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飞快地在霍临深手背上也点了几下,起身。
“我肚子不舒服,先回去了。”他礼貌地对莫存笑笑,“你们慢慢聊。”
他绕过莫存时,抬手拉了拉袖口的衣物,指尖垂下,一块半圆形透明物体滑进莫存外套口袋里。
正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做的莫存捕捉到一丝精神力波动,下意识回头去找齐汶迟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他走的稳当,看上去和之前别无二致。
“看什么呢?”霍临深掀起眼皮,语气平淡。
“没什么。”莫存定定看着齐汶迟,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视野里。
那股精神力消失了。
齐汶迟在经过顶楼那条走廊时停下脚步。
前面是几个全副武装的河州塔成员,守在一间房间的两侧,表情严肃,在听见齐汶迟的脚步声后扭头,齐刷刷地看着他。
齐汶迟只停顿了几秒,继续往前走。
几个哨兵目光警惕,直到他进入自己的房间。
门锁合上。
河州塔那件墨绿色的作战服被他扔进床尾的脏衣篓里,黑色高领拉起来挡住口鼻,齐汶迟抬手将额前的碎发抓开,只露出一双眼。
雪豹在阳台踱步,懒懒打了个哈欠。
大猫的头搭上来一只手,抚顺脑袋上的毛。
“准备好了吗?”
雪豹那条尾巴在身后竖起,低低吼了一声。
齐汶迟夸赞地挠挠它的下巴,抬脚踩上阳台的护栏。
“走吧。”
又一次被门口看守的人拦下,秦肃有些恼怒,压抑着火气问:“约定的三天已经到了,可以让我走了吗?”
“抱歉秦监管,我们并未接到让您离开的通知。”
门口的人说话客客气气的,不容拒绝地把他拦在门内:“等莫长官收回禁足令,您就可以走,现在,请您回房间。”
“他什么时候……”
“请您回去。”
门被人从外面锁上。
秦肃靠着衣柜,深吸一口气,手里是河州塔统一发放的通讯设备。
庄燃还被关在审讯室,听报告的那人说,状态很不好。
尽管早有准备,得到消息的时候,秦肃还是失控了。
精神力在精神网里横冲直撞,他努力平复着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点秦肃。
脚边的椅子被他踹坏,“当啷”撞在墙上。
他忍了又忍,手指紧紧抓着通讯器,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关节咯咯作响,啪擦一声,秦肃松开手。
通讯器被他弄坏,一堆碎片中,方形芯片完好无损地冒出头,被人小心从碎片中拈起,放入胸口的口袋里。
秦肃脸色阴沉,起身拉开窗帘。
河州塔外是居民区,因为大雪的原因,屋顶覆上厚厚一层雪,远远看去,像一座座小型雪山。
冬天到了。
不知看了多久,半边身子都被吹得冰凉,秦肃仍盯着居民区的一处角落,抬手,芯片抛出,随后关上窗。
芯片从顶楼坠下,在插入雪堆前,被另一只手接住。
带着凉意的指尖架起那张薄薄的芯片,翻过来,复杂的纹路落在齐汶迟眼底。
他看了几秒,松开手,芯片落到雪地里。
风卷着雪花,不多时便将他留下的脚印掩埋,芯片被整个盖住,堪堪露出一个角。
来人格外谨慎,围着塔转了四五圈,确认没有人跟着后,这才急急忙忙地趴下去,睁大眼在雪地里寻找着。
他没费多大力气就看见了芯片,将它从雪里刨出,掸去表面的雪水,放进口袋里。
他起身,特意将雪层踢开露出底下的地面,鞋尖浅浅画下一个“一”,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离开。
他离开后,齐汶迟从塔后转出,眯着眼看着这人出了河州塔大门。
雪豹抬起前爪,刨了几下土,本就不显眼的“一”字被泥土遮去。
雪豹动动耳朵,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气味冲了出去,灰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雪幕中。
齐汶迟选择与雪豹分开行动。
昨晚,他和霍临深交换了信息。
除了已知的那些,齐汶迟还提出了一个猜测:“河州塔的卧底,不止潜伏了一年。”
他攀上外墙,身形矫健,几下翻进就近一间房。
更早的时候,河州塔就已经被D组织和“自由人”撬开一个角,悄无声息地灌进一阵冷风。
齐汶迟落地,扯了屋里衣架上挂着的浅紫色训练服披上,整理好头发,从正门离开。
监狱失守前半小时,信号与电源被切断,当天负责看守的人员被一位高层以“保护晚会安全”为由调离。
河州塔失守后的第二个星期,他主动辞职,调往另一处不起眼的塔。
河州塔的卧底绝不是在一年前被安插进来。
齐汶迟低下头,从人群中穿过,来到电梯前。
它衰败的速度是联盟都没想到的快,人才大量流失,综合实力下降,河州塔在短短半年内跌至山腰,要不是还有老本,早就被联盟从双塔除名,守着一堆新人埋入灰尘。
电梯停下。
走廊尽头是档案室。
“齐汶迟是不是受伤了?”
莫存挡住霍临深的路,眼里带着担心与怀疑。
“他没受伤。”
霍临深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语气:“他只是不习惯人多的地方。”
感应卡嘀嘀响,房门打开,霍临深进门前瞥了一眼莫存,他还站在门口,没有要走的意思。
“私自进入向导房间违反法庭法律,莫存,这是你说的。”
莫存看着他:“我又没说要进去。”
“那你站在这儿做什么?”霍临深侧头,“等我给你那位副官做特训?”
袁晴亮哭爹喊娘的样子太过难看,霍临深毫不怀疑,如果他真答应莫存给这小子进行特训,接下来这几天河州塔将不得安宁。
莫存靠着墙:“只是想问问你,对河州塔卧底的看法。”
“蠢。”霍临深甚至没有思考,“我说的不只是卧底。”
“莫存,是你主动提出和渝州塔合作,对合作方没有信任可怎么行呢?”
触梢又开始疼痛,霍临深的精神力似乎并未清理干净。
莫存起身:“是我多想了。”他正要离开。
霍临深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喊了一声。
“之前忘了说了,”他开口,带着满满的戏谑与嘲讽,“合作愉快。”
“要让他……注射……精神体……秦肃……不行……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昏暗的房间,庄燃被束缚带绑住,躺在手术台上。
他意识模糊,对周围人的话反应不过来,只能努力睁大眼试图看清现在所处的环境。
一只手按住他的肩,戴着口罩的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逆着光,庄燃看不太清他的脸。
身旁的手术台骤然爆发出一阵动物的嘶鸣,落进庄燃的耳朵里,让他瞬间清醒大半,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
“放开……”一说话,喉咙里那股腥甜就往上涌,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被人用布擦去。
男人仍按着他的肩,声音沙哑低沉:“别乱动。”
挣扎间,庄燃的手打翻一旁的盘子,玻璃瓶落地,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他趁机扭头,寻找着那只惨叫的精神体。
一只鹿,一只被禁锢在手术台上的鹿,雪亮的手术刀扎进它的脖子,将它钉死在台上。
鹿的眼膜蒙上一层灰,整个世界褪去色彩。
那是庄燃的鹿,一只漂亮矫健的精神体。
有人扼住了他的声带,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泪大滴大滴挤出,顺着侧脸滑下,无声掉在手术台冰冷的台面上。
他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不再挣扎,眼神麻木地看着精神体被剖开,再被人装在口袋里带走。
男人见他平静下来,按着肩膀那只手也松开,转头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不料手术台上那人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
束缚带很紧,男人冷眼瞧着庄燃动作。
他挣扎了很久,最后停了下来,茫然无措地看着头上那顶昏暗的灯。
半晌,他泄出一声呜咽。
与那只鹿一样,绝望而又怨恨。
耳边再次吵闹起来,庄燃睁眼,正对上天花板。
身下的床铺很干净,被子盖到腹部,双手折断的腕骨也已重新接上,缠了厚厚几圈绷带,搭在床沿。
铁门外是交班的哨兵,他听了一会儿,翻身下床,拉开那扇极小的方窗。
窗外安着铁网,庄燃伸手碰了碰。
还挺结实。
“醒了?”
霍临深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他今日没穿作战服,换了一件米白色的大衣,内里搭了一件纯白高领,长发在后脑扎起,整个人精致的仿佛要去参加晚会。
他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拂去大衣沾上的长毛。
庄燃一开始还很警惕,见他只是低头专心在摘衣服上的动物毛,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回床上,缠着绷带的手动了动。
“这位长官。”
霍临深抬起眼。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他语气懒散,丝毫没有即将被处置的恐惧,甚至还兴致勃勃地提出建议:“直接剥离精神力还是先让我交代完?唉,你干脆现在就把我放出去得了,说不定还能把他们引出来,或者你让人带我……”
庄燃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霍临深始终没做任何反应,等他说累了,霍临深才放下手,一句话就堵住了他。
“或者让你和秦肃一起,怎么样?”
他看着庄燃,扯起袖口,活动下手腕。
“恢复的不错,我还以为你至少要昏迷一周,”霍临深指尖夹着一块芯片,继续说下去,“倒是在秦肃被押往联盟的前一天醒了。”
“该说你们兄弟感情真好吗?还是心有灵犀?触梢都断了一半,为了哥哥又醒了过来。”
庄燃盯住他手上那枚小小的芯片,闻言,虎牙咬住半边腮帮,嗤笑一声,反唇相讥道:“比不过您和那位哨兵的感情。你当时是想杀了我吧?就因为我朝他开了一枪。那么紧张做什么啊,长官,是不相信他有自保的能力,还是关心则乱啊?”
他露出一个恶劣的,带着暧昧意味的笑:“一个毛头小子,也值得你这么上心,不过看他那样子,似乎并不领情,还要搬出联盟。啧啧,该说他蠢还是天真,居然相信联盟那一套,我要是他,就先弄死我,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说的不错。”
芯片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入庄燃左边肩膀,牢牢卡在两片骨头之间,鲜血浸湿半边衣物。
指尖垂下,霍临深换了个姿势,两腿分开,手搭在膝盖上,上半身前倾,瞟过芯片刺入的半边肩膀,语气很轻:“我要是你,我也会这么做。”
肩膀传来的疼痛让庄燃呼吸都乱了几分,但更让他惊讶的是霍临深的态度。
“先解决眼前的麻烦,至于以后,那没那么重要。”霍临深歪头,“毕竟联盟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行使权利的过渡区罢了。”
他慢慢坐回去。
“但能让以后的麻烦少一些,现在谨慎点也未必是件坏事。记住了吗?庄燃向导。”
那枚芯片扎得极深,庄燃颤抖着手,两指扒开皮肉,试着将芯片取出。
霍临深讥讽出声:“带着吧,这不是你们一直想要的吗?”
指尖探到芯片,庄燃放轻呼吸,顺着霍临深说下去:“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终于将那枚芯片取出,粘腻湿润的触感刺激着他的神经,庄燃收紧五指,将芯片拢在手心。
霍临深好像真的只是来送芯片,顺便和庄燃互相嘲讽。
他起身,大衣衣摆自然下垂。
霍临深离开前,回过头,眼神晦暗地扫过庄燃还在往外冒血的肩膀。
铁门重重关上。
庄燃仍呆愣着。
芯片上面凸起的纹路硌着他的手心,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一眼芯片,又看一眼手上的绷带。
这就给他了?
庄燃愣了一阵,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裹紧外套,只当是风从没关紧的窗户吹了进来。
门外守着的哨兵见他出来后,对他敬了个礼,霍临深点头算是回应,跟着带路的人出了监狱。
莫存和袁晴亮在训练场。
自从前几天莫存提了一嘴帮袁晴亮特训的事,原以为霍临深会拒绝,没想到后者答应的很痛快,第二天就制订了一套相当详细的训练方案发给莫存,还嘱咐了一句“不行的话就降低难度”。
莫存看完后脸都黑了。
原因无他,这份方案与他做交换生时期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难度往上提了好几个度,恐怖程度直接爆表。
这让他想起了一些不美好的回忆。
具体事件表现为被霍临深丢去水里被三个人围攻还被扒了裤子,以及精神体被雪狼吓得到处乱窜。
袁晴亮不知道他这些丢脸事,不过在听到霍临深同意对他进行特训后,当场扶着墙,脚步虚浮地回了自己房间。
自那天后,霍临深的名声就在河州塔传开了:冷面无情霸道蛮横心狠手辣惨无人道喜欢折磨入塔新人的吃人教官。
传播过程中添加了很多夸张描述。
霍临深知道后,对其进行纠正:还有好看。
回去前,他特意去训练场看了一眼,刚好看见袁晴亮被莫存撂在地上,眼神空洞且麻木,参杂着悲愤与羞愧。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忽略了满天飞的狼毛,霍临深风度翩翩的离开了训练场,顺便带走莫存文件夹对黑暗向导的研究数据。
房间的暖气打得很足,霍临深靠在床头,翻看着河州塔这些年的研究报告。
二十年前,河州塔意外诞生一位黑暗向导,当时的首领姓张,也是个向导。
按照规定,黑暗向导需要上报给联盟,并转交归属权。
二十年前的双塔综合实力不相上下,河州塔的话语权远比现在有用。得知塔内分化一位黑暗向导后,张首领让人把消息压了下去,伪造一份死亡证明骗过了联盟。
霍临深那个时候不常去联盟,却也对那份证明存疑,但联盟的会长当天可能是喝多了酒把脑子堵住了,不由分说就要赶人走,死死抓着那份报告,生怕霍临深抢走。
霍临深瞧不上他那副不值钱的样子,提醒后见会长依旧那样,干脆回了渝州塔,眼不见心不烦。
想起会长当时的嘴脸,霍临深厌恶地皱眉,翻开下一页。
不知道那位张首领又用了什么手段,让联盟彻底相信了黑暗向导已经死亡。
打消掉联盟的怀疑后,张首领在河州塔秘密展开了一项针对黑暗向导的研究,将其命名为“探索”。
那位倒霉的黑暗向导被困在河州塔,最后不堪其辱,在一个冬天的夜晚自毁触梢死在了自己的房间。
黑暗向导死后没多久,张首领也跟抽了风一样,精神力失控,伤了河州塔不少人。
这件事在当时闹得很大,联盟费了很大劲才压下来,即便这样,河州塔高层伤人的消息还是被泄露出去,那位张首领也在几个月后突然失踪,下落不明。
资料前几页是关于那位黑暗向导和张首领的资料,霍临深特意多看了一眼,记住了那位首领的名字:张石鸣。
资料很厚一叠,除开前面几张个人档案,后面全是张石鸣在任时的研究数据,密密麻麻写满了整页纸,还带着几张图片。
第一张图片是实验室的操作台上摆着手术刀具,盘里装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瓶,瓶里盛着不明液体;第二张是条形统计图,不同的数值下附着相关说明;第三张是一个人,一个瘦到脱相的女人,被绑在手术台上。
颧骨凸起,双颊没有一点肉,凹陷下去,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
这应该就是那位黑暗向导。
越往下看,霍临深表情也越发凝重。
对于黑暗向导的研究从一开始单纯地提取血液,分析分化原因,到后面的切割样本,剥离精神力,切断主人与精神体的精神连接。
研究越来越疯狂,记录越写越多。
资料最后,是一本皮质日记本,扉页写着张石鸣的大名:107年7月15日:河州塔出了一位黑暗向导,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得藏起来。
107年7月29日:联盟那位(这一段被墨水糊掉)想办法瞒过他。
107年8月11日:见钱眼开的家伙,不过允诺几句就相信了我,愚蠢至极,联盟怎么会选他当会长?
(中间被撕掉了两页,缺口平整,应该是有人有意为之)
107年10月30日:让我们开始吧。
107年11月3日:这个月的第一个好消息,我们抽取了菲莉(那位黑暗向导的名字)的部分血液,检测出一些有趣的东西,我想这或许是普通向导和黑暗向导分化结果不同的重要原因。(后半段字迹潦草,霍临深无法辨认,并对张石鸣的字表示嫌弃)
107年11月15日:菲莉的那只狗,迟早有一天我会把它溺死在水里。
正常情况下分化的黑暗向导,仍拥有属于自己的精神体。
剩下的内容无关紧要,都是研究报告上的再次摘抄,霍临深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翻过好几页:108年5月14日:一群废物!连剥离精神体都做不到!我留着他们来干什么!
研究进行一年后,河州塔似乎遇到了瓶颈,张石鸣尝试将精神体与向导分离,被身边人劝阻,日记里的他心情极度烦躁,说不了几句话就要骂人。
108年5月25日:我发现了一个办法,可以批量分化黑暗向导(后面跟了一串人名),菲莉啊,不要怪我,我知道,你也想为河州塔做些贡献,你一定怀着和我一样的想法。别害怕,这是改造的必经之路。
日记再次缺页,与之前不同,这次的手法格外粗鲁,缺口处参差不齐。
下一条日记隔了四个月:108年9月22日:我成功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会成功的!!
霍临深翻到了了一页红纸,最上方还有一行字:我说到做到。
红纸的颜色是很深的红,都有些泛黑。
霍临深想到了什么,上手捏着那张纸,指尖摩擦几下,判断这是那只犬类精神体的血。
看来这位张首领,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精神有问题,手段残忍的疯子。
再下一条日记在两个月后:108年11月29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菲莉和她的精神体融合的不错,很有活力,今早还打伤了我的一位研究员。不过没关系,她的精神力比之前还要充沛,我提取了一部分拿去实战,效果很不错,我很满意。菲莉,乖孩子。
108年12月31日:今年的最后一天来了,菲莉最近状况不对,她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精神力了。这会是强行融合的反噬吗?撑过来菲莉,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其他人失败了无所谓,但你一定要活下来。
109年1月1日:废物废物废物!居然让她死掉了!都是一群废物!你们要付出代价!
日记到这里就中断记录,看来是菲莉自毁触梢,导致张石鸣的研究不得不搁置。之后的几页全是他泄愤一样的谩骂,将河州塔所有的研究人员都骂了个遍,唯独把他自己捧得极高。
霍临深懒得看他发牢骚,直接翻到了最后几页:109年5月10日:还好,还好,研究的数据都还在,我的心血没有白费。河州塔,河州塔,河州塔河州塔河州塔!!!不行,我要走,我要走了,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对,我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至于这些,我要藏起来,藏起来就找不到了。
日记的最后,张石鸣的精神状态有些不正常,整个人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日记写得神神叨叨,前言不搭后语,看上去即将要崩溃。
逃离河州塔前,他将所有数据封存在档案室的最底层,霍临深并不感到奇怪,张石鸣的想法太简单,无非是留着当时的人,让他们暗地里继续做黑暗向导的研究。
留下来的这些数据并不重要,核心成果早就被张石鸣带着一起跑路了。
疯子临走前还不念念不忘自己的研究,说什么也要让手下做下去。
合上日记本,霍临深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研究报告中,关于分离精神体的办法,与齐煦在审讯室描述的一模一样,D组织制造黑暗向导的方法和张石鸣的结果重叠,分毫不差。
一个在河州塔任职多年,自身能力极强的首领,叛逃了塔和联盟,独自一人凭着核心数据建立起一个组织,以黑暗向导的改造为重点,不断扩大自己的权力,并在各塔内安插进自己的耳目。
张石鸣完全做得到。
所有的线索全部连了起来。
二十年前,张石鸣带领河州塔的科研人员对黑暗向导展开研究,研究过程中发现,能通过分离精神体和向导的精神连接与再次融合,改造图景,突破向导的精神力上限,从而得到一个新的黑暗向导。
为了不让联盟发现,张石鸣选择透露一部分,用诱人的条件与联盟会长达成合作,使得研究可以继续。
两年后,黑暗向导菲莉自杀,张石鸣精神力失控,事情败露,联盟强压。
为了改造出更多的黑暗向导,张石鸣带着成果逃离河州塔,创建D组织,与“自由人”达成合作,开始在各塔与联盟安插眼线,获得一线情报。
河州塔剩余科研人员在他的指示下,寻找优秀的潜在向导进行培养,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齐煦会有782这个代号。
一年多前,“自由人”被清剿,张石鸣察觉危险,果断选择在庆功宴上出手。
他与河州塔的眼线串通,带人攻破监狱的防线,劫走齐煦他们加入D组织,进行新一批黑暗向导的改造。
而张石鸣的真正目的,埋藏在日记的最后一页。
他怀着虔诚的心情,一笔一划写下他的愿望。
为了真正的自由。
写字的手颤抖不已,脸上的倦容隐藏不住,说出的话却是极度痴迷。
二十年前的张石鸣偏执而又疯狂,执着手术刀不顾菲莉的哀求斥责,刀尖对准那只奄奄一息的犬类精神体,镜片反射一道光。
一闪而过。
绝对的权力才能换来绝对的自由。
他在日记的最后一页这么写:如果无法将权力握住,自由将永远受限。联盟、河州塔、渝州塔、风启塔、北部自由活动区……每一个都能将我困住,我逃脱不了,也无法逃脱。为什么始终有一个人要压在我头上?为什么无法获得自由?被别人禁锢的自由算得上什么自由?
自由人、自由人……
眼球布满血丝,熬了数个夜晚的张石鸣不觉疲惫,将“自由人”的名字密密麻麻写满了整张纸。
唯有真正的自由,才能让我安睡。
日记的末尾,缀着一枚指纹。
齐汶迟翻进阳台的时候,霍临深正将那叠资料整理好放在书桌上,听见动静扭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