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钻进了他从来没有其他人睡过的被窝,害得他没能给爷爷奶奶发祝福,在新年表演上弹错了一个音……
时栖从来都是不可控的。
从七岁开始,他就是顾庭柯枯燥的、乏味的、机械一般的生命里,最惊喜的意外。
那就这样吧。
他的秩序原本就是用来给时栖打破的。
又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呢?
顾庭柯抬步追了上去,刚刚还在战栗的身体似乎一瞬间恢复了力气,膝盖撞到桌角,那杯水晃了一下,但是顾庭柯没有管。
那些潮湿的、冰冷的感觉刹那褪去,顾庭柯的脑子里只剩了一个念头——
“时栖!”
那是顾庭柯第一次在恋综里叫时栖的名字,搭在门上的手腕被扣住,顾庭柯揽住时栖的腰,玻璃碎裂的声音和他微哑的嗓音一起响起:“因为我爱你!”
他没有说喜欢,也不是借着剧本杀角色才出口的心意。
他说爱。
留下这个游乐场做生日礼物,因为我爱你。
七年前不告而别,因为我爱你。
当年的突然失控,顾庭柯声音低哑:“因为我那个时候……突然发现我爱你。”
时栖手上的力气一松,却是顾庭柯抚着他带他转了过来,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很凉,但是唇齿却是滚烫的,时栖瞪大眼睛——
顾庭柯俯身吻了上来。
第92章
顾庭柯的鼻尖碰到时栖的鼻尖,却先是微微停了一下,长久以来刻在骨子里的礼貌绅士让他给了时栖一秒钟去拒绝。
但也只是一秒钟而已。
握在掌心的手腕没有明显的挣扎迹象,顾庭柯便俯下了身。
他的吻很轻,像是兽类掠食前的试探,薄唇虔诚地碰了碰时栖饱满的唇尖,温热的呼吸交缠了一瞬,就在让人觉得他即将开始掠夺的时候,顾庭柯却在这个时候停下了。
未尽的喘息缓缓上移,顾庭柯亲了下时栖的额头。
没有不小心看到的那场视频里唇齿交缠的热吻,轻得像是一阵风。
甚至让人疑心这个人到底会不会接吻。
应该不会……时栖想,因为顾庭柯这个人好像压根就没谈过恋爱。
那刚刚就是……
想到这一点的同时,时栖的耳垂突然发烫起来。
他一瞬间感觉到懊恼,伸手去推顾庭柯的胸膛。
这个吻轻得连责怪都找不到理由,时栖又不是没谈过,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斤斤计较,只是皱眉道:“谁管你。”
谁管他要爱谁爱不爱有多爱,而且看着架势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时栖反手要去开门:“我要走了。”
顾庭柯突然很轻地笑了一下。
几乎在电光石火间明白了时栖刚刚那番话的弦外之音。
“对不起。”顾庭柯揽住时栖的腰,还有些潮湿的额头贴着时栖的额头,“我错了。”
“你哪错了?”
时栖说完才觉得自己实在很像是恋爱时无理取闹撒娇的样子,更加懊恼地皱了下眉。
果然,早就说了不应该管顾庭柯。
时栖决定不再说话,抽手想要离开,却被顾庭柯更紧地扣住了他的指骨:“我告诉你。”
“之前、现在,我和你……都告诉你。”
时栖的身子一定,片刻后才试图去抽手腕:“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听了?”
“是我想告诉你。”
“我想让你知道。”
“这些事我没有人可以说了,”顾庭柯扣紧时栖的手,吻了下额头,又下滑去吻鼻尖,软声道,“只给你听一听,好吗?”
时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
掌下的手腕没有再挣扎,顾庭柯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始放任身体进入过分着急后的微微喘息,钝痛的感知渐渐平复下来:“但是……要从哪里开始说好呢。”
要从哪里开始说好呢?
相敬如宾的夫妻,永远站在领奖台上标准如模板的儿子,每逢团圆节日就一定会灯火通明的家庭聚会……
那些令时栖仰望的,艳羡的细节。
“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些的,”但是顾庭柯轻轻握了握时栖的手指:“有些事一旦离近了,就不是那么的美好。”
也不会像之前那样讨时栖喜欢。
比如,那对夫妻的原本就只是商业联姻,那个家庭聚会只是父亲需要在媒体面前维持顾家温柔的形象所以组织的定点拍照。
又比如……那个儿子。
他从小便是精英教育下的完美产物,其实也很难不完美——
胎教早教和数不清的补习班,从3岁开始就排得满满当当的周末,他被要求在班上名列前茅,在过年时表演上惊艳四方,在带出去的时候能够撑得起面子。
“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
顾庭柯从三岁开始便被抽走了所有除了益智以外的玩具。
但是什么才是无用的事呢?
见到邻居家的漂亮弟弟所以停下了练琴算不算?给一个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的小云雀讲睡前故事算不算?帮一个总是有很多奇怪想法的小孩重新编造一个童话结局算不算?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又生动的小孩子呢?
“我第二天送你回家的时候……”说到这个,顾庭柯很温柔地笑了起来。
他尽量挑一些开心的事来讲,不讲自己因为错过了祝福而被那个表面温和父亲责骂,不讲自己因为那个弹错的音而被关在漆黑的屋子里整整一天。
他讲第二天送时栖回家——
小云雀依然穿着当时来的那个雪白羽绒服,长长的大红围巾,时栖围不好,是顾庭柯给他系了一遍,非常标准的两圈,埋住了半张小脸。
但是时栖非要嫌热,东扯扯西扯扯,只是出个门的功夫,系得好好的围巾已经被拉得乱七八糟,尾巴般拖在肩后。
时栖走路也不规整,顾庭柯一只手拎着箱子走得稳稳当当,他偏要左一脚右一脚地去踩雪。
不雅观、不稳重、 不安全。
这是在顾家绝对要被教训的样子,但是时栖走得像只东倒西歪的雪白企鹅,大红围巾拖在身后一晃一晃的。
“小心一点。”顾庭柯伸手想去拉他,却被时栖小跑着躲开了。
“庭柯哥哥!”
时栖一边往后跑一边笑起来,顾庭柯很好奇他哪来这么多的精力,自己3岁好像要安静许多,结果刚一愣神,就被猝不及防拿雪团砸了一下。
雪球从胸口滑下,顾庭柯端正的衣服瞬间被沾湿,始作俑者却哈哈大笑起来,谁知道时栖乐极生悲,脚后一滑踩进了旁边的南天竹里。
树上的雪被砸落了一堆,冰凉地钻进时栖的领子里,那条围巾都被树枝勾破。
“七七!”顾庭柯以为时栖一定要哭,箱子一放就要把他抱起来。
可顾庭柯还没来得及过去,时栖便自己坐起了身,他顶了一头的碎雪,坐着一堆枝叶青翠的南天竹里,漂亮小脸微微仰起:“庭柯哥哥!”
时栖脸上的笑容像是融化冬雪的太阳:“你看我像不像白雪公主呀?”
“这都多久了的事,你怎么还会记得?”
一个人听自己小时候的事总会觉得羞耻,比如时栖现在就觉得顾庭柯现在浮现在脸上淡淡温和笑容十分诡异。
“因为……”顾庭柯道,“一个盲人第一次见到颜色,很难不记得啊。”
时栖被那样的目光一烫,微微移开视线:“你是好了吗?”
好了,差不多就可以走了。
“没好,”顾庭柯伸手去握时栖的手,他的手还是很凉,掌心潮湿,下巴搁在时栖的肩头,“再抱一会儿吧。”
柔软的头发贴在时栖的颈侧,有点痒,时栖很轻地瑟缩了一下。
他觉得,顾庭柯今天在车上说的什么习惯约会大概很难做到了。
“顾庭柯,”时栖匪夷所思地眨了下眼睛,“你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是吗?”
顾庭柯一笑,震动的气音便扫在时栖的颈侧,他轻笑道:“那你小时候也不这样。”
时栖觉得自己的性格还是挺从一而终的:“我小时候怎么了?”
“你小时候……”
顾庭柯想了想,乐园的项目进行到街机厅。
顾庭柯便说时栖五岁的时候。
五岁,时栖便开始缠着顾庭柯陪他去街机厅了。
那是时栖和顾庭柯关系最好的一段日子了。
至少顾庭柯是这样以为的。
虽然可能对时栖来说,顾庭柯可能只是众多可以陪他的好哥哥之一。
可对顾庭柯来说,等着时栖来找自己,是他长这么大最为期待的事。
谁会不期待呢——
五岁的时栖会拉着他的衣袖叫他庭柯哥哥,戴着毛绒线帽一路蹦蹦跳跳。
校门口的冰糖葫芦,同桌给的巧克力,家里树上结的橘子……时栖手里永远捧着东西,欢欢喜喜地分享给他。
他喜欢顾庭柯觉得过分腻味的甜食,喜欢在顾家不允许的饭点之前和之后吃东西,嘴角上经常沾着晶莹的糖渣子,仰着头让顾庭柯给他擦干净。
顾庭柯经常让着他。
其实不让他时栖也未必不能赢。
因为顾庭柯很早就发现,时栖做起事来聪明又有主意。
就像硬要给童话故事改一下结局一样,时栖玩街机喜欢什么角色就要玩什么,压根不管游戏强度。
但是他上手很快,出招迅捷又出其不意,这种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天分被他肆意地挥霍在父亲耳提面命“荼毒孩子”的游戏上。
怎么会有活得这么漂亮又精彩的小孩呢?
时栖是顾庭柯光是看着就已经足够满足的色彩。
顾庭柯想让他赢。
赢了的人可以提要求,但是时栖能提什么要求呢——让顾庭柯给他做数学作业,讲故事,陪着他抄单词……
顾庭柯看得出来,时栖并不是不会,只是故意用这种方式不想回家。
他小时候的心机单纯到一眼就能明白。
可顾庭柯永远配合他。
一道乘法题讲了四遍,一包薯片吃一半喂给顾庭柯一半,时栖从顾庭柯的书桌旁坐到了他的腿上,和他一起看新上的漫画书,暮色四沉,顾庭柯才牵着他的手把他送回家。
但是时栖不想回家,顾庭柯却要小升初了。
他的下课时间开始比时栖晚一个小时,这个政策刚实施不久,顾庭柯低头做着题,就听到同桌喊道:“卧槽!谁家的小孩这么好看啊!”
顾庭柯一抬头,看到时栖背着书包站在窗外的海棠树下,踮着脚仰起小脸,隔着一层玻璃弯着眼睛对他笑。
老师还在上面看自习,顾庭柯将书一合起了身。
“你怎么来了?”顾庭柯皱眉将他拉到树荫下,“不是说让你先回家等我吗?”
时栖长长的睫毛眨了一下,他不说自己不想回家,却认真道:“我想在这里等你。”
“我很乖的。”时栖举了举手上的东西,“我同桌把他的漫画书借我了。”
时栖弯起眼睛,那点婴儿肥随着他的动作鼓起来,微风吹起,连海棠树也摇晃:“我看到第十话,庭柯哥哥就能放学陪我了吗?”
顾庭柯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随后,那本漫画书被顾庭柯啪得一声地合上:“晚上去我家再看吧。”
“校门口新开了一家糖水铺,我同学说他家的双皮奶很好吃。”顾庭柯牵起时栖的小手,顺带将时栖的书包一起接到自己手里,“我们买一份,然后再去游戏厅。”
“老板说那里新到了一张卡,有个英雄很帅,你应该会很喜欢。”
真奇怪,顾庭柯想,这些分明是自己以前从来不会关注的事。
可此刻说起来,居然如此流畅。
“现在吗?”时栖有些犹豫,皱眉望了眼教室的方向,“可是……”
“没关系,这些我都会了。”
顾庭柯以前从来不会关注校门口的店铺都买些什么,因为那些属于垃圾食品。
不知道游戏厅开在哪条街道,因为游戏是最最玩物丧志的东西。
当然也不会逃课,这已经是属于不尊师重道不体谅父母不为自己的人生负责的大罪。
但是现在——
“不用等到第十章。”10岁的顾庭柯很轻地揉了揉6岁的时栖的头发,对他说,“我放学了。”
“我们去玩吧。”
晚霞映在时栖的身后,飘落的海棠花落在他的头顶,时栖瞬间笑了起来:“庭柯哥哥!”
6岁的时栖讲话依然奶声奶气,像含着一块还未融化的糖,他跳起来,似乎想去亲顾庭柯的侧脸,结果顾庭柯那时候太高他太矮,一不小心吻在了他的嘴巴上:“我好喜欢你啊!”
“七七,你小时候分明说过喜欢我的。”
“而且……”讲到这里,顾庭柯突然抬起头,目光中带着点幽怨地指责,“那是我的初吻。”
这也能叫初吻?
而且他当时最多只是碰到了个嘴唇的边,连口水都没糊上去,碰瓷也没有这么个碰法。
“你要是这么说,”时栖并不上套,抬头无畏地望着顾庭柯,“那我们小区长得好看的初吻全在我这儿了。”
顾庭柯的瞳孔微微眯起,可时栖想起刚刚那个类似于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脱口道:“而且,你吻技又这么差。”
第93章
顾庭柯的膝盖挤进时栖的两腿之间,刚刚还温文尔雅的人一瞬间变得强硬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实话,”时栖还不至于被这点阵仗吓到,眼尾微微上扬,“难道不是吗?”
是,时栖小时候,确实不止他一个好哥哥。
至于吻技……
“那怎么办,小时候只有一个学习对象。”
顾庭柯说:“老师只教了我这一种。”
“不知道……”顾庭柯微眯的眼睛扫过时栖的唇畔,薄唇凑近时栖的脸颊,呼吸灼热,“他现在还愿不愿意教我一点别的。”
时栖微一勾唇,并不接顾庭柯那个老师的茬,他假装自己并不知道是谁,手指撑着门板后撤一点脱离控制:“讲完了的话,我就走了。”
“没讲完。”
顾庭柯的手撑在门板上,胸口贴着时栖的心口,将人箍在怀里:“让我想想……”
童话书、游戏厅,那下一个……顾庭柯说:“哦,八岁。”
八岁的时栖写下的那篇作文,被顾庭柯做成的VR游戏。
“错了,”时栖突然在那一瞬望向顾庭柯的眼睛,他眼中笑意微敛,提醒道,“是七岁。”
“七岁我等了一个人一个下午,可是他没有来。”
顾庭柯原本微勾的唇角跟着向下了一点。
他知道时栖说的是什么,握在时栖的腰上的手指微微颤了颤:“真的要听吗?”
“你可以选择不说。”
“没关系。”顾庭柯说,“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他都已经答应了就会告诉时栖。
而且……顾庭柯深吸口气,让自己脑海里翻腾的感觉平复一些。
只要他在时栖身边,多哄两句就好了。
时栖分明是很好哄的。
“七岁,只不过是有个不太负责人的说了大话。”
顾庭柯翘课的时候告诉时栖,自己已经都会了所以不用学。
不过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可以无限制肆意挥霍的天赋。
翘掉所有课和补习,试图偏离轨道的代价是——顾庭柯在小升初的考试中只拿了第二名。
虽然这对很多家庭来说已经是可以放鞭炮的庆祝的好事。
可在顾家,顾庭柯的父亲顾程孝似乎觉得这是奇耻大辱。
他在这个时候才想起从繁忙的工作之余问及老师和管家。
退了课外班,翘课,去游戏厅……
“爸爸曾经告诉过什么样才是有意义有价值的人生,”晚餐的时候,顾程孝没有给顾庭柯摆碗筷,“但是你看看你现在,一身的坏毛病。”
“爸爸妈妈给你提供最好的资源,最优秀的老师,有那么为你付出时间和金钱,你自己这样对得起他们吗?”
顾程孝从来不打顾庭柯,也不会像一个暴躁的父亲那样扔掉碗筷,他只是拿起餐布,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今晚的饭就不要吃了,你去楼上好好想想。”
楼上是指三楼的房间。
那个房间从来不开灯,甚至没有床,只有一把坚硬得让人很不舒服的椅子,连窗户都封得严严实实,透不出来一丝光线。
入目里是纯粹的黑暗,会让人觉得被剥夺了一切感官,就算顾庭柯如何聪慧早熟,毕竟还是一个很小的孩子。
他也会害怕。
只是这一次,顾庭柯觉得自己似乎没那么怕了,他开始想时栖——
想时栖拖着长长围巾一蹦一跳的样子。
那是红色。
想时栖在漫天厚雪里落进一簇南天竹里,那是绿色和白色。
想时栖站在一树盛开的海棠花下隔着窗户探出头。
那是粉色。
漫天黑暗里,顾庭柯抱紧双膝紧紧盯着窗外。
想象着不远处的时栖此刻做的是什么样的梦。
他不害怕,顾庭柯想。
只要有颜色,他就不害怕。
时栖一直认为顾庭柯是永远懂事听话从来没有叛逆期的。
可原来不是。
顾庭柯的叛逆期比任何人都早,他在十一岁的那年就过早地叛逆,且来势汹汹。
像命中注定会踏进的河流和被好奇的神明射中的那一箭。
避无可避。
之前关了一天就会反思认错的人依然我行我素——顾庭柯在第二天去找时栖。
“凤凰!”时栖一个人坐在自己家的桔子树下,穿了一身暖黄色的T恤,那只偷吃的小山雀被他抓在手心里,明明是个雪白的毛绒团子,时栖偏要给它起了个这样的名字,一只手指戳着它的脑袋,“你说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已经把她的电影看了两部了,看到第三部可不可以呢,”时栖说着又咬了咬了下唇,有些为难地后退一步,“那要不然,第四部也可以吧。”
“我好想她啊。”
时栖说着有些难过地低下头,手上的力气一松,凤凰立刻啾啾啾地飞了出去,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呆愣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七七!”
听到唤声,时栖立刻抬起头,眼角眉梢都带上了惊喜,大步朝着顾庭柯跑过去:“庭柯哥哥!”
柑橘味钻进鼻腔,暖黄色的T恤衬得时栖像是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原来还有暖黄色,顾庭柯想。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顾庭柯问,“王姨呢?”
“她有事回老家了。”
“那怎么不来找我?”顾庭柯俯身摸摸时栖的头发,“吃饭了吗?”
时栖摇摇头,但很快又垂下脑袋,他那个时候还不太会掩饰自己的失落:“我昨天去,阿姨说你在学习,让我不要打扰你。”
“你没有打扰我。”顾庭柯不由分说地牵起时栖的手,“走吧,带你去吃饭。”
时栖还有些不放心,但是本能地跟上顾庭柯的脚步:“真的吗?”
“嗯。”顾庭柯点头,“不用担心。”
时栖当然不会打扰他,顾庭柯想。
时栖是他的颜色。
是他可以在黑暗里反复想念的事情。
“是我有点饿了,”从昨晚到现在未曾进食的胃部仿佛在见到时栖的那一刻才开始提示,顾庭柯握着时栖的手,“景明路上有家芒果糯米饭,你可以陪我去吃吗?”
“庭柯哥哥,你真好。”
糯米饭一份太多了,被时栖分了一大半给顾庭柯,他孩子气地感叹道:“要是你是我哥哥就好了。”
顾庭柯接过来的动作一顿:“你很想要一个哥哥吗?”
“我不知道。”时栖垂下眼睛,拿勺子扒拉着自己碗里的芒果,“但是如果我有一个哥哥的话,是不是就不用每天自己吃饭了。”
“我之前听到有人说,我妈妈在嫁给爸爸之前还有一个孩子,我有一个哥哥,这是真的吗?”
时栖的声音带着变声前的童稚,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彼时已经11岁的顾庭柯却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是,”顾庭柯将自己的芒果全都送给时栖,“你不要信。”
“阿姨只有你一个小孩。”
时栖碗里的芒果很快盖过了糯米,顾庭柯似乎是觉得这样他可能不太容易吃到,又拿叉子给他搅拌均匀:
“没关系的,”顾庭柯说,“我来陪你吃饭。”
果然,满满一整份的芒果还是让7岁的时栖成功吃撑了,他拍着圆滚滚的肚皮,是顾庭柯蹲下身把他背下楼梯。
时栖紧紧地勾着顾庭柯的脖子,阳光下的两道影子拉得很长,说不清是谁更需要谁一点。
至少那个时候,他们一起从家里逃出来,相依为命般贴在一起——
“庭柯哥哥,”时栖的下巴搁在顾庭柯的肩上,“你去过游乐场吗?”
“没有。”
“我也没有,不过叶潇说新区刚开了一个,很好玩。”
时栖的小腿晃了晃,想象着其中的样子,脸上笑眯眯的,轻声撒娇:“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啊?”
顾庭柯把他的腿向上托了托,让他更紧地贴在自己身上:“好。”
但是到了约定的那一天,顾庭柯并没有来。
楼上的房间失效了,在发觉原本懂事优秀的儿子不受自己控制之后,顾程孝学到了针对顾庭柯的新的惩罚方式——
他给一个11岁的孩子用了MECT。
时栖坐在长椅上等待的那个下午,顾庭柯的手腕束缚带被扣在椅子上,每一次超出常规的念头都会遭到歇斯底里的疼痛感。
一直到房间里的光线几近消失,顾庭柯冷汗津津,一头从椅子上栽倒下来,他握着前来扶他的管家的手,牙齿都在打颤:“你去……告诉七七……让他不……不要等了。”
顾庭柯的脑子甚至迟钝到为自己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只是想让那个和他约好的人快点回家:“就说……我……我有事。”
时栖被通知顾庭柯临时有一个大赛的集训。
那是暑假的末尾,时栖一连在家里等了七天,顾庭柯才回来。
他们匆匆开了学,游乐场不了了之,顾庭柯开始变得很忙。
顾庭柯永远有数不清的题目、竞赛、乐器、国学……生活被安排得满满当当,顾庭柯见到时栖依然还会叫住他,只是不再像以前一样蹲下身温柔地抚摸时栖的头发。
可时栖那时候还太小,还没办法发觉他藏在衣袖里的手指。
他一开始还会试图去找顾庭柯,不过很快……叶馥晚去世了。
那之后时栖就开始变得很会讨人喜欢,他渐渐长大,笑起来越来越漂亮,有很多人会争着陪他去游戏厅,饭桌的对面也从来不缺人。
而顾庭柯则日复一日的冷静、缄默、优秀得仿佛一块机器模版,每节课都留到最后一节,然后一个人离开。
他们各自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