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栖点开,顾庭柯微微沙哑的声音响在耳边:“生气了吗,男朋友?”
他似乎觉得时栖给联系方式承认了第一步便是完全确认了关系,于是开始反复强调这个称呼。
时栖笑了,正要发语音,消息转了半天都出不去,伸手晃了晃手机:“这什么网?”
“也没办法,这边比较偏,”徐乐虽然是实习但是消息还是挺灵通的,“江导说剧组经费有限,基本全都花在了置景特效和妆造这些硬件上,网好不好的又不影响拍摄,压根就没管信号塔的事儿。”
时栖笑了下:“让江导别担心,很快就有经费了。”
徐乐不明所以,却听到时栖将手机放到唇边,跟着也发了一条语音:“怎么会呢哥哥,我在背台词呢,等会儿要拍戏。”
Gu:“什么戏?”
时栖笑了下,刻意放软声音,符合“发呆的橘皮月饼”一贯的活泼气息:“吻戏呀~”
顾庭柯很轻地笑了下,虽然知道不太可能,毕竟这个剧本他上个月就看过了,不过还是配合道:“那你能不能帮忙问问江导,投多少能给我男朋友删个戏呢?”
他似乎真的很喜欢这个称呼,时栖笑了下:“不知道哎。”
“我听不太清,”时栖语气无奈,“这边好像信号不太好,可能得把基站修一下吧。”
“不聊了哦哥哥。”
时栖的轻笑声顺着听筒传进耳膜:“我拍吻戏去啦哥哥!”
时栖的下场对手戏是和历泽一起。
顾庭柯确实没信,时栖确实也只是随口一说。
但是再次路过的历泽助理又听到了。
“我都听到了,时栖说要让顾总给他加吻戏!”
“还能是跟谁!下一场对手戏不就是跟你吗?”
跟他……吗?
历泽愣愣地注视着做好妆造的时栖——他们这场要拍的是打戏,时栖穿了一身黑色皮质劲装,角色绑好的假发坠落到腰际,脚上蹬着长靴,右耳处还带着两只金属耳钉。
整个人看起来又美又飒,像是夜里高傲地站在树枝上的黑色孔雀。
历泽的喉结滚动了下,却见时栖笑着朝他走来:“历前辈。”
无论如何,当着导演的面,时栖还是很有礼貌的,可是历泽却因为这个笑微微偏了下头,正要开口。
“行了别寒暄了,”江盛是个急脾气,“大晚上的这么多人都在这里等着,我们争取一条过。”
“时栖你等会儿从威压上下来的时候一定注意走位,扇子握稳不要偏,历泽你注意跟着他的动作闪避。”
“威压老师呢,准备好了吗?”
江盛挨个确认了一遍,这才让场记打板:“第三幕第一场,Action!”
镜头推进,时栖懒洋洋地靠在一只巨大的树梢上。
大树是江盛特意找的在冬天也不落叶的乔木——他们的背景是冬季,制雪机已经开始飘落雪花,但是主角的设定是与常人不同的异能人,为了符合他风流洒脱的性格,江盛特意将时栖的武器设定成了折扇。
而历泽的角色则是来追杀这些异能人的特工。
皎洁的圆月下,时栖摇着折扇,长发垂落在树叶的间隙,漫不经心地望着下方的人影:“怎么,管理局的狗腿子都追到了这里来了吗?”
“审问我?”时栖笑了,月光下的面容昳丽,连那唇角都仿佛被勾上了撩人的月色,他嗤笑一声,“要是让你们执行官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倒是能考虑跟他多说上几句话。”
“放肆!”
历泽刚说话这句话,时栖突然从树上一跃而下,漆黑的长发在无垠的雪夜里的飘飞,艶丽的容颜变得张扬锋利,时栖伴随着威压的动作脚尖一点,手中的折扇却在这个时候一收,挑起了历泽的下巴:“要是你们执行官不行的话,那不然……你来也可以啊。”
异能者令无数人痴狂的漂亮面容一瞬间离得极近,历泽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下,想起刚刚助理说的吻戏,心脏剧烈跳动,可时栖却在这个时候脸色一变,猛地踢出一脚——
这是他们早就跟着武指学过的动作,但本该随着他往后撤的历泽却在这个时候失去了动静。
为了打戏的力度,时栖这一脚根本就没收力,直直地踹上了历泽胸口,原本还在剧烈跳动着的心脏直接被惯性带着往后一退,砰得一声撞到了树上!
“历老师!”
“历老师你没事吧!”
“真不好意思。”时栖也跟着过去关怀了一下,虽然语气里听起来并没有怎么上心——这本来也不是他的问题,时栖的动作都是根据武指来的,没能在那个时候做出反应是历泽自己的问题。
果不其然,江盛几乎立刻就站起了身,压根没有关心历泽的伤势,反而破口大骂道:“历泽你怎么回事!”
“之前进组训练都被你训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大晚上这么多人陪着你,威压机开着,制雪机烧着,都是在这里看你表演走神的吗?”
“你在别人的戏里吊儿郎当我不管,在我这里,不行就给我滚出去!”
江盛作品优秀要求也严,讲话比起江帆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历泽好歹出道那么多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这么骂,心态更是崩溃,NG了好几次还没过,倒是被时栖踹到树上好几回。
但是打工人并不关心他受没受伤,只知道自己因为一个业务能力差劲的人在这里被迫加班。
不少人已经开始变得烦躁,而相比他,对面的时栖显然要专业且敬业的多——长得好,演技好,脾气好,即便是NG了也没有生气,反而还安慰旁边的工作人员让他们不要着急,每个动作都是可以截屏做壁纸的漂亮。
“天呐,对比起来简直是天使了!”
“我在这行干了三四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随和的男主,当然林影帝也很好,只是他看起来太高冷了不好接近的样子,时栖笑起来真的好治愈好温暖,我可以对着这张脸看上一整晚,只要别让我看到对面那个傻逼!”
“难怪网上那些人叫他老婆呢,我也要叫了啊啊啊!”
“那些人还说什么时栖带资进组,别搞笑了,江导的戏收过谁的资啊,再说了,哪个带资进组的脾气这么好业务能力又这么强!”
“就是,等下班了我肯定要帮他澄清一下。”
“加我一个!加我一个!”
时栖听着周围隐约的议论,很轻地勾了一下唇角。
他本来也不用做到这个份上——但是时少连顾庭柯在微博上损他一下清誉都要立刻还回来,对其他人怎么可能完全不记仇呢。
只是他对打骂历泽一顿没什么兴趣,既然都是演员,那就用专业的方式来,所以时栖第一场的时候就没有收着演技。
谁知道这个历泽接戏的能力这么差,不动作反而一直盯着他的脸看,真是个傻逼。
那么多踹几脚,应该……也没有关系,吧?
好在NG了这么多回,就算是块烂泥也该扶上墙了,历泽终于拍出了一条勉强能过的。
众人心里都松了口气,只有江盛有些犹豫地望了时栖一眼。
按照他以往的脾气,差强人意那就是不满意,这条戏是肯定要再拍一遍的,但是……时栖毕竟是林和霜亲自交代要照顾的人,一晚上让人受连累跟着吊了十几遍的威压。
林和霜当时说的是我弟弟,再联想时栖那张和故人相似的脸……
暴脾气一辈子了的江盛难得生了点恻隐之心,时栖却在这个时候笑道:“江导。”
“刚刚好像有些动作好像不太到位,”他说:“要不然,再来一遍吧?”
“好好好!”
那当然还是拍戏重要,江盛大喜过望,目光欣赏地望向时栖,当即应下来:“那就再来一次!”
月光垂落到巨大的树冠,时栖的长发顺着飘摇下来,摇晃的折扇盖住若隐若现地半张侧脸,勾起的唇角带着致命诱惑的毒药:“要是让你们执行官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倒是能考虑跟他多说上几句话。”
“放肆!”
时栖在这一刻飞身而下,飞舞的雪花落在他的头顶,艶丽的面孔在黑暗中变得凌厉,猛地抬腿踢出,历泽的胸口被震得发麻,这次却终于忍了下来,脚跟点地配合得后退两步,抽出腰间的双刀。
时栖的身体后仰躲过追击,整个人被威压带着几乎是360°的旋转,一个滑步绕到历泽的身侧,折扇抵在他的喉管:“真没劲。”
他忽然又轻飘飘地笑起来,张扬的面容几乎在一瞬间变得格外惑人,好像是开在黑暗中的罂粟花:“下次,还是换你们执行官来吧。”
“卡!”
江盛终于喊了卡字,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历泽抹着头顶的汗,心下也松了口气,江盛却在这个时候来到他的身边。
历泽立刻提起心脏,听到江盛道:“今天的NG不会在再有下一次了。”
“对不起江导,”历泽额头冷汗直冒,立刻道歉,“我之后一定……”
“我的意思是,你的戏份到此为止,明天不用过来了。”
这几乎是将他的戏份从男配降成炮灰的意思,历泽整个人瞬间变得慌乱起来:“江导,我……”
“本来副导跟我说你的时候我就不是很看好,但是他说你出道五六年了应该有一个机会。”
“但是出道五六年还是现在这样。”
江盛目光锐利,毫不留情道:“你不适合这个职业。”
这几乎是对一个演员最大的否定,尤其江盛还是业内尊敬的老牌导演,历泽的脸瞬间毫无血色,刚刚又被时栖踹过那么多下,差点一下子倒在地上。
但是江盛压根没有关心他的心理健康的意思,反而是朝着时栖走过去,突然又换了个脸色,目光慈爱:“时栖,对吧?”
“嗯,”时栖乖巧道,“江导。”
“不错,很不错。”江盛欣赏地拍了拍他的肩,刚刚锐利的眼睛弯下来,望着时栖那双明亮漂亮的眼睛。
一低头,眼眶却红了。
“江导?”
“没事,”江盛虽然已经五十多,但是精神还是很抖擞的,保养也不错,可此刻的声音却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我只是……想到了一位旧友。”
“她当年也是像你一样,有灵气,肯吃苦,导演都过了的镜头还是一遍一遍地磨。”
“你……很像她。”
“仔细想想,她的儿子,也应该有你这么大了吧。”
时栖的手指一瞬间攥紧了,他费尽心思来这个剧组,或者说是之前上恋综——都是为了这一刻。
因为叶馥晚最后因病去世的时候,就是在江盛的剧组。
时栖嘴唇动了动,可江盛却没有问他的身世,只是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可以听我讲讲她的故事吗?”
“她年轻的时候很是心高气傲。”
“演技好事业心又强,我一直以为她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嫁人,”江盛与时栖找了个地方坐下,“听到她结婚的消息,我还惊讶了许久。”
“听到她嫁的是个富商我就更吃惊了,圈子里都说她这是嫁入豪门,我还气得跟人大吵了一架,她那个脾气,自己又不缺钱,嫁不嫁人的跟富不富有什么关系!”
江盛此刻说起来还是很气愤:“婚礼的时候我也去了。”
影后和豪门的婚礼,那自然是极有牌面的,婚礼是在一个海岛上举行,岛上的停机坪里都是满的,叶馥晚的裙子一连用了几十个花童……江盛现在回忆起来依然觉得这是影视剧绝对拍不出的奢靡。
虽然不知道好友要嫁的是个什么人,但是起码是很舍得给叶馥晚花钱的,只是江盛到了现场才发现——那真是他见过最奇怪的一对新人。
每个人面对自己的朋友宾客时都是言笑晏晏的样子,可是面对彼此时却又别扭极了,江盛自己是做导演的,对情绪当然分外敏锐,他能看出二人身上的笑容和欣喜做不得假,可那对彼此的逞强掩饰也是真的。
就好像……每个人都各自憋着一口气,不肯将自己的喜悦对本该最亲近的人分享。
甚至那位新郎还跑过来问江盛是不是林霖——林霖当时的同性伴侣出事,跟疯了一样把自己关在家里大半年,压根不出门。
但是朋友的这点事儿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来人往的地方对外人讲,江盛只是摆摆手,说林霖应该是不会来了。
谁知道那位新郎听完这话,脸色似乎更加难看了些。
于是江盛只好去问叶馥晚。
“可是她那个清冷高傲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跟我谈心,我问她为什么结婚,”江盛说着望了时栖一眼,“她只是说……自己怀孕了。”
备产让她息影了一段时间,再联系……是叶馥晚给他发小儿子的百天照。
向来不会主动分享什么的影后竟然主动晒起了娃。
不过她那个小儿子确实很可爱,比起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崽子不知道强了多少——像是可着父母二人的优点长的,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娃娃。
“周岁的时候,”江盛望着时栖长大后这张漂亮面孔,“她还跟我说儿子抓周的时候抓到了旁边的机甲赛车。”
“说以后长大了肯定和她一样。”
“她那段时间还迷上了摄影,拍了不少照片,”江盛终于笑了下,“连我这里都存了不少呢。”
江盛讲述的叶馥晚是时栖从未认识过的——会跟朋友分享儿子的近况,会帮儿子记录成长的瞬间,清冷但是有脾气有爱好。
最重要的是……她好像很欣喜这个孩子的到来。
“可是……您说的这些好像跟我记忆里的不太一样。”
时栖终于开口打断江盛的话:“三岁那年的除夕夜,她的小儿子自己在家里等了一整天,没有人回来陪他。”
江盛疑惑地望了时栖一眼:“你三岁那年,你们家里出了大变故,你爸没有告诉你吗?”
“您说什么?”
“那一年你爷爷去世,鼎荣股价大跳水,当时你爸爸也还年轻,家里几个旁支亲戚虎视眈眈,跟人签了对赌协议结果资金套牢出不来,鼎荣的董事长差一点就换人了。”
时栖紧紧地拧起了眉。
他不知道。
时臣屿只有时栖一个儿子,他爷爷也只有时臣屿一个儿子。
不管他在家里和时臣屿怎么吵,出门大家都默认他以后会是鼎荣的唯一的继承人,不只是时栖的那些朋友,就连那天徐识的态度也可以看出来。
时栖没见过江盛口中那些虎视眈眈的亲戚,也并不知道这种顺理成章的事情还可能会出现波折。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隔了二十年,没人再提也很正常,我当时旁敲侧击听到一些,也是因为你妈妈那一年开始接了很多戏。”
时栖开始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地可笑。
他在记忆里反复回想自己三岁那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一个孩子刚刚拥有记忆的年纪,凝重的氛围、永远繁忙的不归家的父母,以及那年除夕的大雪夜。
时栖还不足以从他们偶尔的谈话时分辨出那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这些或许已经淡去的孤独记忆成为他后来对于家庭认知的全部底色。
但是……即便是后来时臣屿的危机似乎度过去了,叶馥晚似乎闲了一些,时栖也没有在他们两个身上察觉出有任何恩爱夫妻的影子。
叶馥晚休息的时间跟时臣屿并不重合,即便有时候偶尔碰到一起也只是冷冰冰地各自说上两句,也许是双方察觉到家里的气氛,后来比起回家,时臣屿其实更多的是去南郊的房子,叶馥晚对此不置一词,关心他还没有关心自己刚收的徒弟来得多。
但是……如果真的没感情的话,时臣屿的处境怎么样,又关叶馥晚什么事呢?
娱乐圈离婚的不在少数,那个时候又是叶馥晚演员事业上升的黄金期,离了时臣屿也能过得很好,干嘛要自降身价接那些良莠不齐的戏?
时栖后来回想起这一段,总以为叶馥晚是因为不想回这个家才用工作逃避,可是现在想想——如果她真的那么厌恶的话,为什么要嫁进来呢?
她甚至可以把这个孩子打掉。
还有……那场婚礼上,时臣屿的问题……
时栖不愿意再想下去了,他见到江盛只是为了求证当年的事情,可是等江盛真的要说出来的时候,时栖却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办法一下子接受那么多的情绪。
好像……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找寻着的,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拥有过一遍。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和时臣屿这些年简直太可笑了。
“我记得你是不是喜欢吃橘子?”
也许是看时栖情绪不太好,江盛主动从休息室里端了个金灿灿的果盘出来:“听你妈妈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吃橘子了。”
“她当时还说,要把家里多种几棵橘子树,不然到了秋天,来让阿姨给你做橘皮月饼的都不够。”
“我这里好像还有当时的照片呢……”
江盛这个人计划型很强,之前所有的东西都被他在网盘里分门别类的放好,找起来也方便。
他看时栖神色不太对,想要找出来一些他小时候的丑照让人开心一下——毕竟自家那个倒霉玩意儿每次看到都要扬言跟他断绝关系一次。
可是江盛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张丑的——江盛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好看,更何况人的小时候可爱程度还会成倍增加,就连摔倒了弄脏了衣服坐在地上委屈巴巴红着眼睛的样子都让人很想捏捏脸。
于是江盛只好找出一张时栖站在橘子树下的:“喏,我就说吧。”
谁知道时栖看到这张,那双漂亮眼睛却好似变得更红了些。
平心而论,叶馥晚这张照片其实拍得很不错,金灿灿的橘子树下,时栖穿了身米黄色的毛衣,仰起脸看着被风吹起的树叶,正兴奋地拍着小手,等着树上的橘子落下来。
秋日里的庭院里阳光很好,他那张脸像个从画上跑下来的小天使,笑容和橘子树一样金灿灿的。
可——这是一两岁的时候的时栖。
时栖一直以为,是叶馥晚喜欢在家里种橘子树,所以他才对这种气味情有独钟。
却原来一开始,喜欢在成熟之时等在树下的小山雀,是他自己。
“怎么了,是我说……”
“江导,”时栖忽然打断他,“我最后想请教您一件事。”
他已经在江盛这里得知了太多的事情,多到以时栖的聪明完全可以拼凑出当年的真相——他不想再听下去了。
这个真相比他想象得要好,却也比他想的要残酷。
时栖还有林和霜送来的信件,还要跟时臣屿问清楚当年的事。
在一切清楚之间,他不想再听下去了。
只是还有最后一件事。
时栖这么多年,一直反复回想的,甚至觉得时臣屿在夜深人静之时也会和自己一样难眠的——
“江导,”时栖抬眸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妈妈当年,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得病的?”
江盛脸上的笑容顿了下,这显然是个不太想去回想的问题,江盛半晌才低声道:“大概是……她去世的三年前吧。”
三年前……
叶馥晚是在时栖八岁的时候去世。
三年前,时栖那时候才五六岁。
可是仔细想想,时栖生命中让他一直割舍不下的,关于母爱的所有记忆,好像都发生在他五岁的时候——
院子里的橘子树,叶馥晚皱着眉失败了一次又一次的甜品,相机快门的咔嚓声,还有带着他飙车时候的爽朗笑容。
时栖已经不再去想了。
他不再想叶馥晚后来的疏远是不是因为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不再想那些被自己错失的细节,未曾拥有记忆的前两年,或许也被期待着降临的事实。
“我知道了。”
他想要的事情得到了答案,时栖弯下腰,恭恭敬敬地朝着江盛鞠了一躬:“谢谢您。”
时栖出门的时候,月已经在正中了。
今天似乎是十五,月亮特别的圆,明晃晃的月色照在他有些晶莹的漂亮眼睛。
时栖伸出手想起摸烟,才想起自己来剧组的时候已经戒了。
“当演员意味着你可能会被很多人喜欢,但它同时也意味着——你要承担很多的期待与模范。”
这句话是叶馥晚说的,被林和霜抄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
时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想起这句话。
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肩头忽然被人拥住了。
“站在这儿干什么呢?”
顾庭柯将自己的风衣脱下来披在时栖身上,垂眸看了眼他的神色:“怎么了?才离开男朋友这么一会儿就对月相思了?”
顾庭柯的语气很温和,虽然是在调笑,可轻得却更像是哄人,时栖吸吸鼻子:“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男朋友都要拍吻戏了我哪里敢走,给他发了那么多消息都没有回,深更半夜,当然要过来看看。”
时栖这才拿出手机,看到置顶的消息提示上非常显眼的——群聊“Gu、七七、77、发呆的橘皮月饼、晚风吹拂……”Gu:@全体成员。
Gu:做了一点紫薯泥和果茶,哪只七七需要宵夜投喂呢?
“让我看看……”顾庭柯说着俯下身凑近时栖的眉眼,“今天晚上这么安静,那肯定不是橘皮月饼了,七七也不像,”他装作思考的样子,“那不然是……月色真美?”
时栖看着手中每天被@一遍全体成员的群聊,刚刚江盛哄了半天都没好转的心情被顾庭柯轻而易举地给逗笑了:“你烦死了。”
顾庭柯这才无声地松了口气:“好好好,我的错。”
“我们月色真美今天是清冷文艺风,少说话多吃点。”
时栖刚刚脑子思考过度,现下找不到语言来反驳,气得直接捂上了他的嘴巴。
顾庭柯这才笑了下,带着时栖上了车,时栖靠在车窗上想事情,等车子停到小区楼下才回过神来:“这里好像不是剧组的酒店。”
“谁说要带你回酒店了?”
顾庭柯笑了:“酒店地方太小不方便。”
“不方便什么?”
时栖跟着顾庭柯进了家,才发现这人居然在剧组旁边还购了一处房产,时栖刚换好鞋,顾庭柯的手指就抚上他的腰身:“不方便办事。”
冰凉的指尖让时栖整个人一个激灵,连同尾椎带起一片酥麻,声音都软了几分:“顾庭柯,我明天还要拍戏。”
“我知道。”时栖被顾庭柯推到沙发上,刚刚披在身上的风衣搭在玄关,上衣褪到一半,低哑的声音响在耳边,“我会尽量快一点。”
时栖咬了下唇,手指很轻地攥紧了沙发上的流苏。
却忽然有一股药油的味道在空中弥散。
时栖很确定是药油,不是什么樟脑油,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