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潭拿着盒子,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僵硬地拿在手心里。
他问李黎:“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想再和沈天遇牵扯上关系,但也不想被当成傻子,莫名其妙收下这个断掉的簪子。
李黎:“您想知道的话,我带您去见一个人。”
闻潭跟在他身后上了医院的三楼,走进一间僻静的办公室。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正坐在桌子后面写病历,听到声音,抬起头来。
闻潭认出他就是沈天遇的私人医生。
上次在沈家时,医生给沈天遇换药,他们见过。
李黎对医生道:“我先出去了。”
医生点了下头,对闻潭道:“请坐。”
闻潭把盒子打开,放在桌上:“我想知道,这个簪子是怎么回事。”
医生盯着那簪子看了片刻,叹了口气:“沈天遇一直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你知道吗。”
闻潭:“对这个簪子应激?”
医生摇头:
“不,他应该是在应激障碍发作之后,砸碎了这支簪子。”
“上周我去他家里,他脸颊的划伤和之前胳膊上的伤都需要定期复查,以防溃烂。”
“我在门口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来开门,电话也不接。”
“我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状况,他再怎么忙,总还是会牢牢记住我们约定的时间,在时间观念上他有着近乎苛刻的自我要求。”
“于是我撬开后门,冲了进去。”
“我看到满客厅撕烂的橙黄色花瓣,沈天遇倒在花瓣中央,毫无意识,手里紧紧攥着一支白玉簪子。”
“我发现他还有鼻息,赶紧打电话给李黎,让他过来把人送到医院。就在这时沈天遇醒了,他眼睛死死盯着我,完全是精神失控的状态,嘴里念叨着他父亲的名字,沈渊,沈渊。”
“应激障碍下,他似乎是把我认成了他的父亲,眼睛通红,抓着簪子想要刺向我。”
“但他最终还是用理智战胜了应激——为了不让簪子扎到我,他拼命地和自己作斗争,最终把簪子砸向地面。”
“这也是为什么,簪子断成了三截。”
闻潭花了很长时间消化这段话:“……所以,他为什么会有应激障碍?”
“花,”医生道,“那满地撕烂的花瓣,都是同一种花,叫天堂鸟。”
“沈天遇的父亲沈渊是入赘女婿,沈渊在结婚后暴露本性,频繁出轨,还借着妻子对自己的爱,强行要求儿子和自己姓。”
沈天遇小学时开始多次目睹沈渊出轨,带不同的女人回家来。每次女人走的时候,沈渊都会折一支门前的天堂鸟送给对方。
天堂鸟是沈天遇的母亲亲自种的,是他母亲最喜欢的花,你可以理解为,这一举动是他的赘婿父亲对母亲的挑衅。
沈天遇的母亲身体不好,所以沈天遇不敢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只能自己忍着。
他上大学时,小三找上门来挑衅,母亲一气之下病死,沈天遇因此一直愧疚痛苦,觉得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才没能好好保护母亲。
因此,沈天遇一看到天堂鸟就会应激障碍,陷入痛苦抑郁。
之前做心理治疗时,我们一直注意避免让这种花出现在他生活里。”
闻潭:“那这花……”
“应该是他父亲寄的,”医生道,“他母亲去世时,大部分遗物都被他父亲卷走了。这些年他一直想把母亲的遗物都拿回来,他父亲就一直以此要挟他给钱,给了钱才肯把遗物寄给他。”
“偶尔对钱数不满意,他父亲就会寄天堂鸟来,故意刺激他。”
“这次应该也是一样的原因,那支簪子应该是沈天遇刚从他父亲那里‘赎’来的,但是他父亲不满意,所以一并寄来了大捧的天堂鸟花束。”
闻潭喉咙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恶心感。
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父亲,竟然会这样恨自己的儿子。
闻潭:“沈天遇为什么不做点什么?以他的地位和能力……”
就这样任凭自己被父亲伤害?
医生的圆珠笔尖在桌上轻点:“母亲的遗物在他父亲那里,投鼠忌器,他能做什么呢。”
“这次状况这么糟糕,应该是因为夫妻冢的事被你发现,又收到了天堂鸟,双重刺激下,情绪崩溃了。”
“三年前你出国的时候,他曾经告诉我,他终于想明白,自己对闻溪晨的喜欢只是吊桥效应——大学的时候,闻溪晨为了带他散心,时常带他去坐过山车。每次在最顶点的时候,闻溪晨都会握住他的手,他误以为那时的心跳加速是因为爱情。”
“你走了,他终于明白自己喜欢你并不是因为替身,因为他从来不会对闻溪晨产生亲吻拥抱的想法;但是对你,会。”
“自从和你重逢之后,他一直想努力修补和你的关系,但是自己也知道太困难了,人做错了事是要负责任的,不管代价有多大。”
闻潭的手不自觉收紧了:“我没想过刺激他,我只是,那天太震惊了。”
任谁大半夜看到一个人从棺材里探出头,都会吓一跳的吧。
“可以理解,”医生道,“每个人心底都会有阴暗面,对于沈天遇而言,自欺欺人固然是饮鸩止渴,但起码躲在棺材里的时候,旁边就是妈妈的坟墓,他终于能从残酷的现实中短暂脱离,休憩一会儿。”
“山上太阴冷了,其实不适合睡觉——这也是为什么,他每次从寺庙回去都会感染风寒。”
闻潭沉默良久,冷不丁道:“是沈天遇让你告诉我这些的吗。”
“是,也不是,”医生道,“他的体力不足以支撑剧烈活动,所以拜托我向你解释簪子的事,防止造成误解,毕竟这看起来并不吉利,不像是一份礼物。其他的,都是我自己想说的。”
闻潭:“为了帮助你的病患康复?”
医生摇头:“我只是觉得,既然你主动来找我了,应该是想知道真相的。”
闻潭看着窗外颤动的树枝:“你告诉我这些,其实是希望我原谅沈天遇的吧?”
“你原不原谅,都不重要了,”医生道,“昨天晚上,沈天遇告诉我,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怪物,一个疯子,一个随时可能一朵花而失控的精神病人。”
“他说,一个怪物,是没有资格爱上人类的。因为它会拖累自己所爱的人类,把他拖向无底的深渊。”
李黎在门外等着,对闻潭道:“我让司机送您回去。”
闻潭问医生:“沈天遇现在情况怎么样?”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医生道,“治疗需要本人有主动治愈的意愿,他现在意愿很薄弱,不愿意配合治疗。”
闻潭回到病房,把木盒子还给沈天遇。
“坏掉的东西,我不要,”闻潭道,“想送的话,什么时候修好了再给我。”
沈天遇:“修不好了。”
“没有什么是修不好的,”闻潭道,“除非你自己不想修。”
“我说过,沈天遇,不要让我看不起你,”闻潭道,“明天开始听医生的话做治疗,不然我马上就走。”
沈天遇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骤然抬起头。
闻潭在医院待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尽管没有天堂鸟的刺激,沈天遇的惊慌症还是偶尔会发作。
每次发作的时候,他都会让护士绑住自己的手腕,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防止伤到其他人。
发作后的一两天里,他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去的。
只有闻潭能端着餐盘和水杯进去,把餐食放到他的床头。
“吃饭。”他说。
沈天遇胸前背后都是汗,把床单都浸湿了。
被绑着的手腕青筋暴露,手臂从苍白变得通红。
膝盖和手肘上全是挣扎时留下的淤青。
闻潭冰凉的手心覆在额头上,不说任何劝慰的话,但瞬间就能让沈天遇冷静下来。
他是他唯一的镇静剂。
偶尔沈天遇也会说胡话。
烧得迷迷糊糊的,低声说着,对不起,小潭对不起。
闻潭听得烦,直接说,闭嘴。
沈天遇乖乖闭上嘴,可是隔一会儿又会开始说,像个记忆力衰退的老人。
清醒状态下,沈天遇会与他保持距离。
像是牢牢记着自己关于“最后一次”的承诺,记得自己是个怪物,不再没完没了地骚扰他,不再奢求他的回头。
只是沈天遇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在大脑极端混乱的情况下,他会做些什么。
闻潭起先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脖子上湿乎乎的,像是被一只小狗舔了。
随后反应过来亲自己的是沈天遇,脸色顿时黑了,毫不客气地把他的脸拍开了。
沈天遇无缘无故挨了一巴掌,有些委屈巴巴的样子,缩回角落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哥哥。”
闻潭:“……”
医生说,沈天遇这种状态,很可能是大脑出于保护机制,回到了小时候的状态。
因为小时候承载着他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陪伴在母亲身边,外公外婆都还健在。
闻潭有些想象不到,小时候的沈天遇,竟然是这样乖巧粘人的样子。
他把他当成了大哥哥,跟在他后面,像个巨大的跟屁虫。
本来是想来汇报工作的李黎,看到这个场景,目瞪口呆。
闻潭幽幽道:“你可以录个视频,等他清醒的时候拿来要挟他,给你涨工资。”
李黎吐吐舌头,跑了。
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沈天遇动心眼儿,哪怕此刻的沈天遇智商还不如五岁的小孩。
随着治疗的推进,沈天遇的状态在逐渐好转,大脑混乱的次数越来越少。
沈天遇显然对治疗期间发生过什么事有些印象。
他看向闻潭的目光透着尴尬,还有点无地自容。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能被你叫哥,我也挺爽的,”闻潭道,“我明天就要走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天遇这次发病,他也有一部分责任,留下来协助治疗,完全是出于责任心。
现在治疗快结束了,他也终于可以走了。
沈天遇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木盒:“我找玉匠修好了簪子……你还愿意要吗。”
他的手在颤抖,说话的尾音都发颤。
两个人都清楚,这或许真的是最后一次,他们这样近距离地,面对面地交谈了。
闻潭没接。
他笑了笑:“你送支簪子给我,还不如折成现钱给我。”
沈天遇听懂了他的意思,也笑了笑,把木盒收了回来:“我会尽快把钱打给你。”
“再见。”
“……再见。”
闻潭在办公室里询问离职流程的时候,秦雪冰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袁紫怡手里的作业本都差点撕了。
“你疯了?”
“公司好不容易活下来,领导欣赏,你升职也升得这么快,这么好的工作条件,你要辞职?”
“你别是网上毒鸡汤看多了,脑子发热了吧。”
闻潭只是笑笑:“我也不是那么擅长应付小孩子,正好有跳槽的机会,就想趁着年轻,换个工作环境,多学点东西。”
徐源的公司缺人,问他好几次了,薪水可以涨百分之三十,愿不愿意来。
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另一部分原因,和沈天遇有关。
说到底,他的这份工作是仰仗着沈天遇才保住的,沈天遇或许不会用这点来压他,但在这里工作的每一天,他总能想起这个人,总觉得自己欠他的。
这样不好。
说好了以后不再有交集,沈天遇也好不容易放下了执念,一切都在向着正常的方向发展。
他不想大脑再被扰乱,就要把这些东西斩断得干干净净。
离职手续走得很快。
闻潭以为沈天遇会不同意,结果没有收到任何干扰和阻碍,畅通无阻地完成了。
他松了口气。
对门也在几天后空了。
沈天遇再也没有出现过,连原本租房里的东西都是李黎代为处理的。
除了一些私人物品,其他难以带走的大件,桌椅之类的,都便宜卖给了周围的邻居。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痕迹。
闻潭有时觉得恍惚。
或许他对门从来没有住过沈天遇呢,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
可是每次看到银行卡的余额,余额都能清晰地把他拉回现实,提醒他发生过什么。
他银行卡里的余额从五位数猛涨到了九位数。
离开医院那天,沈天遇言出必行,当天晚上就给他打来了一笔巨额的转账,备注是“精神损失费”,用以支付他在他发病期间的陪伴的酬劳。
闻潭看到转账数字的时候吓了一跳,立刻想打电话问沈天遇,问他是不是多打了几个零。
然而电话拨过去,显示是空号。
沈天遇真的遵守约定,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闻潭跳槽到新公司已经有几周了。
新公司的行事风格和前公司很不一样,最明显的一点,老师不仅仅要负责教学,还需要自己拉生源,按学生人数挣提成。
新公司也引进了一系列互联网大厂的行事风格和规章制度,优胜劣汰,每个季度都有淘汰名额,竞争不过别人就只能卷铺盖走人。
这也导致,新公司的同事竞争更加残酷,同事之间关系敏感,抱团现象严重。
闻潭是徐源介绍进来的,但徐源再怎么位高权重也只是一个老师,而非管理层。
进公司之后,混得好与不好,只能看他自己。
闻潭开始频繁加班,早八晚十穿梭在裕海市拥挤的人流里,背上的双肩包如同铅块一样沉重,拖着他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喘息。
得益于银行卡的余额暴涨,他把几年前欠萧万枫的钱还掉了。
沈天遇给他打的金额太大,他怀疑他打钱时可能是处在不清醒的状态,于是其他的余额一分没动,全部存在银行卡里。
要是沈天遇哪天突然破产了来要钱,或者拿这笔钱做威胁要求复合,或者举报他不当得利要把他抓进监狱去——他还可以救自己一命。
倒不是他故意把沈天遇想得太坏。
活到快二十五岁,他记住的最大的教训就是不贪心。
不奢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会吃亏。
因此,虽然银行卡里躺着大笔的余额,闻潭还是不敢懈怠,每天勤勤恳恳上班,早出晚归,努力拉生源,挣着那一点社畜的窝囊费。
偶尔在电视上看到天茂的新闻,天茂营收再创新高了,天茂入选京安市十大代表性企业,天茂CEO跟随国家领导人访问某某国家。
新闻画面上,沈天遇脸颊上的割伤已经愈合,皮肤光滑而平整,看不出曾经受过伤的痕迹。
闻潭看新闻的时候正在剥马牙瓜子,瘦瘦长长的瓜子,比普通瓜子贵,但是味道很香,他不舍得买太多,每次都是从超市买一包,细水长流地吃上一个星期,每天下班后用来打发时间。
一包瓜子吃完,随访的新闻也播报结束,开始报道南方的一场山火。
闻潭搓掉指腹上的瓜子壳屑,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手,敛起目光中一瞬间的波动。
洗完手,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下意识摸了摸左脸颊的那道伤疤。
疤痕似乎是淡了一些,但依旧在那里,好像已经融入他的骨血,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医生没有说错,这道伤疤的确是要陪他一辈子了。
那些疯狂的泥泞的往事,都沉寂在泛黄的余晖中,偶尔微风吹过,扬起一点不起眼的尘埃,不会再有人提起。
周六晚上,闻潭早早地抵达酒店。
最近他带的班里连续出了几个高分选手,机构贴了大字报来来回回宣传,光是线下的宣讲会都开了一场又一场,铆足了劲把他打造成下一个媲美徐源的金牌讲师。
因此他应酬的次数也大大增多,时常需要陪同领导参加饭局,拉拢人脉,和各色人等打好关系。
今天晚上的饭局,就是要陪同上司周主管,和某电视台的二把手吃饭。
公司听到风声,电视台明年将会和某视频网站合作,推出一档脱口秀综艺。
公司有意推闻潭和另一个女老师林雅芝参加综艺,为公司打响名头。但参加综艺的人选名额有限,全国的脱口秀演职人员挤破头想分一杯羹,不一定能轮得到两个培训讲师。
公司几经周折,费尽心思,终于约到了电视台的副台长和导演出来吃饭,看看能不能疏通关系,给两个名额。
吃饭时间约的晚上七点。
闻潭和林雅芝先到了酒店确认菜单,准备现场布置。
酒店就在天茂附近,只隔着一条街,虽然知道偶遇沈天遇的概率很低,闻潭来的时候还是刻意绕了道,绕过了天茂大楼。
林雅芝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毕业于裕海市最有名的外语学院,专业能力过硬,漂亮活泼,能说会道,在学生中人气很高。
林雅芝围着闻潭问东问西:“今晚来的是谁啊?”
闻潭把桌上的烟包和酒瓶摆放整齐:“一个是副台长,姓孙,还有一个是负责综艺录制的导演,姓陈。”
林雅芝咽了下口水:“等会儿我们要主动说什么吗,我好怕说错话。”
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小礼服裙,长发垂腰,妆容精致,看起来漂亮极了。
就是紧张的神态透着稚气,看起来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
闻潭安慰道:“没事,一会儿周主管就到了,他会在前面拦着的,我们陪着在旁边捧捧场就好。”
林雅芝这才微微放松下来。
周主管是六点四十到的。
而孙台长和陈导,迟到了足足半个小时。
闻潭让饭店先别上菜,等电视台的车到了楼下,才赶紧打铃喊服务员上菜。
陈导大腹便便,猪肝色的嘴唇外翻,鼻孔下面能清晰地看到黑色的鼻毛。眼睛盯着什么东西的时候,一双小眼睛眯起来,如同黏液一般粘在人的身上。
和陈导相比,孙台长显得斯文许多,年近五十,依然头发茂密,保持着良好的体型。就是不苟言笑,身上带着上位者的疏离冷淡,看起来不大好接近。
两人一到,周主管立刻迎了上去,满面笑容地说欢迎欢迎,孙台长和陈导大驾光临,今晚一定不醉不归。
陈导伸出肥厚的手掌,敷衍地和周主管握了握手。
目光扫过他身后的林雅芝,眼睛忽然一亮:“这就是你们机构的老师?长这么漂亮,当老师可惜了啊。”
周主管满脸堆笑,赶紧把林雅芝推上前:“我们也是惜才,看到好苗子,当然也想推她一把,看看能不能争取点机会,您看……”
林雅芝紧张地对陈导扯出一个笑。
“先吃饭,”孙台长道,“老陈,坐下。”
陈导似乎对林雅芝很感兴趣,上桌之后一直在问她,多大了,在哪读的书,老家哪里的,等等等。
他和林雅芝中间还隔着一个周主管,居然就直接越过周主管,去抓林雅芝的手。
“别说你们周主管爱才,我也是一向珍惜人才的。电视台里每年乌泱泱进一大批应届生,还有不少倒贴钱来实习的,但是只有最出色最优秀的才能留下来,成为正式员工。”
陈导紫红色的大手在林雅芝白皙细腻的手腕上肆意抚摸:“你猜,员工考核是谁来签字?”
林雅芝想把手抽回来,然而陈导用力拽住了她的手腕。
林雅芝脸色刷的白了。
周主管见状,立刻道:“陈导,您看桌上菜都快凉了,来,尝尝这道八宝鸭。”
他把菜推到陈导面前,讨好地笑着,想打个圆场。
陈导:“我跟你说话了么。”
周主管脸色也僵住了。
在林雅芝求助的目光下,犹豫片刻,他沉默着,把手收了回来。
陈导满意地笑了。
他直接站起身,绕过周主管的位子,递了一杯酒给林雅芝。
右手递着酒,左手摸上了林雅芝的后背,笑得满脸褶子。
林雅芝的身体颤抖起来。
闻潭站起身,直接把林雅芝拽到自己身后,接过陈导手里的酒。
“她不能喝酒,我替她喝吧。”
陈导跟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我喊你了?”
闻潭笑笑:“我毛遂自荐,您别嫌弃。我和小林都是公司推荐的候选人,我也挺想上节目的,您可不能厚此薄彼。”
他维护林雅芝的动作坚定,但说话滴水不漏,委婉圆滑,挑不出毛病。
陈导阴测测地看着他。
陈导又想说些什么,恰在此时,孙台长开口了。
“老陈,回来,”孙台长道,“吃饭就吃饭,走来走去的像什么样子,也不怕人笑话。”
陈导瞪了闻潭一眼,不甘心地坐了回去。
闻潭松了口气。
他心中对孙台长升起了一些好感。
孙台长似乎确实是个斯文和气的人,接下来吃饭的时候,每当陈导想揩油,孙台长都会适时制止。
只有一点,似乎有些爱喝酒。
孙台长对闻潭道:“既然小姑娘喝不了酒,你和老周多喝些吧,不然陈导不高兴。”
闻潭也知道今天这架势,不喝点酒是拿不下了,忍着不适,喝下了一杯又一杯。
红的,白的,红白混着的。
灌下的酒越来越多,胃烧得慌,大脑越来越混沌。
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孙台长的手已经摸上了他的腰。
孙台长把热气喷在他耳侧,轻声道:“你身体怎么这么烫。”
闻潭睁大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下套了。
孙台长并没有想为他们解围。
他是唱了红脸,以此让他们放松警惕,为了把他灌醉。
他挣扎着转过头,看到周主管已经醉得半死不活,趴在桌子上酣睡。
林雅芝惊慌地想要跑过来救他,然而陈导拦住了,色眯眯地盯着她,蠢蠢欲动。
闻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砸碎了酒瓶,把玻璃碎片对准孙台长的太阳穴。
“都不许动,”他颤抖着道,“不然我现在就扎下去。”
玻璃碎片划破了他的手,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染红了孙台长的衬衫衣领。
孙台长完全没想到他还有力气砸瓶子,居然还敢把碎片对准自己,一时惊住了。
闻潭闭了闭眼睛,对林雅芝吼道:“去街对面的天茂大楼,找一个叫李黎的人,说我在这,快去!”
林雅芝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好、好!”
她飞快地拧开门,转身跑了出去。
身体像泡在滚水里一般的烫。
大脑被酒精袭击得溃不成军,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让他放下手里的武器,让他昏睡,让他投降。
闻潭只能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才不至于睡过去。
与此同时,身体的其他地方也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