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涛涛,他让我们采蘑菇,他还用铁锹挖蘑菇。”
林可乐瞪住涛涛,“你,你……”
他满脑子都是自己完蛋了,他让江励受伤了,林小姐肯定要收拾他。
偏偏涛涛不知悔改,非但没想道歉,还反问道:“凭什么只能你命令我们,我想采蘑菇就采蘑菇,才不听你的。”
“啊啊啊啊啊啊!”林可乐忍无可忍,冲过去扑倒涛涛,一拳砸到他脸上,“江励被你弄伤了!我要完蛋了你知不知道!坏家伙!!!”
4岁的林可乐就是一颗实心肉球,涛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挨了几下后就开始嚎啕大哭。
教室里乱成一团,有小朋友趁乱跑出去找老师。
不到一分钟,班主任到场拉开林可乐和涛涛,连同伤号江励,三人一起被带进办公室。
班主任帮江励处理了淤青,查看监控后又教育了林可乐和涛涛,最后打电话通知各自的家长。
半小时后,林小姐和涛涛的父母前后脚进办公室,两家人凑在电脑前看完监控,互相替孩子道过歉,林小姐领着林可乐和江励上车回家。
一路上,林小姐除了安慰江励外,没跟林可乐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自知闯了祸的林可乐心虚,忐忑了一路,最终在进家门口前喊了声“妈妈”。
然而这声“妈妈”并没有唤起一位处在盛怒中的女人的母爱。
林小姐站在玄关,把怀里的江励塞给阿姨。随后换上拖鞋,摘掉耳坠项链。
做完一切,她一声不吭,抄起鞋柜上的鸡毛掸子挥向林可乐的屁股。
后来哪怕过了许多年,林可乐依旧觉得他能把一直反对棍棒教育的林小姐,气到拿起鸡毛掸子追他两条街,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壮举的两件事之一。
总之那一天,当鸡毛掸子第一次落实在林可乐屁股上时,他爆发出了一个4岁孩子不该拥有的运动天赋。
林小姐和他。
一个边追、边打、边骂。
一个边跑、边哭、边爬桌翻墙。
从一楼到二楼,二楼到前院,前院到马路,要不是当时林可乐不会爬屋顶,娘俩的战场大概能上天。
林可乐哭得撕心裂肺,林小姐骂得口干舌燥,后院正一片鸡飞蛋打时,谁都没注意前院门口进来一人。
大门口的女人留一头齐肩狼尾,脑后一撮头发扎成小辫儿。她脚蹬皮靴,身穿工装,肩上还挎了一巨大的摄影包。一张五官立体的骨相脸,却黑得堪比非洲土著。
从后院跑回前院的林可乐最先看见女人,他仿佛见了救星,扑过去抱住女人大腿,一顿哭天抢地:
“哇——干妈!干妈快救我!”
“我妈她疯了。”
“她要杀我!”
“林可乐!”
林小姐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下一秒,鸡毛掸子朝林可乐飞了过去。
蓄着狼尾的女人在半空截住掸子,皱眉看向林小姐,再低头看自己腿上的小肉球。
“嘛呢?拆家啊?”
林家客厅里,一墙之隔是两番光景。
墙内,林可乐跪在小姐跑断的拖鞋上,面朝墙低着头,脸上左一道泪痕右一道汗渍,哭出了开水壶叫。
墙外,江女士和林小姐围着江励,查看他头顶的肿包。
江女士头一次见真头上长包的儿子,觉着特像动画片里挨了揍的公仔,她一边笑一边上手戳。江励坐在他腿上,被她戳得直皱眉头喊“妈妈”。
林小姐看不过去,“你轻点!”
“多大点事,死不了。”
“是亲儿子吗?不心疼啊?”林小姐挤走江女士,抢走江励抱着擦药。
江女士收了手,往楼梯间的那面墙看了一眼,“你就只管我儿子,不管你家那小开水壶?”
林小姐气还没消,“管什么管,让他跪一晚上长教训。”
江女士笑,故意拔高音量:“哟!跪一晚上那开水壶不得烧干咯?”
话说完,墙后的“开水壶”更响了。
林可乐很忧伤,超级无敌忧伤。
但他忧伤不是因为挨了打,也不是听到林小姐说让他跪一晚上,而是……江秋池,他的干妈回来了。
从小到大,林可乐可谓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讨喜的性格和长相让他几乎没吃过什么亏,也没真挨过谁的收拾。
哪怕林小姐平时嘴上厉害,可到底是个艺术家,除了这一次,从没真的打过他。
但江秋池不一样,这个女人在林可乐心目中是又爱又怕的存在。
她能徒手攀岩、会开越野、拍过非洲狮、揍过臭流氓……在林可乐3岁时,曾因非要用根吸管钓超市鱼缸里的鱼,又哭又闹赖在地上不走时,她直接买下那缸鱼,然后把林可乐丢了进去。
至今为止,这段黑历史还以视频的形式保留在江女士的U盘里,每年春节都作为压轴节目循环播放。
所以林可乐一直坚守“惹林小姐一百次,都不能惹江女士一次”的信条。
可就是这么巧,赶在江女士回来时,他害江励受了伤。
这下是活罪没有,死罪难逃。
偏偏他亲妈林小姐生怕他死不掉,还在向江女士讲述事情细节,详细到监控里他说了几句“采蘑菇”都数给了江女士听。
汇报了不算完,最后还火上浇油。
“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无法无天?”
“他以前跟奖励关系多好?现在变着法儿为难奖励。”
“我是收拾不了他,还得你来。”
而江女士的反应呢?
沉默、沉默、震耳欲聋的沉默。
林可乐悲从心来,捏紧拳头哐哐捶胸口。
惨咯,惨咯,他要享年4岁咯。
他正沉浸在“世界无人爱我”的独角戏中无法自拔,就听到外面江女士叫他。
“开水壶,过来。”
林可乐腿肚子发抖,没敢起来。直到江女士第二次叫他,他才拖拖拉拉从墙后露面。
他一手扶墙,一手捂屁股,边走眼睛边使劲攒出几滴泪,蓄在眼眶里留着待会儿用。
他想,他打动不了江女士,但可以哄林小姐心软。总之只要有一个人愿意袒护他,他大概能多活两年。
心里揣着事,他走得比老驴拉磨还慢,江女士看不惯,“快点!”
林可乐心头一紧,回过神后几个箭步窜过去,跪在了江女士面前,“干妈我错了,你别打死我,呜——”
可惜,江女士不吃他这一套,“再哭跪外边去。”
林可乐立马熄了哭腔,但可怜模样不变。他眼里包着泪,主动承认错误,“干妈,我对不起你。我只是想跟江励一起玩,不知道会让他受伤。我有保护他,但我太小了,打不过。”
他说得倒是情真意切,可江女士明显不信,看过完整监控的林小姐更是匪夷。
太小了?打不过?她儿子这体格,只差没把对方小孩打骨折。
林可乐这话两位大人没信,反倒“受害者”江励像是听懂了。他扭动屁股挣脱林小姐的臂弯,双脚落地后一把抱住林可乐。
“可乐可乐。”他喊得急切,一会儿摸摸林可乐的脸,一会儿拉他的手,又拍拍他的背,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就这样,他两只手毫无头绪地把林可乐摸了一通,最后挡在林可乐跟前,朝对面的两位大人义正言辞道:
“妈妈。干妈。不能打可乐。大人,不能欺负小朋友。”
“……”
“……”
江女士失笑,扭头跟林小姐吐槽:“嘚,给他主持公道呢,我们倒成坏人了。”
林小姐无奈得很,这几天发生的事,她都替自家混小子感到抱歉。可江励每次对林可乐都纵容得过分,好像无论林可乐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她逗江励,“你不怪可乐吗?”
江励嘴巴抿成一条线,自说自的,“妈妈、干妈,不欺负可乐。”
他警惕的表情把一旁江女士看得直摇头。
她这儿子怎么还是一副傻样子,问东答西的?
其实说到底,江女士叫林可乐过来,压根没打算怎么着他。林小姐该训的训了,打也打了,就连当事人都不在乎,她一个大人真能跟4岁孩子计较?
“妈妈。干妈。不准欺负可乐!”第三遍,江励有了生气的迹象。
江女士瞥他一眼,挥手赶人,“啧。走走走!赶紧带上你的好朋友走。看你这样子,你还想为了朋友插你亲妈两刀呀?”
4岁的孩子听不懂这话,江励愣神的功夫,他后面的林可乐站了起来。
林可乐捂死江励的嘴,一听江女士愿意网开一面,脸上早就没有刚才的丧气样儿。
他笑嘻嘻地对江女士卖乖,“谢谢干妈不打死我。谢谢干妈,我爱你干妈,等我长大,一定给干妈买大房子!”
江女士揶揄林小姐,“瞧瞧你生的小鬼,精得不像话。”
林小姐叹气,无可奈何。
在林可乐一声声卖乖讨好声里,一场风波得以平息。
看着两个小家伙手牵手回二楼,林小姐忧心道:“不问清楚他们到底有什么矛盾?”
“小孩之间能有多大的仇?有也让他们自己解决。”江女士笑:“再说了,可乐就是只纸老虎,他干不出真欺负江励的事。”
林小姐一琢磨,确实也是。嚷嚷着欺负人的是他,最后帮江励出头的也是他。
小屁孩,怪得很。
二楼卧室,趴在床上晾屁股的“纸老虎”林可乐连打两个喷嚏。
站他旁边的江励听到,殷勤地拉起被子往他身上盖。
被面不小心蹭到林可乐屁股,他嗷的一声挥开江励的手,“别!疼。”
虽说林小姐那几下掸子,除了第一鞭落到了实处,其余的大多是擦着他屁股过去的。但就那一下,还是让他的娇气屁股火辣辣的疼。
江励撤回被子抱在手上,看着嘴里斯哈不停的林可乐,好一会儿,他爬上床,学着林可乐的姿势屁股朝天趴下,认真道:“可乐,我还想当蘑菇。”
林可乐拿眼白他,骂他笨蛋。
“我喜欢做蘑菇。可乐,让我做蘑菇吧。”
“笨蛋。”林可乐嘀咕:“当蘑菇很好吗?不怕再挨打吗?”
江励摇头,“今天我很开心。你很久都不和我玩,我不开心。我想当蘑菇,我当蘑菇,你会陪我。”
他伸手摸住林可乐的脸,笑容腼腆,“我想你,可乐。”
他的手烫的,烫得林可乐脸红了,眼睛也红了。
尚未泯灭的良心以铺天盖地的趋势涌来,林可乐拿起枕头捂住脸,无能狂吼:“江励好笨啊!”
笨蛋江励,怎么都不生气啊?
不仅不生气,还敢直面江女士为他求情。
江励这样做,真的显得他很卑鄙很小人喂!
林可乐不做卑鄙的人,他“恶狠狠”瞪住江励,“笨蛋江励,你以后学聪明点不行吗?你太笨,我怎么跟你玩游戏?”
“……”
“我又不是不带你玩。谁让你笨,听不懂规则?”
“……”
“我是老大诶,最最厉害的。你总是出丑,让我很没面子啊!”
“……”
“给我留一点点面子,以后就带你玩,好不好?”
林可乐越说,脸越红。
他噘着嘴等待江励的回答,可对方只是睁着茫然的双眼,一句话都不说。
林可乐急了,“你是傻子吗?我在跟你和好,你不答应,是不想跟我做朋友了吗?”
江励沉默。
不仅沉默,还更加茫然。
林可乐抓住他的衣领使劲晃,“啊啊啊啊啊!不行!你必须跟我和好!我们还是朋友!你快答应、你快答应、你快答应!”
任凭林可乐怎样歇斯底里,发疯撒泼,江励都只是笑眯眯看着他。
后来,林可乐骂了几百遍江励是笨蛋,都没等来江励的回答。
不过那天晚上,江励却把自己心爱的鲸鱼枕头,分给了他一半。
稀里糊涂吵架,稀里糊涂和好。
和好后的日子在林可乐眼里没什么变化。
江励依旧很笨,依旧听不懂游戏规则。
但林可乐愿意陪他玩只有两个人的“狼来了”。
哪怕游戏最终还是会被江励搞砸,林可乐最多只是嘴上抱怨,转头就找到另一个更适合的游戏,陪他继续玩。
4岁的林可乐不懂什么叫“童言无忌”,他总是“笨蛋”“笨蛋”地叫着江励。毕竟在他眼里,江励确实很笨。
直到有一天,童言成了真。
他才知道原来笨蛋江励不是笨蛋,只是有病——真的生病的那个“病”。
最先注意到江励异常的是小豆苗班的班主任。
小班的孩子们在适应完幼儿园生活后,就要开始简单的学习,例如学习1到10的数数。
为了让孩子们保持学习热情,班主任采取游戏的方式进行教学。
她给每位小朋友分发十张数字牌,她在台上念出一串数字,小朋友们依次举起对应的数字牌,答对最多的小朋友可以获得一朵小红花。
大部分小朋友在经过几轮的训练后都能顺利完成,唯独江励,每当进入这个环节他都安静坐在位置上毫无反应。
起初班主任以为他不会,下了课后单独辅导他。可一看到书本上的数字,江励又能全部读对。
这下班主任也觉得奇怪,问他明明认识,为什么上课的时候不回答?
江励睁着他澈亮的双眼,露出一贯茫然的神色,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早在送江励进幼儿园时,江女士和林小姐就特意打过招呼,说江励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所以平时哪怕知道他不善交际,班主任也没太在意。
但这一次凭着多年积攒的职业经验,班主任察觉出了他的异样。
那天之后,班主任开始有意关注江励。
观察了三天,她终于找到问题出在了哪儿。
江励会说、会写、会认字、能阅读,甚至阅读水平高出同龄孩子一大截,但他却听不懂。
不单单是听不懂数学课上老师念的一串数字,他更听不懂别人和他说的话。
他会主动和别人说话,但这种说话从来不是有来有往的交流。而是他单方面地说,一旦对方回应他或者提出疑问,他就会露出在他身上最常见的表情——茫然。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班主任,一通电话截停了正要飞往朗伊尔的江女士,叫来了筹备画展的林小姐。
那天中午,哪怕外面艳阳高照,林可乐却始终觉得天好灰,灰得像他得了白内障。
他一个人扒住窗沿,踮脚站在办公室外,隔着玻璃看里面的四个人演哑剧。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但看他们的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
严肃的老师。
很严肃的林小姐。
十分严肃的江女士
……以及笑着挥手和他打招呼的江励。
林可乐努力往上垫脚,比着嘴型问他:“你闯祸了吗?”
没有等来江励的回答,抱着他的江女士忽然站了起来,连同林小姐一起走向门口。
办公室的门打开,林可乐刚准备打招呼,江女士就径直掠过他跑向门口的越野车。
紧接着,同样匆忙的林小姐停在他面前。
“可乐,下午放学妈妈让阿姨来接你。”说完,她追上江女士一起离开。
全程没说一句话的林可乐望着园门口,心里有个小人“哦豁”一声。
他想,江励惨了。
林小姐跑得比那天打他时还快,江励肯定闯了天大的祸。
为此,一整个下午林可乐都在担心笨蛋江励的安危。
他怕笨蛋跑不快,会挨好多好多打。
他怕笨蛋哭,所以提前准备了一本新的小人书,想留着哄笨蛋。
可等放学阿姨接他回到家,他却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问阿姨江励去了哪儿?
阿姨说江励和妈妈干妈在医院。
心里的小人又“哦豁”一声,林可乐想这下彻底完蛋,江励居然被揍进了医院。
夜里到了睡觉的点,林可乐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好愁。愁得都不担心窗帘、床底、衣柜里的“小怪兽”,光着脚丫在房间里来回走。
从9点走到11点,直到听见楼下大门打开,他立马耳朵贴住门,听外面的动静。
有人上楼,打开了隔壁卧室的门。过了一会儿那人下楼,脚步声远去。
林可乐探出脑袋往外看,楼下的灯光照亮了楼上过道,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林小姐和江女士在说话。
什么“狮语”?什么“词龙”?什么情什么迟什么?
林可乐听不明白,他踮起脚溜下楼,好不容易走到了楼梯口,说话声却没了。
他看着面朝自己坐在客厅的林小姐和江女士。
林小姐的手搭在江女士的后背上,表情前所未见的凝重。而江女士一双手捂着脸,头埋下去一动不动。
林可乐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他转身要走,却瞧见江女士直起腰,露出了她那一双明显哭过的眼睛。
林可乐傻了眼。
在他印象中顶有个性,顶牛逼的江女士居然哭了?!
这一幕对他的冲击,不亚于多年后听说钢铁侠死了。
一瞬间,一个不太好的念头冒了出来,林可乐拔腿就往楼上冲。
他冲进客卧,跳起来拍开灯,在江励困惑的目光下掀了被子爬上床,抱住人就开哭。
“哇——江励,你是不是要死啦?”
博览小人书的林可乐自以为见过些世面,他记得书上画的,但凡谁生了重病要死了,家里人就像江女士和林小姐那样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加上今天阿姨说江励去了医院,前后信息一对,林可乐只想出了这一种可能。
他抱住江励不撒手,颇有种要“与君生死相随”的架势。
江励推不动他,又听他在哭,以为他怕黑不敢一个人睡,于是抱住他安慰:
“可乐不怕,我陪你睡觉。不会有怪物,干妈说出来,说出来骗你的。如果有,我也可以打跑他们。我很厉害,可以保护可乐。”
林可乐沉浸在悲伤里无法自拔,“笨蛋江励,你怎么就要死了?你死了,你死了我怎么办啊——没有你,我、我没办法活下去哇——”
4岁的林可乐深受苦情剧的毒荼,正儿八经的话一句没学,全学了些酸里吧唧不能听的。
他也吃不透话里的意思,稀里糊涂想到什么说什么。
江励呢?压根一句没听明白,只想把人哄的不哭了,让他快点睡觉。
两人抱一堆,驴头不对马嘴搅和了半宿,最后林可乐趴江励身上,眼睛都闭上了,嘴里还在呜咽呜咽抽泣,乞求江励别死。
江励被耗得没了精力,干脆让他就着这姿势睡了过去。
夜里林可乐做了一梦。
梦见江励成了吃下毒苹果的公主,而他是拯救公主的王子。
身为王子的他一路披荆斩棘找到解药,可当他回到城堡时,“公主”江励却已经变成蝴蝶飞走了。
一只、两只、很多只……
林可乐拿手抓,用网兜,怎么都没把蝴蝶抓全。
他坐在地上大哭,又悔又气。
悔在早知道江励会死,以前怎么不好好对人家?
气自己怎么不快点回来?明明可以救下江励。
梦里的遗憾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林可乐都还耿耿于怀。
他不想让江励死,他想救江励。于是,他的脑海里诞生出了一个伟大的计划。
小时候的林可乐在长大后的他自己眼中看来,就是纯纯一傻缺,脑子里就不装正经玩意。
除了小人书、言情剧,他还特信某些玄学。
4岁的林可乐觉着那场梦是老天爷给他的提示。
于是乎,他照着梦里找解药的路线画了张线索图,瞒着所有人悄摸收拾行李,打算出门为江励找解药。
可……“王子”林可乐的找药之旅尚未开启,“公主”江励先跑了。
其实江励的离开早有预兆。
比如那天晚上过后,他一连两天都没去幼儿园,就连林小姐和江女士也变得早出晚归。
古怪的情况持续到第三天,星期五林可乐提前放学回家。他含着阿姨给的山楂棒踏进家门,看见了客厅里两天不见的林小姐。
林小姐向他招手,叫他过去。他立马卸掉小书包,飞奔进林小姐的怀里。
“妈妈!”
林小姐捞他坐在自己腿上,给他擦汗,“今天在幼儿园开不开心呀?”
林可乐回味了一番,又摇头又点头,“妈妈,奖励呢?他怎么还不来幼儿园?”
林小姐脸上的笑没了,下眼睑的黑眼圈衬得人更加憔悴,“奖励和干妈……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林可乐睁大眼睛:“为什么?”
“因为奖励生病了,干妈要带他去看医生。”
“是笨蛋病吗?”
林小姐失笑,“不是。”
从林可乐懂事以来,林小姐在对很多家庭大事的处理上,从不会因为他是小孩,就不告诉他某些“大人才应该操心的事”。
那天林小姐抱着他,很认真地向他讲解了江励的病。
她说江励有失语症。
说江励平时总是不回话,听不懂游戏规则,不是因为他笨,是因为他听不懂。
别人说“今天天气真好”,进到他耳朵里可能是“气天今好真天”,一串没逻辑的字符。
句子短点他听得多了,能猜出一些。但句子稍微一长,他就无法理解。
林小姐说得很详细,但林可乐哪里懂?
他听了半天还是认为就是江励笨。
他昂起脑袋,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他会死吗?”
林小姐否认,“当然不会。”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林小姐想了想,“应该快了。”
不会死。
快回来了。
那就没什么大事。
林可乐抽出糖棍扔进垃圾桶,离开林小姐的怀抱,“好吧,既然这样,我上楼写作业咯。”
说着,他拍拍手,背起双手走上二楼。
那时候的林可乐哪里知道,大人口中的“快了快了”永远不靠谱,永远没有准数。
他等了一天、两天、三天……后来数不清多少天,始终没有等到江励回家。
每一次他问林小姐江励什么时候回来?
林小姐的回答都是“快了快了”。
“快了”多了,林可乐自个儿就悟出来了——江励可能根本不会回来。
想明白这点的林可乐起初十分的愤怒和难过。
他为林小姐的欺骗生气,更为江励的不告而别伤心。
但4岁的小孩注定忘性很大,起码林小姐是这么认为的。
没过多久,林可乐就在一群新伙伴的陪伴下,忘却了江励离去带来的难过。
他不再过问江励回来的时间。
也不再提起江励。
偶尔林小姐和江女士打跨国视频,让他出镜和江励见面,他也只是匆匆露一面,然后跑去一边干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