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争脚步不停,“你在等我?我以为你太累了,躺那儿歇气。”
鸣寒笑道:“我被叫来查‘曾燕’案,查着查着牵扯出了十年前的校园霸凌,又牵扯出了更早之前失踪的朱家母女,现在又来一桩案子,你还让孔兵去查最近的失踪案,这要真成了连环凶杀案,那我的负担也太重了,歇气也不过分吧?”
陈争说:“要不给你放个假,你先去基地给狗子们当当大哥?”
“你看看你,又阴阳我。”已经走到分局楼下,鸣寒伸了个懒腰,“哥,现在去哪儿?”
陈争说:“回家休息啊,能上哪儿?”
鸣寒说:“不是吧,这么早就休息?命案当头,不得24小时不休,鞠躬尽瘁?”
“……”陈争走向车,“那就有劳鸣警官鞠躬尽瘁了。”
然而鸣警官动作比他还快,他坐上驾驶座时,鸣警官已经在副驾上扣好安全带了。
陈争拉着自己这边的安全带,对上鸣寒理所应当的目光,稍微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惯着这人了,这人脸上真是顶着巨大四个字:得寸进尺。
见陈争不动,鸣寒还伸了伸手,“需要我帮忙扣安全带?乐意效劳。”
“啪——”陈争将安全带清脆地扣了进去,“你真要回基地?行,我送你。”说着就踩下油门。
“别!”鸣寒眼看车往西边开去,立即说:“哥,你请我吃‘深海火焰’吧。”
陈争略一挑眉,瞥了鸣寒一眼。
“深海火焰”这名字他也是今天才看到,这是“薇茗”推出的招牌蛋糕,很受欢迎,经常在下午就卖空了。此时去“薇茗”的话,大概只能买到一些剩下的饼干或者面包干。
但他知道鸣寒也不是真的奔着吃蛋糕而去。
邻近打烊时间,位于市中心的“薇茗”总店空荡荡的,但糕点却剩下很多,它们被放在玻璃柜里,精美得就像工艺品。店里有少量员工,看见有客人进来,也没有主动招呼,每个人都表情凝重。
白天北页分局的刑警已经来了解过情况了,网上也已经流出“薇茗”老板遇害的新闻,只有少数不知情的、情绪比较钝的客人还来买过糕点。这两个多月“薇茗”是伍君倩父母餐饮公司的人过来帮忙管着,现在伍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没人说“薇茗”要不要经营下去,所以店虽然还开着,员工已经在为下一步做打算。
鸣寒买到了“深海火焰”,又拿了一个“人气之星”板栗拿破仑,结账时店员紧张地打量他,他笑道:“我和白天来的人一样。”
店员立马站直,“是还要来查什么吗?”
鸣寒说:“有空的话来一起聊聊天?我们没吃晚饭,顺道过来填填肚子。”
店员年纪小,应付不过来,立即叫来店长。店长叫黄莉,三十多岁,看上去比较稳重,眼中的戒备也比店员更重。
鸣寒问:“你们还有多久下班呢?”
黄莉看了看时间,“离关门还有半小时,之后还要整理一下,今天事情比较多。”
鸣寒把蛋糕放在桌上,陈争奔波时不觉得饿,但坐下来稍稍放松,一看到食物,饥饿感立即涌了起来。
这种糕点店,东西做得越是精致,分量就越少,两个加起来卖六十多块钱的蛋糕,也就成年人三四口的水平。
陈争拿起勺子,本来想问问鸣寒吃哪个,但鸣寒正在和黄莉说话,他犹豫了下,将板栗拿破仑拿到自己面前,“深海火焰”留给鸣寒。
“剩下这么多,明天再卖吗?”鸣寒再次来到玻璃柜前。
黄莉连忙说:“当然是处理掉了,我们有规矩的,绝对不卖隔夜食物。”
鸣寒说:“是伍君倩定的规矩吗?”
“是的,伍……老板她很在意食品安全。”黄莉在提到伍君倩时,眉心不经意地皱了皱,眼中也流露出一丝不满。这些情绪稍纵即逝,但鸣寒还是捕捉到了。
“你在‘薇茗’工作多久了?”鸣寒问。
“三年多了吧,‘薇茗’刚开不久,我就来了。”
“那是元老了。”
“哪里哪里,混口饭吃而已。”黄莉两次拨弄头发,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鸣寒说:“伍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争一边吃拿破仑,一边听着玻璃柜边的动静。
黄莉神情悲伤,“她很负责,做任何产品都一丝不苟,我们店能有今天,都是她的功劳。现在……现在‘薇茗’可能开不下去了。”
鸣寒又问:“店里有没有人和她产生过矛盾?吵架什么的?”
黄莉愣了下,立即摇头,“她是老板,谁会和老板吵架呢?”
鸣寒余光瞥到刚才收银的店员,黄莉缩着脖子,欲言又止。鸣寒重新看向黄莉,“那你呢?”
“我?”
“我今天见过伍老板的家属,他们都承认,她是个脾气急,对人对己要求都很严的人,还经常为了产品,将员工留下来加班,员工要是没有按她的规矩做事,她会严厉斥责对方。我带入自己想了想,我要是员工,很难没有不满情绪。”
鸣寒意味深长地看了黄莉一眼,“所以我才想来跟你打听打听,伍老板和哪些员工有过矛盾。毕竟你是店长,相对来说,跟在伍老板身边的时间最久,知道的事也最多吧?”
黄莉低着头,好一会儿说:“你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打工的,不该我管的事,我从来不管。”
鸣寒说:“你被留下来加过班吗?”
黄莉有些焦躁,“加过,但我们这一行,出新品时加班很正常。我以前自己开店,也经常忙到凌晨,一分钱没有,这边老板还给加班费。”
鸣寒说:“你以前自己有店?那你也是糕点师?”
黄莉说:“一个小店,后来做不下去了,就关了,恰好这边招人,老板觉得我手艺还行,就把我留下来了。”
鸣寒说:“那你做的蛋糕一定很好吃,伍老板才放心让你当店长。”
黄莉尴尬地捋头发,“算是吧。”
鸣寒还想继续聊,一转身看到陈争,话却停到了嘴边。刚才他放在桌上的是两个完整的蛋糕,现在只剩下两个干干净净的盘子。而陈争正将手中的勺子放在盘子边。
鸣寒走回去,“哥,两个你都吃了?”
陈争起身,直接去玻璃柜拿了两份拿破仑,再加一份“深海火焰”,来到收银台,“麻烦结账。”
店员在角落里观摩了全程,手忙脚乱说:“一,一共九十元!”
陈争看了看菜单上的饮料,问:“现在还有柠檬茶吗?”
“有!”
“要两杯,其中一杯不要糖。”
饮料制作需要一定时间,陈争端着蛋糕回来了,神色不变,仿佛刚才吃掉鸣寒蛋糕的不是他。鸣寒见他不慌不忙地坐下,将板栗拿破仑和“深海火焰”推过来,面前留着另一份拿破仑。
陈争抬抬下巴,“不是饿了?吃吧,比较甜,我还点了茶。”
鸣寒终于没忍住,笑道:“哥,你刚才吃完拿破仑,又吃我的那一份,我看到了。”
陈争眼尾很轻地勾了一下,八风不动道:“这不是还你了吗?”
鸣寒指指拿破仑,“想不到。”
陈争略微皱眉,“那是你少见多怪。”
鸣寒摇摇头,“想当初,你来买冰汤圆,还要叮嘱我少放糖。今天居然可以一口气吃三个。”
陈争正要开动,忽然觉得勺子有点戳不下去了。这蛋糕这么小一点,他一天没怎么补充能量,连吃三个伤害谁了?
这时,店员端上柠檬茶,仍旧很紧张,“慢,慢用!”
陈争连忙喝了一大口,嘴里的甜腻劲儿总算缓和了些许。
鸣寒把自己那份拿破仑往陈争跟前推了推,“要不,这份也给你?”
陈争说:“吃你的,再磨蹭要打烊了。”
听见这句,背对着他们的黄莉轻轻吐了一口气。
鸣寒看着胃口挺大,但只吃了一半深海火焰,就没再动了。陈争吃完自己的拿破仑,疑惑地看了鸣寒一眼,“说了不用给我留。”
鸣寒找店员拿了个打包盒,将拿破仑装起来,“谁说是给你留的?我不能带回去当明天的早餐?”
送走两位“不速之客”,“薇茗”打烊了,店员小心翼翼地看了黄莉一眼,黄莉坐在收银台后面,盯着墙壁出神,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
经历了警察屡次上门的一天,店员受够了,几乎是夺路而逃。而在她前往车站的必经之路上,陈争的车正等着他。
鸣寒笑嘻嘻地挥手,“又见面了。”
店员愣了一下,“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我倒是没事,但刚才在店里,我看你似乎还有话要对我们说。”鸣寒说:“只是因为店长也在,你不好开口。”
店员眼睛顿时就红了,绷着的肢体也放松些许,她轻声说:“我,我是有几件事想给你们警察说。”
陈争拉开后座的车门,“上车吧。”
店员叫小丹,今年春节后开始在“薇茗”上班,是伍君倩亲自招来的。她说,“薇茗”时常加班,伍君倩有时像有精神病一样,对产品有近乎病态的执着,稍有不对,就会训斥他们这群员工。
但伍君倩开的工资高,并且如果是自己做错了事,会陈恳地向员工道歉。看在钱的份上,小丹忍耐着伍君倩的脾气。然而伍君倩失踪之后,“薇茗”的管理越来越混乱,小丹已经有了另谋出路的打算,今天得知伍君倩已经死亡,更是下定决心。
正是决定辞职,她才想将自己在“薇茗”的所见所闻告诉警察。
“黄姐其实是和老板矛盾最大的人。”小丹说:“我听人说,‘深海火焰’其实是黄姐的,在‘薇茗’还没有开店之前就有了,但老板将它和黄姐都夺了过来。”
黄莉不像伍君倩那样出身富贵,给“薇茗”打工之前,她已经做了十多年的糕点,起初是给人当学徒,后来终于攒够了本金,开了家自己的店。
糕点店遍地都是,如果不是连锁店、网红店,很难开下去。黄莉的小店也是这样,她起初做的是蛋糕店,卖小块小块的奶油蛋糕,也可以定制生日蛋糕,但生意很差。她只得学其他店,卖早餐蛋糕,还做起了中式酥饼。
不过即便如此,她的奶油蛋糕还是有一定的受众,因为其中一款桑葚草莓蛋糕很好吃。
伍君倩回国创业,敬业到去遍了竹泉市的每一家糕点铺,对黄莉的这款蛋糕赞不绝口。“薇茗”需要一款招牌蛋糕,伍君倩想要正大光明地将这款蛋糕纳为己有,于是和黄莉谈合作。
黄莉虽然不愿意给人打工,但家中拮据,眼看着自己的店实在是开不下去了,只得接过伍君倩抛来的橄榄枝。伍君倩等于买了桑葚草莓蛋糕的配方,也买了黄莉这个资深糕点师。
起初,一切进展得十分顺利,除了“深海火焰”,“薇茗”还有几款招牌,伍君倩能会在网络上造势,而产品的口味也着实不普通,不久“薇茗”就打响了名号。
然而伍君倩和黄莉的矛盾却越来越深。伍君倩看似给了黄莉一个相当优越的职位——总店店长,但黄莉的日子并没有分店的店长们好过。员工出现任何问题,伍君倩首先就会责备黄莉,说是她没有尽好店长和前辈的责任。黄莉每次都是默默承担下来,但大家都不是瞎子,看得出黄莉和伍君倩互相厌恶。
“我刚才看到黄姐的反应,心里很害怕。”小丹担忧地说:“你们问她那些问题,肯定也是查到了她有害老板的可能,她那种反应……我真是一秒都不想继续留在‘薇茗’了。人被逼狠了,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陈争将小丹送回家,感谢她提供线索。车里安静下来,片刻,鸣寒说:“伍君倩反复为难黄莉,和‘深海火焰’也有关系。”
陈争点点头。人性的阴暗无处不在,伍君倩起初买下黄莉的店和创意,高薪聘请黄莉,初衷是好的。然而几款招牌上市,她自己的所有产品都比不上买来的“深海火焰”。她会恨黄莉吗?她也许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但她的情绪早已明白写在脸上,连新来的店员都看得出来。
情感都是相互的,她刁难黄莉,黄莉当然也会愤怒,再一联想到自己的产品被夺走,本来并不存在的仇视也因此出现。要说黄莉是否希望伍君倩消失,答案是肯定的。更重要的是,黄莉今晚的反应很不自然,她隐瞒自己和伍君倩的矛盾,她害怕警察查到她的头上。
“但如果是这样,动机就在另一条线上了。”鸣寒说:“黄莉有杀害伍君倩的动机,那‘曾燕’呢?联系不起来。”
陈争说:“陈文、付波那条线,不是也和‘曾燕’联系不起来吗?”
鸣寒说:“也对,两条线索,都不一定藏着真相。”
“但真相和他们有关。”陈争的视线隐没入夜色,仿佛在灯火的掩饰中探寻着什么,“我今天问过陈文和付波,有没有感觉被什么人影响,他们说是互相影响,但我后来想,想要影响他们这群人,其实还挺容易。”
“假装正义路人起哄?”鸣寒说:“这倒是,他们情绪上头,任何一个网友都可以给他们添一把火,而他们自己根本意识不到。还有,伍君倩也像是被人添了一把火。”
陈争侧过脸,“嗯?”
鸣寒于是把在伍君倩“痛屋”里的所见所想说了,“李萝建议过伍君倩,用cafe活动来宣传,伍君倩不愿意。但她后来为什么这么做了?我觉得是一个比李萝更有说服力的人接触过她。”
陈争思索道:“所以这是双向推动?有人引导伍君倩在cafe上做出不符合圈子规矩的事,又在另一边引导陈文他们网暴伍君倩?”
鸣寒说:“不然很难解释伍君倩一个懂行的圈内人,为什么会破坏圈中规矩。”
更多的线索需要静下来仔细分析,车已经开到北页分局,陈争说:“我回去再想想。”
鸣寒拿起蛋糕盒子,笑道:“谢了。”
陈争在他眼中看到一丝戏谑,不由得想到自己吃下三块蛋糕,将窘迫掩饰住,“客气。”
鸣寒哼着歌往宿舍走,右手托着蛋糕,神气不已。看门的退休大爷从门卫室探出头,“看你走的这样儿!”
鸣寒将盒子往大爷跟前凑,大爷正要拿,鸣寒又拿回来,“送我的,你没有。”
大爷气得吹胡子瞪眼,“什么破玩意儿!我稀罕?”
鸣寒继续哼着歌上楼,将盒子放在桌上,没开灯,接着窗外的灯光凝视盒子片刻,自言自语道:“我稀罕。”
翌日,侦查往更深处展开,陈争一到北页分局就直奔技侦组办公室,提出将陈文等人在各个平台“挂”伍君倩的信息汇总,寻找评论中言语特别激烈、带有极强煽动感的回复者。技侦队员很为难,因为伍君倩失踪之后,派出所就查到了陈文等人,他们因为害怕而删除了大部分帖子,剩下的多是网友转载。
陈争沉思,假设自己与鸣寒的想法成立,有一个人在背后进行双向引导,那么他一定得让陈文等人看到,在转载中回复意义不大。
“已经删除的能不能恢复?”陈争问。
技侦队员想了想,说这要联系运营商,还得上级批准。
陈争立即说:“行,我让鸣寒来想办法。”
“有困难,找鸣寒。”鸣寒提着早餐,分给刑警们,“是吧哥?”
陈争简明扼要地给他说了技侦组面临的难题,他靠在桌边抱着手臂听,一副“交给我”的自信姿态。陈争说完,总觉得好像有那儿不对劲,一时又想不起来,直到听见一名队员咬着肉夹馍说:“鸟哥,你怎么不吃?”
对,鸣寒今天自己怎么不吃?陈争看了看鸣寒。
鸣寒清清嗓子,站直了,得意洋洋地说:“我在宿舍就吃了。有人昨晚给我买了今天的早餐。”
陈争一噎。
队员又说:“谁啊?买的什么?比肉夹馍还好啊?”
陈争转身就走,但鸣寒的声音关不住,“谁就不告诉你了,但爱心早餐,肯定比肉夹馍好。”
后面传来一阵哄笑。
陈争开车去学簿村,一部分北页分局的警力一直在那边没回来。学簿山发现了伍君倩的尸体,以埋尸处为圆点,向周围辐射,有大量排查工作需要做。更重要的是,警方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找到尸体,是因为根据卫优太和柯书儿的描述,当年郝乐被曾燕和冯枫杀死在学簿山,郝乐的尸体还在里面。
目前“曾燕”-伍君倩案相当棘手,似乎有一个仇视女性餐饮商的凶手在制造连环凶杀案。但这也仅是一种可能,陈争不会因此放弃其他方向的侦查,毕竟卫优太和柯书儿还有隐瞒,冯枫下落不明,更加之过去还有假曾燕取代真曾燕、朱家母女失踪这等离奇的往事。
到了学簿村,陈争与孔兵短暂交流。孔兵的眉头皱得很紧,说是仍旧没有找到郝乐的尸体,昨天让卫优太来看过,越是问他,他越是说不清楚尸体在哪里,情绪还崩溃了。
针对伍君倩案的排查也进行得不顺利,学簿村挂在竹泉市边上,地方不小,但有手有脚的年轻人都到竹泉市打工来了,留下的基本都是老年人,他们一问三不知,都说没有看到什么可疑者。凶手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大张旗鼓地杀人埋尸。
大范围排查一向是耗时耗力的工作,却又不得不做,陈争打算亲自在村子里转转,看是否能找到关键线索。
因为警察在,很多村民都待在自家院子里不愿意出来。陈争在路上走着,感到浓重的暮年气息,也许再过十多年,学簿村就会彻底被城市吞噬。
走着,他听见有村民在其中一户门口喊:“老付,老付,你家那些课本还要不要?给我家孩子用用!”
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头很足的老头走出来,背着手,很得意,“要,怎么不要?借给你看看行,但要还我!”
“肯定还肯定还!”
老头进屋拿书,陈争走到门口,以拉家常的口吻道:“这是借什么呢?”
村民打量陈争,“警察啊?”
陈争学他的站姿,“啊。”
或许是在陈争身上没有感到多少警察的压迫感,村民说:“老付家的孙子有出息,考上师范了,老付天天说他孙子有多会做笔记,高中还是在十中念的,重点呢,我借给我外孙看看。他明年也要高考了。”
这时,老头抱着一大撂课本习题册出来,村民赶紧上前,“这么多!”
两人交接时没拿稳,哗啦一声掉了一地。陈争帮忙捡,翻开一本,只见扉页上写着:付波。
陈争说:“付波是你孙子?”
老头抢过书,哼哼两声,“对啊,我们村出去的孩子,就数他成绩最好!”
第23章 谜山(23)
“波波,你又不去上课啊?”室友收拾好书包,“那我们走了哦,能不能帮你答到看运气。”
付波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回答:“好,晚上请你们喝奶茶。”
室友们离开后,付波很快爬起来,焦躁地看了会儿手机,拿起包直奔校外。从校门到最近的车站有一条林荫道,此时树叶已经黄了,落得一地都是。付波正走着,一辆车忽然停在他面前,他愣了下,车门打开,陈争从车里出来。
付波顿时紧张,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争上前,往学校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不上课吗?这么早就出来了。”
付波说:“你又有什么事吗?”
陈争说:“逃课了?”
付波烦躁,“管你什么事?”
“你爷爷逢人便说,你成绩好,学习特别刻苦。”陈争一边说一边观察付波表情的变化,“他今天还把你高中的课本借给熟人了,他应该想不到,你在大学经常逃课吧?”
付波憋得一脸猪肝色,声音有些发抖,“你,你去找我爷爷?”
“纠正一下,不是‘找’,只是在排查时刚好遇到了。”陈争说:“伍君倩的尸体在学簿山被发现,排查当然会在学簿村进行,你觉得这是针对你?”
付波难以和陈争对视,别过脸不说话。
虽然是上课时间,但大学的管理和课程不比中学,不时有学生经过,好奇心重的不免向他们看过来。陈争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站在这里好像会遇到你的熟人,要不跟我上车?”
付波捏紧拳头,很不情愿,但一抬头,就看到同系的同学转过拐角,他立即拉开后座的车门,“砰”一声关上。
“你要带我去哪里?”车已经开动,付波半是松了口气,半是更加沉重,“不能就在车里说吗?”
陈争说:“你这情况,还是去局里做个笔录比较好。”
付波沉默下来,整个人像是即将爆发的火种。陈争没再与他聊什么,偶尔看看后视镜,每次都能与付波视线相触。付波在观察他,又怕被他发现,反应也不够快,总是被他抓住。
陈争想,这不是一个难对付的孩子。
问询室,灯和录像设备全部打开,陈争说:“坐吧。”
付波局促地坐下,四下张望。
陈争说:“我找你问伍君倩的事时,你隐瞒了一个重要的事实——你的老家在学簿村。”
“我不是故意隐瞒!”付波着急地辩解:“我早就跟着我妈出来了,很多年都没有回去过!学簿村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争说:“但你上半年的课本在学簿村。”
“那是我爷爷暑假来找我拿的!我真的没有回去过!”付波性格很急,又相对脆弱,说到激动时就忍不住眼红掉眼泪,“我考上大学,我爷爷高兴,说付家从来没出过大学生,学簿村也没几个大学生,那天他带了很多东西来看我,我刚好正在清理高中的课本,准备卖掉。他不准我卖,说什么都要留下来。我其实,我其实不喜欢我爷爷,看他在那儿念叨,我觉得烦,就让他全部拿走。”
付波哭着说:“我和学簿村无关,更不知道伍君倩为什么死在那里!”
陈争说:“你跟我说实话,当我告诉你,我们是在学簿山发现伍君倩的尸体,你真的没有联想到,那是你的老家?”
“我……”付波半天答不上来,记录员看了看陈争,陈争只是盯着付波,并不催促。
几分钟后,付波的肩膀渐渐降下去,声音很低,“我想到了,所以我很害怕。”
陈争问:“害怕什么?”
“你们已经怀疑我了,我网暴过伍君倩,她失踪那天我还跟踪过她,现在她死在我老家的后山,你们,你们一定会认定我就是凶手!”付波绝望地说:“但是我没有杀人!我真的在出了‘幻蝶’之后就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陈争等他情绪稍稍平缓,才说:“那你知不知道,你隐瞒线索,会让我在得知你老家在学簿村之后,更觉得你可疑?”
付波抱着双臂,“我……那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