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争也要动身离开居南市了,他和鸣寒因为追踪凛冬赶到居南市,凛冬没找着人,可能和凛冬失踪案有关的霍烨维死在屠刀下,他协助当地警方侦破了“微末山庄”上的四起命案,虽然还剩下几处疑点待解开,也只能留给黎志和李疏来处理了。
从机动小组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霍烨维案的凶手与“量天尺”有关,凶手故意在现场用凛冬的运动鞋留下足迹,要么是嫁祸给凛冬,要么是更深层次的暗示。陈争必须赶回洛城,去和机动小组汇合,计划下一步怎么走。
“陈队,刘熏说想见见你。”陈争和黎志交接完,李疏赶来说。
陈争知道刘熏想说什么,果然,刘熏一见到他,声音就哽咽起来,“陈警官,我很后悔。我不该做那种事,祝依她,她一定也不希望我变成帮凶。”
陈争安静地听着。
“我做的事我真的已经全部交待了,我利用了梅锋,其实朱小笛很冤,他们那群人中,我只是觉得他最好下手,他那天又刚好在‘lake’附近,所以我把他引到了梅锋跟前。他,他不该死的。”刘熏扬着一张苍白的脸,“如果我留在家里守着晴晴,晴晴就不会偷偷跑出去,就不会出事了。是我的错!我遭了报应!可是报应为什么不应验在我身上,为什么要害我的妹妹!陈警官,我妹妹,她还活着吗?”
陈争无法向刘熏打包票,而这个绝望的女人,只想从他口中得到肯定的答复,仿佛只要他说刘晴还活着,刘晴就一定会没事。
陈争近乎冷漠地说:“我不知道。”
刘熏大哭起来,伸手去抓陈争,仪态全无,“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侦破了那么多案子,你一定知道!”
陈争说:“霍烨维案我也会侦破。但我不保证侦破的时候,你妹妹还活着。”
走廊上回荡着刘熏的哭声,陈争大步朝楼下走去,去高铁站的车已经等着他。
来居南市的时候和鸣寒一起开车,走的时候车被鸣寒开走了,只能坐高铁。不过高铁比开车更快,两小时后,陈争到达洛城南站。
南站是陈争调走之后才投入使用的,人流量大,面积也大,设计得还很有科幻感,陈争第一次在这儿下车,出站后竟然一时半刻没找到方向。
手机响了,鸣寒打来的,“哥,你出来了吧?怎么没看到你?”
“我……”陈争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迷路了,“我上个厕所,等下就出来。你在哪里?”
鸣寒那边安静了片刻,“不对啊哥,你在露天坝上厕所?”
陈争:“……”
鸣寒:“我这边显示你已经在东广场了,但你不是应该来西广场吗?”
陈争咳了声,“我口渴,出来买瓶水。我很快就过去。”
手机里传来低沉的笑声,“别,你就在那边喝水吧,我来找你。”
陈争连忙说:“不用,还是我来找你。”
鸣寒说:“老唐叫我赶紧把你接到了回去开会。”
陈争说:“我知道。”
“所以呢,还是我辛苦一下,绕个大——圈,来找你好了。”鸣寒边说边挪车,“不然等你找过来,万一耽误了几个小时,老唐和咱舅不说你,但会逮着我念经。”
陈争:“……”
放下手机,陈争嘀咕了句:“我从来不迷路。”
他确实很少迷路,优秀的刑警似乎都有识路天赋,再复杂的城市结构,看一遍就会记在头脑里。他想来想去,迷路就这一回,居然还正好在鸣寒面前出洋相。
此时正是南站的车流量高峰,鸣寒从东广场滑过来需要时间,陈争在路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无糖茶,一瓶揣在大衣口袋里,一瓶扭开自己喝。
十分钟后,鸣寒来了,陈争喝完剩下的一口,找垃圾桶,鸣寒见他越走越远,索性吹起口哨。
鸣寒这肺活量,口哨比哨子还想。陈争拉开副驾的门,第一句话就是:“你其实真是鸟变的吧?”
鸣寒说:“什么鸟?歌声婉转的百灵鸟?”
陈争说:“鸭子吧。”
鸣寒正准备生气,陈争把水递给他,“辛苦了鸟哥。”
鸣寒拿起塑料瓶,掂了掂,“哥,这大冬天的,你就请我喝这个?喝完不得冷心冷肺?”
陈争瞅他一眼,“我刚喝完,你是想说我冷心冷肺?”
鸣寒笑着拿出保温杯,“学学我,给你准备了热茶。”
陈争打开盖子,白气一下子扑出来,是红茶。
鸣寒摇头晃脑,“不谢,我们当弟弟的,向来善解人意。”
函省省厅,机动小组。
会议室的门打开,卢贺鲸和唐孝理已经在里面等待。卢贺鲸还是像以往一样不苟言笑,陈争觉得这一次他的眉心皱得更紧了。是因为霍烨维案查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抓到凶手吗?
唐孝理倒是微笑着打招呼,“回来了啊,坐吧。小陈,你这一回来,脚都还没歇,就被叫来开会,辛苦了。”
陈争摇头,“哪里,我也急着汇报居南市那边的情况。”
“微末山庄”上的四起案件本身和“量天尺”无关,但其中一个细节可能牵扯到“量天尺”,那就是早前遇害的大律师顾强。
祝依等人在永申律所实习期间,顾强对祝依很是赏识,曾将她招到自己的团队做事,如果祝依不是一心帮助圆树乡的女性,她说不定早已在永申站稳脚跟,甚至会牵扯进后来的顾强案。
顾强为“量天尺”办事,协助过霍曦玲击败霍家的竞争者,而顾强的情人何美疑似策划了这场为祝依的复仇。顾强虽然是被发妻廖怀孟杀死,但这背后有没有“量天尺”的算计,陈争的个人推断是:有。
听完居南市的案情,卢贺鲸和唐孝理都沉默了好一会儿。陈争盯着卢贺鲸,“卢局?”
卢贺鲸回过神,点点头,“顾强和霍曦玲,还有卜阳运,都是‘量天尺’来华国发展早期网络的人,而且顾强的身份比其他人特殊,他是律师,是提供服务的人,他掌握的东西可能比霍曦玲、卜阳运都多。他的死确实不简单。”
陈争很清楚卢贺鲸和唐孝理将他叫来不止是听汇报,一定有更重要的事要交待,“是不是卜阳运有消息了?”
卢贺鲸看向陈争,眼神深不见底,“韩渠失联了。”
陈争一愣,“失联?怎么回事?”
卢贺鲸摇头,罕见地流露出担忧。陈争了解他的小舅,这个被卢家视作不近人情的钢铁男人总是将情感藏在最深处,在陈争的印象中,他就没有直白地表达过喜怒哀乐。
唐孝理正色道,机动小组和韩渠的联系视韩渠的情况而定,为了韩渠的安全,机动小组绝不会主动联系。两年来,韩渠会在必要的时刻发回情报,但自从上次在南山市的云乡剧院露面后,韩渠就像是“蒸发”了。
陈争心中一紧,手心渗出汗水。那次因为“量天尺”针对鸣寒,韩渠临时改变了计划,出现在他面前,等于主动暴露。这给韩渠带来了麻烦?韩渠回到“量天尺”后出事了?
陈争下意识看了鸣寒一眼,鸣寒眉头紧锁,脸色不好看。
“韩渠敢那么做,应该就是有把握,他不是会为了救人,就让整个计划作废的人。”唐孝理看了看陈争,“小陈,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陈争冷静下来。确实,卢贺鲸选中韩渠,正是因为韩渠的坚定。上次卢贺鲸向他坦白时就说过,机动小组加上韩渠,实际上已经和常规警力形成了两条并行的线,韩渠不对任何可能出现的危机负责,解除危机是常规警力的任务,就像“丘塞”在洛城策划的袭击,最后也是由洛城重案队为主的警力来化解。
“韩渠可能借着上次的事件,接触到了‘量天尺’的高层。”唐孝理说,“在云乡剧院之前,他的上级是那个叫徐荷塘的女人,从他反馈的情报来看,只有姓金的,才是‘量天尺’的核心。‘量天尺’有大量像徐荷塘这样的人,客户无法和‘量天尺’的核心接触。一旦出事,高层可以抛弃联络者,金蝉脱壳。这就是我们始终未能查到‘量天尺’决策者身份的原因。”
陈争说:“正是因为有进展,所以一时半刻无法传出情报?”
唐孝理叹了口气,“这是比较乐观的情况。但你们知道,越是靠近真相,就越是危险,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怀疑。韩渠现在大约在经历比较艰难的时刻。”
会议室沉默下来,陈争不由得回忆自己在居南市查案时的状态。卢贺鲸给他说过,他是韩渠“背叛”中非常重要的一环,“量天尺”一定关注着他,他的反应能够让“量天尺”判断韩渠到底是什么身份。
陈争握了握拳头,只希望自己没有成为那支射向韩渠的箭。
“好了,今天也不单是说韩渠。”卢贺鲸站起来,看看陈争,又看看鸣寒,“最近你们俩一个在居南市,一个在洛城,直接间接都在和‘量天尺’打交道,情报汇总起来,有个矛盾的地方。”
鸣寒几乎没过问“微末山庄”的四起案子,精力放在霍家的渭海科技,所以对“量天尺”更熟悉,“‘量天尺’很矛盾。”
卢贺鲸点头,“上次你在南山市出事,幕后黑手是‘量天尺’,他们想借詹富海除掉你,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卜阳运。这次的霍烨维案,凶手虽然还未落网,但基本可以判断还是‘量天尺’的手笔。霍烨维是霍曦玲的儿子,所以他得死。这就怪了。‘量天尺’和霍曦玲、卜阳运是合作关系,为什么要动他们的后代?”
陈争皱眉道:“另一个势力——比如说霍曦玲和卜阳运的受害者加入复仇,这才比较合理。”
卢贺鲸说:“是,我们一开始也是这样想。霍曦玲交待,‘量天尺’在帮助她站稳之后,和她的联系渐渐少了,金池也更是消失,她和顾强也断了来往。在她的认知里,‘量天尺’似乎是在华国发展得不顺,因此逐步撤走。那么多年过去,当年那些受害者开始反击,怎么都不应该是‘量天尺’要了霍烨维的命。”
鸣寒补充道:“我今天又跟她聊过,她还是坚持,作案的是‘量天尺’的对手。”
陈争沉思片刻,“凶手在现场留下凛冬的鞋纹很刻意,倒也不能排除凶手是为了制造‘量天尺’作案的假象。”
“那上次又怎么解释?”卢贺鲸说:“詹富海亲口承认,杀死鸣寒是‘量天尺’给他的入场券,而且韩渠现身了。那次,总不能还是有谁在嫁祸给‘量天尺’吧?”
陈争感到强烈的撕裂感。没错,霍烨维案有可能是另一个势力参与,但鸣寒遇险只能是“量天尺”的手笔。“量天尺”为什么要对昔日的盟友下手?卜阳运早就意识到“量天尺”有问题,所以选择出国?
还有,警方掌握的信息明明是“量天尺”暗流涌动,处处开花,连在学校大肆“练蛊”都做得出来,为什么霍曦玲这样的元老级盟友却感到“量天尺”在退出?是她和卜阳运、顾强等人被抛弃了?
早期的盟友不容易控制,更容易提出过分的要求,所以“量天尺”改变策略,将矛头对准了他们?
可还是不合逻辑!陈争想得更深,“量天尺”如果只是想要抛弃这些曾经的盟友,最应该做的其实是暗中解决掉他们,为什么动的是他们的后代?
鸣寒是警察,暂时放一边,霍烨维呢?霍烨维对霍曦玲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杀掉他不能隐藏任何秘密,唯一的作用似乎是,折磨霍曦玲,让霍曦玲痛苦。
这太奇怪了,看上去像是复仇。“量天尺”有灭口的动机,却没有复仇的动机。
卢贺鲸接着说:“任何行为都有它背后的逻辑,而这几桩和‘量天尺’有关的案子,逻辑却不成立。你们要是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
陈争双手在桌上轻轻一划拉,动作利落,“我们面临的情况大致来分,无非是两种。第一,‘量天尺’想要摆脱早期的盟友,它不需要卜阳运、霍曦玲了,不同的是,卜阳运早早意识到危险,出国,而霍曦玲至今都不相信霍烨维是被‘量天尺’害的。第二,霍烨维确实不是‘量天尺’害的,那是谁?鉴于鸣寒遇险,霍曦玲和卜阳运当年有没有共同利用‘量天尺’,伤害了谁的利益?比如说,断绝了这个谁的后代?所以在复仇的时候,他选择对后台下手,而不是霍、卜本人。”
卢贺鲸眉心紧锁,有些走神地想,陈争和他年轻的时候实在是太像了。
“但对我动手的是‘量天尺’。”鸣寒提醒道。
陈争摇头,“如果只盯着一处细节,整体方向就可能推进不下去。”
鸣寒若有所思,一个只有雏形的想法在他脑海中隐隐出现,但他没有整理好语言。
“小陈说得没错。现在我们暂时失去韩渠,只能靠已有的线索推进了。”唐孝理看看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
离开机动小组,陈争在车上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次回洛城的感受和上次截然不同,上次混乱,情绪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这次却出乎意料地冷静。即便得知韩渠可能出事的消息,他也很平静,立即就开始思考,卜阳运和霍曦玲,他们曾经共同针对的人,应该如何去查。
“哥,回家吗?”鸣寒问。
陈争看了会儿前方的车流,“我记得拐过去有个商场。”
鸣寒意外,“你要买什么?”
陈争说:“我还欠你一件羽绒服,这冬天都要过完了。”
鸣寒眉梢挑得老高,像是不相信,“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就走了个神。”陈争居然抱怨起来,“你别像老卢那样压榨我,我刚回来,走个神也要被你们说。”
鸣寒笑起来,“我不说。”
几分钟后,鸣寒又说:“真去啊?那我停车了?”
陈争瞥他,“我买不起?”
鸣寒停好车,“谢谢金主哥哥。”
陈争眼皮跳了下,“叫什么不好,叫这个?”
周围人来人往,鸣寒压低声音,“那就不要金主了,只要哥哥。”
他离得太近了,说话时热气就铺洒在陈争耳边,陈争下意识用冰凉的手指捏了捏烫起来的耳朵。
陈争没有看过鸣寒穿羽绒服,长款大衣鸣寒也不怎么穿,不是短夹克就是冲锋衣,看着倒是不冷,干活也利索,但陈争觉得鸣寒这个子,不穿点长的真是白瞎了那双腿。好歹中学时因为长太快被痛哭过呢。
想到鸣寒因为生长痛而默默流泪的模样,陈争上回心痛过了,这回却想笑。
鸣寒说:“哥,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陈争将一件长到小腿的羽绒服往他怀里一拍,“穿上我看看。”
鸣寒拿起一比划,眉毛都拧到了一块儿,“这太长了,哪家好警察穿这个去工作?”
陈争:“嗯,我要送你进娱乐圈。”
店员听得在一旁偷笑。
鸣寒别别扭扭地穿上,陈争眼光好,这羽绒服虽然是烂大街的黑色,但是细节处做得很好,穿在身上有型又拉风,丝毫不臃肿。但鸣寒的反应很好笑,可能是确实没有穿过这么长的衣服,很不习惯,手脚不大协调。
陈争不由得想到了鸣寒在竹泉警犬基地带的那些黑背,一个个威风凛凛的,但鸣寒想一出是一出,给它们穿宠物狗的鞋子,一穿上,路都不会走了。
鸣寒现在就有点像。
陈争走过去,帮鸣寒将里面的衣领整理好,又抓着他的手臂摆了两下,“这下四肢驯服好了吗?”
鸣寒显然也想到了黑背,“回旋镖扎我自己身上了。”
不愧是机动小组的精英,鸣寒的不适应只持续了几分钟,陈争给他拉好拉链,将他推到镜子前时,他已经灵活地能当场走个台步了。
店员赞不绝口,说这衣服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就这件吧。”陈争也很喜欢,正打算付钱,鸣寒却将他拦住,“赔羽绒服是你自己说的,我没说要羽绒服,我要什么还没想好。”
陈争顿了下,明白过来,“这件算我送你。”
鸣寒说:“那我还可以要别的?”
陈争在他胸口拍拍,“可以是可以,过分的不行。”
鸣寒又威风地走了几步,“有人给买衣服了,感觉像是嫁入了豪门。”
陈争:“………………”
回洛城后,陈争只休息了一天,立即投入工作。孔兵忽然联系他,“陈老师,你现在方不方便来穗广市?”
陈争立即问:“宾法有消息了?”
孔兵说,没消息,但宾法的问题比他以为的多,电话里说不清楚。
穗广市就在洛城旁边,几乎算是洛城的一部分。陈争跟鸣寒打了声招呼,当即开车过去。
孔兵就在穗广市局,接待他的警察陈争都面熟。对方也是因为孔兵打着陈争的招牌,才知无不言。陈争和刑警们寒暄几句,一位姓张的队长说:“宾所是我师父,他真是可惜了。”
二十年前,穗广市和洛城的联系远没有现在这么紧密,穗广市的案子都是自己查自己破,不会依赖洛城的支援。当时要论谁是穗广市最出色的刑警,那一定是宾法。宾法是支队长亲自带出来的,年纪轻轻,样样出色,今后肯定会接支队长的班。
往后的几年,宾法确实非常顺,不仅自己破案率高,带的几个徒弟也青出于蓝。但十五年前……张队顿了顿,准确来说,是十六年前了,一起并没有发生在穗广市的案子,改变了宾法的人生走向。
陈争听到这里,脑子忽然顿了一下。这个时间点,没有发生在穗广市,却和穗广市有关?他条件反射就想到了梁岳泽家的案子。
果然,张队说:“陈队,云泉集团你知道吧?当年云泉集团的当家和一对双胞胎在M国出事,被定性为交通事故。”
陈争沉着道:“是,调查由M国刑警主导,但我们好像派了人过去参与?”
张队叹息,“宾队就是被派去的人之一。没办法,云泉集团在我们这里影响太大了。去过那一趟之后,宾队整个人就变了。”
陈争问:“怎么个变法?宾队在那边出了什么事?”
张队摇摇头,在自己太阳穴上点了点,“要我说,宾队就是太固执了,而且以前没有经历过挫折,走不出来,钻了牛角尖。”
“云泉集团那个案子,宾队觉得根本没有侦破,绝对不是交通事故。但有什么办法?那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宾队当了这么多年刑警,侦破的案子无数,唯独这一桩,是宾队心头上的疮。”
当年穗广市局将宾法派过去,最好的情况当然是和当地警方合作,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宾法出发的时候也信心十足,但到了M国,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国情更是不同,当地警方调查的效率很低,私人武装、犯罪组织到处开火,每天都有大量人死去,死几个外国商人算什么,很多线索都被放过了。
宾法想自己调查,但M国处处给他设障碍,他浑身的才华,在那儿失去了用武之地。后来当地警方确定云泉集团的几位高层死于交通事故,宾法堵在警察局,希望继续调查,但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他向国内的上级打报告,上级也没办法,召他回来。他不肯,同行的几名队员已经回国,他还留在M国独自调查。这当然查不出什么新的东西。
上级欣赏他的坚持,起初对他拒绝回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屡次拒绝回国,上级终于发怒了,告诉他,再不回来就别回来了。一周后,他这才回到穗广市。
张队现在还记得他刚回来时的样子,被晒得黢黑,瘦了一大圈,衣衫不整,眼神阴鸷戒备,哪里还是大家熟悉的宾队?
宾法被叫去局长办公室,张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有队员去偷听,说宾队和局长在里面吵架。之后,宾法被暂时停了工作,回家反省。
支队都明白,这不是什么惩罚,上级其实是为了保护宾法,找个理由让他好好休息,调整一下。那时大家都挺乐观,虽然云泉集团这案子很憋屈,但去M国参与调查的刑警们都尽力了。宾法一时半刻想不通,在那边受了气,回到熟悉的环境中,总能调整过来。再说,穗广市还有别的案子等着“宾神探”破呢。
然而,张队没想到,上级没想到,宾法居然一直走不出来。经过休息,他回到岗位上,变得沉默寡言,似乎总是在思索什么。新的案子交到他手上,他直接让其他队员去调查,而他自己则仍在调查云泉集团。
陈争问:“他又去M国了?”
“这倒没有。”张队说,宾法料定,那案子是云泉集团内部的人动了手脚,必然涉及豪门恩怨,不然为什么死的是梁家的继承人?谁会在他们的死中获利,谁就是幕后黑手。
陈争心脏重重一沉,眼前浮现出梁岳泽。
在外人眼中,谁是梁二叔、双胞胎之死的获益者?梁岳泽的父母、姑姑,还有梁岳泽本人!
尤其是梁岳泽!
宾法一直在调查的就是梁岳泽?
张队继续道,宾法很固执,认准了什么,就咬住不放。以前宾法查案也是这样,次次都能成功。但云泉集团这案子不一样,线索早就断了,而且他没有上级的支持,越查越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上级找宾法谈过很多次话,软话重话全都说了,宾法还是一意孤行,仿佛人生的意义就只剩下查出云泉案的真相。上级最后失望了,将宾法调去分局,不让他接触一线案子。也是在这期间,宾法和妻子离婚了。
说到这段感情的破裂,张队很惋惜,宾法的妻子古女士是位很温和的交警,两人相亲认识的。张队以前给宾法当徒弟时,经常去宾家吃饭,嫂子手艺好,为人也好,在他们这帮年轻队员眼中,宾法一家虽然没有孩子,却很幸福。
但自从宾法为了案子“走火入魔”,这一切就改变了。张队这个局外人都有些受不了宾法,更别说和宾法朝夕供出的古女士。听说离婚是宾法主动提出来的,大家都猜,他是不想再拖累古女士。
孑然一身后,宾法没了顾虑,一门心思查案,而当张队以为他要死磕到底时,他忽然“醒悟”了,不再调查,还向上级提出,想要调去其他地方。
上级惜才,看在宾法立过那么多功的份上,想把他调回市局,发挥余热。但宾法不知道是觉得不配,还是心劲已经散了,说自己没有能力再留在一线,想去不会碍事的岗位。上级劝不回来,最终宾法调去了位于竹泉市的犯罪研究所,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张队接连叹气,“宾队是个好警察,我的本事都是他教的,可惜啊,真的可惜!”
第150章 争鸣(02)
陈争打听古女士的近况,张队给了个地址。陈争找过去,古女士快到退休的年纪了,微胖,待人接物总是笑盈盈的,指导新人时很耐心。
得知宾法失踪了,古女士愣住,眼中流露出担忧,“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