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师,我想了想,虽然不确定他们在哪里,但是陈建跟咱班几个同学,之前在游乐场对面那栋华英商厦楼顶看过星星,他爸爸的公司也在华英大厦。”
李静妈妈听到了,立马说要去看看,陈建父母也跟着转了身。
过年期间警力不足,派出所里都忙,能派出去的只有一辆警车跟两个民警,李静妈妈跟陈建爸妈坐警车。
一辆车坐不下那么多人,校长跟教导主任晚上都喝了酒,两个人都是打车来的,准备跟不能开车的方言一起打车过去。
方言走到门口,还没点开叫车软件,就看到马路对面桑奕明从车上下来,臂弯里搭着一件羽绒服,左右看看车后大步穿越马路,朝着他走了过来。
方言还握着手机,手指不自觉用力压着屏幕,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桑奕明走到他身前,还带过来一阵风跟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味道。
“方言,”桑奕明走到方言身边叫了他一声,又把羽绒服递给他,“穿上。”
桑奕明的声音有些哑,听着鼻音很重,像是感冒了,也像是没睡好所以生出了细刺,听着扎耳朵。
方言回过神儿,接过羽绒服穿好:“你怎么来了?”
(二更)
“姥姥跟我说你在这里。”
桑奕明始终看着方言,他刚下飞机就开车去了姥姥家,姥姥说方言班里的学生出了事,去了派出所,他又马不停蹄赶过来。
桑奕明看着他们很着急的样子,又问:“你们现在要去哪儿?”
教导主任认识桑奕明,曾经在校门口看见过桑奕明接过方言,也知道他是方言爱人,他着急去华英大厦,又跟桑奕明招招手。
“正好正好,你开了车,送我们去华英大厦吧,学校里俩孩子在大厦楼顶。”
“好,我送你们过去。”
方言把手机揣进兜里,跟着桑奕明过了马路,一拉开后排车门,教导主任跟校长先坐了进去,他又往前上了副驾。
“俩孩子在楼顶,不会是想跳楼吧?”教导主任说完,自己吓了自己一身冷汗。
“不会不会,”方言赶紧说,“我了解陈建的性格,他不会做这种事,李静也不会。”
教导主任是个古板的老头儿,用手背蹭了蹭额头:“方老师,以后班里再出现早恋的孩子,一定要趁早干预,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了,我知道你脾气随和,跟同学关系处得好,但原则问题不能松懈,你看,今晚就是个极其恶劣的例子。”
方言应了声好,校长又说:“那俩孩子我知道,都在年级前十,以后一定要注意类似情况,下学期学校要加强管理,孩子的事都是大事,真出了事谁都负责不了。”
他们的话语里也在跟方言施压,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方言作为班主任怎么都脱不了关系。
桑奕明一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了几句也都捋明白了。
华英大厦楼顶的俩孩子肩膀挨着肩膀坐在一起,俩人仰着头,正在看对面游乐场里的摩天轮。
李静说可惜了,今天没坐成摩天轮。
陈建说有时间下次再玩儿,不着急。
李静妈妈跟民警最先到了楼顶天台,看俩孩子没事儿,都在中间坐着呢。
李静妈妈直接冲过去,但没人想到她一巴掌扇在了陈建脸上,陈建爸妈在后面,看到自己儿子被打了,也往上冲。
李静妈妈打了陈建,反手又是一巴掌,这次她的巴掌对着李静。
家长跟警察来的太突然,妈妈打人也太突然,李静去看陈建被打的脸,不停说着对不起,没有躲妈妈的巴掌。
旁边陈建妈妈没多想,一把揽住女孩儿的肩膀,转了个身护住了李静的头跟脸,用后背挡下了落下来的那一巴掌,震得她脊骨都在疼。
一群人又乱作一团,女警拉开李静妈妈:“孩子已经找到了,有话就好好说,别再动手了。”
方言是后到的,也跑上前去劝,李静妈妈的情绪更加失控,推开身边的人:“我教自己的女儿,用你们管?”
她说完,用力扯着李静胳膊,拖着她就要下楼。
方言知道李静妈妈的长指甲掐着胳膊的感觉,李静的脸已经被掐白了,眼泪淌了一脸。
他上去要拉开李静妈妈,想让她放开李静,但李静妈妈蛮力太大,方言拉不开又不敢太用力去拉扯。
突然,李静大叫一声,挣脱开妈妈的手,直接冲到了天台边,满脸眼泪哭着控诉:“妈,你到底要逼我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我从这里跳下去,你才满意?”
李静妈妈看着站在天台边摇摇欲坠的女儿,直接瘫软在地,一下子收了音,不敢再刺激李静,哭着让她赶紧回来。
一个民警快速打电话叫支援跟救护车,另一个民警出声安慰。
方言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让她别冲动,桑奕明始终站在方言身后。
李静看看陈建妈妈,眼眶里的眼泪又滑了下来:“阿姨,刚刚谢谢你,我也替我妈妈跟你道歉。”
“没事儿孩子,你快过来,快过来。”陈建妈妈冲李静伸出手,陈建也劝她别做傻事,声音都在发抖,还说想让她继续帮忙补习英语课呢。
民警也不停在劝她,教导主任跟校长纷纷出声,人人都压着声音,生怕说话大声会吓到天台边的女孩儿。
方言往前走了小半步,又不敢幅度太大,他冲女孩儿伸出手:“李静,过来,到老师这里来,别站在那边。”
李静看着方老师,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哗哗流,她一向很喜欢他们的班主任,现在方言成了她此刻最信任的人,心里话也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
“方老师,我跟陈建真的没有早恋,我们平时只是互相补习,今天也只是约着一起去游乐场而已,就这么简单,今天晚上我心情不好,我妈关了我那么久,我才偷跑出来的,而且我在家里留了纸条,说散散心就回去,陈建说带我看星星,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们真的没有早恋,可我怎么说我妈都不相信。”
方言心脏砰砰直跳,这么大的孩子,心理最是敏感的时候,他赶紧说:“我相信你,我们都相信你,别哭了,快过来,别站在天台边,那里风大。”
李静妈妈哭得厉害:“妈妈没看到纸条,只知道你不见了,你快回来,你跳了要我可怎么活啊?”
谁的话李静都不听,只是站在天台边哭,时不时还扭头看看楼下。
方言立刻出声:“别往下看,对面就是游乐场,能看到摩天轮。”
李静果然听了方言的话,不再往楼下看,顺着方言的话看向马路对面的游乐场,高高的摩天轮静静地立在黑夜里,那是她白天的遗憾。
李静是侧身站在天台边,身后是高高的水箱跟墙体,桑奕明最先发现了,冲其中一名民警指了指水箱位置。
民警点点头,两个人慢慢走到水箱后,想从那头绕过去。
桑奕明给了方言一个眼神,示意方言继续转移李静的注意力。
方言继续跟李静说话:“明天早上八点游乐场就开门了,今天没去成,我们明天还可以去。”
李静看着摩天轮:“我以前周末不能出去玩儿,我不能交朋友,我还没坐过摩天轮呢。”
方言见她愿意跟自己交流,顺着她的话说:“我也没坐过摩天轮呢,其实我也很想试试,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好不好。”
李静声音很低:“可是方老师,明天我就不想去了……”
李静的声音里透着绝望,刚说完就张开手往下跳,李静妈妈喊了声李静,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已经绕到李静身后的民警走在最前面,冲上去一把拽住了李静胳膊,但李静的半个身体都已经挂在了外面,桑奕明拉住了李静的肩膀跟另一个胳膊,李静挣扎得厉害,其他人纷纷上前帮忙,把李静拉了上来。
在派出所签完字,外面的天都已经亮了。
陈建跟着父母回了家,教导主任差点儿吓出心脏病,说头晕,校长送他去了附近的医院。
派出所里的女警还有方言一直在安抚李静母女,直到李静情绪稳定,保证不会再做傻事为止。
方言送她们母女回家,桑奕明开车。
李静回房睡了,李静妈妈披头散发坐在客厅里。
方言并没有走,坐在李静妈妈对面:“李静妈妈,我作为班主任,有些话还是要说,李静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成绩好,懂事儿,善良,但懂事善良的孩子同时也很敏感,懂事的孩子往往也更让人心疼,因为她们需要照顾其他人的情绪,她们往往先想到的是别人,然后才是自己。”
李静妈妈用手捂着脸,呜咽声不断:“方老师,我知道是我太极端了,你没孩子,你也不是女人,我只是不想她走我的老路。”
方言不懂怎么安慰一个单亲妈妈,站起来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又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虽然我没孩子,但我也是从孩子那么大长起来的,我也完全理解做父母的肯定不希望自己走过的错路再让孩子经历一遍,父母总想把孩子的人生路都给铺平,铺顺,哪怕一粒小石子儿都想给她踢走踢远,她只要顺着那条康庄大道一直往前走就好。”
李静妈妈哭着点点头,方言又说:“我妈死的时候,我那年十岁,我还记得她躺在病床上跟我说过的话,她握着我的手,一直叫我名字,她说言言,妈妈不希望你能干出什么大事,做出什么成就,你就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以后能有个相扶相持的爱人,妈妈就知足了。”
李静妈妈已经泣不成声,但又不敢哭得太大声,怕吵到卧室里的李静,手里的纸巾用完了,方言又抽了几张递给她。
“是我平时太严厉,也是我太自私,忽略了她的感受。”
方言知道这位有些极端的母亲此刻的伤心无人能及:“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您更爱李静,因为你是她妈妈,倘若今天李静真的出了事,最难过痛苦的也是你,我们多给孩子一些空间跟时间,也多给她一些信任。”
李静妈妈终于冷静下来,擦干脸上的眼泪,看着方言又哭着重重点点头。
方言知道他的话李静妈妈听进去了,看了看手表站起来:“折腾了一夜您也累了,跟李静一起睡一觉吧,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李静妈妈把他们送到门外:“方老师,谢谢您,希望您别介意昨晚我说的那些话。”
“没关系,您有我的号码,我手机24小时开机,如果李静有事儿,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谢谢您。”她又说了一遍谢谢,然后看看一直站在方言身边,但始终没说过一句话的桑奕明。
她醒过来时已经听说了,就是桑奕明跟民警把她女儿拉上来的。
“也谢谢这位先生。”
桑奕明始终站在方言身侧,听到女人说谢,也只是看着方言发青的眼底,说了句“没事儿”。
离开李静家,方言双腿还在发软,下台阶时还差点儿摔倒,桑奕明扶住了他胳膊,提醒他小心。
方言站好,从桑奕明掌心里抽出手臂,站了一会儿才继续下楼。
方言又累又怕,上了车很快就靠着椅背睡着了,但他睡得不踏实,眯了没几分钟就惊醒了好几次,醒了就打开手机看看,生怕错过李静妈妈的电话。
“没有电话,”桑奕明说,“你睡吧,我给你听着,有电话我叫你。”
方言又盯着手机看了会儿,转了转脖子,迷蒙的双眼看着车窗外的清晨。
天边还发青,有很远的鞭炮声,红色对联跟红灯笼提醒他又是新年的新一天了。
方言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的桑奕明的车,睡着前他还一直在想李静,后怕的感觉并不比亲眼看见李静跳楼那一刻的震撼少,到现在他的心脏跳得还是很快,扑通扑通的,他自己都能听见。
电话铃声这时响了,方言身体猛地坐直,看清是姥姥打来的才松了口气,接了电话。
“那俩孩子没事儿了吗?你们忙完了没,什么时候回来?”
“孩子没事了,都已经回家了,我们正在回去路上了。”
“早饭我都做好了,你跟奕明回来就能吃,现包的饺子,你最爱吃的羊肉馅儿。”
“好的姥姥,我们马上就到。”
方言挂了电话,闭着眼用力掐了掐鼻根,想要把大脑里的疲惫掐走,但没用。
一个红灯路口,桑奕明踩住刹车,偏头看着方言,方言的脸还有些白,下唇裂了,有血丝。
他突然说:“方言,对不起。”
晚上的事对方言的冲击太大,后劲儿还没缓过来,刚放松下来的大脑生了锈还在发木,他没法儿正常思考,又被桑奕明突然的道歉弄得一头雾水。
方言舔了舔干裂的嘴角,吞了口口水问:“对不起,什么?”
过了一夜,桑奕明的下巴上长了一层胡茬儿,声音还是哑的,鼻音也更严重了,没有他的脸看起来那么平静,如果光听声音,好像都能感觉出他眼睛里正在波动的细细纹路。
桑奕明说:“如果你妈妈知道跟你结婚的是我,一定会很失望很心疼,这十年,没能做一个跟你相扶相持的爱人。”
第30章 是不是也这么难受?
方言没了睡意,过了很长时间才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人总要往前看。”
方言以前从来都是往桑奕明身上看,因为桑奕明总是在他身前,他就得追着往前,一追就追了这么多年。
现在他不想追了。
桑奕明没再说话,稳稳开着车,直到停在大院门口。
方言一推门,大院门头上五颜六色的门签儿在风里抖来抖去,他闻到了饭菜香,肚子咕噜叫了两声,他是真饿了。
大俊跟元宝听到动静跑出来,一个叫一个喵,围着桑奕明转。
姥姥听到声音,打开窗喊他们快点儿进屋吃饭,饺子马上出锅。
桑奕明往以前他跟爷爷的屋子望了眼,原来已经掉色的对联贴上了新的,每扇玻璃窗都贴了个福字,看着应该是彻底打扫过,连窗台都是干干净净的。
“我跟爷爷以前的屋子,新对联是你贴的吗?”桑奕明问。
“不是我,”方言说,“是我哥跟我姥爷贴的。”
进屋后,方言跟桑奕明一前一后去卫生间洗了手,方言没看见姥爷,四处看看。
“姥爷呢?”
“早就出去了,跟老头儿在公园里下棋呢。”
姥姥盛了两盘饺子端上桌:“你俩黑眼圈都出来了,吃完饺子赶紧回屋睡一觉。”
“奕明,你在飞机上肯定没睡好吧。”
桑奕明说:“没怎么睡。”
“你是不是感冒了?”姥姥一听声音就知道不对劲,“吃药了吗?”
“是有点儿感冒,可能是突然一冷一热着凉了,还没吃药。”
姥姥找出感冒药,放在餐桌上:“待会儿吃完饭把药吃了,然后再好好睡一觉。”
“好。”
姥姥又问:“你刚回来,要不要去你爸妈那一趟。”
桑奕明说:“我明天或者后天回去一趟。”
“言言跟着一起去吗?”
方言一直默默吃饺子,听到姥姥问这个,先接了话:“我就不去了。”
姥姥也知道桑奕明爸妈不喜欢方言,不再说别的,把饺子盘往他们跟前推了推,催着他们多吃。
姥姥包的饺子大,馅儿也足,方言吃了半盘饺子就吃不动了,放下筷子说回屋睡会儿,卧室门开了又关,还反锁了房门。
方言实在太累,后脑勺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想着桑奕明如果累了可以回家去睡,没必要非要跟他挤在姥姥家。
早饭还没吃完,姥姥的三个牌友就来了,要开桌打麻将。
姥姥往紧闭的卧室门上看了一眼,小声说:“今天我们就先不打牌了,昨晚上孩子熬了一宿,正在卧室里睡觉呢。”
“那去我家打。”有人提议。
姥姥抓了把瓜子站起来:“走走,那去你家打。”
姥姥走前又嘱咐桑奕明别忘了吃药,桑奕明应着好。
他现在浑身没什么力气,在飞机上没怎么睡,昨晚又熬了一整夜,陪着方言时还没有感觉,现在坐下一休息,被强压下去的疲惫一下子都冒了头。
但桑奕明还是把手边的事有条不紊地一件件做好,吃完饺子,倒水吃药,收拾餐桌,刷碗,把客厅打扫干净,又从行李箱里找出换洗的衣服去了浴室,洗完澡才往卧室走。
方言卧室门把手拧不开,桑奕明知道方言从里面反锁了,他在门外站了半分钟,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桑奕明放下要敲门的手,不想吵方言睡觉,直接躺在客厅沙发上,扯过旁边的毛毯随意搭在身上。
大俊跟元宝一直在客厅里,他们本来就喜欢黏着桑奕明,现在桑奕明就睡在沙发上,元宝直接跳到他身上,隔着毯子踩桑奕明的腿跟肩膀,大俊舔舔桑奕明耷拉在沙发上的手指。
沙发小,桑奕明又高腿又长,得整个人都蜷着才能躺下,他睡得很不舒服,大俊跟元宝又老闹他,翻了两个身后还是昏昏沉沉坐了起来。
感冒药里的安眠成分起了作用,桑奕明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没法开车回家,而且他也不想回去,抱着毛毯回了跟爷爷以前住的屋子。
因为过年,大院儿里里外外每个角落都被打扫得很干净,但毕竟常年不住人,暖气早就停了,桑奕明一进门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又回去找了床新被子,回来直接躺上冷床睡了。
因为冷,桑奕明把被子裹到鼻子底下,就留个头顶在外面,跟方言以前爱用的睡姿一样。
方言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姥姥给他发了信息,说姥爷中午已经回来做过饭了,温在锅里,让他跟桑奕明起床后吃。
姥姥姥爷还在外面,方言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他四处看了看,桑奕明不在,想着他应该是回家了。
方言又给李静妈妈发了条信息,问李静的状态怎么样。
很长时间没收到回信,方言刚想打电话问一下,就收到了李静妈妈发过来的一条长短信。
大意先是谢谢他,也谢谢他爱人,说李静的状态还好,没有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但也不怎么说话,又说自己想了一夜方老师的话,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中间还夹杂着自己的疑惑。
方言知道,要想一下子彻底改变没有那么容易,但他也能看出来,出了李静跳楼的事,李静妈妈现在至少是愿意为了女儿去试着改变的,这就是好兆头,至少不会更糟糕。
方言用王医生教给他的方法,提议她们可以出去散散心,反正寒假还长。
李静妈妈半小时后又回,说已经跟李静谈过,李静愿意出去走走,还给方言发了机票信息,方言总算放了心。
姥姥打麻将到九点才回来,看家里只有方言跟姥爷,问桑奕明去哪里。
方言说:“回家了吧。”
“怎么回去了?我看他车还停在外面呢。”
方言没多想:“可能是打车回去的吧。”
姥姥:“你怎么没跟他一起回去?”
“我想在家多待两天,等我哥回来我们直接去内蒙。”
姥姥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们是还没和好,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们闹矛盾,而且还这么久。
方言面上看着不显,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但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就算不说话,姥姥也知道。
她又撺掇着说:“你回家住也不耽误你等你哥回来,初八才走,还有好几天。”
方言早就想到了理由:“他明后天要回他爸妈家,我又不去,我自己在家多无聊,大过年的。”
这个理由倒还说得过去,姥姥又问:“那你去内蒙,奕明去不去?”
方言没犹豫:“他不去。”
这还是没和好,姥姥心想。
方言睡了一天,晚上睡不着,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看星星,偶尔点开手机上的新闻看看。
大俊跟元宝一直扒着桑奕明以前卧室的窗台,大俊冲着黑乎乎的屋里叫,元宝也蹲在窗台上隔着玻璃往里看。
“大俊元宝,快过来,你们在看什么呢?”方言喊。
大俊在窗边转了几圈,又冲着方言叫了两声,方言让他安静,已经很晚了,邻居都睡了,大俊一直叫会吵到别人休息。
大俊不听,又冲着窗户叫了两声,方言叹了口气站起来。
方言刚走到窗边就听到了一声低低沉沉的咳嗽声,像泡过水的柳絮堵在了喉咙里。
这声音不是别人,是桑奕明。
方言想到桑奕明没回家,一个人睡在冷屋里,一股无名火聚在胸口,说不上来是生气还是因为什么。
门没锁,方言一推就开了,没有暖气的屋子比外面还阴冷,到了晚上就是个天然冰窖。
方言开灯直奔卧室,大俊跟元宝跟在方言身后,贴着他脚后跟从门缝里钻进卧室。
书桌上堆了一些杂物,都用防尘布盖着,床边的鞋摆得很正。
桑奕明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还睡着,咳嗽声越来越频繁,露在外面的半张脸红得很不自然。
方言靠在床边往他脸上一摸,不出所料,烫的。
桑奕明的体质好,不像方言,每次流行性感冒都落不下他,方言结婚那么多年,只记得桑奕明生过两次病。
一次是结婚后的第三年,感冒两天就好了,没发烧。
第二次严重一点,是在他出过车祸之后,桑奕明跟现在一样高烧,一个星期才好利索。
那时候方言车祸后两条腿都还没好,坐在轮椅上,桑奕明晚上帮他洗过澡就睡了,因为高烧睡得很沉。
方言夜里想上厕所,又不想吵到桑奕明,自己撑着胳膊拖着腿坐上床边的轮椅进了浴室,就在他从轮椅转坐到马桶上时,还是摔了一跤。
摔的那下没碰到受伤的腿,但是方言屁股跟尾椎骨像碎了一样,疼得他差点儿哭出声。
桑奕明听到声音惊醒,进浴室抱起坐在地板上的方言,转身就往外走,想把他抱到床上去检查下。
“哎哎……”方言疼得哎了两声后才说,“我还没上厕所呢。”
桑奕明顿住脚,又把方言抱回浴室,抱着他坐上马桶。
他怕方言再摔下去,一直站在方言前面等他。
尾椎骨还在一阵阵疼,而且桑奕明就站在眼前,方言怎么都尿不出来,他让桑奕明出去等他。
“我尿不出来,你出去等我吧,我好了叫你。”
发烧的桑奕明反应迟钝,很疑惑:“为什么尿不出来?”
方言说:“可能……是坐着还不太习惯。”
这也是事实,自从两条腿都站不了,方言就坐在马桶上,每次总要等一会儿才能好。
桑奕明脚尖动了动,就在方言以为他要走时,桑奕明走到他身侧一蹲,两条长长的手臂从方言背后圈过去,避开他有伤的小腿,掌心兜住他的大腿,一把就把方言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