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男孩子脸色忽地骤变,嘴边笑容垮下,慌忙扭过头不敢再往我这里看了。
我抽出纸巾拢在嘴边,呸地一口吐出嘴里嚼烂的肉渣。
艹他妈的,真叫一个难吃。
吃到胃袋快要炸裂时,服务员又上了一些酒水,标签一堆洋文看都看不懂,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就喝,也不在乎会不会醉,反而醉了更好,这样就什么都不用想,也不会感到难受了。
今天主打就是一个肆意放纵。
……不出所料,我最后确实喝多了。
服务生叫醒我的时候,我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醉倒的。
眼镜歪倒在鼻梁上,我扶正,抬头一张望,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厅里已经没多少人了,婚礼结束了。
看来我睡得真的很沉很久。
酒水烧得我脸颊燥热,我大力揉了两把,撑着椅子站起身,一站起来,头重脚轻,险些一头栽倒。服务员扶了我一把,我道了声谢,往外走。
是时候该回家了。
酒多了的滋味真不好受,眼前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我扶着墙,一步一步艰难地沿着走廊往前走。布置在过道边上的装饰花被我揪扯得七零八落,彩色的花瓣落了满地,渗出的芳香花汁濡湿了我的手指。
当手指再揪扯不到花瓣,我终于来到了电梯门口。
在电梯门口,我看到了换回常服的付倩,梁枝庭站在她旁边,还有一个女的……穿着红裙子的女人。
我的视线无法聚焦,面前只剩下那片红色的裙角。
“你喝了酒不能开车,我叫司机送你吧。”付倩对女人说。
女人道:“不麻烦了,我叫代驾就行。”
“太晚了,你一个女生不安全。”梁枝庭说。
女人低下头,撩着脸侧一缕卷发夹到耳后,小声道:“没关系,我能照顾好自己,我住的宾馆也没多远。”
付倩道:“你大老远飞过来参加我的婚礼,咱们这么多年朋友,我们当然得照顾你。”她扯了扯梁枝庭的袖子,“这样吧,你送巧巧去宾馆,再回头来接我,我在这里等你。”
方巧巧沉默注视着梁枝庭。
梁枝庭犹豫片刻,摸了把付倩的头发:“那行,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跑知道吗?”
付倩啼笑皆非:“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开车注意安全。”
“好。”
梁枝庭正要和女人离开,突然看到了傻站在不远处的我。
“南藜?”
三个人都冲我看过来。我想站直身子,手脚软着没力气,只能维持着一个蜷缩虾米的模样。
梁枝庭问我:“你也喝多了吗?你怎么回去?”
“我……”声音沙哑,我清了清嗓子,道,“打车。”
梁枝庭冲我晃了晃车钥匙:“正好顺路,一起走吧,我送你。”
我迟钝地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想说话,舌头堵住了喉咙,发不出声。
付倩就在此时开口:“也好,你跟着枝庭一起走吧,你看你,站都站不稳了。”
于是我就迷迷糊糊坐上了梁枝庭的车。
我听到梁枝庭在小声和副驾驶座上的方巧巧说话,半梦半醒时,车子停了,梁枝庭把我从后座上拉起来,我脚刚碰到地面,瞬间软倒在他身上。
他搂着我的腰搀扶住我,我撑着路边的电线桩子勉强站稳了。
“你家在哪栋楼?我送你进去。”
我是醉得不轻,但我潜意识里知道绝对不能让他踏进我的家门,摇摇头:“不……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也没有勉强,道:“那行,你到家记得给我发个信息。”
我垂着脑袋,点点头。
梁枝庭的车子离开之后,我在原地又靠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往回走。
踉跄着走了几步,我想起了什么,抬头往一个方向望去。
望向我住的那栋楼。
从我这个角度,这个距离,只能隐隐看到我的阳台一角,房间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到个什么东西。
它会不会站在那里看?
软着脚走了二十几分钟才回到了我的家门口,钥匙晃了几次才对上了锁眼,咔哒,门开了。
我失了力气往前倒下,倒在一个有点硬的胸膛里。
它的臂膀环在我腰肢,往上提了提,像提了个小鸡崽,不费吹灰之力把我拉站直了。我迷茫地想,这东西……力气还真是变大了不少啊。
它扶着我带到了卧室,我一下摔倒在床上,闭着眼睛近乎晕倒过去。晕了一会儿,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声关门的动静,脑子略微清明了一秒,我愕然想起刚才进门时我好像没有关门!
是它出去了吗!?
我吓回了点力气,连滚带爬地往卧室外头冲,玄关处,人偶站在门后面,两根手指放在门把手上。
“等……”
我的呵斥还没出口,它的手指就从门把手上垂下,转身,往我这里走来。
……什么,什么情况?关门,是它关的门吗?它会关门了?
会关门,那会开门吗?
还是,还是说,是风吹上的?
我头痛欲裂,动不了一点脑子。
它已经走到我面前,把我往床上推,我顺着它,又躺到了床上。
我感觉我下一秒就要睡着了,忙扯住它的手腕,苦苦支撑着自己往下耷拉的眼皮,警告它:“不准……不准出去。”
警告完又不放心,去够它耳朵后面的开关,想一劳永逸直接给它关了。结果它的手指却在半空中准确无误截住了我的手腕,握住,我没碰到那小小的圆形按钮。
它喃喃道:“不出……去。”
“陪着你。”
我现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和它对抗,想着它都待在我身边这么久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放下了手。
拿出手机,我给梁枝庭发了个消息:「我到家了」
那边没回。
也是,他今天结婚,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哪里还能及时回复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等不到他的消息了。
手机掉落在枕边,我翻了个身,床头柜上摆着的相框闯进我眼里。那里面是梁枝庭的照片。
看着看着,眼角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被枕头吸食殆尽。
水液一滴一滴往外涌,脸颊湿透。
我小声抽泣起来。
它跪在床边,脸对着我的方向,须臾,低下脖子,舌头舔去我的眼泪,来到唇边。
我张着嘴迎合,很快没有心思再哭。
酒精蒸腾着身体里的温度,我比以往每一次都要热情,搂着它的脖子哼哼唧唧不愿放手。
它爬上了床,很专心地亲着我,我半睁着眼,含糊着说:“你和别人结婚……了。”声音颤抖,“你怎么能这么讨厌。”
我扭头,视线里是床头柜上摆着的那张照片。
“你,你爱不爱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问谁,大概是照片里的梁枝庭吧,但照片又不会回应我。
我失望地发出声哽咽,脸颊被一个微凉的东西托住,往一侧掰去,最后落入我眼里的是人偶的脸。
鼻尖碰在一起,我闻到我呼吸里裹挟着的酒味。
“爱。”
它似乎说了这么一个字。
一只人偶,能搞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伸出手,抚摸着它近在咫尺的眼睛,指腹擦过它的眼尾。
可能是酒喝多了产生幻听,但,管他呢。我吻过去,道:“那你只能爱我。”
不是幻听,因为它接下来又回答了我:“我只爱,你。”诡异的断句,坚定的音调,像极了某种偏执过头的承诺。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洒进来银白色的月光,披在它身上。
它真好看。
我拥抱着面前这只独属于我的完美艺术品,亲它的脸颊,啄它的鼻尖,我取下脸上碍事的眼镜,倏然间变得一片朦胧的视线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很快,快得难以察觉。
是浓郁的深黑色、其间夹杂着墨蓝的琉璃珠子。
两只玻璃球。
——它的眼珠,好像动了。
我心脏停跳一拍,用力揉了揉眼睛,仔细再去看,那两颗人造眼珠依旧镶嵌在它的眼眶里,与往常无异。
我真是醉得荒谬。
困得不行了,我躺到床上,它挨在我身侧躺下,保持着和每一天晚上同样的姿势,将我拥进怀里。我在它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睡下,彻底入睡前,感觉到人偶似乎轻微动弹了一下,我听到咔哒一声轻响,从床头柜上传来的声音。
我无意识循声挣扎着望了一眼,床头柜上嵌着梁枝庭照片的木头相框,不知什么时候倒扣了下来。
撑了这么久早已到达极限,身体里浓浓的睡意排山倒海般袭来,将我打了个稀碎。我有心想去扶相框也无能为力,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呀大家!!祝大家身体健康财源滚滚!!
第15章 “你怎么样,都好看。”
这一觉我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时浑身酸痛,手臂都抬不起来,要不是知道不可能,我会以为自己是被睡在我身边的东西揍了一晚上。
脑袋里针扎似的疼,随便一动弹,脑浆都仿佛要晃出来,胃里也干巴巴的,烧得难受。我吸了口凉气,脸埋在枕头里哼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捂着脑袋缓神。
他妈的那瓶破洋玩意儿酒,后劲怎么这么大。
我正撑着额头闭目养神,有什么东西轻轻按在了我的太阳穴上,一边一个。
人偶坐在我旁边,动着它不算灵活的手指,给我揉着脑袋。
我轻嗤一声,笑起来:“从哪儿学来的?”吐出来的声音像极了一只破音的鸭子。
它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给我揉着头。
不用想,应该也是跟电影里学的。
爱情电影可真是个好老师。
我躺到它怀里,闭着眼,心安理得享受着它的侍奉。
公司那边请了假,今天我可以不用再赶着去当格子间里的牛马。它虽然手指僵硬阴凉,力道却是有的,被它揉了片刻就没那么难受了,我下床进了厨房,随便煮了碗泡面来填补我空空如也的胃。
我嘴里稀里哗啦十分不雅地嗦着面条,隔着一张餐桌,它坐在我对面,脸朝着我的方向。我无法确认它是在看我,还是在看我的泡面。
难道它也会馋?
我弯起嘴角,叉子卷起几根面条,递到它嘴边:“想吃吗?”
它呆了一会儿,张开嘴,竟然真的想咬,我赶紧收回手,它咬了个空。还从没听过有能吃食物的人偶。
我被它的滑稽样子逗得心情大好,还想看到它更多有趣的反应。
桌下的腿默默伸到对面,脚掌落在它膝头上,规划好路线,直白地往它中看不中用的某处移去,踩住。
它手掌下移,覆在我的脚背上,随后就不动了。——它没有把我的脚拉开,而是任由我这么放肆大胆地踩着它,甚至还用手按着我,怕我跑了一样。
我蹬了它一脚,使了力气,它没坐稳,猛地就这么被我踹下椅子摔了个四脚朝天。
摔在地上了,脸上是一副懵懂的痴呆表情,也不爬起来,就这么看着我。
我捧腹大笑,笑到肚子抽筋,泪眼朦胧,上气不接下气地骂它:“蠢狗。”
吃饱喝足又躺到床上,没一会儿,人偶也跟着躺在了我身边。
看了会儿电影,无聊得直打哈欠,它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我忍不了了,就去找它乐子,捏住它下巴,迫使它不得不转头看向我。
我问它:“好看吗?”
它和我对视着,过了一分钟左右,才张嘴回道:“好看。”
我用食指摩挲着它的脸颊,从额头滑到鼻尖再到嘴唇,低声问:“那是电影好看,还是我好看?”
它叫我:“宝贝。”
像是答案,又像不是。
我眯起眼睛,凑过去亲它。大白天的室内光线清晰,视线中的一切都无所遁形,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它所有动作,别样的刺激涌上心头,我揪抓着它的后脑发,回应得十分热烈,耳边水色纠缠声久久不绝。
停下,分开,意犹未尽,然后又迎上去。
比喝醉了酒还要晕乎。
我呼吸不稳,大脑缺氧,意识到再继续不行,抬手用力捂住它无师自通的嘴,挡住了它的进攻。它的下半张脸被我手掌罩着,只露出那双迷人的眼睛。
我从它的眼瞳里读出了一种异常专注严肃的情绪,好似它现在是在认真凝视着我。
掌心很痒,有什么软软的虫子在里面骚动。我知道那是什么。
我半张着唇,胸膛起伏,自言自语:“你的舌头……”好像变软了点?
触感比之前好多了。
好到什么程度呢?我舔了舔嘴角,呢哝道:“要上瘾了。”
我挪开捂住它嘴巴的手掌,下一秒,它就扣住我的手腕,不由分说亲了上来。
初吻给了一个玩具不说,甚至还被这个玩具亲得头晕脑胀,这要是说出去怕是得笑掉别人大牙。
更可笑的是,怎么感觉……
这个死东西,看起来比我还要沉溺于做这档子事啊。
手机来了消息,我扭过头,和它分开,它的吻因此落在我脸颊上,却并没有离开,仍是羽毛般一下一下轻啄着我。
真够粘人的。
我没管它,伸手去捞掉在地板上的手机,一看,是梁枝庭的信息:「好的」
短短两个字,迟来的消息,回复我昨天晚上的那句「我到家了」。
问题是现在都第二天下午两点了。他还不如干脆不要回我,我都没这么难受憋屈。
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宝贝。”突然从旁边伸过来的五根手指罩住了我的手机屏幕,挡住了梁枝庭的信息。
看来是我的老公等急了。
正好我也不知道回梁枝庭什么,回过去他应该也不会回我了,那就何必惹他不痛快呢。
我扔掉手机,投入它的怀抱。
梁枝庭结婚之后似乎就很忙,我自那天之后很长时间都再没见过他。微信里我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的那一句“好的”。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我在公司楼下某家餐厅吃完午饭,顺道去公共卫生间想洗把脸,埋头冲洗时,在哗哗水声中,我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抬起头来,脸上的水珠顺着糊进了眼睛里,我只能从镜子里看到我身后有一个人,却看不清那人的脸。
“南藜。”
是梁枝庭的声音。
我怔愣片刻,伸手去摸放在洗手台边的眼镜,摸了几下没摸到,却摸到了梁枝庭的手,我的眼镜不知怎么被他拿在了手里。
碰到他的那一刻,我嗖地一下收回手。
“怎么,我手上有刺啊?”他和我开玩笑。
“没,不是的,我……”怕他误会,我慌张不已想解释,磕巴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噗嗤一声笑道,“瞧你紧张的,我逗你玩呢。”
我:“……”
他把眼镜递给我,问:“你近视多少度啊,我看你摸了半天都找不着眼镜在哪里。”
好吧,看来我刚才像个瞎子一样找眼镜的窘态被他尽收眼底,他看不下去,才帮我拿了眼镜。
“六百多……”
“那确实很深呢。”
我想从他手里接过眼镜戴上,他手一抬,没给我,说道:“你脸上还有水,先擦一擦。”
我身上没带纸,手掌随便在脸上一抹就算是擦干净了。梁枝庭却不满意我这种粗糙敷衍的邋遢行为,塞给我一条手帕,我窘迫地接过来,默默擦脸。
擦到一半,我看清了手里这条手帕的样子,和他之前给我的那条一模一样。他是有多喜欢……竟然收藏了那么多相同的帕子吗?
“这个手帕……”
他哦了一声,聪明如他,立即知道我想问什么,于是主动解答了我的疑惑:“嗯,和之前给你的那一条一样。我经常去这家店买衣服,后来成了熟客,每次过去他们都会送给我这么一条手帕,我家里还有很多呢。”
“这样啊。”
我擦干净脸,戴上眼镜,站在我面前的梁枝庭满脸笑意地看着我,问道:“我之前给你的那一条,你还留着吗?如果丢了,这条我也可以送给你。”
我想也没想就回答:“还留着。”
话音刚落,四周安静下来,只有水龙头口滴下的啪嗒水珠声。
梁枝庭知道我喜欢他,自然也知道我留着他不要的手帕是什么意思。
他三言两语就套出了我的话。
我低下头,道:“对不起。”
“道什么歉?”
“你要是不喜欢,我明天把手帕带过来,还给你……”难得我能拥有一件真正属于梁枝庭的东西,还没在兜里捂热多久,就要被迫拿出来了。
想想也是,他都成家有老婆了,我这么一个土里吧唧的恶心鬼还喜欢他,他嘴上不说,大概心里也膈应。
但我还没伤怀多久,他就道:“不用,送你的就是你的了,你留着吧。”
我抬起头,一时迷惑不解,傻愣愣地望着他。
他也看着我。
“我们不是说好以后也要当朋友一样相处吗?”他大大方方,显得我愈发低劣猥琐。
我急于求得他的信任,急忙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什么事情都不会做,绝对不会去破坏你的家庭和婚姻!所以,你别……”我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如同蚊子在叫,“别讨厌我。”
良久,他终于说话了:“不会的,南藜。”
他说:“我不会讨厌你的。”
我眼眶一热,借着低头的动作揉了把眼睛。
他也没拆穿我,说:“我这阵子出差了,没在公司,你每天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还说他最近在忙什么,原来是出差去了。
明明知道自己被我这样不堪的人喜欢着,不仅没有歧视驱赶我,反而默许了我的靠近,守护着我的自尊心,还会体贴地关心我。怎么会有梁枝庭这么好的人,遇见他真是花光了我一生的好运气。
我耳根发烫,点点头:“有的。”
“那就好。”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我还是把手帕叠好交还给梁枝庭,梁枝庭没有接,一直面带笑意盯着我看,也不说话。
我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手脚僵硬都不知道怎么摆了,问道:“怎么了?”
他眉眼弯起,轻笑着开口:“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还是不戴眼镜比较好看呢。”
我胸腔里那颗快要爆裂的心脏发出了一声巨大的跳动声。
震得我魂不附体。
我不敢相信我听到了什么。
好看?他是在说我吗?
我从没想到有一天会从梁枝庭口中听到这两个字,而且他还用这个词来形容我了。
我从小别说夸奖,有记忆之后每个人避我都如避蛇蝎,挨骂挨打挨欺负都是常事,我知道自己讨人厌,惹人嫌,不招人喜欢。
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不愿意照镜子,不想看到里面那张脸。
梁枝庭说的是真心话吗?不是也没关系。如果他是在撒谎说违心的话,那我也认了。至少他是在哄我开心吧。
当天晚上回到家,我洗好澡,取下眼镜,趴在雾气朦胧的镜子前面左照右照。
人偶跟在我身后,矜矜业业地舔着水珠。
我转过身面对它,搂着它的脖子,仰头问道:“我这样好看吗?”
“好看。”它说。
我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是说我这样不戴眼镜,好看吗?”
“好看。”
“……”
我真是魔怔了,它能懂什么,问了也白问。
“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懂。”
我穿上浴衣刚要往卧室走,它从后面搂着我的腰,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宝贝。”
它说:“你怎么样,都好看。”
我不禁感叹。
大概再过不久,它的言语就会变得和正常人无异,届时唯一能分辨它的方法,应该也只有看它身上的那些接缝痕迹了。
事情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如我所愿。
入睡之前,我犹豫再三,还是下单了隐形眼镜。
我近视之后就一直戴着框架眼镜,隐形对我而言不太方便,所以一直没有戴过。
但是今天梁枝庭说了好看……那我尝试一下也没什么损失。
过了一个星期,周五那天中午,梁枝庭忽然来公司找我,他问:“你明天什么安排?”
明天周六,双休日我往常一直都是宅在家里不出门的。
我道:“没什么安排,怎么了?”
“我朋友给了我两张游乐园的票,你明天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我呆怔许久,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梁枝庭,他约我出去玩。
约我?!
我倏地吓得语无伦次:“我?为什么和我?你……付,你老婆不去吗?”他刚刚结婚没多久,要出去玩也应该是和付倩一起,怎么想着约我?虽然能和他出去是挺高兴的,但他这举动着实让我摸不着头脑。
“付倩明天有事不能去,我想着票也不能浪费了,就过来问问你。”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道,“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可以去找别人。”
一听他说要找别人,我脑子嗡的一下,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道:“我去!”
生怕梁枝庭下一秒真的反悔。
梁枝庭莞尔,道:“好,那明天九点,我去接你。”
“好……”
和梁枝庭约好之后,整个下午我都心不在焉,回去之后翻衣柜准备第二天出门穿的衣服,来来回回对着镜子换了十几套衣服,怎么选怎么不满意。
床上的衣服堆成了一座小山,人偶坐在衣服堆后面,一脸茫然无辜。
我叹了口气,呈大字型瘫倒在地板上。
稀里糊涂就答应了梁枝庭的邀约,一想到明天要和他两个人待一整天,小心脏就紧张得跳个不停。
我瘫着很久都没动,人偶怕是以为我要就地入睡,默默从衣服堆里爬出来,在我身边躺下陪我。
我盯着它的五官,突然一激灵,抓着它胳膊把它拽起来,指着那座衣服小山:“我穿哪件比较好看?”
它张了张嘴:“都……”
“不准说都好看!”
“……”它沉默了两分钟,手指在衣服堆里搅了搅,勾过一件白色的T恤拉到我面前。我拿起来把衣服展开,嘀咕道:“会不会太单调了点?”
它的手掌落在我膝头上,说:“好看,”他凑过来亲我的嘴唇,声音很沉很稳,字字分明,“宝贝好看。”
反正我也选不出个所以然,就干脆穿它帮我挑的这件了。
一整晚我都没睡着,第二天七点就起床捯饬自己。买的隐形眼镜早就到了,我拆开包装,鼓足勇气把那片薄薄的镜片往眼睛里塞,头一次戴没有经验,眼球和眼皮不听使唤,怎么都放不进去,折腾得自己眼泪哗哗直流,两只眼珠戴了我将近一个小时才彻底搞定,眼睛里都被怼出了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