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二人吃得都有些急,下筷速度之快,瞄准之精确,直让偷看的锦衣卫叹为观止。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桌上杯盘狼藉,襄阳公主放下筷子,擦擦嘴巴:“我吃好了。”
许烟杪:“公主请付钱!”
真公主不仅付了钱,还大方地给小二赏钱一串:“拿去分分。”
小二大喜,嚷了一嗓子:“五号房,高娘子赏百钱!”
当下,整个袁园里的伙计都一起吆喝起来,可谓是给足了面子。
“走吧!”襄阳公主抬头挺胸地走出去,气派十足。
许烟杪在心里【哇!】了一声,也高高兴兴地走出去,蹭了个光。
但等出了袁园,公主就不气派了。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许烟杪:“所以,热闹在哪看呢!”
轮到许烟杪气派地走在了前面:“跟我走!”
“事情是这样子的,童大儒他的学识从来不设门槛你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襄阳公主骄傲地说:“以前我从我太子哥哥那里了解到很多事情!童大儒每次讲学时,那些冠服堂皇的可以来听,平凡庶民亦可以来听,而且因为童大儒本身在士人眼中偏左道,他的门徒大多是乡人、商贾、妇女、手艺人。”
许烟杪:“所以,这场骂战就是因为有不少士人妻女被童大儒的文章吸引,要拜童大儒为师,这些人的父亲和丈夫特别恼火——请看大屏幕!!!”
襄阳公主:“啊?”
“我是说!请看大前方!”
襄阳公主:“!!!”
襄阳公主:“哇偶 (⊙o⊙)!”
只见不远处,双方人马泾渭分明。
一方峨冠大带,一方粗布白衣。
峨冠大带那一方气势十足:“童妖儒,你聚集的这些布衣知道你是一个靠着官僚绅士资助生活,反而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无耻之徒吗!”
童心大儒:“知道啊。”
峨冠大带们:“???”
不对啊,你难道不是应该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吗?
峨冠大带们:“呵,那他们知道你不仅接受官僚绅士的钱财,还用这些钱财留连花街柳巷吗!”
童心大儒:“唔,现在知道了。”
峨冠大带:“???”
等会,这个是我们污蔑你的,你怎么也承认了?!
峨冠大带们:“……你这个异端!”
童心大儒:“你说的对。”
峨冠大带们:“……”
不行了。
他这么一口一个承认,憋得慌。
不远处,古文学派不少人聚集在茶楼二楼,准备随时帮战。
权应璋冷哼一声:“这童行之还是如此气人。看来也不必我帮了。”
【哇!这怎么就不管真假,直接认了啊!】
权应璋:“……气人二号来了。”
权应璋转头:“走吧,去看看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群人浩浩荡荡下楼,就听到许烟杪和襄阳公主在讨论为什么童心大儒会认下那些事。
权应璋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始终讨论不到点子上,忍不住开口:“因为那老小子认为,见恶方有恶,只要自己不存在恶念,世上便无有‘恶’。在他眼里,那些士人编排他,并非是因为对他有恶念,而是因为他们说错了话,做错了事。”
许烟杪瞬间愧疚了。
【对不起……我还以为是因为这样回答特别气人。】
【是我狭隘了。童宗师怎么会如此小孩脾气。】
权应璋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小孩脾气,觉得这样更气人。”
许烟杪:【……】
他真是自我检讨得太早了!
“哈哈。”权应璋忍不住满面的笑意:“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呃,来看热闹……】
许烟杪眼也不眨:“听闻童大儒在此讲道,特来观之。”
权应璋哼笑一声,不置可否。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许烟杪一声:【这种人真的好恶心啊,还好还好,名场面即将出现!气吐血他!哼!】
权应璋愣了愣。
名场面?
下意识抬眼看去。
就见那边,峨冠大带的领头人发现抨击童心大儒根本抨击不动,开始转而抨击那些追随童心大儒的女性:“尔等实乃淫娃荡妇,不思妇德,反而黏着男人不放,从未见过如此饥渴之人。”
他充满恶意地造谣:“听闻童大儒时常与你等裸泳?莫非就是因此,他才有这般多女弟子?”
随他而来的士人便笑起来,亦有人掩住口鼻,一副童心等人不堪入目的模样。
女弟子们有怒目而视者,有羞愤含泪者,还有的已经打算直接叉腰上手打人了。
童心大儒瞥了这些人一眼:“倒是怪哉,孔丘去世之后,留下来的是丧家犬,癞皮狗,怎现在叫唤的,是一群白蛆?”
【出现了!童心大儒的毒舌!毕竟这可是会怼儒生是只知道附和孔子的应声狗——哦,他自己也是儒生,所以狠起来,他也骂以前的自己是条狗。怼孔子为人矫情,怼说“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的人,说“怎么,孔子没出生之前,所有人都点着蜡烛走路吗”的绝世大毒舌啊!】
【这些人在认真起来的童大儒面前,都不够走一回合的。】
作者有话说:
因为那老小子认为,见恶方有恶,只要自己不存在恶念,世上便无有‘恶’。在他眼里,那些士人编排他,并非是因为对他有恶念,而是因为他们说错了话,做错了事。
——参考李贽
他充满恶意地造谣:“听闻童大儒时常与你等裸泳?莫非就是因此,他才有这般多女弟子?”
——参考李贽
【出现了!童心大儒的毒舌!毕竟这可是会怼儒生是只知道附和孔子的应声狗——哦,他自己也是儒生,所以狠起来,他也骂以前的自己是条狗。怼孔子为人矫情,怼说“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的人,说“怎么,孔子没出生之前,所有人都点着蜡烛走路吗”的绝世大毒舌啊!】
——此处依旧参考李贽。
是的,历史上李贽他真的特别特别毒舌()
笑是笑不出来,但缓过劲来,还是能骂出口。
“任你这妖儒再巧舌,也避不开你和女弟子裸泳之事!”
今天他们就是要搞臭这位大儒,将这个屎盆子狠狠扣在对方头上。
童心大儒冷眼看着这些人,语气讥讽,直踩痛脚:“汝等之丑行昭然若揭,欲陷我于不义,只能显示汝等之卑劣无耻。汝等恶言污人,已是人人唾弃之对象。汝等名誉已成粪土,世人皆见汝等为(恶)(pbc)(党)。汝等意图败坏我弟子清白,却只能让自己身败名裂。汝等之愚蠢,猪狗不如。”
许烟杪在心声里啪啪啪鼓掌,可惜童心大儒没有官职,感受不到这股子崇拜。
而童心大儒的辛辣言辞更是触怒了那些峨冠大带。
他们暴跳如雷:“童心,你和你那些女弟子行为不检点,已为人所共知,竟还在此处强词夺理,欲覆盖真相。”
领头的老古板又看向那些女弟子,得意洋洋:“我劝尔等还是尽快归家吧。不然往后可不好嫁人,像我这般家风清正的,妻妾非深修妇学,性情贞淑,绝不许其入我家门……”
许烟杪:【芜湖!名场面!准备!三、二、一!】
权应璋、襄阳公主还有古文学派那些有官职在身的人十分之好奇。
名场面,到底是什么?
随后,就听两道娇嫩女声一前一后响起,似乎鼓足了莫大勇气:“我们很喜欢童大儒的文章,也想当童大儒的学生!”
所有人一齐扭头。
其他人还在困惑二女是谁,峨冠大带的那位领头的老古板,一口气喘不过来,差点当场去了:“你们……你们……”面色阴得像黑锅底,好半天才怒火冲天地接一句:“你们发什么癫!”
【你们可是我的妾啊!怎么能向着别的男人!是不是早就红杏出墙了!早就给我带绿帽子了!早就和童心这老不死的暗通款曲了!】
许烟杪在心里怼着那老古板一通阴阳怪气。
权应璋这边,好几个人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好在,因为老古板的破防反应,哪怕是老古板自己,都觉得他们是在笑话他。
脸顿时更黑了。黑中还隐约带着些许病态的红。
大概是因为,跳出来的是他的两名小妾吧。
这要是小妾成了童心的女弟子,再结合之前裸泳的事情,岂不是把他绿到发光?!
编排别人可以,这热闹到自己身上,流言可吃不消。所以他不仅不能推动流言,还得想办法打消?
当场骂出声:“贱婢!吃里扒外!你们以为童心是什么好东西吗!”
许烟杪没忍住:【这话说的,人家只是当你的雇佣妾,大不了赔你违约金,算什么吃里扒外。】
本朝盛行雇佣妾,合同时间长短视个人而定。不过一般是签三年,三年后可以续约,也可以一拍两散。
寻常的妾,通常是每个月三千五百钱。而那些能够作诗、唱曲、弹奏乐器的妾,每个月八千钱。
可别以为这是什么“打工”。因为一般来说,妾是拿不到钱的,拿到钱的大多数是卖女儿为妾的父母。
——当然,自卖者除外。自己卖了自己的女子,能够从主家那里拿到雇钱。
【而且,童大儒那句“见识有长短,男女无分别”,可激励她们了。她们给童大儒写信,童大儒还在信里支持她们求学问道,鼓励她们大道不分男女,好好学习,三年后契约解了,就去追寻大道。】
许烟杪瞥了一眼俩女子手拉着手,明显胆怯,却坚持站在童心大儒身前,也不管自己身上还有着契约,那老古板还是她们的郎主。
颇为感动:【或许童大儒已经被她们视为知己了。】
虽然他不会看着两个无辜女孩子在他面前死去,但这两个女孩子又不知道,在她们眼里,她们愿意这时候站出来,为自己的知己挡灾。
——这约莫就是士为知己者死了。
那群挑事儒者之中,也有京官,只不过是小官。
那小官听到许郎心声,面色古怪,实在没忍住将这个惊天八卦爆出来:“这个……或许……”他对着老古板说:“看这二位娘子对童妖儒的熟识程度,可能……他们早就暗地里通信好几年了?”
这个惊天八卦说出来,小官一下子心气也不堵了,看着周围人震惊的目光,以及看向他时对他的分析露出来的惊叹眼神,小官整个人像暴晒后的云,热乎乎、软绵绵的,立刻懂得了许烟杪那种分享瓜的快乐。
至于老古板的死活,他已经不管了。
老古板:“……”
好几年了好几年了好几年了……
脑中循环着这句话,好像有谁伸手给了他一巴掌,老古板脸色一时黑、一时青、一时红,调色盘变换之迹,也不知道是那口气没顺,一口血“噗”地喷出来,比浪花堆云还壮观。
“吐血啦!”
襄阳公主几乎是含糊着闷笑出声:“怎么才气吐血?这么大气性,难道不该是直接气死吗!”
许烟杪:“没事,也快差不多了。”
襄阳公主:“嗯?!”
许烟杪:“咳咳咳咳,我是说,他这么大气性,看样子跟快气死也差不多了。”
襄阳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原来如此。”
而那边,童心大儒为了避免这两位娘子出事,掏钱替她们毁约,让她们得以恢复自由身。
许烟杪笑起来
他不喜欢雇佣妾这种物化女性的事,但会为两位女性能够恢复自由身而高兴。
那老古板真真是老不死的,身子骨相对来说比较硬朗,就这样还能撑住打击,化悲愤为力量,怒喷童心大儒讲学居然不设置门槛,这样子对得起资助他的士人乡绅吗。
童心大儒突然开口:“好了。”
老古板:“什么好了?”
童心大儒的声音又恢复了他的温和与平静,甚至还仿佛带着友善,耐心地回答:“我的门槛设置好了。”
老古板:“什么?”
在童心大儒指点之下,他扭头去看,就见这座讲课的学院大门处,多装了一道门槛。
真·门槛。
门槛一边高一边低,低的和普通人家仿佛,高的足到成年男子腰间。
十足怪异的门槛。
童心善解人意道:“日后普通人从低的那边跨进来,诸位觉得门槛太低,就都从高的那面爬进来。老少咸宜^_^”
童心大儒对着他的弟子们:“来,你们都跨一下。”
于是弟子们高高兴兴去跨了门槛。
童心大儒又回过头来,对老古板说:“诸君,请上门槛。”
年近八旬,拄着手杖,骂了半个时辰已经颤颤巍巍想找个椅子坐的老古板:“……你!”
不要欺人太甚!
“还是觉得门槛不够高?也无妨。多爬几次就好!”童心大儒自己扒着门槛爬过去,又扒着门槛爬回来,又爬过去,又爬回来,招手叫来几个弟子,一起爬过去,一起爬回来,健康开朗,笑容满面:“某先给你们做个示范!”
老古板指着他们,手指和声音一起颤抖:“你们……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许烟杪:【啊,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噗嗤——”听得到心声的人里,又有几个发笑了。
老古板脸色越变越红,直至发紫。
终于——
“啊!”
悲愤之后,又是一口血吐出来,已经不知道这是不是属于如愿以偿了,老古板终于晕了过去,不用面对这糟心一切。
也不用面对某些糟心的笑声:
“哈哈哈——”
“哈哈哈——”
笑声直冲云霄。
恐怕老古板们听了,得吐血第三次。
哦,说不得老古板如果知道之前,他们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在一起同桌吃饭,就算快气晕过去,还要抬起手颤巍巍地指着他们,骂一句:“伤风败俗。”
想到这里,许烟杪笑得更大声了。
【不知道他们如果发现有已婚士女大大方方和别家往来,还是那家中男主人接待,要气死了吧?】
许郎促狭地想。
【但如果知道还有已婚士女和一位诗人惺惺相惜,还送对方自己亲手做的衣服,哦,那士女的丈夫还知道这事,并且为自己夫人有知己而高兴——知道这事,那岂不是又要气活过来?】
襄阳公主本来都已经笑停了,这下又忍不住再笑起来。笑声直接惊飞树上鸟雀。
作者有话说:
关于卖女儿为妾:
京都中下之户,不重生男,每生女则爱护如捧璧擎珠。弗长成,则随其姿质,教以艺业,用备士大夫采拾娱侍。
——《江行杂录》
关于女性究竟能不能和外男相处:
昺妻每至钦若家,钦若迎拜甚恭
——《长编》
【翻译:邢昺的妻子每次来王钦若家,王钦若都会很恭敬地迎接她。】
(纯私人翻译,不全面。原文已贴出在翻译上方。)
文柔从屏间叹曰:“我尝谓苏子瞻,未能脱书生谈士空文游说之弊,今见其所临不苟,信一代豪杰也。”比通家,则子瞻命其子妇尊事之。常以至言妙道,属其子妇,持以论难,呼为法喜上人。子瞻既贬,手自制衣以赆,曰:“我一女子,得是等人知,我复何憾。”
——《姑溪居士妻胡氏文柔墓志铭》
【翻译:李之仪妻胡文柔和苏轼的交情非同一般,苏轼被贬后,她亲自制衣相赠,将苏轼视为知己。】
(纯私人翻译,不全面。原文已贴出在翻译上方。)
襄阳公主就知道要出大事了。
还没等她琢磨出来许烟杪看到了什么,就听到许郎在心里仿佛老学究那样摇头晃脑,表面上连连叹气,实则幸灾乐祸:【好歹也要等亲眼看到太子来找你麻烦,再晕也不迟啊。】
许烟杪惊了惊:“权老?权老你怎么了!”
权——现任太子太傅之一——应璋扶着额头:“无事,大抵是站久了,有些晕。”
权应璋:“扶我到那边坐一下吧。”
许烟杪:“那好……”
【等会儿带高襄去看看!太子找麻烦的居然正好是那老古板家,真是巧了。】
【现在一家之主都晕过去了,没个人主持大局,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啧啧!】
最后两声,尽显许郎之幸灾乐祸。
权应璋须眉颤动,咳嗽一声:“我也没那么晕了。我看你好像还有事情要干,等我坐下,你就去干自己的事情吧。”
【诶?这么明显的吗?】
许烟杪扶着这位老人坐到茶楼前面的长板凳上,又观察了一下,确定他面色红润,呼吸平稳,这才拱手一礼:“某的确有事。那就先失陪了。”
许烟杪和襄阳公主鬼鬼祟祟走在前面。
权应璋和他的古文学派弟子鬼鬼祟祟跟在后面。
那偷偷摸摸的样子,晃了童心大儒弟子的眼。
弟子突然咳了一声,试探性地问:“老师,我们不跟上去看看吗?”
童心:“维持本心,你想去就去。”
“那老师你……”
童心大儒摸了摸自己的新门槛,说出了让自己后面后悔的话:“哦,不是很想去。跟着香圃那老正经能看到什么?”
弟子琢磨了一下,还是很好奇,遂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临走时还薅走了好几个同样好奇的同门。
而童心大儒仔细观察着自己的门槛,退后两步,欣赏一番后,认真思考:
门口要不要再安一对石狮子?方便平时拿来晒大棉被?
“我跟你说,这可是我费尽心思打听到的消息!”
许烟杪神神秘秘:“高襄,你知道踹匠会馆吗!”
襄阳公主摇摇头:“踹匠是什么?会馆又是什么?”
许烟杪就开始介绍了。
棉布染色之后,须要工人足踏凹字形大石,左右滚动,使棉布紧薄而有光泽。这就是踹布。而包头为此募集工匠,聚居坊中踹布,便称为“踹坊”。
包头募集而来的工匠,便被称为踹匠。
“那和我哥有什么关系?”
襄阳公主发出吐槽:“就他那个腿,能踹吗?”
许烟杪压低声音,尽显神秘:“他腿瘸确实不能踹布,但他可以做别的事情啊!”
襄阳公主:“什么事?”
两人边走边聊。
走着走着,就到了许烟杪要到的目的地。
“你看下面!”
他们是先爬上了一个土墩儿,斜下方就是一个人堆。他们就站在人堆外面。
襄阳公主兴高采烈地看热闹:“你让我看什么呢!这群青壮年聚集在一起干什么的?”
土墩儿后面不远处是一户普通人家,家门口堆满了咸菜坛子,权应璋和古文学派的人就蹲在咸菜坛子后面,偷偷探出脑袋。
“这好几千人聚在一起,是在干什么?”
权应璋语气郑重:“不会是在起义……”
不好意思,前朝末年那会儿说习惯了。
权应璋咳嗽一声:“不会是在造反吧?”
主要是,三四千人,都是青壮年,而且,一个个表情愤怒,真的很像啊。
——也幸好这不是在苏州大本营,那边的踹匠,至少万人。
古文学派官员压着嗓子:“应该不是。小白泽很惜命。”
真是造反,他就不会带公主来凑这个热闹了——他一定有多远跑多远。
权应璋点点头,又有些疑惑地四看:“说起来,太子呢?”
不是说是太子在找那老古板麻烦?怎么是这三四千青壮年?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石破天惊——
“裂裳为旗!削竿为弋!”
“讨债讨薪!包头还我血汗钱!”
那些踹匠跟着在后面大喊:“包头还我血汗钱!”
“还我血汗钱!”
“还我血汗钱!”
襄阳公主目瞪口呆。
踹匠们动了起来,一个个扛着竿子冲击他们正前方的大户人家——也就是包头的家。
那家共有七八间房,奴仆也不少,都吃得膀大腰圆,派两个人往大门口一站,都能驱散邪魔。
但再壮实的人,都顶不住三四千青壮年冲击大门。他们搬了近一半桌椅将大门堵住,不少人干脆脚踩同伴的肩膀,从墙头爬进去。院子里喊杀声一片。
当然,最响的还是:“包头还我血汗钱!”伴随着打砸的声音。
大院当下乱成一团。踹匠人群都冲了,如同潮水退去,慢慢流露出来……一个太子()
襄阳公主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脸上表情格外惊恐:“你在干什么啊,哥!!!!”
那个混在踹匠里,头捣得像鸡啄米一样,还跟那一群踹匠一起竖起胳膊大喊“包头还我血汗钱”的,不是她那个冤种亲哥,大夏堂堂太子,又是谁?!
土墩儿下面声音很吵很乱,襄阳公主的尖叫声没传到下面。
许烟杪的心声,完整无缺地传到了每一个能听到他心声的人的耳中。
【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高襄看到这个,肯定会裂幵的!当初我看到的时候也是啊!堂堂太子加入了踹匠会馆,还跟着他们一起去讨薪哈哈哈哈哈!】
太子:“?!”
本来正在喊口号的声音都卡顿了一下。
许烟杪,你突然过来之前能不能通知本宫一下啊!
而且,你怎么把我妹妹带过来了!
本宫只是脸皮厚,不要脸,但不是不怕挨揍啊!我爹他打人可是真打!
旁边的踹匠看太子那萎靡不振的样子,拍拍他肩膀:“第一次来讨薪吧?”
太子勉强扯了扯嘴角。
踹匠:“别怕,俺也是第一次,但是别的会馆都能干,俺们也能!包头都心狠,俺们按件踹布赚钱,他经常说这个没踹好,那个踹得有毛病!少俺们的钱!挑不出错就拖着、欠着不给,还动不动把人从踹坊里赶走!他这么做,俺们就自己来拿钱!”
说着,一簇火星仿佛从踹匠眼里冒出来,黑红黑红。
太子狠狠地骂了一句,大抵是在骂黑心的包头:“不晓得考虑人,有你哭的时候!”
那踹匠一把把太子手里的竿子再往手心里推推:“没错!让他哭!”
太子发现,先哭的可能是自己——老底都被掀了。
【加入的还不止一个会馆!】
【瓦木工人的九皇会,烧盐工人的炎帝会,凿井工人的四神会,挑水工人的华祝会,打铁工人的老君会……】
【绝了,这些会馆都是工人们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自行组建的,谁敢拖欠工资,会馆的总首就召集人手,上门讨薪。】
【但是,太子殿下,这关你什么事儿啊!你又不是工人,怎么处处讨薪队伍都有你的身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