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程江的老板叫什么嘛?”
“知道,姓冯,叫冯巧,听说是个外国人。”
冯巧, 又是冯巧,兜兜转转,案子还是回到原点。
滇缅公路上, 累河激流里,他们没能把人抓住,现在是死是活不知道,虽然洛川警方犬技部门这几天一直在搜寻,但杳无音讯。
不过基本可以确定:冯巧和815爆炸案、蜂后案都有着密切的关联。
宗忻凝重地看了谢遇知一眼。
谢遇知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阴沉沉的。
另一边,京台市公安局
外勤小王把键盘往旁边一推, 在印着中国警察字样的藏蓝色鼠标垫上移动鼠标,双击图片放大,然后指着电脑屏幕惊诧了下:“她还挺值钱?”
宋经把手里的记号笔, 说:“B级通缉, 悬赏金一万已经最低了。哎, 陈林不是说今天回来的嘛?人呢?”
小王笑:“陈哥早回来了。执勤的小刘说, 陈哥家属生孩子羊水栓塞, 人当时已经不行了, 准备让陈哥见最后一面。陈哥前脚刚进产房,后脚就听见身边护士对讲机一句话,不到两分钟去了20多个医生会诊。唉, 嫂子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啊, 全身换了两遍血,最后救回来了,得亏那医院是个三甲综合, 说要是去的妇幼,硬件软件都赶不上人就完了。”
宋经:“生孩子, 这么危险呐?”
幸好他没那功能,要不然以后给黄子扬生孩子还得搭进去一条命,多不值当。
小王说:“我听我姐说,要是哪个医院救了一条羊水栓塞的命,够吹一年了。”
“不止够吹一年,简直是写进医生履历成为跨越里程碑的存在。”老廖叼着烟,在旁边插了句,“羊水栓塞死亡率很高的,反正我给我家姑娘说了,以后能不生孩子就不生,自己身体最重要。”
宋经给他比个大拇指:“老廖,世纪好爸爸!”
‘世纪好爸爸’老廖还没来得及客套,从信息科拿到朴晚社会关系资料的陈林,风风火火走进办公室把几页A4纸往桌子上一拍,不带停顿的喊人:“小王,给你和老廖安排个任务。”
小王和老廖立刻凑上来。
“陈哥你说。”
“小陈,什么任务?”
陈林直白道:“根据对程江个人情况的调查,程江在国内没有任何犯罪记录,虽然供述了冯巧是他老板,想要杀害朴晚的行为属实,但最终没有实行成功,属于犯罪未遂,我们只能对其进行口头教育,明天就得放人离开。”
“卧槽,这也行?”小王都忍不住爆粗了,“爷爷的,还得安好无损把那小子送出公安局大门?”
陈林点头:“规定上来说,是这样。”
小王:“……”
想想真是气啊!
程江那小子,几天前可是差点把谢副队和小宗送进八宝山!
小王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估计程江要是现在在他面前,他能上去直接咬两口泄愤。
宋经把朴晚的通缉令发布出去,回头问陈林:“规定上是这样?那你就是有钻规定漏洞的法子咯?”
陈林拉拉笔挺的衬衣领,狡黠一笑:“查不到犯罪记录,不代表他没有犯罪啊。”
“噢噢噢噢~”
几个人瞬间围了过来。
陈林神秘道:“刚才我过来的时候正好碰见大黄,大黄说谢副队和宗副…小宗。”陈林差点秃噜嘴,“谢副队和小宗说有急事消失三天,我打电话问了,小宗说他和谢副队在程江老家,查到程江高中毕业后在缅甸做过网络|诈|骗|,只要信息科那边能调到确切证据,程江至少拘留半月起步。不过,蜂后案只有程江这边的线索不够,还需要你们去朴晚老家做个走访。”
小王活动活动手腕,听完也不委屈了,一副要大展身手的模样:“这可是个肥差,有出差补助,干得好能不能加薪啊?”
陈林说:“有补助,但加薪这个事儿吧,你得写申请打报告,先给领导也就是谢副队批,谢副批完再给李副局批,李副局批完再给……”
“行行行,这一套手续下来,我得等三年,反正今年警龄就到了,能再加个星,工资也会涨。”小王忙摆手,满脸怕麻烦的表情,抱怨过后,问了句:“陈哥,我们什么时候走?”
陈林低头看看时间:“这就走吧,快去快回,明天这个时候就得放程江回去了,希望你们俩能赶得及。”
嘟嘟嘟嘟……
江雯看着一直播不通的号码,秀眉微锁。
“雯,怎么样?”苏聃紧张地问道。
江雯摇摇头:“联系不上。”
苏聃犯愁了:“那怎么办啊?咱们怎么办?”
江雯起身,把手机往香奈儿包包里一放,直接抓起苏聃的手:“走。”
苏聃:“哎,去哪啊?”
江雯一撩头发,满脸严肃地回她:“去公安局!宗哥手机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状态,我们不能坐在家里干等,去公安局找负责这个案子的人,得把消息传达给他们。”
苏聃呆愣愣看着江雯,觉得这个姐姐浑身都在发光,好酷啊,脸忽然一红,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山风猎猎作响,树梢在风中张牙舞爪。
宗忻点燃一根烟,倚着车门深深吸了口,头发凌乱的在额前荡起,他弹弹烟灰,几不可闻地叹气,“看来,应该是没错了。”
狂风肆虐,连山路旁边的小石子都被刮的翻了几个跟头,谢遇知不知道喷了什么品牌发胶的头发依旧一丝不苟,白衬衫黑西裤,厚重的呢子大衣勾勒出他成熟男性独有的线条感,身姿笔挺宛如青松。
听到宗忻的话,谢遇知倾身,双手撑在车门上,把宗忻箍在狭小空间,手背青筋隐约可见。
“我也觉得,应该和暗网有关。”
想起之前秦展告诉他暗网背后,庄家在到处买他这条命的事,谢遇知勾勾嘴角,笑容中夹带着说不出的戾气。
不就是想要方尖的命嘛?他到要看看,那个庄家搞这么多小动作,到底有什么意图。
“你说的暗网……和蜂后案有关联吗?”不知道为什么,宗忻看着谢遇知,总觉得他刚才那抹笑容很诡异,好像很警惕,但是警惕里又带着丝莫名其妙的兴奋,仿佛特别期待暗网浮出水面似的。
“有关联。”谢遇知肯定道,“不过,蜂后案应该只是在暗网挂了个明码标价的商城,不好说暗网里的人有没有参与蜂后的买卖。”谢遇知说完,想了想,摇摇头:“走吧,在这里多想无益,一切等回到京台,和程江当面进行对质后再说,只要确定蜂后案和暗网内部人员有关联,那我们就得好好查查这个暗网了。”
宗忻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点点头,一路忐忑着跟谢遇知往京台赶。
与此同时,云贵山脚。
跪在石头上的中年男人黑发凌乱,看面相温文尔雅,年轻时一定是个文艺青年,他垂着头,长相不是很出众,但被绑于身后的双手,左手大拇指戴着枚成色非常好的祖母绿翡翠扳指。
站在越野吉普车旁,穿着几乎盖住腿的黑色大衣的男人压压礼帽,对身边马仔轻轻挥了下食指和中指,马仔拎着桶水直接泼在跪着的中年男人脸上。
中年男人一个激灵,长长舒口气,睁开了双眼,等他看清楚对面站着的人是谁的时候,脸色一喜,刚要说话,忽然发现他此刻正以一种极度屈辱的姿势跪着,面色顿时黑沉下去。
“腾纾德,你这是什么意思?”
腾纾德满脸微笑,往前走几步在他面前俯身,借位看过去,就像在安慰多年老友,只有凑近了,才能听到他和中年男人的对话。
“巧爷,你那个蠢弟弟死的一点都不冤,可惜啊,死了都不让人省心,还留下一堆烂摊子要我替他收拾。等我在这里解决了你,再去解决那个朴晚。哦,对,毕竟咱们交好这么多年,你放心,你那个不谙世事什么都不知道的宝贝女儿,我不会动她。”
冯巧抬头,惊愕地看着腾纾德,“你说什么?腾纾德你个老王八你说什么?”
腾纾德脸上的微笑慢慢消失,看着冯巧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良久,嘴角才又重新浮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我说,枉你做走私生意这么久,能赚钱却不够聪明。你弟弟冯春来蠢,你也蠢,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死的。”他蹲下来,伸出带着手套的手,拍拍冯巧的脸,“你以为是你用朴晚把思安港头那个小水警引出洞,算好这一撞你能生他必死,就可以为你那个蠢弟弟报仇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冯春来、朴晚还有被京台公安局条子抓到的马仔,都是棋子。”
腾纾德说这些话的时候,冯巧死死盯着他,眼睛一动不动,因为生气和愤怒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他力竭声嘶的问腾纾德:“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不能让京台那些条子继续再查下去,他只是想单独见那个人,不是想见成千上万的条子。”腾纾德站起身,撑个懒腰,笑了笑,“不过,我是有私心的,我必须保护他的安全,不能让他任性胡来。所以,只好拜托你来解决麻烦,我不会让你吃亏,作为回报,我把那个小水警的命一起送你了。”
冯巧张口,还要说什么,腾纾德单手在眉间搭个凉棚,看着远处盘山公路愈来愈近的牧马人,蓦地笑道:“时间赶得刚刚好,不早也不晚,来之前占的那挂,可真准。”
腾纾德话音刚落,马仔立刻上前抓起冯巧推搡着丢进越野车驾驶室,嘭地关死车门,接着扛起地上的油桶结结实实浇满越野车身。
“好,我们知道了,现在正在往回赶,应该明天一早就能回京台。”宗忻挂了陈林的电话,撑头去看谢遇知,“谢副支队,辛苦你又要开整晚了。”
谢遇知握握他的手,目视前方,笑道:“我就是你盛副支队专属司机,一个晚上算什么?和你一起开车,我能开一辈子。”
宗忻忍不住舔舔牙尖:“你都这么说了, 那我也愿意。”
“愿意什么?”谢遇知转头看向他,随口问了句。
目光相对,宗忻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去看车窗外沿路风景, 唇角微微一弯:“愿意一辈子坐你的车。”
谢遇知黑沉沉的眼底泛起无边温暖,宗忻那张漂亮侧脸深深定格在他眸底,刹那间便抵过了岁月和时间的荏苒。
天地皆非,万物皆空。
他想,什么是一眼万年?
是夜总会门口,初见时的惊艳,是副支队办公室, 同床共枕时的百爪挠心。
黄昏日暮,熙攘嘈乱人群中,那个清清冷冷又灿若星辰、格外干净利落的宗忻, 像一缕清风拂过心室, 他立刻就知道:这是要和自己共度此生、共度生生的人。
夕阳暖晕从一侧窗户洒进来, 宗忻每一根发梢都闪着微光。
数秒钟后, 宗忻没有得到谢遇知的回应, 收回目光看向谢遇知。
谢遇知正看着他在笑, 是那种露齿的笑,很得意,在倾洒进车厢的阳光下, 肆意而张扬。
他的左手还被谢遇知拉在手里, 谢遇知的手掌宽大厚实,温暖有力,让人踏实,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不用千言万语, 宗忻都能感觉得到他通过手掌传过来的‘此生不渝’的誓词。
心知肚明的盛副支队,不知道怎么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他想听点来自谢副支队的甜言蜜语。
“你就不再说点儿什么了?好听的那种。”
“好听的?”谢遇知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我想想啊…我爱你。”他定定注视着宗忻,郑重非常,“直到海枯石烂山崩地裂,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宗忻眉毛一剔,瞪他:“我让你说好听的,不是让你表忠心为国捐躯!”
“一样,我对党有多忠心,对你就有多忠心!”谢遇知打灯变道,轻轻捏了下宗忻的手指,“亲爱的,前段时间,我不是替我们家老谢退掉了知行传媒公司的股份吗?”
“怎么?”对于谢遇知突然岔开话题,宗忻不明所以,“知行传媒那1%的股份有什么问题?”
“股份没问题。”谢遇知嘴角仍旧含着笑意,“你打开手套箱看看。”
宗忻听话地抬手拉开面前的手套匣,赫然发现,空荡荡的手套匣里静静躺着张银行黑金卡,立刻茫然看向谢遇知:“这什么?!”
“给你的彩礼,上次咱妈给的压岁钱我也放了进去,再加上我添的,正好凑了个整。”
“……”
“多少?”
“不多,六百万。”
忽然有几块小石子从高处滑落在公路上。
谢遇知下意识打方向盘避开,继续道,“等你嫁过来,我再给你凑个整的,婚礼举行前,你还有时间好好考虑考虑婚纱啊、首饰啊之类的,到时候选好了,我带你去买。”
宗忻摇摇头,看着前边不停跌落的小石块眉头微锁,提醒谢遇知:“那些东西以后再说,我怎么觉得这山路,怎么有点不对劲啊?”
看着越来越多的石块渐渐由小变大,谢遇知神色也凝重起来,他降下车窗抬眼往山坡看上去。
两三百米的山坡,石块秃噜着往下砸,在滚落的石块之间,一辆黑色BJ40朝着他们的方向垂直冲下。
宗忻猛地回头:“危险!加速!”
谢遇知二话没说,立刻把马力加到最大,车身如一支利箭嗖地飞了出去。
几乎就是在牧马人起飞的同时,越野吉普也在重力作用下哐地砸向公路,接触地面立刻燃起熊熊烈火,瞬间轰地一声,车身像个小型炸弹般猝然炸开,碎片飞向四面八方,破坏半径足足有几百米远,爆炸形成的气浪立刻就把牧马人狠狠冲出去几十米。
巨大的爆炸声差点把谢遇知和宗忻的耳朵震聋,饶是牧马人开得再快,也被越野爆炸的碎片楔到,轮胎以及整个车身均不同程度损坏变形。
几分钟后,宗忻在撞击的昏迷中醒过来。
刚才牧马人被气浪掀起的瞬间,谢遇知用手臂护住了宗忻额头,除额头的旧伤被撕裂洇出点儿血迹,宗忻全身都完好无损。
倒是谢遇知,因为他在驾驶座上,窗户也是开着的,越野爆炸后碎片崩得到处都是,谢遇知被划伤了,人趴在挤压变形的方向盘上,右臂耷拉着,毫无反应,浑身是血。
看到谢遇知的这副样子,宗忻心中倏地一凉。
他慌忙解开安全带,爬到谢遇知旁边,把手放在谢遇知扒着方向盘的手上,抖着声音喊:“谢遇知?谢遇知?你怎么样?你醒醒啊?”
谢遇知一动不动,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须臾片刻,无数过往画面在宗忻脑海中浮现。
和无数平常的夜里一样,爸爸妈妈给他换好睡衣上床睡觉,爸爸在写资料,妈妈给他讲睡前故事。
也是这样的巨响过后,墙面开始出现裂纹,外面吵吵嚷嚷,有人大喊地震了,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恐惧的喊叫。
但这些都没有持续多久,不到一分钟,整个楼梯开始往下陷,吊灯、墙皮、混凝土开始噼里啪啦往下砸。
爸爸第一个抱着他冲进卫生间,将他安置在承重墙下面,又去捞妈妈,卫生间的石膏天花板,却在爸爸冲进来的那一刻,轰然塌下。
他吓得闭上眼不敢睁开,等再睁开眼,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了从那块天花板下面蜿蜒流出的红色血水。
妈妈捂着他的眼睛,告诉他爸爸没事,只是被震落的墙皮堵在了外面,虽然他只有四岁,但他知道爸爸死了,知道妈妈在骗他,他却不敢出声。
眼睁睁看着爸爸妈妈死去,自己却毫无办法,那种无力感,像烙印深深刻在心底,一辈子都无法挥去。
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永远都不想!
宗忻抬手捂住眼,把泪水硬生生憋回去,按住谢遇知,不断地掐虎口、人中。
“谢遇知!”
“谢遇知你醒过来!”
“我不许你死,不许你死在我前面!你说的彩礼呢?以后要补给我的彩礼还有嫁妆,婚纱、戒指都不算数了吗?你不能耍无赖,不能不认帐!”
“你他妈给我起来!你这个渣男,想就这样抛弃未过门的妻子?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谢遇知你他妈的给老子起来!”
无论他怎么喊,怎么掐人中,谢遇知仍旧没有呈现出任何生命体征。
“起来啊,起来,求求你起来……”
宗忻终于放弃抢救,呆愣愣看着趴在方向盘上满脸是血的冷峻面孔,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什么狗屁的彩礼。
什么狗屁的婚纱戒指。
骗子,大骗子!
他真的,再也不要相信谢遇知了。
永远都不相信他了!
强行憋下去的眼泪忽然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宗忻扑在谢遇知身上,哭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滴水滴在后颈,谢遇知迷迷糊糊的想,是下雨了吗?意识慢慢聚拢,感受到趴在身上的重量,他眼睛微微瞥开丝缝。
眼前看到的东西有些糊,还带着些红呼呼的光影。
他舔舔嘴唇,一股腥甜顺着舌尖入喉,大脑立刻做出最快速的反应:血。这个味道是血,他受伤了,现在处境很危险,得赶快离开危险的地方。
谢遇知迅速起身,睁着眼睛直直去看宗忻。
宗忻看他没事,整个人吊着的神经松懈下来:“我就知道你不会……”
下一秒,谢遇知一脚踹开变形的牧马人车门,二话没说扛起他就走,宗忻大脑反应就已经是非常快了,醒过来的第一时间立刻对谢遇知进行了紧急抢救,他本来准备把人救醒赶紧离开牧马人,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联系局里,但谢遇知怎么都没有反应,他甚至已经放弃两人能够生还的想法了。
但谢遇知刚醒过来,立刻就已经扛着他走出了几十米,远远离开了牧马人,估计大脑都还没进入思考。
吉普越车爆炸后飞溅地碎片,已经引燃了牧马人的后车厢,危险判断结果:随着火势加大油箱过热,牧马人迟早也会跟着爆炸,不弃车,他们都会被炸死。
谢遇知扛着宗忻,在离越野车三四百米的地方停住,放下宗忻,回头看了眼。
虽然他睁着眼睛,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是动作和表情都无比机械,就像个输入了固定执行程序的AI人。
宗忻双脚落地,试探地伸出手在谢遇知眼前晃了晃。
没有反应。
谢遇知完全没有反应。
宗忻忽然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意志力训练。
早些年,他听隔壁缉毒队的人说起过,禁毒和其他警种不同,每次执行任务都可能搭上无数条缉毒警的命,死其实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是最不可怕的,可怕的是,落到毒贩手里要遭受各种各样的酷刑折磨。
净边行动的时候,代号黑鹰身份暴露,被大毒枭陈丁卯生挖眼球、不做任何麻醉的状态下,抛开腹部扯出内脏,还用兴奋剂吊着精神不让他睡过去,最后,黑鹰被生生折磨而死。
他没想到,这些人其实早就接受过各种精神、药物以及潜意识意志力的训练了。
可能那些毒枭根本不知道,禁毒警已经不知道在公安局的禁闭室打过多少次东莨菪碱、受过多少次折磨,他们就连无意识状态下,也可以凭借着训练出来的肌肉记忆和潜意识思想去行动和说话。
原来,谢遇知,真的不是一个表面上的富二代。
此时此刻,宗忻终于明白谢遇知说的信仰,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力量。
谢遇知笔挺矗立在宗忻面前,直到牧马人燃烧到最后,发出震耳的爆炸声,连带着32公斤的轮胎被气浪裹挟着炸飞从山体跌落,他才收回目光,默默看了眼身边的宗忻,单手扶上他的肩膀,缓缓沉下来,压着宗忻重新昏了过去。
京台,武警医院
黄子扬推开病房窗户,指挥着几名实习警察把办公桌、电脑还有一沓资料放好,自己则拎着一袋水果走到病床前扯过板凳坐下,托腮盯着谢遇知那张矜贵脸,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隔壁床也在养伤的宗忻额头上缠着绷带,手里抱着本《2021年全国药物滥用防治研讨会学术会议论文集》,偶尔会分神往他这边瞥两眼。
黄子扬冲他抬下巴,“小宗,你对医学研究这么感兴趣啊?”
宗忻看看书页内容:R|U|S|H有些地方管制有些地方禁售,在我国是禁售,没有列为管制,仅作为皮革清洁剂用于工业用途。男同性恋经常使用|R|U|S|H进行平滑肌放松,作为兴奋剂来减少性|交|时的疼痛感。
“……”
“多了解下药物使用,可以积累一定的经验。”宗忻把书本合上,问黄子扬,“那辆忽然冲下山坡的吉普越野车,查出来了吗?”
“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黄子扬身体前倾,试图和宗忻拉近些距离,“两个局长那边都下了死命令,让我们有事没事别来医院打扰老大和你养伤,要不是查出了线索,我人根本就进不了医院大门,早给我提溜回去了。”
宗忻立刻放下厚重的书本,急道:“快说,怎么样?”
黄子扬说:“吉普越野车车主是冯巧!”
宗忻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表情明显一愕。
“太凑巧了是吧?”黄子扬摩挲着下巴,也很疑惑,“我们查815爆炸案,爆炸案相关线索人除一个程华,几乎全部遭遇他杀、意外后离奇死亡,之后的虐杀幼童案以及涉蜂后案的吴晚笙也被杀,杀人凶手边则却什么都不知道,只供出了他合法妻子朴晚买卖器官…”
“没错。”宗忻一脸凝重地接话道:“从李娜入手,我们调查到程江,然后根据程江的社会关系,确定了他是跟在冯巧身边多年的马仔,顺着这条线索,终于摸到815案、虐童案、蜂后案的幕后操纵黑手冯巧,结果他离奇的却死在云贵盘山公路上,就死在我和谢副支队面前。”
“所以啊,小宗。”黄子扬和他目光相对,无奈地摊手:“这个案子的复杂程度和一般案件根本不是一个等级,很有可能……”
“很有可能,和暗网有关。”
黄子扬眼珠子一瞪,立刻看向这个声音的主人——躺在病床上,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说很可能醒不过来,醒过来也会变成傻子的谢遇知。
“卧槽!”黄子扬震惊,“老大,你怎么醒了?”
谢遇知蹙眉,看傻子似的看着黄子扬:“听你的意思,是盼着我抓紧时间去八宝山报道?”
黄子扬:!!!
“我不敢!”
“小花,我睡多久了?”
谢遇知没搭理黄子扬嘴贫,转而去看宗忻。
宗忻只是看着他,忽然眼眶通红:“你他爷爷的睡了三天了,还知道醒啊?”
知不知道,医院都让我们不要抱你还能醒过来的希望了?
谢遇知眉毛一挑大手一挥,掷地有声:“我舍不得你独守空房,不会狠心长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