主来说都是最容易遭受邪神诅咒丧命的时候,就更加心惊。
而且这也让他想起来,虽然他不喜欢舟倾,但这位毕竟是个天灵宿,关键时刻能救命的。
于是最后,从不道歉更少称赞别人的钱大少爷梗着脖子不置可否:“嗯……那个‘无限停留’听起来感觉也怪怪的,要是永远出不去,但也死不了,就这么在魇境里无限停留下去,也算活着,就像对邪神许愿永远活着,结果让你以植物人的状态永远活着一样,也算是完成了愿望一样。”
舟向月点头:“有道理。”
钱多听到这个摸底考试满分的千年一遇天灵宿同学竟然赞同了自己的话,虚荣心大为满足,看他也顺眼了许多。
南蓁突然小声道:“有人来了。”
她话音刚落,楼梯外面就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嘴唇张大又合拢,十分不耐烦:“偷什么懒呢你们几个?快去擦桌子!”
那是个脸像石膏一样惨白的女人,头上包着块头巾,身上穿得干练修身,灰色的袖子卷到手肘,还抱着一只酒坛子,看穿着打扮和语气,像是这个客栈的老板娘。
她的声音动作都像活人一样,偏偏一张涂了血盆大口的惨白面庞,身上的皮肤也白得像涂了的墙一样,视觉效果十分惊悚。
她本人倒是对此没有任何意识,也没有觉得三人和她肤色不同有什么奇怪,径直伸手去扯挤在最外面的舟向月的胳膊:“今日是逢五集,逛累了来歇脚的客人很快就会到了!懒东西,快点给老娘出来!”
几人像小鸡崽一样被她给一个个拎了出来,分别在手里塞了抹布和扫把:“快去打扫!还要让老娘手把手教你们吗?!”
除了舟向月之外,另两人看着手里的东西都忍不住露出了点震惊的神色。
尤其是钱多,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没有干过活的,看着自己手里的抹布几乎要当场发作。
制止他们的是及时在耳边响起的提示音:“温馨提示,你在白天的蝴蝶谷有特定身份,请尽职尽责扮演好该身份,不做违背身份的行为。”
差点想把抹布扣在老板娘脸上的钱多硬生生忍下了。
看他们三人的装束,确实像是这个客栈里的小二。
为了不ooc导致不可控的后果,打扫卫生……就当是体验生活了!
同一时间,不远处的集市上已经支起了不少摊子。
卖脂粉的同卖首饰的的在一处,卖果脯蜜饯、糖人儿和烤地瓜的在一处,卖各类腊腌干货的在一处,青菜瓜果在一处,肉、蛋、活鸡活鸭之类的又在一处。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混合着车轱辘声和马蹄嘚嘚声,被清晨的风送得很远。
清晨的集市,人已经开始多了起来,一条石板路上人群络绎不绝。
几个戴了帷帽的人走在其中,装作不经意地观察着四周。
为首的正是刚刚被属下用道具召唤进魇境的李黔骨,不过他此刻占用的是他属下的身体。
这个召唤道具是之前他在某个魇境中得来的,仅此一个,能够让他被召唤进入魇境。不过最大的缺点就是,这样风险不小——如果他在这个身体里死了,那他自己和这个身体的主人会双双完蛋。
不过这个魇境应该没什么风险,秦家又给得实在太多了,所以他并不担心。
李黔骨身后跟着一个干练精悍的年轻小伙,别人一般叫他“断指阿毛”,因为他为表决心,自己砍了自己一根小手指。
虽然是个入门一年的年轻人,但断指阿毛足够听话,而且打架很厉害。
在李黔骨来到这个魇境之后,听说了他们刚来到这里时遇到的那场屠杀,深感自己的决策十分英明。
他现在还没有找到秦家的人,也不着急去杀舟倾。
杀那个年轻人实在是易如反掌,只要在破境的时候保证他是个死人就行了。现在可以先熟悉一下这个魇境。
李黔骨一边走,一边眯着眼睛看集市上的各个角落。
所有的人穿着打扮、行为举止一切正常,唯独脸色惨白如石膏,不似活人。
而集市上卖这么多零碎的活物与点心,却没有半点食物的香味或新鲜蔬果的泥土味,所有的食物都是仿佛腐烂或烧过的灰黑或灰白色,那些活鸡活鸭也给人一种诡异的蜡质感。
就好像这集市上,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死去许久了一样。
他抬头望去,看见远处阴沉灰白的天空下是高耸的黑色悬崖。
这个蝴蝶谷倒确实是在一个山隘谷口,可以看见黑色悬崖下是一幢幢挤挤挨挨的白色矮屋,大片的黑色岩石上似乎缠绕着枯死的黑色藤蔓,看不出是什么植物,也没有任何一丝活着的绿色植被。
黑色的岩石、灰白的天空、白色的房子、惨白的人,以及集市上一片片灰黑的货品。
整个画面几乎都是黑白的,没有绿色植被,这画面让人有点不舒服。
不过……
李黔骨想,这地方不是叫“蝴蝶谷”吗?
蝴蝶在哪里?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样,一只白色的蝴蝶不知从何处翩翩飞来。
和死气沉沉的周边环境不同,这只蝴蝶飞得轻盈灵动,银白色的翅膀也仿佛在闪闪发光。
就在李黔骨望着那只白蝴蝶的时候,他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那是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头发蓬乱、满脸泥垢,嘴里哆哆嗦嗦地念叨着:“全是黑的,全是白的……只有血是红的……”
“全是黑的……全是白的……”
李黔骨察觉不对,按捺住原本要发作的冲动,问这个疯老头:“你说什么?”
老头枯枝一样的干瘪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袖子,含糊地说:“不要受伤……”
他说的实在是太含糊了,李黔骨没有听清,又耐心地问了一遍。
疯老头猛然抬起头。
他凸出的眼珠里缠绕满了狰狞血丝,惊恐万分地瞪着李黔骨:“千万,不要受伤!”
南蓁在擦桌子,舟向月和钱多扫地。
钱大少爷不知道怎么用扫把和簸箕,舟向月不得不无语地教他。
趁着南蓁不在旁边,他突然状似惊讶地低声道:“话说起来,不是说十大门派每个出两人吗?怎么我们是三人?钱多,你是用秦家的名额来的吗?”
钱多一愣,露出了心虚的表情:“没有啊,我没用秦家的名额……是啊,好奇怪。我们怎么会有三个人呢。”
舟向月面色不变地看了他片刻,忽然道:“你家里不知道你来吗?”
钱多吓了一跳,握着扫把的手一下子攥紧了:“怎么可能!”
舟向月微勾起唇角:“哦。”
钱多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在套自己话,顿时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恼羞成怒:“我家的事,关你屁事?以为你是个天灵宿就了不起了?你是不是自己没有家人,就觉得别人都没有家人……”
他突然噤声了。
舟向月直直盯住他的眼睛,面无表情:“钱多,慎言。”
那一刻,他微垂下的浓密睫毛在眼眸上投下一片不可捉摸的阴影,一片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
钱多被这道冰冷的目光攫住,竟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说不出话了。
是他的错觉吗?
刚才那一瞬间,他是为什么竟会感觉自己浑身寒毛直竖,那感觉就像是……一只被毒蛇盯住的青蛙。
舟向月偏开了目光。
他想,钱多看起来似乎对舟倾与秦家的关系并不知情,很可能是被有意瞒着。
而秦家那位家主,也大概率并没有预料到他会在这个魇境中和自己一起。
如果让他进来对他图谋不轨的幕后黑手确实是秦家,那这对他来说是个优势。
堂堂预备家主在他身边,必要的时候,可以用作人质。
“又在偷懒?!”老板娘的大嗓门在他们身后炸响,“快点干活!客人都要来了!!”
两人赶紧分开,继续去干活了。
钱多一边干活一边小声嘟嘟囔囔,对于从来不用干活的自己居然在魇境里还要干活这件事深感震惊。
不过老板娘有一件事说得对,他们把大门打开之后,确实很快就有客人上门了。
是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精瘦如猴儿一般的男子,一脸精明相,和客栈里的其他人一样面色雪白。
他一进来,老板娘老远招呼了一声:“韩三儿,来啦?今日这么早呢!”
瘦猴韩三儿点点头,拣窗边一个桌子坐下了:“今日逢五集嘛,外面吵得慌,出来遛遛,干脆早点来这儿,估计生意不少。老板娘也生意兴隆啊!”
老板娘笑道:“借您吉言!”
她转头吩咐南蓁:“给三爷送壶六安瓜片。”
南蓁愣了愣,不过很快就冷静地按照吩咐从茶柜端了一壶茶送过去。
她放下壶的时候,韩三儿伸出手状似无意地摸了过来,被她轻而易举地躲了。
韩三儿也没恼,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神情自若地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笑道:“小姑娘挺标志,之前没见过。是坎城人吗?”
南蓁冷冷地瞥他一眼,正在考虑自己如果一刀剁了npc的手会不会引发什么后果时,老板娘从柜台后头笑道:“是我家亲戚的孩子呢,小姑娘害羞,就帮个忙。”
韩三儿恍然大悟:“原来是老板娘家的姑娘,怪不得这么水灵。”
南蓁转身走了,带着冷笑心想你才水灵,你□□里面最水灵。
这时,又有一个人自门口进来了。
是一个一身黑衣劲装的少年,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个子不高,但眉宇间很是英气,衣服看起来风尘仆仆的,但很利落。
行走间,能看到腰间有利刃的轮廓。
他进来后就找角落坐下了,开口要了壶菊花茶,然后就一言不发地独自坐在那里喝茶,同时观察着周围的人。
韩三儿大概是闲得无聊,两人坐得又不算远,便开口攀谈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那少年一开口,声音有点低哑:“我叫何大。”
“哦,何小兄弟,”韩三儿道,“这是赶路,经过坎城歇脚?”
坎城地处隘口,又是山谷,周围皆是悬崖峭壁,崇山峻岭中只此一条路,所以外来行路人络绎不绝。
何大冷漠道:“是回家。”
“回家?”韩三儿有点好奇,“你在外面讨生计,父母在坎城?”
何大冷笑一声:“是。”
他又喝了一口茶,不想说话的意思似乎已经很明显,但韩三儿却还扯着他攀谈:“看您这一身,身手定是了不得。在外面是做什么呢?”
何大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扬起眉冷笑:“做什么?若有人付了钱叫我来寻你的仇,我便在这里把你的脑袋砍下来。懂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