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响过后,我低下头,地板上的东西一动不动,不会再不听话地忤逆我。
手指发着颤,嘴唇哆嗦着,呆怔片刻后,我笑了起来,笑出了声。
成功了。
我拖着它的胳膊把它抬起,一经手,掂量几下,免不住讶异。
它重了很多。我昨天的猜想是正确的。
它已经在无形之中发生了变化,只是我一直没有发现。
我费力地拖着它,把它塞进了衣柜中,累得出了一身汗。如果当初人偶师把它送来的时候它是今天这种分量,我是绝对没办法一个人把它从楼底下拖到六楼来的。
我没有耽误太多时间,赶紧去摸它的眼皮,想要把里面那两颗眼珠抠出来。
但当我扒开它的眼角后,看到的东西却叫我当场毛骨悚然,整个惊在原地。周身温度骤降,我被临头浇了一桶冰水,牙齿打颤。
那颗人造眼珠,竟然和它的皮肤黏着着生长在一起,红色的血丝,鲜红的皮肉,无法分开分毫,就像是它原生的眼睛一样。
我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
——我已经无法取出它的眼珠了。
办公室里很安静,我埋头在小小的工位前,电脑屏幕冷蓝色的灯光照映在我的镜片上,页面上的信息在我眼球里飞速滑过,鼠标滚轮几乎都要被我擦出火花,我急于在上面寻求我想要的答案,可是翻了半天,一无所获。
搜索引擎上面是我刚刚输下的问题——人偶会活过来吗。
大概是我这个问题太过广泛和离奇,找到的都是一些答非所问的新闻和恐怖片信息,一点实质性的帮助都没有。
在我的这个问题下面还弹出了好几行类似的搜索项,譬如‘人偶娃娃养久了会有灵魂吗’、‘人偶娃娃招鬼吗’‘养人形娃娃的禁忌’之类的话题。
一行比一行怵目惊心。
也是,这种并不科学的超自然现象问出来只会被人当做是疯子。
我想做一个无神论者,甚至在今天早上之前我一直都是。可我要怎么用科学来解释我亲眼看到的东西?
当我一大清早看到我养了将近两月的人偶眼眶中,那对已经和皮肉生长在一起的眼球时,我一度以为自己要么是在做梦,要么就是精神出问题了。
我在衣柜前呆站了有二十分钟,做足了心理建设,我鼓起勇气想要试着把它的眼珠强行取出来,可是当我扣开它的眼皮,碰到它的眼球时,眼球上的滑腻触感还是险些逼退了我,像是在掏生鱼肠子。
我一边哆嗦着一边遏制着心里的恐惧使力往里挖,直到一声极其轻微的噗嗤轻响,我的指甲好似戳破了什么东西,指尖湿漉,抽出来一看,指腹上裹着一层半透明的红白相间的薄膜。
我一声低呼惊叫着后退,速度太快太急狼狈摔在了地上。
衣柜里的人偶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眼睛望着跌坐在地的我,须臾,眼角流下一行蜿蜒的血水,横跨它大半张脸颊。
它不该有血。
这一幕直接抽去了我仅剩的勇气,我冲进卫生间跪倒马桶旁,哇的一声狂吐起来,恨不得内脏都要从喉咙里翻涌呕出,我本就没吃东西,吐出来的只有酸水,酸水吐完了,还是怎么都止不住恶心,一股黄绿色的胆汁紧随其后喷涌而出,那一秒钟什么感觉呢,我以为自己今天要活活吐死在这里。
吐到最后只剩下干呕,我瘫软倒地,脸上早已涕泗横流,倦得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瘫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我才撑着膝盖蹒跚着站起去漱口,洗脸时,水龙头里淌出的水流裹挟着我手指上那片血色的薄膜,缓缓流进了下水道。
抬头一看,镜子里的人脸色又青又白,眼底渗着凄惨的红色,像一具被吸干所有精气的干尸。
我返回卧室,消化了很久,才不得不承认它的眼球确实已经和它长在了一起,我做不到强行挖出。我无法想象用自己的手指去抠出两滩带血的碎肉,我知道它不是人,可是它会流血,这会给我一种我在生挖活人眼球的错觉,我受不了那种滋味,我会疯掉的。
没关系,我发现的早,还好我发现的早。
只要我不再把它的开关打开,它就不会醒过来,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是啊,没关系,一定,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以防万一,出门前,我用绳子把它手脚绑住捆紧,衣柜上重新加了两道锁,房门也反锁了,重重保障,万无一失。
明明做了这么多保护措施,下班后,办公室里人都走光了,我还是坐在位子上没有动。
我挪不动步子,我不想回家。
我不敢回去。
我怕一回去又在玄关那里看到它,我也怕它已经挣脱了束缚,独自出了门,在外面肆意妄为,也许此刻天下已经大乱,只是战火还没有烧到我这里。
我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担忧害怕。
手里的缰绳还在渐渐断裂,绳子那端拴住的东西快要脱离我的掌控,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只能鸵鸟似的埋着头,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躲避现实。
枯坐了两个多小时,已经八点多了。
我一天都没有胃口吃东西,肚子早已抗议嚎叫,胃也抽抽起来,无法,我去楼下想随便找家饭馆填饱肚子,今天晚上就暂时先睡在公司里。
岂知我刚走出电梯来到一楼,就在门口迎面撞上了走进来的梁枝庭。
“南藜?”他见到我脚步一顿,看了眼手表,问道,“这个点才下班?又加班啦?”
见到他我本该是高兴的,但偏偏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叫我提不起精神,只是冲他微微点点头,嗯了一声。
“吃饭没有?”
我嗓子干巴着回:“马上去。”
梁枝庭:“……”他伸手来摸我的额头,又往自己额头上贴了贴,比了下温度,道,“没发烧啊,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看你精神好像不太好。”
我撒谎道:“没什么,是……工作上的事。”
“那解决了吗?”
我说不出话。
“嗐,别多想了,心情不好就出去玩一顿,工作哪有自己开心重要,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走,哥带你去玩。”他也不寻求我意见,直接勾着我的肩膀,强行把我往外头拉。
我脚步踉跄着跟着他,问:“去哪里?”
他对着我一眨眼,笑了开来,露出那颗小虎牙,神色颇为俏皮:“好地方。”
说是好地方,其实就是市中心里一家新开不久的酒吧。
我前二十年来孤身一人,生活枯燥乏味,兴趣爱好除了偷窥梁枝庭之外更是半点没有,上班后两点一线,上班下班回家睡觉然后继续上班下班回家睡觉,规律得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平日里休息时我也只喜欢在家里待着,我不喜欢人多闹哄哄的地方,所以基本上哪里都不想去,就连那些商场我都很少逛,更别提是酒吧这种地方,我远远离得八百米开外就要绕道而行。
这是我第一次踏足这里。
震天响的音乐每每一响起,我的心脏就跟着节奏一上一下地跳,整个人被音波冲击得快要变了形状。
真是和我想象的一样闹腾。
我坐在卡座里,左边是梁枝庭,右边是几个陌生男人,对面也坐着几个,在场大概七八个人,他们都是梁枝庭的朋友,我一个不认识。
舞池里扭动着的男男女女身材火辣衣着清凉,我百无聊赖地盯着人群中一个穿着性感露脐装的小男生,他前脚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扭腰,后脚就和另外一个男的贴在一起狂亲。艹,我闭上了眼睛。
感觉要长针眼了。
音乐声太大,梁枝庭忽然凑到我耳边上问我:“你要喝酒吗?”
离得太近,他的嘴唇难免擦到了我的耳畔,我被他柔软的唇瓣碰的一个瑟缩,有些痒,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耳朵。他坐在我身侧笑着看我,我才意识到我还没回答他,他是等我的回答,便连忙摇摇头。
梁枝庭见了,体贴地递给我一杯饮料。
“梁哥,这位是谁呀,你也不介绍介绍?”
对面一个黄头发的男生指了指我。
梁枝庭道:“这是我朋友,南藜。他比较认生,你们别吓着他。”
一群人闻言哈哈大笑,直呼梁枝庭真体贴。
黄毛回:“认啥生啊,梁哥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玩几次就熟了。”他对着我举了举杯,“你好,叫我小鹤就行。”
我点点头,强撑着自己去和他打招呼:“你好。”
他们应该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彼此都很熟悉,我掺和在里面,除了一个梁枝庭谁都不认识,好在梁枝庭也没有从卡座上离开,不然要是他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继续坐下去。
酒过半巡,桌上的人都喝得差不多了,梁枝庭也喝了不少,就我一个滴酒未沾,抱着杯橙汁小口小口地抿。
几个人坐在一起打牌玩骰子,我就靠在沙发上看。其实没什么意思,我坐在这里快一个小时了,耳朵都要被音乐声闹聋,除了烦只剩下烦。为什么不走?首先是梁枝庭邀请我来的,我要是提前离开就很不知好歹,在他朋友面前很不给他面子。其次,我现在也确实无处可去。
家,不敢回。
既然是这样,待哪里都没差。在这里还能看见梁枝庭呢。
小鹤玩了一局下场休息,他早已喝得满脸通红,见我不合群,走上前来往我旁边一坐,道:“南藜你也来玩啊。”
他满身的酒气扑面而来,我不动声色微微侧过了脸,道:“我不会。”
“不会打牌啊?”
“嗯。”
他笑我:“这年头怎么还有人不会玩牌呢,你几岁了?”
我没有回他。
小鹤是个小年轻,个子不怎么高,尽管他努力装成熟,行为举止却都很幼稚,撑死了十九,毛都不知道长没长齐。我道:“反正比你大。”
视线往他腰部以下的位置瞄了一眼,确定了。
嗯,我比他大,哪哪都比他大。
我的视线大概很直白,小鹤看懂了,脸色又青又红,好似气得不轻。
“不会玩牌,玩别的,比大小会吧?”小鹤招呼一群人玩骰子,手里摇着筛盅,对我说,“猜大猜小,输的罚酒,行不行?”
刚想说不玩,正和别人说话的梁枝庭突然听到了动静,扭过头来看着我,问:“你要和小鹤玩?”
他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我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这是个运气游戏,——而我的运气向来不佳。
说大,出小。说小,出大。
几个骰子好似故意和我作对一样。
玩了几局,我把把输。每次输,小鹤就要灌我一杯酒。那些特调酒水,初喝下去不觉什么,等后劲上来时,人已经反应不过来了。
我喝了几杯后,已经到了一晃就晕的程度,又一次输了之后,我连连摇手,紧抿着嘴巴,拒绝那杯抵在我唇边上的酒杯。
小鹤不知轻重得想要撬开我的嘴巴往里灌,我扭着头躲,酒水撒了满身。
“好了好了,别灌他了。”迷糊中,听到梁枝庭的声音似乎在给我解围。
那杯酒这才拿开。
“那换个惩罚,简单一点的,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我醉的要晕过去了,小鹤捏着我的两颊晃我,“南藜,快选,愿赌服输。”
我的脑浆都要被他晃匀了,难受地啧了一声,烦躁地打开他的手。
我随意往后一仰,靠在了软软的东西上,不像是沙发。脑袋上方传来梁枝庭的声音,他说:“你就选一个吧,选完了就结束了。”
我睁开眼,晃悠的视线中是梁枝庭的脸。
我靠在他怀里,他也没躲,任我靠着,甚至一只手还搭在我腰上,看似在扶着我。
愣了愣,我讷讷开口:“真心话……”
“那,”小鹤八卦地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垂着脑袋,沉默半晌,点头:“有。”
“谁啊?”
我闭着嘴,不说了。
小鹤嚷嚷:“不喝罚酒啊!”
“喝就喝。”
想去接酒杯,被人拦住了。
梁枝庭拦下那杯酒,说:“我替他喝吧。”说完,一饮而尽。
小鹤道:“那你这把不算,得重新罚你,我们换大冒险。”
这是在干什么?……不是罚一次就够了吗?我都说了真心话了,怎么还要罚我。可恶,这个小鹤,记仇故意针对我吗?
在场每个人写了惩罚纸条放在空杯子里,由我来抽。
我没有力气,小鹤就主动帮我抽了一个,打开,在众人面前展示,人群里爆发一阵起哄的笑声。
小鹤把纸条展开给我开,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和在场年纪最小的一人交换衣物。”
年纪最小的,是小鹤。
小鹤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棒球服,看起来很正常,不知道这些人笑什么。
下一秒,小鹤嬉笑着拉开了外套拉链,我盯着他,两眼一黑。
彻底明白了。
小鹤的棒球外套下面,是一件交叉领口的白色挂脖线衣,无袖露背,靠系在腰上的两根细绳固定,比孙答应的鸳鸯肚兜,好不到哪儿去。
开什么玩笑呢。
但小鹤已经来动手扒我的衣服了,我今天穿的是一件极为大众的格子衬衫,我敢打赌这个酒吧里没有一个人能土得过我,保洁阿姨都穿的比我时髦。
梁枝庭就不说了,他的朋友们也都是各个打扮得光鲜亮丽,我身处其中无疑就是白鹤群里的那只鸡,狼群里的哈士奇。我按着小鹤扒我衣服的手,大着舌头说:“别……”
小鹤头也不抬:“我都不嫌弃你,你还躲什么?”
一旁有人帮腔:“换吧换吧,大家都是男人,还怕看呐?”
我竟瞧不出最年幼的小鹤原来是这些人里穿的最开放的一个,想来这些人都知道小鹤平时的性子打扮,不然也不会在看到惩罚时笑得那么放肆。
都等着看我好戏呢。
我喝多了手上没力气,小鹤轻而易举就扒下了我的衣服领子,我肩膀一凉,打起了哆嗦,求救似的看向我身后的梁枝庭。
梁枝庭的视线和我撞上了,但他却并没有要帮忙阻止的意思。我顾不上其他,轻声喊他的名字:“梁枝庭,帮帮…我啊…”
昏暗的光线下,梁枝庭的喉结似乎上下滚了几滚。
随后他挡住了小鹤的手,小鹤不高兴了,斥道:“梁哥,干嘛?你也帮着他耍赖呀?”
梁枝庭闻言,低下脑袋小声在我耳边劝导:“大家都看着,你就穿一会儿,他们闹一下就过去了。”
我无语凝噎。
怎么今天这一遭就躲不过去了吗?
梁枝庭说:“他脸皮薄,去卫生间换吧。”
小鹤拉上外套拉链:“嘁,真麻烦。”嘴上抱怨着,还是起身往卫生间去了。
梁枝庭把我扶起来,道:“我去帮你换。”
“……”我脚步虚浮,脚踩在棉花一样的地上,软得站不住,全靠梁枝庭的搀扶,我才艰难地走到了卫生间。
三人挤在一格小小的隔间里,小鹤麻利地脱下了衣服,将那件白色线衣递给我,我不拿,梁枝庭替我接了过去。
小鹤套上我的格子衬衫,嫌弃地皱眉:“这是什么年代的衣服,你走考古风呢。”
“……”我已经没力气和他斗嘴了。
男厕所的隔间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小鹤换好衣服就出去了,丢下一句“你们快点来啊”就没了影。
我此时上半身什么都没穿,有些凉,梁枝庭拿着那件夸张的线衣往我身上套,布料就这么多,他的手指难免会碰到我的皮肤,指尖上的温度烫得我不住地发抖。
“抖什么?冷吗?”
他在我脊骨上摸了两下。
我紧紧咬着牙关,点点头:“嗯……”
“那我快些。”
那件衣服穿起来好像真的很复杂,因为梁枝庭帮我穿了很久,久到我都快睡着了。脚站不住,身体又靠不到隔板,我只能倚靠着面前的梁枝庭,撑着他的胸口借力这才没有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我腰间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垂下了手,笑道:“好了。”
我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嘴唇干涩:“谢……谢。”
走出卫生间的时候,经过洗手台前一面大镜子,我往里面瞅了眼,霎时被镜子里自己的打扮给噎得大脑一片空白,恨不得找个缝钻到地里去。
这还不如不穿,比全裸还要羞耻。
我走不动步子了,一想到会被外面那么多人看到,就怎么都不想出去。
梁枝庭问:“怎么了?”
“不想……”
梁枝庭理解我现在的心情,劝:“就一会会,放心,我会挡着你。”
我一个劲摇头,把自己摇的眼冒金星。
梁枝庭叹了口气,脱下他身上的外套披在我身上:“那就先用这件遮着一点,好吗?”
身上是梁枝庭的衣服,他的味道彻彻底底将我包裹其中,我愣了愣神,揪着衣领,半张脸掩盖在衣服下,贪婪地嗅闻一大口。
我被熏晕了,点了头。
“走吧。”他朝我伸出手,二话不说拉着我就走。
我懵然跟着他,复又被舞池里的音浪声包围时,我才发现他牵着我的手,不是单纯地牵着,是十根手指互相交缠在一起的牵手。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我现在脑子昏沉沉的,实在没法找出不对劲的那个点。
直到他牵着我入座,我才想起,梁枝庭今天手上没有戴戒指。
我刚一坐下,小鹤就将我身上的外套掀开,我甚至来不及阻挡,在场所有人的眼神射灯似的打在我身上,空气凝滞了一秒,随即爆发出一阵热烈的笑声,其间还夹杂着几声口哨。
我低着头,血液全涌到脸上。
梁枝庭也在笑,我听到他的笑声了。
扭头看去,他也在看着我,我刚要说话,他忽地俯身凑向我,用一个近到有点不正常的距离。他小声说:“很漂亮啊,南藜。”
“……”我揪紧了身上的衣服,突然间莫名渴得不行。
穿也穿了,罚也罚过了,我想换回我的格子衬衫,小鹤却怎么都不愿意和我换,甚至还把梁枝庭的外套强行扔到一边不让我穿,愣是让我就套着这么一件暴露的衣服直到散场。
刚开始我还很在意这副打扮,但是到后来上头的酒精已经不容许我在意了,我实在坚持不住,直接醉得倒在沙发上人事不知。等我再次醒来时,身边只剩下了梁枝庭一个,其他人都走光了。
梁枝庭在发信息,见我醒了立即按掉手机屏幕,扶我坐起来:“你怎么样,好点了吗?”
一点都没好。睡了一觉,我更难受了。
“头好晕……”
梁枝庭道:“你喝的太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送你回家。”
捕捉到了这个字眼,我瞬间清醒几分,抗拒着说:“不回,不回家,”我头摇成拨浪鼓,嘴里只知道嗫嚅重复着说,“不回家,我不要回去……”
他见我实在抗拒,忙安抚我:“好,不回家,不回去了。”
一听他说不回去,我紧绷的那根神经啪的断开,又睡了过去。
这次睡得不太安稳,半梦半醒间,我好像又是被拖,又是被抱,脚一会儿踩在地上,一会儿飘在半空,最后整个人被丢落在一片松软的云朵里。
有点冷,但血液又很烫,冰火两重天,烤得我哼哼唧唧难受地直打滚。
“别乱动。”
“南……一会……就好了。”
“去洗……上……”
有谁在说话,断断续续的,好熟悉的声音。
我在哪里听过的。
是谁来着。
“宝贝?”
我想起了那片深蓝的黑海。
唰地睁开眼睛,胃里翻涌,我呕的一声,将晚上喝的酒水全部吐了个干净。
“啊!”
我听见一个人的叫声。
是梁枝庭的声音。
吐了之后,稍稍恢复了点意识,我撑着胳膊像一具丧尸一样爬起来,眼前朦胧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带着重影。一摸眼睛,眼镜没在脸上。
操,我眼镜呢?
伸长胳膊摸索半天,终于摸到了我的眼镜,戴上之后,眼前事物瞬间清晰。
顿了几秒,我环顾四下,迟钝地反应过来我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一家宾馆。
浴室里哗啦啦响着水声,地上丢着一滩沾满呕吐物的衣服。是梁枝庭今天穿的衣服。
那在浴室里洗澡的应该也是他了。
……是了,我刚才好像吐了,大概是吐到他身上,弄脏了他的衣服。
原来不是做梦。
又给他添麻烦了,真是过意不去。
我尴尬地揉了揉脸,下意识埋头一看,这一看,揉脸的动作骤然僵住。
我的裤子已经褪下了大半,边缘勒着腿根,十分不适。
我把裤子重新提到腰上,想:应该是梁枝庭怕我喝多了弄脏衣服,帮我脱的吧。不然还能有什么可能……
下一秒,视线瞟到床单上一个方形铝膜袋,撕开了大半,露出里面未使用过的套。
再笨的人看到这个东西应该都能明白过来的。
何况我认为自己并没有太笨。
结合我现在所处的地点,发生的情况,种种情形都指向了某件事,答案呼之欲出。
——梁枝庭,想和我上床。
在我喝多了酒,意识不清的时候。
我不是什么正常人,但我也清楚这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我茫然了,低着脑袋头脑风暴试图理清其中的蛛丝马迹。
梁枝庭,梁枝庭知道我喜欢他,所以想和我上床?等等,不对,可他并没有说过喜欢我啊,也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而且,他现在还结婚了。
结婚的人,可以在外面和别人开房,上床吗?
梁枝庭……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一定是我哪里搞错了吧,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叮咚——
叮咚、叮咚——
嗡嗡的震动掺和着微信信息的铃声,从一旁茶几上传来。
上面的是梁枝庭的手机。
我知道这不对,但我现在顾不上其他,一道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我,我踉跄着爬下床,来到茶几旁边,对着他的手机锁屏,输下了密码。
0427.
我之前和他去游乐园时一个无意偷瞄,看到了他的密码。
顺利打开,他手机上一溜的未读消息,红色的小圆球格外刺眼。
我直盯着他的账号头像,这个账号,并不是他加我的那个微信账号。
看起来,应该是他的某个小号吧。
我揉了揉眼皮,努力睁着酸涩的眼睛去看上面的信息,看了一会儿,瞳孔缓缓紧缩,呼吸都几乎停止。
聊天页面上,无数的男男女女,内容露骨暧昧,里面还有一些粗俗的情话,直白的让人惊愕,难以置信这些话竟然都出自梁枝庭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