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南洗完澡出来,听说李凌赫已经回家了,拿起车钥匙要走。
方言叫住他,去冰箱里拿了两箱车厘子,让他带回去。
栖南也不讲究,直接抠开盒子上面的塑料膜,捏起一个就往嘴里送:“一盒就够,吃不了那么多。”
“还有一盒是给小姨小姨夫的,你去工作室开车正好路过,直接给他们送过去。”
“好。”栖南抱着车厘子,又冒雨走了。
方言睡觉前去锁大院门,门还没关上,一辆车远远开过来,逆着车灯,方言只能看见灯束里一条条银色的雨丝跟升腾乱绕的雨雾,看不清车牌号,但从车型就能判断出来,是桑奕明的车。
方言撑着伞下了台阶,桑奕明的车稳稳停在门口,很快熄火下了车。
“怎么这么晚又来……”
方言的话还没说完,后排车门也开了,紧接着下来个弓着腰的半大男孩儿。
天太黑路灯昏暗,方言一开始还没敢认,但等那孩子躲在桑奕明伞下,跟着桑奕明又往前走了两步,方言才认出来是谁。
“方凛,你怎么来了?”
方凛个头儿只到桑奕明的胳膊,方言又站在台阶上,方凛一直怯生生地抬着眼看方言,走到方言跟前,蚊子声一样叫了声“哥”。
“谁让你来的?你爸呢?你妈呢?”方言抻着脖子往巷口那边看了看,什么都没有,方凛爸妈都没来。
“哥,你别看了,我是自己来的。”方凛小声说。
“这么大雨,先进去说吧,”桑奕明迈上台阶,跟方言站在一起,“我刚刚在路口看见方凛,也是半天才认出来,就把他一起带过来了。”
方凛是方言同父异母的弟弟,方成山再婚后第二年出生的,比方言小了整十八岁。
方言一进屋就找出手机给方成山打电话,那头没人接,他又给方凛妈妈打了个电话,张娟下了夜班刚到家,也是才发现孩子不见了的,正准备找人,就接到了方言电话。
张娟让方凛听电话,噼里啪啦先骂了方凛好一顿。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骂不完,手机很快被方言收回来,他对那头的张娟说:“张姨,先别骂孩子了。”
张娟听是方言的声音,深吸一口气收了骂声,又说:“方言,不好意思啊,这么晚给你添麻烦了,晚上去你那的火车跟飞机都没有,我明天早上就过去接这个小兔崽子,今天晚上就先麻烦你照顾方凛一下。”
“行,今天晚上他在我这,有什么你明天来了再说。”
“好好好,麻烦你了,方言。”
方言这些年回去的次数很少,一次是给他妈迁坟,一次是给自己转户口,还有一次是两年前,方成山被县医院误诊为肺癌,张娟给方言打了个电话,说他爸想临死前看看儿子,想让方言回去一趟。
他是带着桑奕明一起回去的,在那边待了两周,也是在那两周时间里,方言才跟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方凛熟悉起来的。
方言并不讨厌方凛跟他妈妈,张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叉着腰能把人骂出二里地去,但她是个非常爽直的人。
当年他想把户口迁回姥姥家,他爸死活不同意,说已经同意他妈迁坟了,不能自己孩子的户口也得迁走,死活摁着户口本不给。
后来是张娟帮着方言跑前跑后弄的,她也是十分膈应方成山那个死出,明明没多少父爱,就是故意难为孩子。
当年方成山住院,张娟在医院里照顾,顾不上上小学的方凛,拜托方言早上送方凛去过几次学校。
方言亲眼看见高年级的孩子欺负方凛,方言当时拍了视频,直接带着方凛报了警,又去找了学校。
他自己也是老师,不论是跟学校沟通还是跟霸凌的学生家长沟通,都是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态度强硬,再加上桑奕明这个不想啰嗦一直冷着脸的人在旁边帮着,最后很快解决。
后来方言连续送方凛去了几天学校,教了方凛不少,还给了他自己的手机号。
方言直接把方凛带回自己房间,桑奕明去洗手间洗手,方言又出去把客厅里的车厘子端给方凛。
方凛没接,摆摆手说不吃,绷着瘦瘦的身体老老实实坐着。
方言直接把碗塞进方凛手里:“吃吧,晚上睡这儿,明天你妈就过来了,你先跟我说说,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
方凛的年纪跟方言班里的孩子一样大,方言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老师,知道怎么跟这么大的孩子沟通,连吃的带喝的外加细心开导,很快就让方凛敞开了跟他聊。
“哥,你之前说过,有事儿我可以来找你。”
方言确实跟他说过这话,但还是先跟他说明了利害问题:“你是可以找我,但是你不能乱跑知道吗?你可以先给我打电话。”
“我手机被妈没收了,我没有乱跑,”方凛抬眼看看方言,很快又低下头,“你之前给过我地址,我之前还听爸说过,你就是14岁自己一个人坐火车回的你姥姥家。”
方言都被他气笑了:“所以你是在学我?”
方凛声音更小了:“不是故意……学你。”
十三四岁的孩子,心理跟情绪正是敏感的时候,当年方言也是这么过来的,这么大的孩子离家出走的情况也多。
尤其是像方凛这种,看起来性子很软很好说话,不反抗不吭声柔柔弱弱的。
方言还听张娟抱怨过,说不知道方凛这孩子到底像谁,说话都是小声小气,胆子又小,跟芝麻似的。
方言在旁边却能看明白,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一个强势的母亲,才养成了方凛现在这样的性格。
“那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了吗?”方言找出一身自己的衣服,拿给方凛,“一个人跑过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方凛一直低着头,呼吸忽快忽慢,方言就耐心等着他。
又过了几分钟,方凛还低着头,但愿意开口。
“哥,理发店那个老头儿,摸我……”
听到这里,方言心里咯噔一下,本来慵懒放松的身体,突然直了。
“你说的那个老头,是不是留胡子的?”
方凛点点头:“对,就是那个。”
方言:“那家理发店还开着?”
“开着呢,我以前一直都在那边剪头发,不过都是我妈带我去的,前天我妈去上班,我就自己去了,店里只有那个老头儿,他边剪头发边摸我,我把他打了,那老头不承认摸我,还装可怜,爸不相信我说的话,硬逼着我跟那个老头道歉,我不想道歉……”
方凛手里虽然捧着一大碗车厘子,但他一个都没吃,指甲不停抠着碗沿,说完话,头就再也没抬起来过。
方言抬手摸了摸方凛头发:“我信你,因为我也打过那个老头儿,打的比你狠,我用吹风机的后屁股砸了他脑袋跟眼睛,他在医院住了好几天,这件事明天我跟你妈说。”
桑奕明走到卧室门口,刚好听见了他们兄弟俩之间的对话,他站在门边往方言刚剪短的头发上看去,想到了什么,眼底瞬间结了层厚厚的冰碴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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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给你剪一辈子
第二天晚上方成山跟张娟一起来了,两年多没见,方成山看着老了不少,已经半头白发满脸皱纹,张娟的嗓门儿依旧那么大,一进来就满院子追着方凛要打,方凛就往方言身后躲。
张娟满头汗,看样子是气得不轻,但方言在前面隔着,她也就不追了。
“方言,真是麻烦你了。”
方言现在已经不是冲动的小时候,也在旁边提醒了方凛两句:“方凛,以后不能乱跑,有事可以慢慢解决。”
因为小时候方言帮着他解决了校园霸凌的事,方凛这两年心里对这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哥哥一直带着崇拜感,觉得方言什么事都能解决,所以现在也很听方言的话。
方凛乖乖应着:“知道了哥。”
昨天晚上方凛说的事,方言不想跟方成山聊,单独找张娟说了。
他小时候也被那个理发店的老头摸过,那时候他妈妈刚从医院做完一次化疗,在房间里休息,方言头发长到遮眼睛,他妈给他拿了钱,让他自己去理发店剪剪头发。
胡同里的理发店只有那一个,方言从小都在那里剪的。
理发店只有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小个子老头,平时笑眯眯的,待人很随和,跟街坊邻居的关系处得也都不错,又因为瘸着一条腿,所以街坊邻里都很照顾他,只要剪头发都会去他那里。
那天他给方言剪完头发,拿着海棉布说方言脖子上沾了不少碎头发,给他擦一擦,这是理发的正常流程,方言乖乖配合着低下头。
一开始老头还只是用海绵布给方言擦碎头发,后来海绵布也不用了,直接用手给方言捏,动作很慢,方言感觉到粗糙扎人的手指顺着他脖子上的围布往里伸。
方言耸着肩膀反抗了几下,甩开老头捏着他肩膀的手,摘了脖子上的围布,说不用弄了,他准备回家自己洗碎头发。
“还是我帮你弄吧,碎头发太多了。”
“我说了不用。”
老头不顾方言的拒绝,伸出手又要往方言脖子上摸,脸上还露着让人恶心的笑,另一只手还摁着方言的肩膀,把他摁在座椅上不让他动。
方言已经懂事了,从镜子里看着头顶让人恶心的笑,只觉得想吐,他又挣扎了几下没挣开,直接拿着桌台上放着的吹风机,握着吹风机前面的鼓风筒,一转身对着老头的脸就砸了下去,羞耻感让方言使出了一身的疯劲儿,不知道砸了几下才停。
因为老头是个瘸子,腿脚不利索,方言又一用力就把他推到了地上,看着满头血躺在地上哀嚎的人,方言吓坏了,他怕把人打死,扔了吹风机推开门就往家跑。
这件事方言没跟任何人说,因为他爸不会相信他,方言也不想让妈妈担心自己,当天下午方言听说老头住院,还听街坊说,老头说是腿脚不好自己摔的。
那之后,方言固执地不再去理发店剪头发。
张娟是个暴脾气,听完方言说的,也信了方凛说的话,撸着袖子就要回去揍人。
还是方成山把她拉住,说要回也得等明天天亮,现在已经没票了。
鸡飞狗跳半夜,张娟擦了擦头上的汗,终于冷静下来,从包里掏出带来的特产。
“方言,这是给你带的家里的特产,谢谢你照顾方凛。”
方言接了东西:“谢谢张姨。”
贴着墙角抽烟的方成山余光瞥过来,正对上了桑奕明的眼睛,很快扭过头看向别的地方,假装没看见他,不跟他对视。
方成山以前一直很忌惮桑奕明的爷爷,现在对桑奕明也是。
方言上大学有手机后,方成山还总给方言发信息,一般是在他喝多之后,说方言不孝,说方言六亲不认,说方言绝情。
因为方言爷爷过世的时候,方言没回去磕头烧纸。
方言对那个没见过几次面,对他非打即骂的爷爷没有感情,方言也不想装给别人看,他也假装不出来悲伤,那年又因为他要高考也就没回去,这件事被方成山骂了好几年。
方言跟桑奕明结婚后,桑奕明有一次无意间看见了方言手机上的短信,桑奕明背着方言给方成山打了一次电话,警告他不许再给方言发信息。
打那之后,方成山再也不敢给方言发乱七八糟的信息,现在来了,就一个人站在墙边,离方言跟桑奕明远远的,低着头抽烟,看起来也是坐立难安,浑身不自在。
晚上方成山跟张娟住在旁边的酒店里,方凛喜欢方言,想跟方言多待会儿,方言让他睡家里。
“你爸现在不赌了吧?”方言拉着方凛聊天,问了他不少。
“一开始还赌,后来我妈从厨房抄了几次菜刀,有一次差点儿把他手指头剁了,他就不敢了。”
方言说:“你妈真厉害。”
方凛说:“她太厉害了。”
方凛一直在方言房间里不走,桑奕明也就没走,听方凛说要跟方言睡一个房间一张床时,桑奕明揪着方凛把他拎到了隔壁房间。
“你自己睡。”桑奕明黑着脸说。
方凛吓得赶紧说:“我忘了我哥结婚了,我自己睡,自己睡,嫂子你别生气。”
方凛拖着他爸妈又玩了两天才走,回去之后方凛给方言发信息,说他妈一下火车就去把老头打了一顿。
张娟叉着腰站在理发店门口,把这件事吆喝得整个街都知道了,有一个被摸又不敢吱声的孩子,出来指认他。
这下惹火了整条街有孩子的人,几个家长一起把理发店给砸了,还把老头扭送到了派出所。
但是店里没有监控,没有找到证据,而且孩子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所以后来只是关了两天,教育一下就给人放了。
两天后方凛又给方言发信息,说又找到了监控,那个老头把隐形监控藏在花盆里,正对着理发的座椅。
“谁找到的?”方言问。
方凛也不知道:“警察找到的吧,老头儿被抓了。”
当天晚上方凛又给方言发信息,先卖了个关子,让方言猜是谁找到的监控。
方言猜不着,方凛说是桑奕明找到的。
在那之前,没人知道桑奕明也去了。
方言有一个星期没看见桑奕明,方言生日那天中午一家人一起吃了顿饭。
饭桌上小姨问桑奕明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他,方言说不知道在哪里。
“他没跟你说?”栖南问。
方言专心吃饭,回答得漫不经心:“他没说。”
院子里的蔷薇花败了,海棠又接着开,盛景接着盛景,也就少了许多花落的衰败凄凉感。
下午小姨小姨夫一走,方言一个人忙了半天,手上的活没断过,扫完了院子又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一遍,累得满头大汗,姥姥让他歇会儿,他说不累,光餐桌就擦了好几遍,地板锃亮。
桑奕明晚上才露面,一身讲究的西装,连衬衫跟纽扣都精挑细选精心搭配,手里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另一只手拎着蛋糕盒跟礼物盒。
方言没拿正眼看桑奕明,还拿着湿抹布在擦阳台,擦完又去浇花。
桑奕明把礼物递过去:“生日快乐,几个月前我找人定制的,前天才到,你看看喜不喜欢。”
方言没接,姥姥看他们俩僵着,桑奕明手里又是花又是蛋糕又是礼物,过去接了桑奕明手里的东西。
桑奕明伸胳膊的时候露出一截手腕,姥姥看见桑奕明左手手腕上贴着很大的创可贴,哎呦一声,问他怎么弄的,是不是受伤了。
桑奕明把衬衫袖子往下拽了拽,遮住创可贴说:“不小心划的。”
“言言啊,”姥姥叫方言,“花不用浇了,再浇就要淹死了,你去洗洗手。”
方言放下水壶去了洗手间,桑奕明紧跟在他身后。
“你不开心。”桑奕明说,这是个陈述句。
方言睫毛垂着,耳朵里都是哗哗的水流声,一根一根手指洗得很认真。
桑奕明看不见他眼里的情绪:“言言,为什么不开心?”
方言洗完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头也没抬就说:“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去了趟外地。”
方言擦干手:“去做什么?”
桑奕明挽了挽袖子,也过去洗手,没说去做什么。
“你手腕怎么弄的?”方言又问。
桑奕明:“被花盆碎片划开的。”
“家里的花瓶?”
“不是。”
“办公室里的花瓶?”
“不是。”
桑奕明听出方言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也没再瞒着:“我跟着方凛他们一起走的,但没跟他们同行,我去了那家理发店。”
“然后呢?”
“那家理发店被砸得稀巴烂,我去的时候门是坏的,一推就开我就自己进去了,里面很黑,微型摄像头发着光我就发现了,摄像头藏在花盆里,那个老头睡在里面的杂物间,后来我们起了争执,手腕就被花瓶碎片划伤了。”
更多的细节桑奕明没说,桑奕明强迫老头拿出这些年所有的内存卡,那里面一共有五个孩子独自在店里剪头发的时候被那个瘸腿老头摸过,桑奕明把有方言的那张内存卡烧了,其他的交给了警察。
他手腕上的伤口就是在夺摄像头的时候被碎片划伤的,伤口不算深,但有些长,所以看着有些吓人,几天过去,不疼但是痒。
昨晚他又被叫到派出所录了一次笔录,没赶上回来的飞机,在酒店睡觉时迷迷糊糊在伤口上胡乱抓了几下,刚好一点的伤口又裂了,他早上去药房买了个创可贴,现在创可贴被水泡开了条缝,更痒了。
方言靠着身后的墙壁,看着镜子里低头洗手的桑奕明。
“我就是那时候不愿意去理发店的,小时候心里有了阴影,长大了就习惯在家里剪了。”
“以后我给你剪,给你剪一辈子。”
桑奕明说一辈子的时候,声音很平静,并没有着重腔调或者某个字眼,也没有看着方言,手上还在撕手腕上沾了水的创可贴,就那么淡淡地说出口,不像承诺也不是誓言,好像一辈子这种事就是这么自然一样。
“我们能不能一辈子,还不一定。”方言也只是淡淡陈述事实。
桑奕明把创可贴扔进垃圾桶,转身时口袋里掉出张花花绿绿的卡片,方言弯腰捡起来,瞄了一眼上面花里胡哨的设计,上面印着一个头发梳得锃亮发着光的男模特头,看名称,是某某造型师的名片,后面还挂着一堆看不懂但好像很牛逼的头衔。
“这是什么?”
桑奕明扭头看了一眼说:“一个造型师的名片,听说很厉害,我报了个vip班。”
方言大概想到了,他想笑,但是忍住了:“什么班?”
桑奕明:“美发班。”
方言看着那张名片,实在组织不出来语言,只问了一个问题。
“多少钱?”
“三万。”
方言盯着那张三万的名片,瞬间不觉得上面的模特造型又夸张又丑了,那一定是他看不懂的艺术。
“钱交了?”
“交了。”
方言哭笑不得:“那你好好学,下次再给我剪头发,我就要挑发型了,至少得显出三万块的效果出来。”
桑奕明把名片收进口袋里,看着眼睛里带着淡淡笑意的方言说:“你长得好看,所以什么发型都好看。”
桑奕明很认真,他的话也不华丽,只是说出了自己心里正在想的。
方言真的好看。
作者有话说:
小明:我媳妇儿最好看了
第45章 能不能别找别的小年轻?
两个人一起从洗手间出来,姥姥姥爷带着大俊出去遛弯儿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方言从药箱里找出一个创可贴,但是家里只有小号的,桑奕明手腕上的伤口太长,贴上去也没有用,他又在软件上叫了一份药品外卖,选了一款防水的大号创可贴。
外卖很快送到,方言拆开一个,给桑奕明贴好创可贴问:“这个会不会留疤?”
桑奕明不在意留不留疤:“没事儿,留疤也没什么。”
方言的视线又从创可贴上往上挪,最后隔着衬衫,定在桑奕明左胳膊上被铁锹砸的那一下留下的疤痕上,脑子里有些放空。
桑奕明注意到了方言的视线,不知道方言在想什么,摸了摸自己的左胳膊:“你是不是很在意我胳膊上的疤?”
方言摇摇头:“也不是。”
“是因为我帮你挡的那一下吗?”
方言没明白桑奕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抬眼疑惑地看他,桑奕明又说:“我们结婚前,栖南找我谈过一次。”
方言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栖南没跟他说过,桑奕明也没跟他说过。
“你们谈了什么?”
“我们聊的内容很碎,都是小时候的一些事,东说一句西说一句,我记得你哥说,他一直在猜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他说可能跟那年我帮你挡了一铁锹有关。”
方言承认:“虽然不完全是,但我哥说得也不错,那算是开始吧,算是源头。”
“言言,对我来说那件事很平常,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也不在意手臂上的疤痕,我以前不懂,甚至不理解一个人会因为一件事或者一句话喜欢一个人,但是你用了十年时间,让我知道了什么叫爱,现在我再去想,你因为一件事喜欢上我这样一个这么冷漠的人,是件多难过的事儿……”
方言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以前喜欢上桑奕明的时候,他不觉得那是件难过的事,但这个问题也禁不住深想,往深了想,确实很难过。
他避开这个问题,走到桌边。
桑奕明带的礼物盒就放在桌子上,他解开上面的蝴蝶结系带,一层一层慢慢拆开包装。
最里面是个长方形很有质感的礼盒,方言看着大小跟形状,已经能猜出个大概。
桑奕明送东西也没有花样儿,方言猜里面应该是笔之类的,等他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是一支钢笔。
只是方言还是一眼就被那支钢笔给震惊到了,一看就是定制的,笔杆是精美十足的雕刻式菱形设计,菱形里面的几何图案流畅优美,一圈圈钻石闪眼睛,最关键的是,钢笔帽中间还镶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纯色蓝宝石。
不像钢笔,倒像件需要收藏起来的艺术品,一看就价值不菲。
“好看吗?”桑奕明问。
能不好看吗?方言心里想,这可是真金白银镶的,方言捏着笔杆的手指很用力,生怕掉在地上给摔坏了。
方言知道桑奕明有钱,结婚的那年,桑奕明就给了他一张卡,不限额的,让他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方言是个对生活很有规划的人,尤其是在钱上,小时候妈妈没了之后那几年没钱的日子过怕了,再说他现在只是个中学老师,编制内工资有限,所以从来不会乱花钱,该买的买,不该买的就不买,对奢侈品更是没有需求。
要说他买过什么贵的东西,大概就是他这些年送给桑奕明的生日礼物。
“这支笔多少钱?”方言掌心拖着钢笔问。
桑奕明没说多少钱,只是巴巴地望着方言,转移了话题:“能不能别用舒承送你的那支钢笔了,用这支吧。”
“……”方言无言,“这个得裱起来,磕了碰了摔了丢了怎么办?”
“好办,”桑奕明说,“我明天再去买一支。”
桑奕明真的又去买了一支可以日常写字用的钢笔,方言开学后就用那支钢笔填写要评职称用的资料。
需要填写的材料太多,方言在个人信息那张表上婚姻状况那一栏犹豫了一下。
个人信息当然要如实填写,现在他再填已婚已经不对,方言在填未婚还是离异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未婚也不对,他是结过婚的,最后他如实写下了离异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