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序:“……”
他红着脸,把头埋进豆浆碗里躲避现实。
幸好这件事蒋正华没有告诉许亭柔,这个秘密保持到了开学,池钺辞掉了酒吧的兼职。叶老板估计是对他挺满意,工资之外还包了个离职红包,告诉他哪天需要兼职继续联系。
元宵节那天,蒋序和池钺开学了。
新的学期旧的景象,班里一样是鸡飞狗跳,补作业的和聊天的各不打扰,共汇欢乐的海洋。也有乔合一这种手上和嘴上都不停的,详细叙述了一遍自己的日本游之旅,还给蒋序和池钺带了旅游伴手礼,一人一个海贼王手办,是他千辛万苦从日本背回来的。
蒋序接过来一看,包装上写着made in china。
好歹是人家的心意,两人收好礼物,乔合一炫耀结束,问蒋序:“同桌,你假期都干嘛了?”
蒋序常规回答:“过年,写作业,打游戏,等开学。”
乔合一听完,看起来有些无语又有些同情:“听起来怎么这么无聊?”
无聊?蒋序瞥他一眼。
哼哼,我的寒假丰富多彩程度说出来撒吓死你——谈恋爱你懂不懂啊?!
第49章 微信备注
漫长的冬天终于结束,天气开始回暖。立春以后,蒋序已经脱了毛衣,换上了更加轻薄的衬衫和短袖。今年气温暖得快,植物也受了影响,三月中旬未完,满城的香樟树已经尽数开花。
香樟树的花很小,有点像桂花,细细簌簌交错在繁茂的新绿里,像是满树的落了雪。这种花的香气很淡,但架不住宁城处处都是,满城开花的时候,在蒋序闻起来就像是刚撕开的袖子皮,到处是清冽又生涩的橙花味。如果头天晚上下了雨,那股味道又会混着一点湿漉漉的水汽。
他和池钺上学的每个早晚都穿行在这样的气味里,天已经不会像冬天那样亮得那么晚。晨光落在树的枝叶上,树影又在他们白色的校服上投下荫翳。
但其实比起清晨上学这段路,蒋序更喜欢下了晚自习回家以后。
那个时候不比所有人都急匆匆上班上学的清晨,夜里人会很少。走到僻静的巷子里,只要蒋序小指贴过去池钺的手背上蹭一蹭,池钺就会反手把他牵住,带着他穿过没有人的路灯长巷,到了大路再松开。
晚上蒋序找池钺一起写作业的频率直线升高,有时候在楼上有时候在楼下,高到许亭柔都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在蒋序又一次回家洗把脸,就直接背着书包往楼下跑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念叨。
“以前你写作业总觉得旁边有人会打扰你,我和你爸多进来几次你都觉得烦。”许亭柔拧着眉审问蒋序,“怎么现在不和人待一块儿就复习不了了?”
蒋序心虚,不敢看他妈眼神:“我让池钺帮我复习数学呢。你没觉得我数学突飞猛进吗?”
这话不假,许亭柔想到了这两次的考试成绩,总算放过了自己儿子,还洗了一盒草莓让蒋序带下去,两人一起看书的时候吃。同时又敲打蒋序:“人家帮你不是义务,你记得谢谢小钺,也别打扰到人家复习。”
蒋序这次很诚恳地回答自己亲妈:“不会的。”
自己才不会打扰到池钺,池钺写作业的时候什么事也打扰不到对方,自己这么大一个男朋友坐在旁边,池钺眼里只有45套模拟卷汇编。
写完了所有作业,蒋序放下笔休息5分钟,外面的桂花树已经长出了新叶,在夜风里柔和摆动。他眺望了一会儿远处又收回目光,旁边的池钺笔尖不停的颤动,没有停下。
书桌上两人的手机同步震动了两下,蒋序拿起自己的点开,班群里周芝白艾特了全体成员。
【通知:按照学校要求,为增强学生生活体验,提升学生社会实践能力,全体高二学生计划在本月内按班级顺序开展校外研学活动,我们班按照顺序排在周五当日。】
全班贯彻了有学习要求我装死到底,有其他活动我踊跃发言。整个群都躁动起来,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刷上去。
【什么活动?不会和去年高一的时候一样去参观植物园吧?】
【也可能和今年高一一样去参观动物园。】
【住口!不要给学校思路!】
群里讨论到飞起,周芝白也不吊着他们,继续往下说。
【本次活动内容为乡村实践教育及农耕劳动研学,通过帮助农民伯伯干农活、摘蔬菜、喂养牲畜的方式,体验传统中华农耕文化,探索乡土文明。】
全班同学:……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班级群里立刻变成死水一潭,完全陷入寂静。
半晌,终于有人冒头发了一句【其实植物园和动物园也不是不能商量。】
周芝白铁石心肠,又发了一条长消息。
【本次活动于周五早上八点在学校门口集合出发,晚上六点返回。请@韩濛@李巧珊负责出发和返校时清点女生人数。请@蒋序@池钺清点男生人数。请全体同学活动中注意安全,禁止私自离队。】
她选的都是觉得班里比较靠谱的人。韩濛和李巧珊回了收到,蒋序紧随其后。手机震动了这么多次,旁边的池钺依旧没抬头,连写题的速度都没放缓。
蒋序不想打扰他,干脆把池钺的手机拿过来点开微信,帮他回复了收到。
返回微信界面,池钺的头像依旧是那片如墨的荧光海,聊天界面很干净,没有任何多余的消息。底下是发言的班群和前两天说过话的徐婵,有一个聊天框置了顶,备注不是名字,是一棵破土而出,伸展着两片叶子的小绿芽。和常春藤的头像很相配。
蒋序:“……?”
他点开聊天记录,果然,那是自己。
他有点莫名其妙,等到池钺终于写完了那道题放下笔,他举着手机放到池钺面前,言简意赅。
“解释一下。”
语气里一股抓到自己对象把柄的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置顶的人不是他是别人。
池钺低头看了一眼,语气淡淡:“解释什么?”
“备注。”
蒋序有点不满意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夜深了,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蒋序开始胆大妄为,干脆跨坐在池钺大腿上,拽住对方还没脱去的校服衣领,作出一副凶恶的样子。
“别耍花招,老实交代这个备注是什么意思。”
他这么一坐比池钺高出去了一点,垂目时睫毛的阴影落在脸上,嘴唇看起来柔软细腻。池钺微微往后仰头,目光落在蒋序的唇角。
“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觉得……”他想了想,“很像你。”
蒋序愣住了。
他听说过有人会觉得对象像小猫,像小狗,第一次听说有人觉得自己对象像一棵小绿芽的。
池钺看出了他的疑惑,思索片刻,用寥寥几个词给他解释。
“蓬勃的,鲜活的,不管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都在不停的向上长——像你的常春藤。”
其实很多意象形容喜欢的人或许会比一棵绿芽浪漫得多,常见一点的,譬如小猫小狗和玫瑰,文艺一些的,像是骄阳或者圣洁孤高的月亮。
但那些不是池钺心里的蒋序。
他是永远生活在春天,永远不会枯萎的新叶。
蒋序似懂非懂,不太能完全揣摩出对方的意思。但听出了池钺语气里眷恋的温柔。他的心也和绿芽一样被夜风吹得微微一颤,正想说什么,就听见池钺紧接着下了个定义。
“常春藤公主。”
“……”
蒋序瞬间炸毛,拽着池钺的衣服,红着耳朵咬牙切齿:“不许这么叫我!”
池钺忍不住笑了,凑过去亲亲他的嘴角安抚对方。蒋序还在不高兴,哼哼唧唧不想让池钺亲,池钺伸手揽住他的后背不让他动作——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敲了三下,门锁跟着响动,被人试图拧开。
蒋序吓得一激灵,心都快蹦出来了,连滚带爬从池钺身上下来,慌乱之中头撞到了书桌,池钺来不及护,好大一声响,痛得蒋序低低“啊”了一声。
池钺紧锁眉头,立刻把人拽过来站好,去看他的头。还好,没红没肿,并不严重。
池钺松了口气,皱着眉道:“我锁门了。”
果然,门并没有被推开。门口的徐婵轻轻“咦”了一声,又敲了两下门。
池钺过去打开门,徐婵表情有些意外:“怎么还锁门了?”
“怕吵到你和芮芮。”池钺镇定自若,“怎么还不睡?”
“都12点了,怕你们了复习饿了。”徐婵语气温柔,去看房间里的蒋序。“要不要给你们做点吃的呀?”
蒋序惊魂未定,连连摇头:“不了阿姨,我马上就回家了。”
徐婵一怔,有些无措:“哎呀,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有。明天还要上学,再不上去我妈也要打电话催我了。”
蒋序冷静下来,收拾好东西,对着徐婵露出笑容。“阿姨再见。”
旁边的池钺开口道:“我送你上去。”
就一层楼的距离,两人出了门上楼。楼道里很安静,蒋序捂着还没平静的心跳,声音很轻:“靠,吓死我了。”
池钺嘴角微扬,轻轻捏了一下蒋序的耳垂又放开,像是安抚的信号。
第50章 烫伤
虽然群里周芝白描述的活动像是要把全班带着下田犁两亩地,但毕竟是学生,农耕体验其实就是在乡下一个农业大棚区。一群人上午跟着技术人员参观大棚生态种植,下午去棚里摘蔬菜和草莓,还能去畜牧区转转,喂喂兔子逗逗大鹅。
从学校到大棚一个半小时,大巴车有两辆,因此座位还算空,关系好的学生坐在一块。因为点名,蒋序最后才上车,刚想给自己和池钺看个位置,那头乔合一已经疯狂挥手。
“同桌!这儿!”
蒋序:“……”
他回头看了一眼池钺,对方也抬眼看他。
蒋序磨磨蹭蹭到乔合一旁边,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语速飞快冲着乔合一道:“我坐外面晕车,想找个靠窗的位置。”
乔合一莫名其妙:“这多简单啊,我和你换呗。”
“那多麻烦。”蒋序睁着眼说瞎话,“我坐后面吧。”
乔合一还没搞明白三秒钟换个位置的事怎么就麻烦了,蒋序已经开往后走,找了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坐下。
乔合一挠挠头,抬眼看到走过来的池钺,随口问了一句:“学霸,要不你坐这儿?”
刚刚过去的三月底月考,池钺考了全校文科第一,数学更是拿了满分,老李眉飞色舞三天三夜,恨不能昭告全天下自己教出一个满分学霸。
池钺掠过乔合一,答:“我坐前面晕车。”
乔合一:“?”
怎么回事,体质都这么特殊?
他回头去看,下一秒,池钺坐在了蒋序旁边。
乔合一:“……”
他突然有了一点微妙的,好像被这两个人偷偷抛弃的错觉。
等车出了城区,车厢内兴奋躁动的声音陆陆续续安静下来。一半人睡觉,一半人低声窃窃私语。
头天刚下了一点春雨,车窗开着,风裹着青草和新叶的味道吹进来,蒋序把校服外套脱了,只穿了一件白T。旁边的池钺校服穿得规规矩矩,拉链拉到顶,低着头看手机。
林子曜刚给他发了条消息:【你爸七月的钱转给他了。】
池钺回了个谢了,关掉手机。旁边的蒋序拆开一包小熊软糖,拿起一颗喂到池钺嘴边。
池钺低头把糖吃进嘴里,蒋序收回手舔舔指尖的糖霜,压低了声音问:“甜不甜?”
见池钺点头,蒋序心满意足。坐在大巴车最后,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个人分着吃完了一包糖,蒋序把头一歪,靠在池钺肩膀上开始打游戏。
池钺的下颚蹭着蒋序的头发,毛茸茸的,很柔软。
到了乡下就成了学生的天下,四月的水稻刚抽了穗,漫山遍野的绿。油菜花开得像鹅黄色的海,一群人轮着膀子在广阔的天地里撒欢。
摘够了晚饭吃的蔬菜,乔合一和钟天瑞几个人没事干去逗了大鹅,被追着咬了一里地,最后还是周芝白叫来了农场大爷把他们解救出来,勒令他们安分点。
于是几个人又灰溜溜去喂羊,牧草一把接着一把,羊都快吃撑了,不再理他们,缓缓踱步而去。
刚才满世界跑的兴奋劲已经过了,乔合一兴致缺缺,丢下草拍拍手:“就没别的能干的?要不咱们去打球?”
他和身后的钟天瑞他们面面相觑,钟天瑞问出三个灵魂问题。
“哪有球?哪有球场?哪有人?”
乔合一这才发现问题所在:“我去,我同桌他们人呢?”
阴凉的天气,柔和的四月风,漫山遍野油菜花田里,蒋序靠在池钺腿上打盹。
下午所有人都四散着到处转,蒋序和池钺在农场附近溜达。路上时常有路过的老人家,好奇地对着他们看。眼神一对上蒋序就跟人家打招呼,笑眯眯的,看起来人畜无害。
池钺跟在他后面,看着他一路上把几个老太太逗得眉开眼笑,还有人给他抓了一把小樱桃。
两个人顺着山路走,尽头是半山油菜花田。田埂又窄又抖,蒋序非要上去,爬得腿酸,又不好意思说回头,最后还是池钺牵着他的手把他拉了上去。
两个人坐在田埂边吃了一把樱桃,蒋序有点困,干脆睡在了池钺腿上。
眼睛里倒映的是被油菜花遮了一半的深蓝色天空,风穿过他们单薄的身躯。蒋序的脑袋枕在池钺腿上,偶尔挪动一个位置。这时候池钺会勾一下蒋序下巴,示意他不要乱动。
蒋序被勾得下巴那一节皮肤微痒,伸手去拉池钺的衣领,把人拉得俯下身,和自己接一个吻。
一直消磨到了晚饭时间,两个人才回到农庄。
乔合一找了一下午,终于锁定了两个人的身影。吃饭时凑到蒋序旁边逼供。
“你们俩偷偷摸摸跑哪去了?”
他的重点在跑哪去了,蒋序听的重点却是偷偷摸摸,顿时心虚,想着自己头上衣服上会不会有草屑,嘴巴颜色是不是不正常。嘴里还要装糊涂道:“啊,去看了会儿油菜花。”
“就你们俩?”
蒋序装聋:“今晚吃什么来着?”
晚上吃的是烧烤,底下铺着木炭,上面架烧烤架,烤的是农场准备的肉和他们今天摘的蔬菜。
烧烤在院子里,完全自助,十个人一桌,吹着风很惬意。女生桌烤得慢条斯理整齐有序,男生急吼吼的要吃肉,两三盘刷着油的鸡翅倒下去,火苗立刻窜出来。
池钺皱了皱眉,示意蒋序往后一点,蒋序乖乖把凳子往后挪了一步,离火源稍微远了一点。
一群人像是饿虎扑食,池钺挑着烤好的东西夹到蒋序碗里,不沾辣椒,只放一点点孜然。蒋序吃得有点不好意思了,用大腿碰碰池钺的膝盖。
“你自己吃。”
池钺回答:“我还不饿。”
短短两句话,别人不容易察觉,但旁边乔合一看见又听见了,有点头皮发麻,有一个离谱且大胆的猜测,但又想到蒋序笃定回复自己的“池钺直男论”,内心大骂自己简直腐眼看人基。
好兄弟就不能一起看油菜花了吗,好兄弟就不能给对方夹菜了吗?!
蒋序和池钺不知道乔合一内心有如此激烈的天人交战。烧烤吃到一半,炭火力度已经有些减弱。农场老板重新烧了碳,用炉子拎过来给他们加上。
桌上的人帮忙把烧烤架挪开,新的炭火倒进炭盆里,又用钳子拨弄平整。
等到了蒋序他们,老板已经加了前三桌,估计是炭炉拎久了有些重。他窜到池钺旁边,有些着急安排道:“帅哥,帮忙把烧烤架收一下。”
一群人一齐起身准备帮忙,池钺先伸出手,挪开烤架。
刚挪开一半,准备加炭的老板终于拎不住炉子,手一哆嗦,炭炉里燃烧着的炭火倾斜而下,噼里啪啦砸开,瞬间火星四溅!
惊呼声中火苗立刻窜了起来,电光火石之间,蒋序一把拽住池钺往后一拉,挡在对方身前。
旁边桌的周芝白立刻冲上来把其他人拉开。蒋序不知道从哪爆发的力气和反应,池钺差点被拽倒,稳住身形,错愕抬头。
他被蒋序拽了一把,及时躲开了,其他人离得远也没什么事。反倒是蒋序,因为伸手挡住池钺,火苗和炭屑大部分溅到了他赤裸小臂上,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池钺拽过蒋序的手察看,对方小臂上已经慢慢浮起斑驳的红色。
旁边老板惊慌失措地道歉,周芝白也赶紧过来察看蒋序的伤。蒋序手被池钺拽过去,手腕被死死扣住,像是要被捏断。
他硬生生把呼痛憋回嗓子,安抚道:“没事,就一点……”
剩下的话因为对上了池钺的眼神,被悉数咽了下去。
池钺脸色阴沉,皱着眉头看向蒋序,嘴角和声线一样紧绷着,几乎称得上严厉地质问蒋序。
“你挡什么?”
在蒋序的印象里,他从来没有这样和自己——不,和任何一个人说过话。
蒋序一下子愣住了。
第51章 池芮芮
变故发生得突然,周芝白想拉过蒋序的手看一眼,伸手接了一下,居然没从池钺手里把人抢回来。
周芝白莫名其妙,扫了一眼池钺。对方脸色很难看,倒像是被烫的人是他自己,他不去看别人,先拽着蒋序到了洗手台前拧开冷水。
周芝白立刻跟过去看了一眼蒋序的伤,被炭火溅到的地方已经浮现出红肿,被旁边肤色反衬,看起来更加严重。
她眉头紧锁,让旁边的工作人员去找冰袋,又回头让其他围观的同学先散开,离炭火远一点。
池钺目光沉沉,把水流调到合适的速度,专注地看着蒋序被凉水冲刷的小臂。
周芝白问蒋序:“怎么样,痛得厉害吗?”
蒋序把目光从池钺脸上收回来,终于缓过神:“现在好多了。”
水池接的是山里的泉水,比自来水要凉很多。烫伤的地方被水冲刷着,也没有刚开始那样痛得厉害。现在反而是蒋序的心里空空荡荡,被刚才池钺那一句责问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周芝白还是有些不放心,让池钺陪着蒋序冲凉水,转身去问老板村里卫生室怎么走。
凉水冲了二十分钟,周芝白已经去了一趟卫生室,买了碘伏和烫伤膏马不停蹄赶回来,帮蒋序消了毒涂了药,又用纱布包好。
蒋序痛得拧眉,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用毛巾包好的冰袋,小心贴着自己的手臂。
整个过程里,池钺一直在旁边看着他。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
直到上车前农场的负责人还在止不住的道歉,周芝白让所有学生上车,在车下耐着性子和他客套了几句。乔合一看了一眼蒋序包着纱布的手,忧心忡忡:“没事吧同桌?”
蒋序摇摇头,脸色有些蔫,乔合一只以为他是太痛了,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蒋序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乔合一刚想跟着坐下去,一抬眼,池钺站在旁边,垂目和自己对视。
乔合一:“……”
他默默往后坐了一排,池钺坐到蒋序旁边。
蒋序的小臂缠着纱布,手腕白皙且纤细,自己一低头就能扫见。
他喉结轻微滚动,刚想说什么,那头周芝白上了车,风风火火喊了一句:“蒋序呢?”
池钺的话收了回去,蒋序探出半个脑袋应了一声,周芝白看见了,走过来又看了眼他的手。
“等回城还是去趟医院吧。”周芝白说,“老师陪你去。”
蒋序摇摇头:“不用,已经不那么疼了。”
其实冰袋一拿开,伤口还是像火燎一样,有些灼痛。但他不太想麻烦周芝白陪自己去医院,借口道:“我先问问我爸能不能陪我去。”
周芝白沉吟了片刻:“行,我先和学校汇报一下情况,再你蒋老师联系。”
大巴车驶出村口,周芝白回到前排开始打电话。蒋序用没受伤的手拿着冰袋继续给伤口降温,哪怕隔着毛巾指尖也冻得有些红。
他暂时放下冰袋,蜷缩一下冰凉的手指。傍晚的气温有些凉了,他穿着短袖又贴着冰袋,风一吹,他控制不住哆嗦了一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往外冒。
一只手从隔壁位置伸过来,拿起蒋序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抖开,把蒋序上半身包裹住。
衣领抵住蒋序的下巴,把人围得密不透风。蒋序默默垂眼,看着池钺拿起冰袋。
冰已经有些化了,湿润了外面的毛巾,再敷容易弄湿纱布。池钺把自己的校服脱了,把冰袋裹住,试了试温度没有那么刺骨,才拉过蒋序受伤的那只手,把冰袋轻轻贴着对方的伤口。
池钺轻声问:“冷不冷?”
大概是玩累了,回城的车上很安静,只有风灌进车窗的声音。夕阳将尽未尽,天地之间是残留的暮色,池钺的这句话和天色一样轻且温柔。
蒋序突然鼻子一酸,像是刚才的委屈找到了出口。他眼睛酸胀得厉害,立刻转头去看车窗外,不让池钺看见自己有点狼狈的样子,也没有吭声。
池钺没有等到回答,也没有再说话,安静的帮蒋序冰敷,每20分钟又拿开一会儿,避免太凉反而冻伤。校服被冰袋外面化开的水雾沾湿,池钺又换一个干爽的位置隔温。
这样机械且枯燥的过程,他低着头没有一点不耐烦,窗外的光落在他脸上,映照出柔和的侧影。
蒋序的心也和冰一样化成了一汪水,湿漉漉的一片。他手指动了动,挪过去轻轻一蹭池钺的手背,像是一个和好的暗示。
池钺接住了这个暗示,他反勾住蒋序的手指,和他相互缠绕,声音很低。
“待会儿陪你去医院好不好?”
蒋序不再靠窗,挪过来把脸埋进池钺的肩头,脸颊蹭到池钺手臂的皮肤,才发觉池钺的手居然比自己还凉。
他沉默着,微微点点头。
周芝白应该是和蒋正华说了这件事,刚进城,蒋正华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语气透露着不能掩盖着急,但说起话来还算镇定。
“周老师说你今天烫到了,现在怎么样了?”
蒋序如实回答,没有脱皮起疱,也一直在冰敷,现在已经没那么严重了。蒋正华放心了点,还是说:“还是去趟医院吧,要不我请个假来接你?”
蒋正华今晚有晚自习,还是高三下学期。他这种视教育事业为生命的人能问出要不要请假陪自己,蒋序突然有点动容,在感动中拒绝了自己父亲。
“不用,池钺说陪我去。”
蒋正华一听,也立刻收回前言:“那就让小池陪你去吧,他比较靠谱。”
靠谱的池钺带着蒋序在市一院提前下车,挂号看伤,医生说的也和蒋序估计的差不多。不是特别严重,多冰敷,第二天可能会起几个小水泡,擦药就好。
池钺拎着一袋子药带着蒋序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