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鬼王行踪不明,名讳不知,相貌不知。”
“我们打听了百年,也只探听到一点消息。”
“什么?”
冷靖压低了声音。
“鬼王嗜爱血色,双眼赤红。”
第19章 纸人城16
赵小萱脑海中勾勒出一个青面獠牙的鬼王形象,忍不住哆嗦了下。冷靖见状道:“说是这样,但谁也没见过这位传闻中的鬼王,你也不用太过害怕。”赵小萱这才缓和了脸色。
解释完十二乱鬼巫是什么,冷靖便将记录集合起来交给了江月鹿,“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剩下的东西倒没什么稀奇。”
江月鹿翻开看过,文书是朱大人的任命书,上面有他的名字。
“时间……”江月鹿皱起眉来,“时间好像不是十年前。”
这么一想,试卷也没有清楚说过朱修远是什么时候来到熨斗镇当官的。
冷靖问道:“你还记得他们夫妇来到这里是什么时候吗?”
江月鹿不假思索,“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
冷靖皱眉:“但这份任命书却是九年前的。”
正好在山贼过境之后,难道是朝廷感念这里死了太多人,提拔朱修远来当父母官?可是他老婆也没了,正常人不该离这个破地方远远的吗?就算是贪图仕途,可这么一个小旮旯地方,能干出什么政绩?
不知为何。江月鹿却想起了朱家那栋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豪宅大院。
“这又是什么?”
赵小萱凑到那堆黑骨头渣前,闻了闻皱起眉:“……总感觉是不舒服的玩意。”
“当然不舒服了。”江月鹿道:“那是人被烧死以后剩下来的骨头。”
“什么?!呕……”
陈川扶着赵小萱去一旁吐了。
江月鹿指了指这堆黑骨头渣,对默不作声的冷靖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些骨头就是当年那群巫师的遗骸。他们的名字是……”扫过七八个人名,却在最后的纸页残缺处停下,江月鹿皱眉道:“被撕了?”
冷靖看了那堆骨头半晌,附身想要捡起半枚人耳,却被另一人捷足先登。
林神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是我的。”
“你的?”
“对。”
“你怎么知道是你的?”
“因为我……”林神音张了张口,满脑子又是一片空白,和刚才莫名其妙找到这捆纸包的情况一模一样。他有多久没听到女神的指示了?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紧紧捂着那半片冰冷的人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缺口。
或许、应该、可能……就是他的……
但他为什么不敢笃定呢?
他又变成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呆子,连别人的道谢也没听到:“不管怎么样,还是多谢你找到这包东西。”
林神音充耳不闻。江月鹿摇了摇头,他已经想不起这个年轻巫师初入城时镇定自信、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他招呼赵小萱和陈川过来。
“我告诉你们剩下两题的答案是什么。”
“!!!”
陈川:“呜呜……”
赵小萱:“我爱抄答案我爱大学霸呜呜……”
在两个人的哭声里,江月鹿无奈念着答案:“第四题选D,以上答案都不对。杀了刘石头的不是人,是昨天夜里出现过的朱夫人。”
“她当时本来也要杀了我的,不过……”江月鹿短暂地失神,而后很快清醒过来,“第五题……第五题的答案是朱夫人的梳子。”
“可是都不知道问题是什么啊?”
冷靖打断他们,“听江月鹿的,天很快就要亮了。”
一缕晨光破进木窗,系统女声再次响起。
她似乎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活下来,语气僵硬地履行了答题步骤,看到所有人都回答出正确答案,她沉默了好一会,再次开口,声音简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很好,很好。很高兴你们六人通过了第二次答题……”
“敬请期待第三次吧!”
仿佛一扇无形大门狠狠甩在了他们脸上,等这气急败坏的声音走了半晌,赵小萱才惴惴开口:“……好了?”
江月鹿点头:“好了。”
陈川和赵小萱欢呼雀跃,却瞥到姜心慧低头不语,他们的手在半空中尴尬地举了半天,不由得垮了下来。
赵小萱道:“心慧,咱们去找找袁响吧,万一他还活着呢?你昨天也没看到他是不是死了啊……”
姜心慧点了点头,虽然心底里都没抱什么好结果,但毕竟队友一场,能找到尸体将他埋葬也是好的。
冷靖和江月鹿出了醉仙楼,林神音本来一副雷打我我也不走的架势坐在地上,被江月鹿抓住后颈也带了出来。
阳光照着醉仙楼前的空地,浑身都暖洋洋的,他们聊得话题却无比冰冷。
江月鹿:“你也发现了?”
冷靖点头。
江月鹿叹了口气,“系统……”
现在都不能叫她系统了。
临时开始的第二次答题,突如其来的陷阱,谁家的系统会诱导考生答错题?
这样的做事风格倒让人想起那位朱夫人,问一个谁也不知道的问题,摆明了就是想害人而已。一个个冠冕堂皇包装上色,假装公平人道地取你性命……
好在,她们似乎还不算肆无忌惮。
她只能抹掉题干并在过程里诱导,但不能无视考试系统的运行机制。
答对了,就得分。答错了,才有惩罚。
事实上第五题的答案可能还有许多种,一道被抹去关键信息的题可以指向任何方位。“梳子是凶器”这个答案,包括在几十分之一之中,他赌的是一个微小获胜的概率——系统被她抢夺了,但她也不敢顶着系统的名义胡作非为,临时开题又连杀四人,昨夜已经算是挑战了系统的上限,她不会在今天早晨继续杀人。
就算如此,也只得来了一时半会的安宁。
至于她说的下一次答题会是什么……
谜题一个接着一个变成连环死扣,死亡又一个接着一个来临。他们沐浴在阳光下,却因不知前路感到刺骨冷意。
好半天了,江月鹿才道:“等陈川他们回来了,我们先去祠堂,找一找他们说的红牌。”
再次来到祠堂,远远就看到高耸入云的青树,树冠如同高空张开的墨绿巨伞,将云层与高空掩盖在后。
江月鹿心中莫名有了一个念头,树犹如此,人呢,鬼呢?这个地方就有一只大鬼藏匿在巨树身后,借由树制成的纸人戕害无辜。
他眯起眼,“他们说的红牌,是不是树上挂着的?”
“哪里?树上有挂东西吗?”
赵小萱和陈川伸长了脖子,终于在翠绿之间看见一点点鲜红。
“真的有啊!”赵小萱十分高兴,“我可会爬树了,这个活你们谁都不要跟我抢,我上去一定能拿下来!”
她和陈川一直受人照顾,现在终于能帮上忙,说不出有多开心。
江月鹿嗯了声,“那就拜托你们了。”
三人迅速开始分工合作,江月鹿瞥了一眼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的林神音,对冷靖说道:“那我们先去祠堂看看。”
推开祠堂的门,冷风就扑了满身,视线都跟着暗下去。江月鹿环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人的缘故,祠堂内变得宽敞起来,和中元节那天比起来,格外冷清安静。
灌满这里的也许不是人,而是那些流动了十年越加汹涌的仇恨。
“怎么了?”冷靖忽然问道。
“没事。我只是在想……”
他回忆道:“记录上写的是‘鬼就在红牌之下’。可红牌却悬挂在高空。‘之下’是空气,是树根……”
冷靖安慰道:“也许他另有所指,不必在意这些细节。”
江月鹿点头,将这件事先放在一边,两人在偌大的祠堂内分头寻找起来。
他走到供奉的牌位桌前。说是桌子,其实更像是一面高墙。当年死了太多人,一百多人的牌位连绵成高山,每一面都擦拭得干干净净,他站在这一面被死亡组成的高墙面前,却不觉得压抑,而是莫名的悲凉。
过去的气息宛如蜿蜒攀爬在地砖缝隙里的薄光,一寸一寸接近人心。
升腾而起的光尘如同往事的轻烟,轻声诉说着什么。
是怨恨么?还是难熬的寂寞与思念?
江月鹿绕到墙后,却没发现任何通道,想来当初锁链纸人们能从牌位后走出来,是因为朱大人或是谁提前触发了机关。
看来这个祠堂有点名堂。
一无所获,他又绕了回去,重新站在肃静的高桌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牌位上的名字,闭上了眼一动不动。
冷靖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一回来就看见江月鹿如老僧入定,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呢?”
“别说话。”他闭着眼回答。
半晌,他才睁开眼,摇头道:“多了一个。”
“什么?”
“牌位的数量不对,多了一个。”
“你怎么知道?”冷靖恍然大悟,“难道你记得每个人的名字?”
试卷有一页是熨斗镇的人丁户簿,一家几口,姓甚名谁都罗列在内。一般人看到这东西只觉得头都要大了,谁会去细看?更别说把它们全记了下来。
江月鹿还在思考,随口道:“我就是看了一眼。”
言下之意,看了一眼就记住了,这我也没办法。冷靖呕血。
至于多出来的那块牌位,其实也很好找,摆放在最高处。因为太高够不到,所以两人只能远远看一下,倒是能瞧见牌位上书写的字迹。和其他别无二致,但少了一个名字。
这块多出来的牌位,供奉的是位无名氏。
第20章 纸人城17
除了没有姓氏,那块牌位和其他的没什么区别。找了半晌一无所获,冷靖叹了口气,“先出去看看他们那边吧。”
江月鹿没吭声,目不转睛望着供桌。
漏了点点香灰的香炉,燃了一半的蜡烛,每块牌位之后还有一个乌黑的小罐子,如婴儿手掌大小,用符纸密封着。
“噢。”冷靖恍然大悟,“说起来考察范围是生基坟,进来后和生基有关的什么也没看到,我还以为又是系统玩的文字游戏……”
“原来在这里啊。”
生基坟?
他只听说过生基。做生意的人比较迷信,钱赚够了还想延年益寿,这时就会打转运的主意。不过他一贯不喜这些,有人提及也总是岔过去。
见江月鹿不太了解,冷靖便解释起来。
生基。生命的根基。听起来是个很大的概念,但只要把它想象成一个人与生俱来的能量就很好理解了。
人活着,运势就有起有落,人若是死了,生基也不会立刻消散,而是化为另外的物质,蔓散于天地之中,只与自己的亲属后代相互牵连。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说头七守灵能听到脚步声,有时梦里也能见到逝去的亲朋好友。
不过,将生基看作运势、寿命其实都不太准确。但是人们往往想起生基时,都是想给自己改改运势、延延寿命的时候,因此很难不在叙述时将其等同。
以前有过一些记载,说某某大限将至,不愿死去,于是找人算来一处风水宝地,给自己挖出一个生基坟,再取自己的毛发指甲、贴身衣物以及生辰八字埋进土里,希望能用一场假死骗过仙官,再多得几年命数。
细究就知道这些传说很不靠谱。
能代替一个人死去的难道只是头发八字这些东西?再说了,要是真有仙官这么神的人物,人家掐指一算不就知道这个人还活着吗?漏洞颇多。
“那生基、生基坟,都是唬人的?”江月鹿问道。
冷靖摇头,“没那么神奇,但也不能说是全然没用。”
生基,能量,就像人的注意力。这里用多了,那里自然就少一些。所谓“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话虽如此,有一些人不用种生基也能逆天改运,这一类人,大多都遭受过巨大变故,重击之后没有一败涂地,反而挺直了腰杆、咬住了牙关,唾了老天一口,说老子不信天意,一定给你活出个人样来。
江月鹿听得微微一笑,心道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心中有想法是一回事,实际去做了又是一回事,做了还能十年如一日坚持下来还是另外一回事。说着“老子就是不信邪”的人那么多,但最终能将挑战上天的诺言变现、真正活出人样的人并没有几个。
虽然略微有些偏题,但他还是领会了冷靖说这么多的用意。
江月鹿道:“你是想说,改运十分艰难,但也不是不行。”
完全舍弃掉过去的自己,重新迎来新生,这不就是改换了一条命吗?
但这样做需要付出极大代价,有几个人能经受日夜磋磨?换句话说,像越王勾践一样卧薪尝胆的君王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
冷靖看着他,满眼都是赞赏。他来自传统苛刻的巫师家族,大家长们对年轻一代的课业非常看重,江月鹿这样有灵性的学生,一定会深受他们喜爱。
一个想法慢慢成形了,他想在出去以后,引荐江月鹿去见自己的族亲,让他在被其他家族看中之前,先下手为强。
“冷靖?”见他发呆,江月鹿出声唤道。
“……抱歉,我们说到哪里了?啊,是的。种生基是很艰难,但不是毫无实现的可能。”
其中牵涉的东西太多太复杂,对苦主,对巫师都是极大的考验。更不用说生基一经种下,就要花费数年数日等待,也不是一个即时就能看到效果的东西。
“这样一来,有些人就想出了一个便捷的法子。”
江月鹿低声道:“借来一用。”
听他突然这么说,还说对了,冷靖惊讶了一霎,却又在意料之中。点头道:“不错。自己的八字不敢贸然去试,但别人的就无所谓了。”
“更何况,拿自己一个试来试去不是很保险,不如找来十个百个八字互补的人同时开始。一个不行,就当是个哑炮,丢了也不可惜。一百个里面总有一个能响吧?”
“啊。”
“等一等……”冷靖忽然拍了下自己的头,“搞错了搞错了。”
“怎么了?”
“生基坟,归根结底是活人事当死人办……”冷靖喃喃着扫过供桌上的死者牌位。
“这里供的都是死者,这罐子应该不是种生基用的。”冷靖自觉这个失误很没必要,因此非常愧疚:“抱歉。因为突然想到考试范围,有点太得意忘形……”
“那也未必。”
江月鹿随意道:“是或者不是很简单,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便伸手揭开了符纸,看得冷靖愕然张嘴。
这里面装的就算不是骨灰,也会是死者的东西,这么一来跟刨人祖坟没什么区别。
冷靖眼睁睁看着江月鹿开罐头一样“biubiubiu”几声连续开了好几个黑罐子,看也不看牌位上“夫君黄玉生”、“爱妻林菀”等怒视着他的名字,脸不变心不跳地附身朝罐内望去。
“你说对了。”他转过身来。
冷光照着罐内絮状和糊状的东西——指甲、毛发、纸絮,模糊瞧得出写着“徐娉”、“张虎”等字。
冷靖哑然:“这是……”
“徐婆婆、张屠户……恐怕这里全是。”
江月鹿望向很有压迫感的一整面死人牌位:“整个镇子供的都是活人生基坟。”
刚从祠堂出来,江月鹿就听到赵小萱快活的声音:“快看呀,我们把木牌拿下来了!”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三个人的战果可谓是累累。也不知道赵小萱用了什么办法爬上去的,总之现在的树下已经铺了一大片“红色”,远望如绯红的花丛,近看则由小块小块的木牌组成。
“红牌就是这些东西?”江月鹿心中这么想着,拿起其中一块仔细端详。
木牌有些年头,风霜雨露在上面留下了斑驳痕迹,但是表面的朱漆却没有丝毫脱落,在日光下显得尤为鲜亮——鲜艳得都有些刺目了。
“嗯?”
听他疑惑出声,冷靖探身来看,“怎么了?”
“有针吗?”
冷靖从他那个金灿灿的大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来几枚卷放在布包中的银针。陈川瞧着稀奇,“符纸龟甲也就罢了,这银针怎么用?拿来扎小鬼吗?”
冷靖摇头,“试毒用的。”
赵小萱不解:“鬼还会下毒?”
“这是对付人的。”冷靖低声道:“巫师既要和神交流,也得和不同的人打交道,恶鬼是很凶残,但人心也有险恶。”
江月鹿听了这番说辞也没什么表露,他一门心思都在木牌上,接了银针过来,聚精会神地拿着在木牌上点点撬撬,大家都被吸引了过来。
那木牌看似浑然一体,却被他在几次试探后找准位置,慢慢将细针推了进去。
姜心慧觉得稀罕:“没有绳子绑着……两块牌怎么会紧紧贴在一起?”
江月鹿道:“那就要拜托我们中唯一会巫术的冷靖了。”
“没问题。”冷靖笑着接下,木牌在他手中像是“魔方”一样翻来转去,一边研究一边说出自己的想法,“巫术并不会凭空实现,不会念个咒语说牌啊合在一起吧就真的合二为一。巫术不是怪力乱神,也有自己的逻辑。”
江月鹿忽然想起昨晚夏少爷举起大石头说的话。
他表达的意思是否和冷靖一样?
石头不会凭空而起,巫师要么是使用符咒刮起一阵巨力,让风带动石头上移;要么就像他一样,拿一群被操控的纸人在下方托举。总而言之,像上古神明一样补天、移山倒海……这种神力对人来说太过遥远。人力能做到的事寥寥无几,连巫师这样具有神明仆从身份的人类,都只是在借用微弱的神力方便行事。
那位夏少爷,到底是什么人呢?
“……对了!”
冷靖低呼一声,拿出一张火符缠绕在细针上,喃喃几句之后:“……急急如律令。”
火焰顷刻吞噬了符纸,像是有生命力般吸入银针之中,针身出现了明暗交替的红光,像流光一般隐没进木牌深处。深陷进木牌的另一半针尖很快起了作用,牌身一阵颤动之后,突然“咔嗒”一声,瓦解碎成了两半。
两块牌的内部同样朱红,但这一面却不像背面光滑齐整,似乎还刻了什么密文。
江月鹿拿了起来,“名字?”
他调转牌面,让其他人看清。
被分离开来的木牌约莫小拇指肚厚,内里还有未被烧干净的符纸。想来这两枚木牌之所以能不靠外物紧紧贴合在一起,就是因为中间有这道符纸的缘故,因为被冷靖烧化了才能松开。
黄符之下,一左一右,都刻有人名。
江月鹿拿的这块写着三个字:黄玉生。
“这名字好耳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赵小萱努力回想。
姜心慧道:“对了!是在祠堂里。那个姓徐的婆婆当时抱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的她夫君的名字,就是黄玉生!”
陈川问道:“那另一块呢?”
江月鹿拿了起来,念出上面的名字,“徐娉婷。”
徐婆婆的姓名。
他依葫芦画瓢,又拿了一块剔红木牌,冷靖按之前的方法解开,又得到了两个名字:“张虎,林菀。”
张屠户姓张名虎,他娶了心爱女子,名唤林菀。
“许之恩,方蓉蓉。”
“王林,王思玉。”
“胡东进,胡东兴。”
一个个红牌解开,这些不知拥抱了多久的名字似乎是这辈子头一次分离开来。如果没有外力剥离,他们似乎可以在这棵树上不被打扰,一直摇晃到天荒地老。
红牌一对对铺在树下,数量多出一倍,这回真变成了没有空隙的绯红花丛。
一半名字江月鹿认识,在试卷里记载过,是现在熨斗镇还存活的人。但另外一半名字,他似乎……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从自己的记忆中拎出一段画面。
就在刚刚,不久之前,就有一个场景。
他曾短暂一瞥,但是那里,却记录了这些人所有的名字。
是祠堂里面,那些立起来、连绵如山的牌位!
是死人才能上名的牌位!
他重新看向木牌,这一刻如丝电入体,战栗感传遍全身——紧紧贴合在一起的两块木牌,一块属于活人,一块属于死人。
祠堂内的生基坟,牌位供着死人,罐子埋着活人。
徐娉婷的丈夫是黄玉生,张虎的妻子是林菀。
还有许之恩的方蓉蓉,王林的王思玉,胡东进的胡东兴……这些人,或是手足挚爱,或是密友亲朋,全部都已在十年前死去。
抬头重新看向满树木牌,一笔笔悬满了朱砂写就的往事,每一对牌都会在风起时拥抱、相撞发出哒哒轻声,宛如平和时代传来的阵阵笑声。
如泣如诉,日光哀歌。
那一片木牌翻涌的树下绯红海,因为沾惹上死亡的气息充溢着幽怨和阴毒。尽管此刻,已经没有头顶的阳光了,天慢慢黑了下来,但树下的红影却更凄怨幽深。
“你们……在干什么?”
听见熟悉的声音,江月鹿抬头看去。
……完蛋。
无数人影从空城里走了出来,昨夜不知所踪的镇民们突然从道路上出现,他们难以置信地望着树下被拆开的红牌,身影在黑天下控制不住得发抖。
祠堂内传来了徐婆婆的惊叫声:“有人、有人动了我的罐子!”
听了这话,熨斗镇镇民的眼睛几乎都喷出血来,几十道杀人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像是要立地将他们生吞活剥。
张屠户盯了树下的爱妻“林菀”二字,紧紧闭了闭眼,转过身来。
“居然敢动我们的……我们的……”
“……杀了他们。”
“一个也不留!”
第21章 纸人城18
“不会吧!”赵小萱喊道:“你们昨天还要请我们吃饭的……”转眼便要斩草除根了!
“这也不能怪他们……咱们可是把人家的祖坟刨了啊。”
“那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
眼看对面的纸人镇民就要磨刀霍霍向猪羊了,三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江月鹿竟然一点也不急。只见他垂目思索片刻,当机立断道:“进祠堂!”
“可祠堂里不还有个……”
可现下,相比于徐婆婆一人的虎视眈眈,还是先从失去理智的镇民们身边逃走最要紧。好在祠堂不算太远,几人奔逃在前,江月鹿拎起纹丝不动的林神音跟随在后。踹门进门关门,动作如流水一气呵成,将纸人们拦在了外面。
“现在呢?!”陈川用尽全身力气压在门板上,大声问道:“对面人太多了,我们恐怕顶不住啊!”
江月鹿冷酷道:“顶不住也要顶。”
陈川一人顶不住,赵小萱和姜心慧赶忙去搜罗桌椅板凳,全搬过去压在了门板上,“能撑一会是一会……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