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采打个小小的饱嗝,舔了舔唇,茫然地同他们对视:“?”
“张嘴,啊——”
慌得六神无主的裴家人手忙脚乱,围在幽采身旁,一个灌水一个拿着手电筒使劲往喉咙里照。
幽采:“?”
他茫然地坐在座位上,大张着嘴巴,眼睛睁圆,老实巴交地给裴家人检查着喉咙。
大冬天,裴曜额头急出了点汗,拿着手机当手电筒,在幽采张开的嘴里左看右看,找不见硬币的踪影。
邓欣女士忧心忡忡:“要不还是上医院照个CT,然后催吐……”
裴父:“我联系一下司机。”
一个健步冲到厨房端来香醋的裴汀:“?”
他举着香醋,跟举着一瓶香槟一样道:“妈,这醋还灌吗?”
幽采耳朵立马竖了起来,扭头盯着举着一瓶香醋的裴汀。
裴曜伸手摸幽采的喉管,声音发紧:“我们家过年包饺子会放一枚专门的硬币,谁吃到谁今年运气就好,你刚才是不是把硬币吞下去了?”
幽采老实道:“不太清楚。”
“但是第三个饺子怪噎的,卡嗓子,我使了好大劲才吞下去。”
他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脸道:“我以为你们就爱吃这种噎嗓子的饺子。”
裴曜眼前发黑。
幽采低头望着自己的肚子,半晌后抬起头诚实道:“不过应该不用喝醋了,它吐不出来的。”
“我感觉它已经快被我消化了。”
风风火火收拾东西准备上医院的邓欣女士:“……”
准备联系司机的裴父:“……”
举着一瓶香醋的裴汀:“……”
几人一齐望向餐厅座位上的黑发青年,看着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洁白整齐的牙齿瞧上去很是无辜,配合上面说的话却莫名像小鲨鱼的牙齿。
有点吓人。
一群人重新坐回椅子上,邓欣女士硬着头皮道:“哈哈,那看来今年小采应该是今年最有福气的人……”
裴汀默不作声,半晌后才小声道:“妈,吞进肚子嚼碎的硬币还作数吗?”
裴曜在饭桌底下狠狠地踩了一脚裴汀,扭头对着幽采柔声道:“妈妈说得没错,这枚硬币谁吃到,谁就是今年最有福气的人。”
“你吃到了这枚硬币,今年一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幽采很高兴。
他喜欢这个习俗。
虽然吃的时候有点噎人,但是寓意很美好。
晚饭结束后,裴家人如同往年一样,在客厅照全家福。
只不过往年都是一家四口,如今多了一个人。
客厅,三角架上的摄像机调成了定时拍摄,裴曜摆弄着摄像机,调整着沙发上几人的位置。
邓欣女士和裴父坐在中间,穿着家居服的裴汀站在沙发后,幽采低头整理着自己的红色毛衣,严肃地望向镜头。
看着照相机镜头的裴曜笑了一下,让幽采再朝中间站一些。
幽采很听话,挪动了几下。
裴曜给照相机设置了定时拍照:“准备——”
他设定好时间,趁着倒计时,快步走向自己的位置,揽着幽采的手,弯着唇看向镜头。
相机闪过几道白光,幽采冲着相机笑,努力保持着严肃的微笑,下一秒脸颊上忽然被人碰了一下。
他愣了愣下意识抬头,看到裴曜弯着眼睛,冲他笑。
相机咔咔地响了几声,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裴汀走到三角架前,低头翻看着刚才拍的几张照片。
看到后面,他嘴角抽了抽,抬头看着裴曜。
前几张照片很正常,所有人都面对着镜头微笑,到了倒数第三张,照相机将裴曜低头亲了亲身旁人的瞬间抓拍下来,连同幽采睁大了眼睛扭头去看裴曜的瞬间也抓拍了下来。
邓欣女士笑眯眯问:“拍得怎么样?”
裴汀哼了一声:“好得不得了。”
他爸牵着他妈的手,他弟亲着他男朋友的脸,把他衬得像是卖保险的一样,扶着沙发沿,对镜头露出成功人士的微笑。
裴家一直有守岁的习惯。
晚上八点多,二楼客厅麻将声哗啦哗啦响。
幽采坐在麻将桌前,裴曜在他身后,一手撑着麻将桌,一手教他认桌上的麻将。
“这个是一条,两条杠的就是二条……”
幽采没打过麻将,大多数都是裴曜教他出牌。
他只负责把一块块刻着字的方形石头放在桌上,通过周围人的反应来判断这个牌出的是好是坏。
每年的麻将桌上裴家人总是一场腥风血雨,打得分毫不让,能从吃完饭精精神神地打到凌晨两点。
今年的麻将桌,裴家人都在等着新手的幽采摸牌,看牌,认牌,偶尔还会放个水,哄得幽采高兴得不行。
光是赢钱,幽采都已经赢到了手软。
十点半,S市开始放烟花。
裴宅二楼的观景阳台正好能将不远处燃放的烟花尽收眼底。
裴曜让观景阳台的幽采许个新年愿望。
在砰砰响的炮竹声响中,幽采站在护栏前,很认真地许了个愿。
裴曜问他:“许了什么愿?”
幽采朝他眨眨眼,严肃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裴曜有点遗憾。
原本还打算等幽采说出来后,偷偷地帮幽采实现。
幽采:“你刚才许过愿了吗?”
裴曜:“许过了。”
他许的愿望是希望老天能够长长眼,认清楚他老婆今年才化成人形这件事,渡劫的时候能够给他老婆放点水。
裴曜没敢说出来,怕幽采说他又胡说八道骂天道。
————
凌晨一点多。
幽采洗好澡,坐在床上兴致勃勃地同裴曜说下次要找苏安一块打麻将。
他觉得他今晚打得很厉害。
裴曜应了一声,撩开幽采的睡衣,摸了摸幽采的小腹,将脑袋埋在平坦小腹上,似乎要听小腹里的动静,问幽采那枚硬币是不是真的被消化了。
幽采低头,笑着说痒,整个人向后仰,双手撑在床榻上,歪着脑袋眉眼弯弯地对裴曜说:“应该是消化了,我同你们人类不一样。”
裴曜嘀咕了几句,幽采没听清。
幽采歪着脑袋,忽然笑着道:“你这样好像在听肚子里小宝宝的声音哦。”
裴曜一愣,耳朵倏地一下就红了,立马抬起了头,脸也跟着一块红了,含糊地说了一句:“不会吧。”
幽采:“嗯?什么不会?”
裴曜脑袋发热:“我之前设进去那么深,都没怀……我们前几天都没坐,应该还没有有吧……”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脑袋发热的金发青年还是跪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幽采白软的小腹,胡言乱语道:“除非是那枚硬币成了精……”
“宝宝,世界上应该没有硬币精吧?”
幽采:“……”
他神情有点困惑,望着小心翼翼摸着他的小腹的裴曜、
为什么裴曜这个人类有时候能比他这个精怪还要想得奇奇怪怪?
他一个油菜花精都没想过世界上会有硬币精,裴曜到底是怎么想到硬币精这种精怪的?
可面对裴曜的眼神,幽采还是老实道:“没有吧……反正我是没听过什么硬币精。”
裴曜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腹,嘀咕说没有就好,让幽采快快睡觉。
幽采认真叮嘱他:“你明天记得早点叫我起来哦,我还要给狂哥和鲤哥拜年。”
他不止叮嘱裴曜,还给自己调了手机上的闹钟,连调了三个闹钟才安然地睡下。
结果第二天早上,没等到闹钟响,幽采就自己迷迷糊糊爬了起来,坐在床上。
外面天色还暗,幽采摸来枕头下的手机一看,发现早上八点多。
他刚要给黄胜拜年,忽然就发现了点不对劲,愣了愣,低头伸手去摸自己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厚厚的大红包。
床上的裴曜似乎被他摸枕头的动静弄醒,睡眼惺忪地去看幽采,眯着眼看到他手里的红包后,哑着嗓子笑道:“压岁钱。”
幽采:“给我的吗?”
裴曜起身,刮了刮他的鼻尖:“对。”
幽采脸有点热,不太好意思道:“狂哥他们比我了几十年,才给我压岁钱的……”
裴曜年龄同他相仿,也没比他大多少天。
裴曜:“大一天也是大。”
幽采忍住向上翘的唇角,眼睛却亮晶晶,快活得同刚出笼的小鸟,喜气洋洋地同他说了一串恭喜发财。
裴曜揉了揉他的脑袋让他下楼拜年,邓欣女士和裴父肯定也给他准备了红包。
幽采从床上一跃而下,套好红色的毛衣,穿着自己那件口袋很大的大衣,高高兴兴地下楼拜年。
果不其然,邓欣女士一见到他,就笑眯眯地朝他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
幽采飞奔过去,手上就被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他立马就精神了,拿出毕生的演技装模作样推辞道:“哎呀不能收不能收,阿姨真的不能收,我那么大了……”
邓欣女士嗔道:“哪里就大了?小曜说你今年才修成人形,还小得很,别说今年能收,再过二十年都还能收……”
在客厅走了一圈,幽采兜里多了两个鼓鼓囊囊的大红包。
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幽采精神地抬起头,同刚睡醒的裴汀对上了眼神。
刚睡醒眼睛都还睁不开的裴汀:“……”
想起裴曜在群里说的话,裴汀眼皮狂跳,立马冲回房间,将抽屉里准备好的红包拿了出来。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哎呀不能收不能收……”
幽采兴高采烈地对着眼前恭恭敬敬递给他红包的裴汀假意推辞。
他明面上推辞,实际上却扯着自己的口袋,迫不及待地望着裴汀。
拿着红包的裴汀经过了一番眼前人的坚决推辞,以为眼前人即将晋升为山神,对此等俗物瞧不上。
裴汀了悟地将红包放进自己口袋,善解人意:“确实不能收,那下回我找人给山大人立个碑,积攒一些功德。”
兴高采烈扯着自己口袋的幽采:“???”
他愣愣地望着裴汀将厚厚的大红包收进口袋,告诉他红包没有,顶多给他一块大石头。
幽采磕磕巴巴:“啊……哦……好,给石头也好……”
“什么立碑的,拿来吧你——”
裴曜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站在裴汀身旁,眼疾手快往裴汀口袋里伸手,冷着脸地将厚厚的大红包掏了出来,塞在幽采手上。
裴曜转身温柔道:“宝宝收好,别听他胡说八道。”
他叮嘱幽采把口袋里的红包收好,别弄掉了,又伸着头喊着楼下客厅的邓欣女士:“妈——给红包了没?”
邓欣女士笑眯眯地剪着窗花:“给啦给啦,小采下来看看,阿姨给你剪了个带有小叶子的油菜花……”
幽采举着红彤彤的剪纸,透过光,看到了几条活灵活现的藤蔓,还有几片小叶子。
裴曜评价窗花看起来不像油菜花,看上去像是迎春花。
穿着红色毛衣的幽采纠正:“是我,是油菜花,不是迎春花。”
大年初一,晚上吃完饭,裴曜准备带幽采回到市中心自己的房子。
大门前,挽着披肩的邓欣女士不乐意了,拉着裴曜到一旁,不高兴道:“怎么只待这两天?明天你不带宝宝去聚餐啦?你姑妈他们还没加过小采呢……”
裴曜拎着车钥匙,抬眼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同裴汀兰花嘀嘀咕咕聊天的幽采,低声道:“过阵子吧,妈,他今年刚变成人形,人形还不太稳定。”
“姑妈她们同您不一样,她们还不知道幽采的身份。”
邓欣女士不懂这些,只从裴曜口中得知人形不太稳定的幽采有时可能会在吃饭的时候冒出一两根藤蔓,也就作罢。
裴曜心里很清楚,幽采到了如今,已经不存在人形不稳定的情况。
只不过是因为那株越来越成熟的藤蔓和逐渐逼近的渡劫罢了。
在回去的路上,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担心,坐在副驾驶的幽采偏头,摸了摸他的手,让他不要太担心。
天雷来临前他会有预感,渡劫的时候他会同鲤鱼精一样,去到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渡劫。
开着车的裴曜喉咙动了几下,低声道:“我们搬到郊区半山腰的那套庄园,那里没什么人,有一片很大很大的空地,到时候你可以在那里渡劫。”
“无论什么时候渡劫,我都能陪着你。”
幽采说不着急。他摸着自己的藤蔓,嘀咕道:“我总觉得还没那么快渡劫。”
第十八根藤蔓上的两片小叶子迟迟没有动静,一直是小小一片,嫩绿得仿佛刚抽芽。
过完了一整个春节,两片小叶子还是毫无动静。
幽采每天该吃吃该喝喝,到点了呼呼大睡,反倒是裴曜成宿成宿地睡不着。
凌晨翻来覆去,最后实在受不了,轻手轻脚起床,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悄悄地去照幽采的藤蔓上的小叶子。
两片小小的叶子同主人一样,舒展着身子,似乎在睡大觉。
二月份中旬,他们搬到了郊区半山腰的别墅。
搬家那天,幽采精神抖擞,瘦了七八斤的裴曜一脸倦怠地让搬家公司的员工要小心对待打包好的花盆。
三月份,冰雪消融,虽然还带着点料峭寒意,但已然有了春意。
藤蔓尖上的小叶子终于透露出成熟的迹象,变得翠绿,只独独剩下一片嫩叶还没有成熟。
三月中旬,幽采每天起床前都会看一眼藤蔓上唯一没成熟的小叶子。
三月十八日,一场春雨淋得半山腰绿意盎然,不少绿植都抽出了嫩芽。
藤蔓上唯一没成熟的小叶子也在一夜之间变得长大,第十八条藤蔓完全成熟。
三月十九日。
裴曜推掉所有的的工作,鲤鱼精和黄鼠狼也一同来到了这幢别墅,叨叨地让他在渡劫的时候不要硬抗。
幽采点头如捣蒜,神情严肃得厉害。
三月二十日,春分时节。
夜里阵阵春雷轰鸣,在黎明时分下了一场滂沱大雨。
鲤鱼精最先惊醒——他同天雷熟得不能再熟,连滚带爬地跳下床,慌慌张张地跑去幽采的卧室,提醒幽采起床渡劫。
他狂奔到幽采的卧室时,发现卧室的灯已经亮着,裴曜沉默地坐在床上,窗户大敞,瓢泼大雨砸湿了窗帘,狂风吹得卧室衣架颤动,发出嗡鸣。
鲤鱼精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幽采呢?”
裴曜低头抹了一把脸,哑声道:“在浴室洗叶子。”
鲤鱼精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幽采自己跑去渡了劫。
裴曜又哑声问他:“哥,天雷真的劈不死精怪吗?”
鲤鱼精一愣,半晌后挠了挠脸,小声道:“应该吧……反正我被劈了那么多次,也没被劈死……”
“哎,你、你眼睛怎么红了……我可没说会劈死人啊……”
“你哭了别赖我身上啊……”
鲤鱼精慌慌张张,有点不知所措。
窗外雷声轰鸣,紫色闪电撕裂沉沉天际,发出骇人动静,能从厚厚的云层中窥见交缠在一块的粗壮闪电。
狂风骤雨之下,整个天地似乎都被雨水淹没,沉闷的雷声威势极强,茫茫雨雾中几乎瞧不见前方景象。
清晨五点多。
幽采朝着雨雾走去,身边旋起无数水雾,雨珠被一道无形的透明屏障隔住,瞧上去雨珠仿佛停滞在半空中。
他走了两步,顿住脚步,偏头,伸手,对着身后撑着伞的裴曜划了一道金色的屏障。
裴曜伸手,发现自己的手穿不过眼前的金色屏障,整个人被困在了屋檐前,一步都不能前进。
他喉咙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偏过头,深深地呼吸了几下。
天边压着厚厚的阴云,骇人的紫色闪电穿梭在阴云中,偶尔撕裂天际,蜿蜒粗壮得如同游龙。
沉闷的雷鸣声愈发大了起来,积蓄的威势压得人喘不过气。
幽采站在广袤无垠的天地间,背后腾升起无数藤蔓,面色沉静,黑色的柔软发丝浮动,坦然地面对着天空中酝酿盘旋的天雷。
顷刻间,风雨瓢泼,紫色雷电轰隆作响,将漆黑雨幕照得亮如白昼,数道紫色闪电缠绕为一道粗壮闪电,悍然极速劈向空旷地里的黑发青年。
只见惊天动地的一声骇人轰鸣下,粗壮的紫色闪电从云端一路飞驰,但越往下越细,一路狂奔冲到黑发青年面前时,只剩下巴掌大的小闪电。
巴掌大的小闪电带着条小尾巴,轰隆一声在幽鼻尖上劈了一下,害羞地蹭了蹭幽采脸庞,最后扭扭捏捏地冲回了云端。
倏然间,遍布的乌云火急火燎地散开,狂风骤雨也停了,天边冒出几缕金光,一副欣欣向荣的春日景象。
懵然的幽采站在原地,额头上出现了一枚金色的印记,浑身暖洋洋,灵力是前所未有的充沛。
他茫然地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只感觉鼻尖被摸了摸一下,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感觉。
远处脸色惨白腿软的裴曜:“???”
死死拽着裴曜大气不敢喘一下两股战战的黄胜:“???”
从前被劈得尾巴都烧焦的鲤鱼精:“???”
哭都还没来得及哭呢,就结束了?
鲤鱼精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喃喃道:“假天雷?”
云端之上。
一副棋盘横在半空中。
一只手执起一枚白子,嗓音带着笑意道:“这水放得可不小。”
棋盘对面的人执起一枚黑子,嗓音悠远,噙着笑摇摇头:“天道向来偏爱他。”
集天地精华所育而出。
自然是什么都想给最好的。
只不过一股脑给得有些多,什么藤蔓全往年幼的油菜花身上塞,让小小一株花长得着实有些乱七八糟。
倒让那株小小的花孤零零了一阵子。
“结束了?”
裴曜脑子发麻愣愣地问了一句。
幽采挠了挠脸,迟疑道:“应、应该结束了吧?”
他低头看了自己的手掌,小声道:“我感觉我现在灵力很充足,不止能听到那些花花草草说话,我还能听到山的声音。”
其实不只是山,还有山里无数生灵的声音。
鲤鱼精哽咽道:“结、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
那天雷就跟动画片皮卡丘的尾巴一样,比他拳头还小,在幽采脸颊蹭一下就火急火燎地窜上了天。
他的天雷跟百年老树一样粗,轰隆隆劈完紧接着又是一道,足足劈了九九八十一道才结束。
裴曜:“哥,你之前说得对。”
他语气诚挚道:“天雷是好天雷,先前我骂他,是我的错。”
这天雷就跟从天上窜下来跟他老婆卖萌一样。
咻地一下来,咻地一下走。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幽采从前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曾向鲤鱼精请教,鲤鱼精语重心长地同他说山神承担着祈雨求福,除灾保佑守护一方生灵的责任。
鲤鱼精的一番话听得幽采燃起满腔热血,壮志凌云。
倘若是上天愿意给他做山神的机会,他一定会恪守本职,除灾庇佑守护一番生灵,让在他庇佑下的生灵福泽深厚。
“你脖子才歪,你脖子天下第一歪——”
“我脖子不歪!我长得板板正正,你别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大人!你要给我做主啊,它骂我脖子歪!它还偷我泥巴吃!”
阴雨绵绵,昏暗的山谷雨雾朦胧。
穿着蓑衣的幽采蹲在地上,默默地听着眼前的两棵歪脖子树破口大骂,哭天喊地朝他申冤告状。
“大人,你怎么不说话啊,大人,你说话啊——”
幽采脑袋疼得厉害,深吸一口气,安抚着眼前的两颗歪脖子,和颜悦色微笑道:“你们两个都不歪,多板正啊。”
哄好了两颗歪脖子树,山林里的鸟雀开始叽叽喳喳同他告状最近雨下得太多,每天都淋得一身雨。
鸟雀告状的时候花花草草又在嚷嚷着下雨好,下雨妙,让山神大人多下一些雨才好。
角落里的毒蘑菇慢吞吞地朝他道:“大—人,下—午—好——”
“大人,我脑袋有点痒,你能把我脑袋上的虫子摘下来吗?”
“大人,我有点干吧,我想喝水。”
“大人我不想跟它待在一块土里了,它臭臭的。”
“大人我妈妈不见了呜呜呜……”
新晋的山神在山里忙活了一下午。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协调吵架的花花草草邻里关系,对自卑的歪脖子树进行赞美帮助其重新获得树格自信,将跌落的雏鸟放回鸟窝,拯救一屁股扎在土地起不来的松鼠。
傍晚六点,精疲力尽的幽采终于回了家。
裴曜早早地就下了班,猫着身子埋伏在门口。在幽采开门的刹那,抬手放了一个手持礼炮,眼里带着笑意,说给庆祝第一天上任的山神大人。
满身泥巴的山神大人站在门口,顶着满头亮晶晶的彩带,尴尬地蹭了蹭鞋后跟上的泥。
放完礼炮的裴曜有点愣,看着眼前脏兮兮像小猫一样的爱人,迟疑道:“宝宝,你今天下河摸泥鳅了吗?”
明明早上那会,眼前人还一副干干净净的沉静模样,怎么到了晚上就变成了这幅脏兮兮的样子。
幽采:“……”
他小声道:“工作需要。”
裴曜迟疑地哦了一声,将玄关上录像的摄影机摁了暂停,伸手将幽采脑袋上的彩带拨开,又弯起指节,擦了擦幽采脖子上溅的泥。
幽采换了拖鞋,将脑袋磕在眼前人的肩膀上,整个人跟一根软乎乎的面条一样,啪地下就往裴曜身上倒去。
裴曜微微弯腰,双手托着爱人的腰,轻轻松松一提,将人面对面地抱了起来,同抱小孩一样,拍了拍幽采的背:“洗澡?”
幽采双腿交叉缠住裴曜的腰,脑袋埋在他肩胛骨,含糊地应了一声:“洗。”
浴室里雾气缭绕,幽采靠在浴缸,双手搭在浴缸边缘,脑袋随着裴曜洗头的动作一晃一晃,雪白泡沫丰富,流到锁骨上。
幽采含糊道:“帮我按按脑袋可以吗?我好像有点头疼。”
听了山里叽叽喳喳的生灵喊了一下午,脑袋都要爆炸了。
裴曜一边替他揉摁着太阳穴,一边神色凝重低声道:“今天工作不顺利吗?”
他记得幽采一向很受植物的喜爱,按理说做了山神后应该更受欢迎,不存在排挤议论的情况。
幽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虚浮道:“顺利,顺利得过了头。”
整座山的生灵都知道他晋升成了山神,什么事都呼啦啦地同他说,告状的告状,走失的走失,请求帮忙的请求帮忙,热热闹闹地叫着大人大人,从山头叫到山尾就没停歇的时候。
裴曜以为幽采想要做大做强。
他一边搓着头,一边琢磨地想自己的爱人肯定是同十几年前刚上任的裴汀一样,踌躇满志,想要干出自己一番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