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叹了口气,“就算我们能够证明她就是发送信息的人,也很难给她定罪。”
陈争自然清楚这个难点,匿名信息只是一个导火索,陈诉的甚至可以说是事实,告诉所有收到信息的人,是你们的选择毁了祝依,你们每个人都有罪。
人心自有它野蛮发散的力量,收到信息的人各怀心思,参加婚礼,假装正常,却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其他人,分析谁才是组织者。有人想要解决问题,有人想要维持自己平常的生活,而有人的恶意终于藏不住,选择了杀戮。
组织者只需要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一如当年实习生们对祝依的遭遇充耳不闻。法律可以惩罚他们吗?不能,法律只能惩罚易磊以及其他侵犯祝依的人,其他人完美躲避了。
陈争说:“何美这人不简单,其实还有个案子我很在意。”
李疏想了想,“你是说顾强案?”
陈争点头,“顾强这种专门给企业、富人服务的律所,背后可能牵扯到更复杂的网络。”
李疏很感慨,“陈队啊,你这次真是给我们帮了大忙,我们小城市的刑警,很难养成你这样的视野啊。”
陈争笑了笑,“哪里。”
永申律所楼下聚集着不少自媒体人,此前有人爆料,死在“微末山庄”的人里有两人都曾在永申实习过,而且和他们在一起的也都是同届实习生。网民迅速发散,认为当年一定发生过什么,以至于时隔多年,其中一人终于拿起了复仇的武器。
随着时间推移,网上的情报越来越多,同是实习生的祝依也被扒了出来,结合警方发布的通报,梅瑞也被扒了出来。
陈争来到永申律所时,正好看到何美被主播们团团围住。
“何律师,听说你是‘微末山庄’死者的老师,祝依也是你的学生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知不知道是哪个实习生杀了人?你为什么不救祝依呢?她出事的时候你应该知道吧?何律师,当时那些实习生为什么一个都没有留下来?何律师,网上说你是‘小三’,你到底是不是啊?”
面对大量挤到面前的镜头,何美毫不慌乱,从容地拨了拨头发,“这些你们应该去问警察,我只是一个普通律师,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有,‘微末山庄’上的命案和我没有半分关系。”说着,她的视线对上陈争,她旋即露出笑容,朝陈争指了指,主播们立即转向陈争。
陈争:“……”
何美说:“大家来都来了,空手而回也不好。我来介绍一下吧,那位陈警官就是案子的负责人,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去问他就好。”
最外围的主播立即朝陈争冲来,“陈警官,你是来找何律师的吗?她果然和案子有关是不是……”
何美似乎毫不介意自己名声受损,还冲陈争眨了眨眼,用口型说:“辛苦了。”
陈争仗着自己个子高体魄强,硬是从人群中挤了过去,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在何美进入办公室之前叫住了她。
何美叹气,“那么多人都没有拦住你啊,陈警官。”
陈争说:“司薇已经承认杀害董京。”
何美说:“那调查结束了?本来应该说恭喜,但他们毕竟都是我的前同事,前不久还来参加了我的婚礼……”何美低头叹气,“愿逝者安息吧。”
陈争说:“调查还没结束,疑点还剩下最后一个。”
何美眼中流露惋惜,并不急于搭话。
“将他们组织到一起的人。”陈争说:“我想来想去,还是只有你能做到。”
何美愣了下,“陈警官,你是刑警,我是律师,我们职业不一样,但有一点一样,我们的工作都得讲证据。”
陈争说:“我这不是来找证据吗?”
何美和他对视片刻,又笑了,“陈警官,你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就不怕我跑?”
陈争说:“你知道最后和祝依联系的人是谁?”
何美说:“你看,你又给我下套。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我调查过祝依的遭遇,尖丫乡的阿秀经不住吓,一问就什么都交待了,但我不是警察,我只能从已知的线索推测实习生们做了什么,至于祝依和谁联系,我真的没有途径知道。”
陈争问:“如果出事的是其他人,你会这么上心吗?又是暗中调查,又是给刘熏当私家侦探。”
何美已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遥望着远处,片刻,摇摇头,“不会。”
“为什么?”陈争说:“祝依对你来说,有什么不一样?”
“她是我年轻的时候,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的那种女人。”何美这次竟然没有打太极,她认真的眼神让陈争感到,这番话发自她的肺腑。
“坚强,独立,善良,充满理想和能量,为了心中的正义能够奋不顾身。”何美说着笑了起来,带着自嘲的意味,“我曾经以为自己能成为这样的人,我选择法律,也是因为我心里有信念。但是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我,和我的理想南辕北辙。”
何美摊开手,脸上挂着一丝无奈,“我的学识不再为真正需要的人服务,它只是我往上爬的工具,我发现在这个圈子里善良没有好下场,还不如趁着年轻,赚够后半辈子享受的资本。从我给顾强当情妇开始,我就不可能成为祝依了。所以我看着祝依,这个生气勃勃的小孩儿,我觉得……”
她短暂地顿了顿,又摇头,“我觉得她很珍贵,就像你已经失去的,那必然是最美好的。”
陈争看着何美,觉得她已经将她的动机彻底袒露了出来。
然而何美话锋一转,又道:“我为祝依感到惋惜,如果有人站出来为她复仇,我应该会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助一臂之力。但我不会真的跳下去,因为那会弄脏我的裙摆,毁掉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这个女人精明而又冷静,陈争一时在她身上难以找到破绽。好在四起案子除她之外的证据是清晰的。陈争再次提及顾强,“照你这么说,你没有成为祝依,顾强有很大的责任。如果你当年还是个实习生时,遇到的是另一个人,或者,是另一位‘何律师’,你至少会在你认为正确的路上再坚持一段时间。”
何美眯了眯眼,半晌,忽然开口:“没有顾强,还有王强刘强,有什么区别?怀抱理想的人不计其数,见识到现实荒诞之后还能坚持的人屈指可数。我倒是不后悔,顾强这个人,作为丈夫来说不行,但业务能力非同一般,想他死的人不少,最后居然是个女人要了他的命。”
顾强的结发妻子廖怀孟,何美再度提到她,眉眼间浮起一丝内疚。
“顾强的死也算是给我上了一课吧。”何美又说:“别以为身边最软弱的人永远都会怕你,他们在忍无可忍的时候,也会跳起来要你的命。”何美笑着眨眨眼,“所以陈警官,我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你的试探在我这儿没用。”
陈争也笑了,“你算是顾强的情人,还是最亲密的盟友?”
何美有些意外,思索片刻,“最有用的情人吧。”
“那你也许心里有数,哪些人想要他的命?”陈争耐心地将纸笔推给何美,“我来都来了,多问你几个问题,你不介意吧?”
何美诧异地打量陈争,不明白警方为什么查着“微末山庄”上的案子,忽然又跳到了早已尘埃落定的顾强案上。
“瞧你说的。”何美说:“配合调查是我们的义务。”
何美从最初跟随顾强时说起,提到顾强和不少豪门之间的矛盾和拉扯,陈争在听到一半时忽然打断,“顾强曾经为渭海科技工作?”
顾强被廖怀孟杀死后,和他有合作的个人、企业全部被调查过,但陈争上次翻阅记录时,没有看到渭海科技。
何美怔了下,回忆道:“其实我也没有见过他接触渭海科技,只是听他说起过,给渭海的霍总办过事。”
何美刚进入永申律所时,对身为大律师的顾强很是崇拜,现在想来,顾强正是利用了她的这份崇拜,将她变作了自己的情人。
顾强对何美的工作能力还算欣赏,两人一同出差时,顾强会说一些自己亲自经历过的事,一方面是让何美尽快适应这个圈子,长点经验,一方面纯属在情人面前显摆。顾强提到渭海科技时,专门说起霍曦玲,说这女人心狠手辣,但也确实很有头脑。
当时何美以为顾强是在敲打自己。
陈争问:“上次你怎么不说?”
何美抱着手臂,笑了笑,“陈警官,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确实忘了,顾强显摆过的事不止这一桩。霍烨维出事得很突然,我一时没能将他的死和顾强与霍曦玲联系起来,这并不奇怪吧?”
陈争思索,又问:“以你对顾强的了解,他为渭海科技办的可能是什么事?”
何美点起一根烟,熟练地吞云吐雾,“这就多了,像渭海这样的企业,总有见不得光的脏活需要干,这就很矛盾,交给一般的律师,企业不放心,律师也拿不下来,交给大律师吧,很多大律师爱惜羽毛,不肯。顾强地位上去之后,也不干脏活儿了,所以我没有亲眼见过他和渭海科技来往。听他那口气,霍曦玲交给他的恐怕和人命有关。啊——”
陈争抬眼,“怎么?”
“陈警官,你难道认为,顾强的死另有隐情?”何美豁然开朗,“他曾经是霍曦玲手上的刀,复仇者先利用廖怀孟刀了顾强,现在轮到霍家这一辈最有名的霍烨维了?”
陈争笑了笑,“何律脑子确实转得快,今天这条线索,谢了。”
何美笑靥如花,“哪里,我说了,我很乐意配合调查,只要陈警官不拿嫌疑人的眼光来看我。”
临走之前,陈争又问了一个问题:“你知道周希军在哪里吗?”
何美露出疑惑的神情,“这位是?”
陈争说:“给廖怀孟辩护的援助律师。”
“啊——”何美恍然大悟,“是他。他很优秀。”
“按理说,他打了这么漂亮的一个案子,应该会声名大噪,但不久他居然出国了,至今音讯全无。”陈争说:“站在律师的角度,他为什么会选择出国?”
何美说:“陈警官的意思是,他背后其实有某个人,这人不希望廖怀孟被判死刑,给了周希军好处,周希军才那么卖力,之后也是这个人,安排周希军离开?”
陈争笑道:“何律反应果然很快。”
“我也希望有这个人。”何美说:“廖怀孟的子女不顾亲情,但人间自有真情在嘛。”
陈争再次来到廖怀孟所在的监狱,廖怀孟面带从容的微笑:“陈警官,你好。”
陈争将周希军的照片放在廖怀孟面前,廖怀孟眼中轻轻闪烁着光,“周律师。”
忽然,她反应过来,“周律师难道出事了?”
陈争摇头,“我也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出事了,在给你辩护之后不久,他就消失了。”
廖怀孟呆呆地望着陈争,片刻后低下头,“怎么会……”
陈争说:“这个问题我想你已经回答过无数次了,但我还是必须再问一次,你独立杀害了顾强?”
廖怀孟深呼吸,平静道:“是。你们总认为女人没有杀害男人的能力,但你们忽视了愤怒的作用。”
“那是谁给你的愤怒添了一把火?”陈争问。
廖怀孟沉默,半分钟后摇摇头,“不需要任何人,一个顾强就够了。”
“哥。”鸣寒正在吃面时接到陈争电话。
陈争问:“你们还盯着霍曦玲吧?”
鸣寒看了看街对面的渭海科技,“当然,有线索?”
“嗯。”陈争将从何美处打听到的消息同步给鸣寒,“用顾强去试探一下霍曦玲的反应,顾强和她的关系可能不简单。”
鸣寒飞快嗦掉最后两口面,“我这就去。”
霍曦玲看到鸣寒时的脸色并不好看,仿佛这人是她下班路上的拦路虎。“你又有什么事?”
鸣寒对渭海集团已经轻车熟路,指了指旁边的会议室,“走廊上人来人往的,我倒是无所谓,霍总你可能不大方便吧?”
霍曦玲拧着眉,片刻后进入会议室,不言不语地看着鸣寒。
“我们在查顾强。”鸣寒开门见山。
霍曦玲先是没反应,像是根本没想起这是谁,几秒后,她眼神一变,“你是说那个因为出轨被原配杀死的律师。”
鸣寒说:“你和他似乎不是很熟?”
霍曦玲反问:“谁让你到我这儿来查顾强?”
“反正我都得盯着你,问问怎么了?”鸣寒吊儿郎当地说:“谁你就别管了,你只需要知道,我们在调查顾强的过程中,发现他曾经为你工作过。但你们之间并不是正规、正常的雇佣关系。霍总,顾强为你做过什么?”
霍曦玲没有马上回答,似乎正在思考。
“顾强的死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情杀,他妻子的行为有些反常。”鸣寒盯着霍曦玲的眼睛说。
霍曦玲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有人冲着顾强去,他妻子被利用了?”
“有这种可能。”鸣寒道:“但当时的调查没有发现相应的证据,廖怀孟的陈述也比较清晰。但假如他曾经为你们渭海科技办事,那就另当别论了。”
鸣寒故意放缓语速,“先是顾强死,接着是霍烨维出事……”
霍曦玲站起来,原地走了几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鸣寒视线失踪跟着她,但没再出声。
“顾强……他是金池也介绍给我的人。”霍曦玲眉心紧缩,额前出现几滴冷汗。
鸣寒说:“所以他是‘量天尺’的人?”
霍曦玲摇头,“不能这么说,顾强和我一样,是‘量天尺’发展出来的客户,‘量天尺’为我们办事,同时也从我们身上获得他们想要的。我不知道‘量天尺’具体帮了顾强什么,但他们从顾强身上索取的我猜是‘专业’。”
鸣寒说:“他身为律师的能力。”
“是。”霍曦玲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她当年的实力和霍应征、霍美深相去甚远,想要掰倒他们绝非易事。她向金池也求助,金池也没有给她出主意,却在不久后介绍了一位年轻的律师和她认识。
这位律师就是顾强。
当时顾强毫无名气,她内心很不满意,觉得金池也是在忽悠她。金池也却笑着说:“你想要大律师,但大律师谁愿意搭上自己的名誉,来做‘脏事’?”
顾强眼中流露出贪婪和精明,给霍曦玲出的第一个主意就是让向来洁身自好的霍应征染毒,以此来制造他最大的污点,然后根本不需要他们出手,霍美深就会闻着味儿上去。
霍曦玲被顾强的恶毒所震撼,顾强却很有风度地笑笑,“怎么了?狠不下心来,怎么能成为人上人?”
顾强手段下流,无所不用其极,养着一群专门为他办事的地痞,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计划,没有哪一条不彰显人性的丑恶。而霍曦玲也总算明白金池也为什么要将顾强介绍给她。这人足够奸诈狠毒,又偏偏对法律条文倒背如流,是个惊才绝艳的暴徒。
在顾强的帮助下,霍曦玲的对手一个个倒下,顾强在阴影里,而她在光明下。她知道有朝一日他们一定会分道扬镳。
果然,当她基本站稳脚跟时,顾强笑着对她说,自己也想当个接受欢呼的大律师。她欣然送别顾强,暗地里松了口气。
“他后来还帮谁做过事,我不清楚,我们至少已经有八年没有来往过了。”霍曦玲有些苦恼,“他这个人胃口太大,金池也让他来帮助我,但我根本无法驾驭他。如果他不主动离开,我也会想办法和他和平分手。”
居南市这边,许川和谢舞铭几番往返戈子镇收集易磊、李江宝的犯罪证据,核实戈子镇及其周边乡村是否还存在买卖妇女的现象。祝依的死终于在这些落后而迷信的地方挤入了一束光,然而封建习俗的破除还需要时间和更多人的投入。
“陈主任,我要回去了。”许川来向陈争告别,有点不好意思,“我在这边耽误得有点久了,再不回去说不过去了。”
陈争说:“是该回去了。小谢呢?”
许川说:“谢姐可能还要在这边留一段时间,至少等到易磊移交到检察院。”说着,许川叹了口气。
陈争问:“怎么了?”
许川摇摇头,“我倒是没什么,就是谢姐最近很消沉。她觉得祝依其实有机会活下来的,要是她当时多关心祝依的话。”
陈争很理解这种心情。善良的人总是倾向于自责,将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揽到自己肩上。他对谢舞铭虽然不算了解,但也知道谢舞铭必然会因为祝依而消沉。
“陈主任,你说我要不要多安慰她一下?”许川苦恼道:“但我上次安慰她,她让我别烦她。”
陈争说:“不需要。”
“啊?不,不需要吗?”许川失落地低下头。
“她是成年人,而且是危险时刻敢于站出来的成年人,她自己能消化。”陈争认真道:“人又不是仪器,产生负面情绪很正常,有时负面情绪也是一种养分,她自己消化了,吸收了,这事就过了,不需要旁人一再提醒。”
许川似懂非懂,“哦,我明白了。”
陈争问:“今天就走?”
许川立马打起精神,“我本来还想再待两天的,但谢姐让我回去亲自跟宾所请假。”
陈争点头,“应该的。也帮我跟宾所说一声,我暂时回不了研究所。”
许川说:“其实陈主任,我前阵子就想跟你汇报来着,但一忙起来就给忘了。”
陈争问:“什么事?”
许川心里不太踏实,“就是,我和谢姐一直联系不上宾所。我们走的那天就去找过他,没找到人。我们这不是想着顶头上司是你吗,所以就直接来了。昨天谢姐又往所里打电话,还是没找到宾所。”
陈争诧异道:“问没问其他人?”
许川说:“问了,都不知道宾所上哪儿去了。咱所的工作模式你也知道,宾所又不直接管我们这些研究员,神出鬼没的。要不是这次我和谢姐确实要跟他请假,他在不在的,我们也顾不了。”
陈争想了想,“你先回去,要是还是找不到人,及时告诉我,或者直接找孔兵。”
许川走后,陈争正想问问洛城那边的情况,就在走廊上遇到了谢舞铭。这阵子太辛苦,谢舞铭看上去比在研究所时憔悴,眼睛下面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陈争并不打算跟谢舞铭提祝依,就跟他向许川说的那样,小谢自己心里有数,他也知道她有数。
倒是谢舞铭主动道:“陈队,我明天又要去戈子镇。”
陈争耐心地听着。谢舞铭说,嫁给易磊的阿琼,终于向她吐露了内心真实的想法,她也不愿意被父母当做货物嫁人,她想走出去,靠自己生活。阿琼还带了几位被迫嫁人的姐妹来找警察,她们都愿意当证人,证明戈子镇是个“吃人”的地方。
谢舞铭眼眶微红,她用冰凉的手指捂了捂,“祝依生前没有等来的,现在终于来了。陈主任,我想在这边跟完整个调查,再回去。”
陈争说:“没问题。”
“还有一件事。”谢舞铭说:“祝依没有亲人,我想……在这一切都结束之后,以研究所的名义申请拿到她的骨灰,在函省政法大学的后山,给她种一棵树。她是函省政法走出去的孩子,其他地方如果没有她的落脚之处,她能不能落叶归根?”
陈争轻轻叹息,“我会尽力争取。”
谢舞铭眼含泪光,“谢谢。”
许川回到竹泉市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宾法,他是个做事非常讲规矩的人,在高铁上就整理好了自己和谢舞铭的出差报告,准备拿给宾法签字。
宾法的办公室没人,桌子书架收拾得井井有条,窗户上的绿植在寒风中枯萎了。许川找到门卫,门卫说,前天还是大前天看到宾所来上班,这两天确实没再看到。
行政处有宾法的住址,就在北页分局的老家属院。研究所这地方本就是分局的老办公楼改的,分局搬走后,修了新的家属院,老家属院就留给研究所的人,但像许川、谢舞铭等年轻人都不住在家属院里。
许川赶到宾法家时天都黑了,敲了半天门,没人答应。隔壁的退休警察打开门,说有一阵子没看到老宾了,还以为他出差了。
许川越想越不对劲,索性跑到北页分局。
孔兵一看到他就喊道:“那不是陈老师的小徒弟吗?陈老师回来了?”
许川连忙说:“不是,陈老师让我来报警!”
孔兵警惕道:“报警?谁出事了?”
许川说完,孔兵眉头拧得像麻花,“你们所长失踪了?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怪事……”
许川按要求录了口供,孔兵又想方设法联系宾法,无果。宾法曾经是穗广市的刑警,穗广市这地方虽然还没竹泉市大,但因为挨着洛城,等于是大洛城范围内的经济区,比竹泉市发展得好得多。穗广市的刑警几乎就算是洛城的刑警,调到洛城的几个分局,甚至是市局都非常方便。
而宾法却没有调去洛城,反而来到研究所混日子。
孔兵早前是很看不上研究所的,但因为陈争,他现在看宾法,也觉得这个老头不简单,说不定也和陈争一样,是个有故事有能力的人。
北页分局一通查下来,明确宾法在十二年前就离了婚,前妻是交警,感情一直挺好了,离婚很可能是因为工作。
宾法在调来竹泉市之前,其实就已经从一线退下来了,原本以他当时刑侦中队长的身份,完全可以调到洛城,或者就留在穗广市继续发挥余热,但他从市局调去分局,当了个管行政的副局长。
宾法在竹泉市没有朋友,结交的人都是研究所的同事,研究所以外的事务他一概不参加,和穗广市的故交似乎也断了往来。
宾法家中布置得朴实简单,跟他在研究所的办公室风格一致,阳台上也放着几盆花,在冷空气中半死不活。许川连忙将植物搬到屋内,浇了点水。孔兵查看下来,没发现外人进来的痕迹,宾法是自己离开的。但他身为研究所的所长,为什么不声不响地离开?一点纪律都不要了吗?
孔兵到底是常年泡在案子里的,觉得问题大了,立即联系陈争,“你们宾所不见了这件事,可能不简单。但要查他的人际关系的话,可能要从穗广市,或者你们洛城查起。”
陈争默然片刻,“孔队,我老家就在穗广市。”
孔兵愣住,“那……你有什么想法?”
事实上,陈争还没有精力来思索宾法的失踪可能牵扯到什么,“孔队,你这边该派人就派人,先把宾所的人际关系捋清楚。如果在穗广市和洛城遇到困难,跟我或者鸣寒说,我们来想办法。”
孔兵不像陈争那样对案件和线索有着天生的嗅觉,但做事有种莽劲和果断,既然陈争都这么说了,他立即点上队员,前往穗广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