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接连三声枪响,打伤陆远的迷彩服腹部、胸口、太阳穴同时涌出一股血花,直直倒了下去。
三枪打出去,宗忻脑子嗡鸣。
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多次的射击后挫力,只觉得头晕目眩,眼见着就要倒下去,陆远赶紧腾出没受伤的手扶住了他。
谢遇知离得远,跑过来的时候,宗忻的眩晕感已经减轻不少,勉强能靠住人站着。但刚才,陆远情急之下推他推的有些狠,宗忻摔出去的时候眼皮擦到了一块青石上刮伤了,流了血。
谢遇知心疼地把人接到自己怀里,从西装内衬撕下块黑色长布条,“小花,先处理下伤口。”
宗忻点头,接过布条蒙到自己眼睛上系好。
“你刚才说,他们有十几个人。我们才解决掉6个,刚才的枪声应该很快就会把其他人吸引过来。”
“对,没错。”谢遇知点头。
“先离开这里吧,我和陆远都受了伤。”
“我知道。”谢遇知弯腰,把宗忻背起来,去看陆远,“你的手臂简单处理一下,止住血。”
陆远咬牙,嗤啦扯下一节袖子,在伤口处狠狠缠了两道用牙齿咬着系好,提着枪冲谢遇知抬下巴,“这样就不会留下血迹了。走吧。”
“走?谢,我想你现在应该是走不出这座山了。”
谢遇知闻言抬眼睨过去。
宗忻趴在谢遇知肩上,勾了勾手指:“听声音,是你老熟人啊。”
“啊。”谢遇知淡淡看着阿金,“是老熟人。”
阿金看着他们,嘴角挑的有些过分,“啊呀啊呀,真是狼狈。”他拿枪指指陆远:“残废。”又指指宗忻,嘲讽:“还有一个瞎子。”末了还不忘冲谢遇知阴阳怪气一番,“啧啧啧,方尖大人挑选搭档的眼光还真是独一份,怎么?这是准备组建一支老弱病残伤员连吗?”
“哼。”谢遇知点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我的眼光向来是很好,你恭维的我很高兴。”
“你好像对我的出现一点都不敢到惊讶?”阿金有些好奇。
谢遇知冷笑:“早就料到了。”
“哦?”阿金哈哈一笑,“看来,方尖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那么,你有没有算到今天是你的死期?”
“凭你?”谢遇知唇角扯出一抹嘲讽。
“凭我。”阿金眼里闪过丝狠厉。
“不够格。”
谢遇知表情漠然,完全没把阿金放在眼里。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谁也别装。”阿金活动活动手腕,“十几年前,金三角那场伏击,我弟弟就是死在了你手里,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我曾经发过毒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要你方尖血债血偿!”
谢遇知把宗忻小心翼翼交给陆远,嘱咐道:“你替我照顾好小花,我陪King简单玩玩。”
陆远把宗忻接过去,生怕他会有什么闪失,紧紧抓住了宗忻的手臂。
谢遇知掰了掰手指关节,往前走几步,对阿金冷冷开口:“这些天你忍着一千次一万次想要杀了我的冲动跟我扮演兄弟情深,克制力不是一般的好。你很不错,我跟你对打,算是我对你辛苦演戏的奖励。”
“你知道我会中文,也知道我一直都在找机会替我弟弟报仇,却仍然和我走这么近,我阿金佩服你的胆量,愿意和你光明正大打一场。”
光明正大打一场?
谢遇知不禁在心里摇头。
生死攸关,这不是和江湖义气的黄毛混混们打架,还讲究回合制,陆远手臂中枪,小花的眼睛也受了伤,他根本没时间在这里和阿金耗下去。
“你想怎么光明正大的打?”谢遇知浅哼出声,语气里带着些不以为然的嘲弄。
阿金抬手,示意跟着他的那些迷彩服不要动手,自己上前几步和谢遇知对峙:“真枪实弹,看谁速度够快。”
谢遇知抬起枪,对准了阿金的脑袋。
砰————
枪声同时响起, 两人均是抱头往地面一滚,险险躲开彼此射出的子弹后飞快窜了出去,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赌命最考验人体机动性, 无论反应还是速度,都要比平常更快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宗忻半靠着陆远,低声提醒:“咱俩都受伤了,暂时先找个地方隐蔽起来,别给他拖后腿。”
他,说的自然是谢遇知。
陆远闻言猛点头,拉着宗忻找了块大青石躲好。
“你伤的严重吗?会不会影响到眼睛?”
陆远有些担心。
宗忻摆摆手:“没事, 就擦伤了点皮。放心,瞎不了。”
陆远笑了一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不然, 我又要欠谢队一次。”
也不知道陆远为什么要用又, 宗忻眼皮微不可见地跳了下。
这时候, 耳边炸开此起彼伏的枪响, 两人均是一怔。
宗忻蒙着双眼, 无法得知谢遇知现在的位置和处境, 心里有些着急,陆远赶紧猫腰起来,边扒着石头观察情况, 边压低声音说给他听。
“谢队两发子弹都打空了, 躲避射击的时候滚进了灌木丛里,现在不知道藏哪去了。不过,阿金那边也没赚到什么便宜。”
宗忻默了默。
眼睛看不见听觉却在, 刚才十几声枪响,有9发子弹都是9-2式打出来的。
他们执行任务的枪|支|弹|药需要打报告申请, 发放子弹有严格数量控制,92弹|匣容量是15发,15发的数量是二级橙色警情下发子弹数量标准。
之前在六盘对付腾纾德的时候,谢遇知用掉了两颗子弹,所以他断定弹|匣里的子弹现在已经所剩无几,最多还有五发。
“陆远。”宗忻声音沉沉地:“谢遇知枪里的子弹就快打光了。”
“什么?”陆远闻言身体紧绷,扒着大青石的手指蓦地一用力,心中涌起股复杂的情绪,他微微侧头,看向谢遇知藏身的那片灌木丛,咬着后压槽愤愤不已,“小宗,你在这里保护好自己,我去帮谢队一把。”
“嗯。”宗忻微微点头。
陆远瞟了瞟远处,阿金带来的那些人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他稍微松了口气,收回目光打量了下周围,弯腰拍拍宗忻的肩膀:“小宗,大青石一侧下面有个土坑,你就躲在土坑里等我和谢队好吧?”
宗忻明白陆远的意思,他是担心他看不见东西被人发现有危险,便同意了。
陆远小心翼翼把他藏进土坑。
宗忻尽量蜷曲身体坐下,土坑内空间局促,他大半张侧脸几乎都贴在了坑壁上,那些被蹭起的土灰在他覆眼的黑布上留下几道脏痕,细碎发梢垂在额前,一副破碎又可怜的模样简直叫人抓心地疼。
就他现在这副好欺负的样子……陆远想:得亏谢遇知不在,不然,这石头得炸,土坑得塌。(旁观者长针眼,审核者要发疯)
陆远顿了顿,开口:“你好好保护自己,我走了。”
宗忻说:“好,你注意安全。”
“嗯。”陆远答应着左右看看,随手搂过来一片野草挡住土坑,提枪从另一边绕去了谢遇知藏身的灌木丛。
陆远离开之后,周围立刻恢复了安静,不受视觉干扰,宗忻的听感神经变得格外敏锐,细索的脚步声、衣料和树枝树叶的刮擦声,落在耳中都异常清晰。
空气里忽然飘来股若有若无的冷松香,那是谢遇知的味道。
蓦地,宗忻想起谢遇知之前说过,ABO设定的世界里,A可以标记O,O的信息素也只有A可以闻得到。但其实,A也是有信息素的,信息素是专属于彼此的味道。
科学来说,昆虫之间雄性和雌性|交|酉己就得益于信息素干扰,只要雌虫发出信息素,即使雄虫远在千里之外也能精准找到雌虫|进行|交(酉己)。
宗忻弯起食指抵住下唇。
或许,雌虫通过信息素的味道来逆向定位雄虫坐标,也是可以操作的。
一缕光穿透杂草缝隙,在他侧脸落下丝斑驳,下一秒却被硕大的阴影彻底遮住。
“宗先生,借一步说话?”
宗忻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脊背紧紧绷了起来。
谢遇知巧妙躲过阿金射出的两发致命的子弹迅捷隐藏起来,他屏住呼吸,几乎与周围树木融为一体,多年来的办案经验和作战训练足可以让他在生死关头化险为夷,但现在……
谢遇知看了眼手里的枪。
子弹数量所剩无几,相比之下,阿金的子弹几乎可以说用之不竭,他必须尽快解决掉阿金,否则,一旦子弹用尽,形势将会变得很被动。
想到宗忻还在等着自己,谢遇知无声呼了口气:跟阿金不用讲武德,得玩儿阴的弄死算事!
不管了,拼一把。
谢遇知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缓缓弓起身,利用灌木枝叶的掩护,向左前方摸去。
阿金斜倚一颗枯树,紧紧握着枪,全神贯注用远视镜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在他耳边回荡,除此之外,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动静。
他好像彻底失去了谢遇知的行踪。
阿金握着枪的手沁出一丝汗意,心中不禁疑惑,难道谢遇知是神仙,有三头六臂还能隐身不成?
今天一早,艾本尼收到封匿名邮件,邮件里说:跟在他们身边的谢就是当年在金三角,搞死了他们几十个人的警察。
当年那场埋伏阿金没亲自参加,杀死他弟弟的警察长什么样他并不知道,后来周宴琛那个死变态在暗网爆出方尖的照片,众人哗然,多少要找方尖寻仇的人都沸腾了。
可惜那张照片拍摄角度不好,只能看到个侧脸,像素也挺差,不能说和方尖本人毫无关系,但仅凭个模糊的侧脸就想找到人也是难如登天。
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把照片打印出来贴在了床头,每天起来看一遍,就为了将来有一天见到方尖能一眼辨认出来。
眼盲心瞎大概是绝症,谢遇知找到雄鹰岭的时候,他却根本没联想到谢遇知会是方尖。
艾本尼看过邮件,第一时间就让人去重新查证了谢遇知的身份,结果就是和最开始一样,没有任证据可以证明谢遇知和方尖有关联。
这种事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艾本尼没有考虑多久就非常果断的让他干掉谢遇知。
阿金心中存疑,回去收拾家伙的时候站在床头盯着贴在墙上的照片看了很久,发现谢挺拔悍利的身姿的确和照片里的方尖如出一辙。
杀人对他们这种穷途末路的雇佣兵来说简直比杀鸡还简单,他知道方尖有本事有手段,可再厉害的人也双拳难敌四手,他就不信,谢遇知能在几十个人的手底下全身而退!
只是现在……
看着空荡荡的山林,谢遇知不仅巧妙地躲过了他的子弹,还隐藏的无影无踪,这种情形让阿金从心底里感觉到一阵不安和焦虑。
调整策略主动搜寻?
还是定下心来守株待兔?
主动搜寻可以变被动为主动,可这样一来活动范围增大,也大大增加了自己暴露的机率,但按兵不动这样干等着,就怕人自投罗网之前就逃之夭夭了。
阿金握紧枪,一时间陷入两难。
就在他心中暗自盘算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股寒意,他猛地回头,利落举枪,只刹那间隙,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瞄准他的眉。
‘去、死、吧。’
谢遇知盯着他,目光凌厉森寒。
阿金心中猛地一紧,他对面站的那个仿佛不是人,而是从地狱归来的修罗,带着浑身的戾气和阴狠。
明明他们中间隔着数米距离,谢遇知手里那把冰冷而无情的金属却仿佛已经触碰到了他的皮肤。
阿金瞬间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腿已经忘记长在哪里,脚也没有了知觉,两只耳朵里爆发出尖锐的嗡鸣。
大脑短暂空白后,阿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吗?
‘砰!’
枪声响起,子弹从阿金眉心穿过的一瞬,阿金瞳孔骤然放大,脚下的地面变得模糊而遥远,眼前一黑骤然栽倒在地,身体无力的抽搐了两下后便彻底僵直了,血水顺着他的头发蜿蜒淌,浸透了身下大片泥土。
谢遇知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阿金,眼里没有半丝波澜,他收起枪,踢了踢阿金那颗毫无生气的头,转身向宗忻藏身的方向走去。
“谢——”陆远刚从灌木丛绕出来,就看见了往回走的谢遇知,刚要喊人,立刻意识到声音有点大,他赶紧捂住嘴,收起枪小跑两步迎上去,压低声音询问:“谢队,那个阿金怎么样了?”
“死了。”
谢遇知说的很平淡,就好像刚才弄死的就是只鸡是只鸭子一般。
陆远的震惊溢于言表。
阿金死了,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接下来只要避开那些马仔,他们就能顺利下山了。
不过,想到谢遇知如此果断的结束了阿金,陆远心里还是萌生出些寒意,他想起十几年前那些见识过方尖手段的人,如今不是坟头草已经丈高就是身残体破断胳膊断腿,便庆幸得亏他和谢遇知不是敌人,不然就算是他,也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小花呢?”
谢遇知走了几步,见陆远没跟上,回头问了句。
“哦,”陆远回神,跟上谢遇知,“我把他藏在那边大青石旁的土坑里,不会有人发现的。”
几分钟后
谢遇知看着一地焉掉的杂草和空空如也的土坑,目光骤然变冷,脸色阴沉的可怕。
宗忻不见了!
“我……我明明把他藏在这里的……”
宗忻是什么身份?宗忻本名盛阳,是二十年前死于净边行动的卧底警察盛祁言的遗孤,而盛祁言的老师是现任公安部副部长陈傅山,有这么大的背景,宗忻真出了意外上边追查责任,从上到下得有多少人落马?
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眼前这位谢副支队。
陆远脸色煞白,额头上也渗出了冷汗,向来遇事冷静的他此时看着空无一人的土坑,心中满是自责和懊悔。
谢遇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冰冷且毫无血色。
温度降到冰点。
陆远一言不发,他已经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来安慰谢遇知,他不配,人是他搞丢的,他没那个脸,短暂地沉默过后,陆远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你去哪?”
谢遇知眉目静若寒潭的凝视着陆远的背影。
陆远咬咬牙,“我去把人给你带回来。妈的,这些混蛋居然敢暗算,乘人不备落井下石的王八羔子,王八玩意儿,老子一定把他们大卸八块。”
“回来!”
陆远驻足,就那么倔强的站着,根本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别去送死。”谢遇知的语气明显缓和下来,“我知道小花在哪里,我去找他。你现在立刻下山,想办法联系上秦展,告诉他我和小花暂时回不去了,抓捕腾纾德和缴获‘飘沙’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他和苏队,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炸山,不用管我死活。”
“不行!”陆远猛地转身,大步走到谢遇知面前一把揪住谢遇知的领口,情绪掩盖不住的激动,“我不能把你和盛副支队就这么扔在山里,我做不到!”
“陆远,如果你还是陆成则的儿子,是黑鹰的学生,如果你还拿秦展当兄弟,拿我当朋友,那就立刻离开东山,现在就走!”谢遇知定定回视着他,“我的身份暴露了,走不了了。”
“你听我说,谢遇知,你听我说。”陆远攥紧了拳头,看着谢遇知深吸一口气,目光悲哀莫名,“是我,是我,全都是我,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所以,留下来的那个人应该是我,不是你。”
“没时间了。”谢遇知平静地挥开陆远抓着自己衣领的手,截口打断他,“这里不需要毫无意义的牺牲,再说……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当年我那队人在金三角流的血终于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陆远就那么僵直的站着,和他对视,眼睛里布满红色血丝。
谢遇知全然不理会他,简单整理整理衣领和袖口,兀自说,“一个护不住队友的无能警察,在世上苟且偷生十五年,足够了。我会把小花安全解救出来,你放心,我们不会全都葬在东山的。”
“不是这样的!”陆远紧攥着的手控制不住颤抖,指甲已经深深掐进皮肉,他咬唇,眼角隐约溢着些水花,沉默片刻后,像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般上前一步挡住谢遇知,坦白道:“十几年前,净边行动,大毒枭陈丁卯落网,黑鹰牺牲,方尖在金三角遭遇伏击,几乎团灭。当初策划这一切的那个人,就是我。”
第160章
“没错。”陆远缓缓放下手, 自嘲地笑了下,“我就是那个给艾本尼通信,消失十几年‘启明星’。”
谢遇知突然一拳挥向陆远, 用尽全力。
巨大的冲力使陆远身体不受控制摔出去,刹那间颧骨便紫了一片,他面色痛苦,踉跄着爬起来抹了把鼻血,看着谢遇知的眼神却没有半分躲闪。
谢遇知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又是一拳揍过去。
陆远没有还手,任由谢遇知的拳头在自己身上疯狂招呼。
“你这个叛徒!垃圾!黑鹰那么信任你, 他那么信任你!”谢遇知双目通红,愤怒无比,一想到黑鹰最后的下场, 他就恨不能把陆远这个罪魁祸首撕碎, “陆则成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出卖自己的老师出卖自己的队友, 你他妈的还算不算是个人?!”
陆远咽喉被谢遇知铁铸似的手臂死死掐着, 缺氧使他大脑极度眩晕。
人被锁喉三十秒就会陷入深度昏迷。
他知道谢遇知现在情绪激动, 就算弄死他都不过分, 只是他现在还不能死。
陆远强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闭上眼,挣扎着抓住谢遇知手腕,声音已经非常嘶哑难听:“我不是人, 但这是当时能做的唯一选择, 黑鹰卧底的身份必须暴漏。至于你带到金三角的那些人……是他们该死。”
谢遇知闻言瞳孔剧震,掐着陆远咽喉的手一滞,嘶吼着咬牙质问:“你说什么?!”
随着谢遇知手上动作短暂的停顿, 陆远终于得到片刻喘息机会,他深吸一口气, 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早已经被揍得面目全非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丝欣慰的笑意。
“我说,是他们该死!”
陆远啐了口血沫子,撑着地面坐起来,他看着谢遇知失声发笑,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侯扭曲到狰狞,“你以为我想看到把我一手带大的老师是那样的下场吗?黑鹰卧底身份已经到了不得不暴露的地步,我能怎么办?净边行动是公安部直接下达的命令,亲自部署的卧底,牵一发动全身,当时我一个二十岁不到毫无存在感的小碎催有什么话语权?他们都要老师死,我像个行尸走肉般到处活动,我跪下来,我求他们,我求他们再考虑一个更安全稳妥的办法,他们只用一句‘身穿藏蓝,肩扛责任,为人民牺牲是每一个从警人员该尽的责任和义务’打发了我。所以,我恨,我每时每刻都在恨,恨那些眼里只有利益草菅人命的毒贩,更恨那些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为了任务可以毫不犹豫选择牺牲掉自己人的衣冠禽兽!老师做错了什么?老师什么也没做错,他错就错在不该去做一名缉毒警察,傻子!和活活被烧死在火海里的陆则成一样,全都他妈是傻子!”
“你……”谢遇知看着陆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松开了掐着陆远咽喉的手,深吸一口气:“我们是警察,选择从警的那一天就向警徽宣过誓,恪尽职守不怕牺牲,为实现自己的誓言努力奋斗。你父亲做到了黑鹰也做到了,他们不后悔。”
“他们不后悔,他们是伟大了,那他们的妻儿呢?有没有考虑过余生要怎么活下去?”陆远定定看着谢遇知,双目圆睁,倔强的要得到一个答案。
谢遇知抿抿唇,他不想陆远这样偏执下去,轻轻按住了陆远肩膀:“陆远,既然选择了缉毒这个警种,矢志献身就已经烙刻在生命中……”
“我呢?那我算什么?”陆远静静地回看着他,“眼睁睁看着父亲葬身火海,眼睁睁看着老师被挖眼剜心死的就像块用烂掉然后丢弃的抹布,我都忘记当时是怎么克制住自己不疯掉的了。”
“陆远,你不要这样……”
“朱英杰、张远、钟卫国、于立、邓中军、范国俊、曹强、王开勇、刘绍、李采、马光、张孝民、周凯、杨从华。”陆远蓦地打断谢遇知,念出一串名字,“我说他们该死。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你拿他们当同生共死的兄弟,他们呢?你以为我去公大待了一个月是为什么?把这些人凑到一起我费了多大力气?朱英杰,邓中军、范国俊、刘绍,还有张孝民,这五个人的父亲就是我父亲那个行动小组的成员,一个个的为了自保把我父亲推出去送死。至于剩下那些,张远、钟卫国是上级放在你身边的监视你的,他们没少打你小报告。曹强、马光和周晓做事不够缜密,他们年龄大,对你领队根本不服,就算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不满,也不可信,不可信的人都不能留,否则,方尖就是下一个陆则成。”
“所以,你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到艾本尼,在我们炸毁双子楼后撤退的路上伏击,把他们都搞死了。”谢遇知恨铁不成钢,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陆远,那是人,活生生的人,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疯了!”
“我救不了我爸。”
“……”
“我是怎么眼睁睁看着我爸死的,秦展就是怎么眼睁睁看着老师死的。”陆远重重搓了把脸,疼痛早已麻木,他只觉得手掌冰冷,手心粘的红色液体格外触目,“你父母双全,家庭幸福,我不奢求你能和我感同身受,当然也不想你能有和我感同身受的机会,我是疯了,早就疯了,都是被他们逼的。我早已深陷地狱,老师的出现曾将我从地狱短暂拉回过人间,后来,老师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光,而我,也就彻底跌入深渊。”
“不是。”谢遇知用力掰过他肩膀,蹲在他面前,缓缓摇头,“不是这样的!陆远,你给我振作起来,跟我回去把一切坦白,用余生去赎罪,只要你愿意,你仍旧身处在这人世间。”
“不会了。”陆远惨然一笑,“再也不会了。”
谢遇知抿抿唇,“你父亲他一定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替他活下去。”
“可能吧。但是谢遇知,即使我后悔也无路可退了。况且,我也根本不想回去,我咳咳咳……”
陆远捂着心口猛地咳嗽起来,突然胸口一阵起伏,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你怎么样?”谢遇知看着喷在自己袖子上的血,立刻变了脸色,“是不是我刚才下手太重了?”
陆远艰难地摆摆手,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你下手重不重自己心里难道没有一点b数吗?他指指大青石,断断续续道:“把……把我挪过去……靠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