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他几乎是本能地: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哦,也没什么狗血隐情,只是因为苏子光之前依附在他手下,他就帮了一把。】
【正好他书法很好,特别会模仿别人笔迹,干脆重写了一份奏章,删掉告状,只是汇报灾情,洋州知府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朝廷的回应,误以为朝廷包庇这事,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窦丞相——在场离皇帝比较近的官员,都看到了皇帝在沉默之后,缓缓地闭上双眼。
他们没看到的,只有天统大帝能感觉到的,就是自己身体几乎要烧死人的灼热。他的心脏仿佛在发烫,极近猛烈地跳动,甚至有一种它活过来,迫不及待要冲裂身体的错觉。
一时想起年幼的义子拿着他给的铜板,趴在卖糖葫芦的白胡子老爷爷旁边,看人将六个山楂穿成一串。
一时想起以前流浪时亲眼目睹洪水过后,失去亲人的百姓面上仍带泪痕,麻木地抢着泥石上遗留下来的小鱼小虾,或是饱腹,或是拿去换粮食。
许烟杪担忧的声音传来:【如果没办法做到一视同仁的话……会不会威慑效果大打折扣啊?】
晚间的雾气还没有散去,远远近近的鸟啼声慢慢远离,刀刃刺破血肉后的血腥味异常明显。记忆里泥泞里蹦跳的小鱼小虾,姿态那么顽强,颜色那么亮艳。
天统大帝睁开眼睛,看着苏子光,平静到只问了一句话:“谁帮你瞒下了这件大事?”
苏子光愣住了,愣到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只愣愣地看着皇帝手边的那个本子。
陛下问这个……到底是锦衣卫已经查出来真相,在试探他是不是还在负隅顽抗,还是锦衣卫没能查出来,所以想从他这里诱骗出答案?
又或者……陛下知道是他义子做的,看似光明正大地问,实际上是在暗示他把贾侍中摘出去?
正头脑风暴中,便听陛下的声音再次响起,冷漠得没有丝毫感情:“你猜朕知不知道?”
苏子光二话不说,“咚——”地用力一磕脑袋:“是贾曹!是陛下的义子,贾侍中!”
非京官一片哗然。
京官后知后觉,赶紧也跟着哗然。
只剩下寥寥三两人是沉默的。
一个许烟杪,一个窦丞相,还有一个,就是那兀地沉默的天统大帝。
房室里沉淀着食物的气味,鲜红羊血的味,与沉重呼吸混合后粘稠沉闷的气味。
天统大帝的声音似乎没有起什么波澜:“毛正。”
锦衣卫指挥使拱手:“臣在。”
“差人去将侍中贾曹擒拿,摘去乌纱帽,去官印……”
“唯。”
“且……”天统大帝面容十分冷酷,似乎半点不顾这是颇有感情的义子:“斩、立、决!”
连锦衣卫指挥使的思绪都短暂地停顿了片刻。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唯!”
随后转身出了门。
出门前,听得一句:“尸首送来此地。”锦衣卫指挥使的心跳都快了不少。
贾曹的府邸远在京师,但锦衣卫快马加鞭,很快便也到了。
一队锦衣卫堂而皇之地冲进贾府。
先是哗啦啦一阵响,似乎撞了谁,又似乎打了谁,许多物件乒乒乓乓地摔打在地上。
高墙大院里紧接着又传来叫骂声,一阵又一阵,也不知里面闹成了什么样儿。但是“砰”地一声枪响之后,一切又归为沉寂。
来回这么一出,等贾曹的尸体和头颅摆在老皇帝面前时,竟已是翌日凌晨。
那尸首分离的头颅十分扎眼,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圆,仿佛此人到死都不愿相信,感情甚笃的义父会突然对他出手。
中军都督佥事深呼吸一口气,夹着屁股:“完了……”
前军都督佥事胆战心惊:“是啊……完了,陛下连义子都能杀,这……”
中军都督佥事:“不,我是说,我好像有些想泻肚。”
前军都督佥事:“……”
前军都督佥事恨铁不成钢:“忍住!不然陛下会想杀人!”
中军都督佥事简直虎目含泪,也只能看着陛下那几乎隐在暗处的背影,默默期盼着事情能快些结束。
就在这时,背影猛地一转,所有人都能看到皇帝眼睛都是红的,红得吓人。
几乎就在同时,“喀嚓”一声响,那柄剥皮刀重重插进桌面。
天统大帝拿起桌上名单,咧开嘴:“来——”
“咱们,继续。”
在场不论是京官还是致仕官员登时颤颤巍巍起来。
陛下连义子都杀了,如果再查出什么来,还有什么不敢杀,不会杀的?
名单被捏出褶皱,皇帝的声音杀气腾腾:“下一个。”
“第五昂。”
许多日后,遥远的洋州,好几队士兵踏进那土霸王苏家,紧接着,轰动了洋州的抄家灭族事件开始爆发。
不止苏家,还有当地的大富绅赵家、丁家、张家,都有士兵冲进去,米饭直接从桌面打翻落地,靴子来来去去压平了饭粒,肥腻的红烧肉软瘫一片,赭色汤汁洒满地面,反抗者直接就地斩杀。
无数地痞、乞丐、居民、老爷、太太、小姐、公子,还有消息最灵通的各家店小二,在不远处围观这一场“抄十族”的抓拿,挤挤挨挨,操着一口汉中官话,讨论声沸反盈天。
没想到这几家土霸王还有倒了的一天——他们眼睛里闪着激动的火花,说话声音都十分的开心。
作者有话说:
御厨进馔,凡器用有少府监进者。用九饤食,以牙盘九枚,装食味于其间。置上前,亦谓之看食。见京都人说,两军每行从进食,及其宴设,多食鸡鹅之类。就中爱食子鹅,鹅每只价值二三千。每有设宴,据人数取鹅。燖去毛,及去五脏,酿以肉及糯米饭,五味调和。先取羊一口,亦燖剥,去肠胃。置鹅于羊中,缝合炙之。羊肉若熟,便堪去却羊。取鹅浑食之,谓之“浑羊殁忽”。
——《卢氏杂说》
第154章 天统消消乐(四)
“第五昂,天统五年,会试中了一榜。于天统三十二年因年岁七十四,致仕。官任督察院佥都御史,兼翰林院学士。”
老皇帝刚冷飕飕念完,就听到许烟杪一声:【诶!居然是在我来之前的半个月就致仕了,也算是缘分?】
老皇帝:“……”
那确实是够有缘分的。
第五昂把身子挺起,精神矍铄地走出来时,感受到一应前同僚同情的目光时,简直大大懵逼。
——虽然被陛下点名确实有危险,但也不至于真的出事,何必那么快同情?
当然,第五昂是永远不可能知道,这群京官同情他的是另外一件事。
一件……但凡他晚致仕哪怕半个月,都会改变他致仕人生的事。
【老爷子老当益壮啊。致仕才三年,就果断对公田下手,比那些致仕七八年才敢小心翼翼伸手的胆儿大多了,真不愧是曾经的翰林院最高长官,多次替老皇帝撰写圣旨的人。】
连沆默默竖起大拇指。
小白泽说话越来越能噎人了,没看到陛下被那“老当益壮”和“多次替老皇帝撰写圣旨”两句创得闭了闭眼吗。
而主位,老皇帝用那有血丝的眼睛看了一眼第五昂:“致仕不过三年,干出霸占公田的事情,真看不出来你还有几分胆气。”
话一出口,老皇帝就眼皮一跳。
怎么感觉……这嘲讽的用词带着一股许烟杪味儿?
某人并没有发现这点,反而兴致冲冲:【锦衣卫果然是锦衣卫,也不知道那个本子上到底调查出了多少东西——亏我一开始还以为只有那个姓苏的的罪状呢。】
锦衣卫指挥使满脸运筹帷幄的笑容,仿佛自己真的是一个能够上天入地,同时拥有千里眼顺风耳,可以在皇帝需要时,随手拿出大量情报的……神奇人物。
——其实他真的很想知道,许烟杪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对锦衣卫有如此不切实际的幻想的。
老皇帝:正在杀人呢,别逗我笑!
不过,锦衣卫手里确实捏着一些关于第五昂的消息。
“才致仕便占了整座山当家族墓地,原有的坟都要求人强行迁走,不迁走就刨了往山崖下一丢——第五学士这胆气实在惊人啊。”
其实只有这个事情,老皇帝也不会非要灭他九族——他只是想要大清洗,不是想要满足什么变态屠杀欲望。
但这件事连着公田的事情,就让老皇帝眼睛不禁更红了。
“第五昂!朕真的后悔了,当初发现你干出来强行迁坟的事时,不应当只是念着与你过往情谊,浅浅敲打一番。否则你之后也不敢肆意妄为,去侵占公田。”
他猛地抬高声音:“朕怜你年老,尊重你信赖你,认为你只是一时糊涂,会改,你却是把朕当傻子!”
这话一出,轰隆隆跪了一地。
第五昂的眼皮皱巴巴的,跪在地上时眼泪轻轻闪动,老人家望着煞是可怜。
然而,第五昂透过泪水一看陛下脸色,就知道陛下并没有一丝一毫动容。
——毕竟伸手公田,确实已经触到了底线。
公田是什么?是朝廷用来限制私人占有大量土地,抑强扶弱,保证无地、少地的穷苦人家有地可耕的手段。
是政府的一种接济方式!
收税都被称为是“约定租”,只收三十税一!
当然,豪强地主伸手拿了公田之后,转租给农人,就不是这个税率了。基本都能达到“什税五”的高税。
第五昂转租出去的公田,就是征收的“什税五”。
也就是说,如果百姓种稻,一年的收成能换两千八到三千三文的铜板,从朝廷那里借来公田,收税只收约等于百文左右的粮食。但如果是从豪强地主那里借田耕种,却是要交高达一千四百文以上的租子。
许烟杪在心里把钱算了一下:【百姓手里一年只有一千四五百、五六百文,还要供一大家子开销……】
许郎瞳孔一张。
【一旦遇到什么天灾人祸,这怎么活得下去!】
活得下去,当然活得下去。
老皇帝差点笑起来。那笑容必然是又冷又带嘲讽的:把自己,把家人卖给他们当奴隶,当然就能勉强活下去了。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第五昂以前在官场时,干事都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劲儿。同僚都笑称他是“犟驴转世”。但此刻这头犟驴半点和皇帝犟上的驴劲都没了,特别用力地给自己左脸一个大嘴巴子。
这巴掌声大得……认识第五犟驴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哪怕是正跪着都没忍住抬起眼睛,看了又看。
这还是那个驴劲一上来,连皇帝都能梗着脖子顶撞的第五犟驴吗!
曾经连宫门都敢拿斧子把锁劈开,站在宫门口声如洪钟地大喊十几声“陛下滥施刑罚”,现在却跪在那里打完左脸打右脸,脸都搧肿了?!
许烟杪:【哇——】
【不愧是犟驴,打自己都格外用力!】
京官们:“……”
这么说,好像确实也对?
“啪——”
右脸扇完,第五昂又回过手去用力一巴掌扇左脸上,指甲直接在脸上拉开一道浅浅的口子,血慢慢从里面渗出来。
“臣该死!臣鬼迷心窍,臣动了百姓的救命田,臣糊涂啊!陛下对臣恩宠甚重,臣却致使陛下蒙羞!臣罪该万死!”
“啪——”
第五昂又是一巴掌扇向右脸。这回嘴角都裂开了,口水和血液淌在一起。
“臣有罪!臣辜负了皇后殿下昔日对臣的夸赞,对臣助理朝政的嘉许。臣怎能忘记殿下那一句‘国柱’,归家后竟沉溺于金钱粪土,吞食百姓血泪,忘却陛下和殿下的期许,也辜负了陛下和殿下的信任!臣当初砍完宫门大锁,不如就死在狱里了,省得现今做出有辱陛下和殿下眼光之事!”
“啪——”
这一巴掌更加凶狠,直接把自己扇得东倒西歪、晕头转向,晃了晃脑袋后第五昂重新爬起来跪好。
“陛下,臣心智不坚,一步错步步错,见当地吏不清、官不忠,民多冤死,又见诸多致仕同僚皆对公田伸手,竟在上书于同流合污之间摇摆不定,最后更是昏了头脑,痴迷于欲念,随波逐流——臣悔啊!便是此刻臣跪断双腿,打碎牙齿,挖出双眼,剜出心肝,也无法挽回其错!”
“啪——”
第五昂直打得自己双颊肿胀,涕泗横流。随后猛地一叩头,哭天抢地:“臣死不足惜,但想到还有许多百姓深受其苦,臣便不知如何有脸面面对陛下知遇之恩!”
“啪——”
“啪啪啪啪——”
又是接连几个巴掌,下手特狠,好像打的不是自己的肉。
“臣已是一文不值,只求陛下开恩,给臣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让臣临死之前发挥余热,将那些混账连根拔起!”
“啪啪啪啪啪啪——”
别说许烟杪了,哪怕是官场沉浮多年的大臣都目瞪口呆。
“这简直……”
【教科书一样的应对啊……】
完全值得人半夜躺床上细读回味,如果这是一个电视剧,那这接连几个巴掌的自救,绝对称得上是高潮部分。
梁瑞虽然很反感第五昂霸占公田的事,但这几巴掌……他压着声音对正同一桌的儿子梁幼文说:“好好记,好好学。”
先是打感情牌,说自己辜负了陛下,辜负了皇后殿下——尤其是皇后殿下这一段,完全的神来之笔。几乎就是在明着把皇后搬出来救命了。
陛下!你看皇后殿下对我多有重视,还夸我是“国柱”,我现在也后悔了,知道自己辜负了皇后的期待和信任。皇后殿下虽说不算我的靠山,但也确实记得我这个人。
我对陛下忠心耿耿,对皇后殿下也念恩,以后太子登基了,我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保皇党。
——既达到表忠的目的,又增加开恩的可能。
然后,认错态度特别诚恳,一下一下的巴掌扇得特别用力,绝对不参杂一点水分。
对自己的错误深刻忏悔和自我批评的同时,不忘给自己开脱,用心智不坚,一步错步步错来表明自己面临诱惑时太过软弱无力,不是诚心想犯罪,只是当地环境太过恶劣,自己没有把持住。
情有可原呐!陛下!
紧接着立刻拖其他致仕官员下水,表明自己是随波逐流,别人都这么做,自己也就一时糊涂了。
最后干脆利落地表明自己紧跟着皇帝脚步,决定卖友求荣。
——不愧是大逃杀,真是各显神通。
如果不是这一次气氛到这里了,说不定还真能让他逃过去。
但现在嘛……
老皇帝老神在在地看着第五昂抽自己巴掌,几十个巴掌下去,牙都抽掉了,眼神都涣散了,看他那奔着把自己抽死的劲,这才慢悠悠开口:“既然你说临死前的余热——”
“那你和朕说说,就这室中,有谁是碰过公田的?”
满室跪着的人里,不少人面色微微一变。
而第五昂又是“咚”一叩首,血液从磕破的额头蜿蜒而下。迫不及待地开口:“臣知道,是——”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人从人群里滚出来。
真的是滚。
直接滚到老皇帝脚下,扯着嗓子一喊:“陛下!臣也知道谁碰过公田!”
新的官员和第五昂互相盯着,彼此的目光中都燃烧着猎猎火焰,简直恨不得把对方就地烧成灰。
【我我我!我也知道啊!】
【坐着致仕官员那两桌,那个脸生得很白,会说天津话的!他碰了!】
站在门口的锦衣卫唰唰唰开始记录。
老皇帝:“五。”
第五昂和滚出来的那个人:“五?”
五什么?
【还有还有,那个脑袋长得像凿子的!】
老皇帝:“四。”
第五昂:“!!!”
滚出来的那个人差点蹦起来:“陛下!是不是太紧……”
【还有那个穿的五颜六色,比锦鸡还鲜艳的。】
老皇帝:“三。”
第五昂脱口而出:“臣的好友,前翰林院侍读,朱亨!”
朱亨之前生了场病,牙齿全掉了,但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此刻仿佛出现了医学奇迹,腮帮子颤动,仿佛在咬牙。
第五昂!你好样的!兄弟跟你心连心,你跟兄弟动脑筋是吧?
——顺带着跪到室中央。
老皇帝平静如水:“这人锦衣卫已上告。”
——就是那个“脑袋长得像凿子的”。
老皇帝:“换一个。”
老皇帝:“二。”
滚出来的那个人急急忙忙道:“陛下!应天府前通判文叔直!他也碰了公田!”
老皇帝:“这个也知道了。”
其他致仕官员:“?!”
锦衣卫这个天统三十二年新建的官职如此万能的吗!
文叔直气急败坏插入:“还说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更离谱!你治下居然出现了女子领头的起义军!”
——他是故意用起义军这个称呼来恶心对方,顺便向皇帝上一上眼药的。如果用寻常称呼,称其军为“女贼”“女匪”,用词以“暴动”“暴乱”为主,冲击力没有起义军那么强大。
其他人: (⊙o⊙)
这人是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乱说吗?!
这可是造反啊,你说人家是起义?!
滚出来的那个人看了文叔直一眼,粗声粗气地说:“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乱传消息的人,才有三人成虎这个故事。”
又转身对着老皇帝磕了一个响的:“陛下容禀,此事非吾之罪。某乃常熟县致仕知县徐景星,而暴乱之女乃本县豪户李氏,曾随梨花公主一起大破杭州。”
——这梨花公主自然不是什么前朝公主,实乃前朝末年十八路反王,其中一路反王的妹妹,同时也是那一起势力的重要将领之一,因擅使梨花枪,时人称为“梨花娘子”“梨花公主”。
“因本县县丞刘直贪婪成性,强行索要李氏之子意外搜寻来的宝马,其子不予,便罗织罪名,污蔑其乃江洋大盗同党,臣失察,以罪杀之。”
“李氏心中有怨,建一酒家于乡野,凡有少年来吃酒,皆赊与之。见其家贫便赠米赠钱,见其心有抱负便赠以金银宝剑,如此数年,受其恩惠者甚多。”
“乡中恶少年多义气之徒,听得李氏家中冤屈,直接随她冲击县衙,斩下县丞头颅。此便是所谓起义的始末。”
文叔直瞟了一眼老皇帝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
不好!陛下要觉得这老鳖孙被冤枉了。
果断开嘲讽:“哦~臣失察~”
角落里,梁瑞低声给儿子分析:“学会了吗,不要管他说了什么,而是要让陛下立刻理解你想说什么。”
臣失察?失察什么?你一个县令,治下出了这么大一件事,你就用“失察”二字来开脱?!
应对虽只有四个字,但其中阴阳怪气成功传达给了所有人。
包括皇帝。
天统大帝露出大度的笑容:“失察是吗。”
常熟县致仕知县直接怂得比兔子还快:“陛下!臣有罪。”
文叔直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常熟县致仕知县:“但是臣没有霸占过一亩公田!臣虽然在官位上得过且过,不愿意耗费力气当什么青天,但臣至少知道什么能伸手,什么不能伸手!”
文叔直脸色一下子就铁青起来。
直接一个跪行过来,不敢看老皇帝的眼睛:“陛下!臣……臣确实动了公田,臣罪该万死——但是!!!”
文叔直拔高声音:“臣租出去的公田是和百姓四六分,臣四,他们六。而且,遇到困难,臣还允许他们赊账,不像在座某些人,冷血无情,租了他们田地的农人活不下去,积欠租子,那利息九出十三归,实在无耻!”
“#@×あ……”
文叔直!我干你先人!
当场又跪行过来几个人:“陛下,臣……臣只是……”
【还有那个穿青缎狐皮袍的……】
【屋里大概就这些……诶?发生了什么?怎么又趴出来几个了?】
许烟杪从系统里分出神,看到中间空地上趴了一群人,像是一个个小小土丘,当场吓了一跳。
然后翻了翻系统。
【哦!狗咬狗!】
【我看看你们都说了什么——这位应天府前通判,别人冷血你就好到哪里去吗?你确实公田上面伸手捞的没有别人多,但四六分和五五分有什么差别吗?人家农民本来只需要出三十分之一的税,都是压榨血汗,分什么高低!】
老皇帝再次遗憾。
如此嘴替,怎么就不能用来当御史呢?
现在这些致仕官员听不到许烟杪的心声,只能他自己上了。
老皇帝又遗憾了一番,才低头看了一眼跪趴着的文叔直:“和百姓四六分,你很得意?”
文叔直抬起头,讪笑:“也、也不是……”
老皇帝:“需要朕把你和其他人区分开吗?别人株连九族,你夷三族,正好轻一点,表彰你少剁百姓一条胳膊的心意?”
文叔直:“……”
泪水夺眶而出。
老皇帝:“感动吧?”
文叔直心理防线直线被击破:“可是我就只在乎三族,另外那六族我都不熟啊!!!”
夷三族和诛九族有什么区别吗!
老皇帝:“……哦。”
——其实他还真没想到这方面。
常熟县致仕知县蹑手蹑脚的动了一下,狗狗祟祟飞快观察了一下情况,笑容得意。
还好他反应快!
如果陛下说的是真的。占公田四六分只夷三族,那他这样没有霸占公田,只是渎职的人,是不是只会自己被砍头,不至于全族送死?
【诶?那个常熟县致仕知县在笑什么?】
常熟县致仕知县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背后有些发凉。
仔细一看周围,发现包括皇帝在内,不少人都在盯着他看。
常熟县致仕知县:“……”
笑容直接僵在脸上。
【该不会是在得意自己成功瞒过老皇帝自己的罪行吧?】
许烟杪念头一个想歪,在其他京官对常熟县致仕知县抱以“走好”的目光下,开始不自觉地对这位大机灵前知县捅刀。
【他在得意什么啊?公田是没拿,但其他事情也没少做啊。锦衣卫又不是查不出来。】
锦衣卫指挥使目光微妙地漂移。
查是有可能查出来,但速度没阁下那么快就是了。
【别人挡了一下你远房侄子的路,你远房侄子就把人家打了一顿。】
【别人还手,你远房侄子直接把人打死喂狗,还能在外面大摇大摆,招摇过市?!】
【啧,真是好一个特权知县。一手遮天。】
【回头科举了,是不是写一篇文章叫“我的知县叔叔”,就能直接榜上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