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赵玉嶂上前一步焦急问道:“风陵王!你到底将君年带到了何处?他人呢?!”
自从那晚商君年被带走,赵玉嶂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既担心他受辱,又担心他惹怒了陆延被杀,活生生将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陆延直起身形看向他,故意道:“商国相好好的呢,玉嶂太子急什么?你若不信,也和本王一同回府就是了。”
他语罢对着身后的金乌卫摆了摆手,直接道:“这三个美人都给本王带到府里去。”
此言一出,赵玉嶂他们尚未来得及惊惶,贺剑霜就已经率先上前拦住了陆延,沉声道:“风陵王,末将有皇命在身,质子府如今归龙泉司看管,您轻易带人离去只怕不妥!”
陆延掏了掏耳朵:“本王知道你有皇命在身,贺正使不用说这么多遍,你若有什么不满意,直接去父皇面前参本王一本就是了。”
他语罢转身离开,示意护卫将三质子带走,龙泉司的人正欲阻拦,却被金乌卫团团围住。艳阳之下,他们身上的黑底锦服纹路微微反光,左肩绣着三足金乌,展翅而飞,并不属于仙灵的任何一个兵府。
金乌卫乃帝君亲赐给陆延的死士,只听命陆延一人,换句话说,就算陆延让他们造反他们也会去,龙泉司显然不敢和这群疯子起冲突,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延把人带走。
陆延离开质子府,直接上了马车,帘子掀起又落下,隔绝了外间的寒气,只有精致的炭炉里火焰跳动。
陆延伸手烤火,似笑非笑道:“看来本王上次易容入府还是引起了注意,这个贺剑霜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对了,让你暗中盯住姑胥王府,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鹤公公鬼魅般出现在马车里:“回王爷,姑胥王虽捉了一部分天玑宫的人打算捆到圣上面前交差,私下却放走了大批刺客,天不亮就用腰牌把他们送出了王城。”
陆延丝毫不讶异:“捉住了吗?”
鹤公公颔首:“已经暗中带人擒获,现在就关押在王府地牢里。”
陆延摩挲着逐渐烤暖的指尖:“妙极,本王改日若是带着这群刺客送到父皇面前,也不知姑胥王是何表情……罢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该怎么套出另外三家的剑宗心法,父皇怎么扔了这么个烫手山芋给本王。”
那天陆延进宫讨要血蟾丸,帝君说奇宝无功难受,点名要他将巫云、东郦、天水三家的剑宗心法套出来,如此才能换另外半颗血蟾丸。
质子府内危机四伏,上次是万辟疆找茬,这次是贺剑霜找茬,陆延干脆一发狠,把他们三个全抓进了府里,还省得来回跑了。
鹤公公沉思片刻道:“赵玉嶂和柳阙丹都是硬骨头,只怕没那么容易吐出剑宗心法,倒是公孙无忧,他年纪最小,心性不坚,或有几分可能。”
“心性不坚?”
陆延闻言轻笑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他微微摇头,光洁如玉的侧脸在炭火照耀下多了一层橘黄:“他若是心性不坚,早在地牢的时候就禁不住刑成了本王的男宠,你别瞧公孙无忧一副胆子小好拿捏的模样,他反而这几个人里面最机灵的一个。”
“总之这几个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回府从长计议吧。”
陆延明显很愁,长吁短叹的,鹤公公却更替他担心另外一件事,试探性出声问道:“王爷?”
陆延眼皮都懒得抬:“何事?”
鹤公公迟疑开口:“您若是将这三名质子带回府中,商国相会不会怀疑您另有所图,引起误会?”
陆延:“……”坏了,怎么把商君年给忘了!
王府偏殿大清早就碎了一堆瓷器,婢女禀告完陆延的去处之后,就见面前这位恍如谪仙的商国相忽然轻扯嘴角,露出一抹令人胆寒的笑意,声音低沉道:
“好……真是好一个陆延……好一个风陵王……”
陆延到底是欺他武功被废,还是欺他沦落为阶下囚,人人都可以来踩一脚,昨夜才说真心待他,一扭头又惦记上了另外三名质子。
商君年闭了闭眼,遮住里面深不见底的阴鸷情绪,细看连指尖都在发颤,然而还没等他想出该如何收拾陆延,外间就传来了王爷回府的消息。
第67章 愤怒
风陵王府豪奢之名在外,赵玉嶂他们离开质子府后就被侍卫带进了其中一间精致的院落,假山奇石,雕花回廊,哪怕因着冬日满目积雪,不见鲜花争妍,也别有一番人间盛景。
侍卫将他们带到此处就退了出去,守在一道月亮门外,禁卫森严。
公孙无忧见状悄悄拉了拉柳阙丹的袖子,有些惊奇:“柳哥哥,风陵王这次居然没把咱们关进地牢,他到底想做什么?”
柳阙丹皱了皱眉:“他能有什么好心,总不过就是惦记着胯下那二两肉的事,万万不能让他得逞。”
赵玉嶂压根没顾得上他们在说什么,他推开房门一间间寻找商君年的下落,然而都一无所获,最后只能走到门口的侍卫跟前,忍着怒气询问道:“敢问你们前夜从质子府带走的那名男子现在何处?”
侍卫闻言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们府上的规矩是不能多嘴,语调如死人一般:“不知。”
赵玉嶂认得他们身上的黑底金乌服,气得拳头都攥紧了:“不知?人是你们带走的,你们怎么会不知?!风陵王在哪儿?我要见他!”
他语罢就要往外强闯,侍卫纷纷拔剑阻拦,就在一场冲突即将爆发的时候,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
“住手!”
侍卫们闻言动作一顿,下意识循声看去,却见花园拐角的小路走来一抹身影,那人披着厚厚的大氅,目光暗沉锐利,却是一副病骨支离之态,喉间偶尔溢出几声低咳,苍白的脸色看不出一丝血气。
赫然是商君年。
侍卫想起陆延的吩咐,犹豫一瞬,将剑收了回来,对他抱拳行了一礼:“商国相。”
这幅场景如果是在之前,商君年大抵会很高兴,因为那意味着陆延信任于他,但现在他生不出一点高兴的心思,不远处的院落里关着三个人,都是陆延曾经求而不得的。
院子空旷,一眼就能看见里面站着的三个人,却唯独不见陆延的身影,商君年听不出情绪的问道:“风陵王呢?”
面对他的问话,侍卫不敢不答:“王爷命我等将几名质子找一处院落安置,然后就匆匆离去了,属下并不知晓王爷去了何处。”
商君年眯了眯眼,没再说什么,径直步入了院落。
赵玉嶂见他过来,神情有些惊疑不定,下意识开口问道:“君年,你……”
他原担心商君年会在府中遭受非人折磨,但见商君年神色还算尚可,只是有些苍白,外面的侍卫又对他恭敬有加,心中浮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商君年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
“我已投入风陵王门下。”
商君年说话永远不会拐弯抹角,也从来不喜欢遮遮掩掩,如此惊世骇俗的消息,他站在雪地里用一种格外平静的语气就对赵玉嶂说了出来,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赵玉嶂闻言乍见故人的欢喜还没来得及淡下,就因为他这句话彻底僵住了神情,脸色难看:“你说什么?”
商君年拉了拉散开的披风,抵挡寒气侵蚀,那双漆黑的狐狸眼隐有笑意,却让人感受不到分毫欢喜:“你听见了,何必重复?”
赵玉嶂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手上的冻疮因为过于紧绷而裂开了口子,他却毫无所觉,气得浑身发颤:“你投入他门下,到底是因为形势所迫,还是因为真心想投?!”
他不恨商君年转投仙灵,因为巫云举国上下都曾经负过面前这个人,赵玉嶂是最没有资格苛责的一个,商君年为将来筹谋算计无可厚非,但为什么偏偏是陆延?!
商君年语气平静:“二者皆有。”
他目光坦荡,说明是真心话。
赵玉嶂眼睛都红了:“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一定是他?!南浔王陆莽,姑胥王陆笙,哪一个不比陆延这个无耻混账强?!你为什么一定要跟他?!”
在赵玉嶂心里,陆延是和狗屎一样的存在,狗屎尚能入药,陆延却连入药都嫌多,商君年为何明珠暗投?!
商君年闻言笑了一下,又是那种不咸不淡的语气:“哦,大概因为我从前择的都是明主,他们太聪明了,也太懂得权衡利弊了,所以在江山面前,我永远都是被舍弃的那一个,注定没有好下场,我想知道如果选个混账点的,结局会不会好一些?”
他说这句话时微微歪头,眼底出现了一丝真切的疑惑,于是赵玉嶂满腔的愤懑不平忽然间就哑了火,喉咙干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商君年又道:“我虽不知殿下为何将你们从质子府带出来,但这几日你安心待着,我必会想法子护你周全。”
这个称呼对赵玉嶂陌生而又熟悉,从前商君年也是这么称呼他的,现在时移世易,对方又要称呼另外一个人为殿下。
赵玉嶂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委屈多一点还是悲凉多一点,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平静,拂袖转身道:“你既投了风陵王,不必再操心我的事,世道不稳,咱们各顾自己也就罢了!”
商君年闻言正欲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了陆延熟悉的声音:“君年,你怎么来了这里?!”
陆延刚刚经鹤公公提醒,一回王府就往商君年的住处赶去了,谁料却扑了个空,伺候的婢女说对方来了这里。
三质子里面除了公孙无忧,另外两个嘴巴都是个顶个的毒,尤其是赵玉嶂,路过的狗都能被他骂上两句,保不准就在商君年面前说了自己什么坏话。
陆延这么想着,快步赶到商君年面前,他扫了眼旁边的赵玉嶂,这才握住商君年冰凉的手嘘寒问暖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出来了,太医不是让你在屋子里好好休养吗?”
商君年不会在外人面前打陆延的脸,所以任由对方牵住了自己的手。但他阴沉似水的目光落在陆延身上打了个转,还是泄露了几分情绪,淡淡开口:“没什么,只是听闻殿下今日带了三名美人入府,所以特来看看。”
陆延轻笑了一声:“什么美人,长得再美也不如你好看,你又听了哪个仆役私底下嚼舌根,本王不过是奉了父皇的旨意将他们接入府中罢了。”
他语罢又替商君年将披风系紧,这才低声道:“有什么事回屋再说吧,站在雪地里多冷。”
这一幕落在另外三人眼中,不可谓不震惊,要知道之前在地牢里面,商君年受的刑最重,吃的苦也最多,在那样的绝境中他都不曾低头臣服,怎么就轻易投入了陆延怀中?!
还有陆延,他那般对商君年嘘寒问暖,自步入院落中连一个眼神都吝啬分给他们,看起来倒像脱胎换骨了似的,再也寻不到分毫属于从前的影子。
因为太过错愕,导致他们一时忘了该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离去。
自从那日刺客袭府,陆延原本的住处被毁了个稀巴烂,现如今也修缮的差不多了。他带着商君年走进屋内,挥退屋里的婢女道:“这几日因着正殿被毁坏,一直委屈你住偏殿,内务府现已修缮得差不多了,今夜你便搬回来同本王一起住吧。”
他林林总总说了许多,却没有得到半分回应,这才发现什么似的回头看向商君年,却见对方周身气息沉凝。
陆延见状微微弯腰,笑着凑近对方:“国相大人这是怎么了,瞧着不大高兴,谁惹了你,只管说出来,本王替你……”
陆延话未说完,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忽然抵住了他的咽喉,冰凉锋利的刀刃紧贴着温热的皮肤,让人毛骨悚然,连带着声音也戛然而止。
陆延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笑意:“大美人,你这是做什么?”
商君年用刀刃贴着陆延的脖颈缓缓游移,像极了某种剧毒动物攀爬过的感觉,答非所问:“殿下可知我此生杀过多少人?”
没有任何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能数得清自己手上沾过多少血,如果有,那一定是杀得不够多。商君年用刀刃抵着陆延的脖颈,觉得一定是他那天晚上忘了给陆延细数自己过往的“丰功伟绩”,所以才导致对方对于背叛自己的后果没有一个明确认知:
“我虽不能记得那些被我杀过的人,却能牢牢记得那些伤我负我的人,巫云国君、废太子玉拓、仙灵帝君……”
数到第三个名字的时候,陆延终于看向他,像平静的湖面泛起些许波澜。
商君年似笑非笑问道:“殿下想做第四个吗?”
陆延虽然不知道商君年为什么忽然动怒,但此刻他的小命攥在对方手里,自然是先低头认错,他脚步后退,不着痕迹避开刀刃:“大美人,本王哪里惹了你生气,你总要说个缘故才是,否则本王就算死了也是个枉死鬼。”
该死,刚才把鹤公公派去盯着姑胥王府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商君年见他仍旧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不禁怒火中烧,手腕忽然一翻,刀刃倏地扎进了陆延心口——
恰好划破衣料,刀尖堪堪贴着皮肤停住,但还是把陆延吓了一跳。
商君年危险眯眼,一字一句沉声问道:“殿下不是说真心待我吗,为什么还要去质子府将他们三个带回来?莫不是真想让我挖了你的心,看看是红是黑?!”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
陆延心想自己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商君年醋劲这么大呢,他垂眸瞥了眼抵在自己胸口的刀刃,下意识隐去了血蟾丸的事,不想让对方知道,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君年,此事与本王无关,乃是帝君的命令,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可千万别冤枉了我。”
刀尖深陷了几分,带来几分微不可察的刺痛感。
商君年步步逼近,怒极反而冷笑了一声:“你莫不是当我傻,帝君无缘无故为什么要你带三质子入府?”
陆延吞吞吐吐:“这……”
商君年料定了他在撒谎,一把攥住陆延的衣领,语气冰冷道:“我贱命一条,不值什么,今日挖了殿下的心,虽死了也不算亏,殿下说是不是?”
陆延情急之下道:“帝君让本王将他们手中的剑宗心法套出来!”
此言一出,空气陡然陷入了静默。
陆延迎着商君年手中的刀刃,状似为难的道:“父皇说,让我将他们三人接入府中,套出他们皇室秘而不传的剑宗心法,我也是奉命行事。”
商君年的神情惊疑不定:“剑宗心法?”
陆延点点头:“不瞒你说,仙灵如今早已是外强中干,明月渡一战耗费了太多元气,就连剑宗也养不出几个了。父皇命令各国献上质子,并非是为了逞什么威风,而是想用此举暂时拖延其余诸国造反,好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仙灵的剑宗心法早年因故失传,只剩了半本残篇,且只能由皇室子弟修炼,不便传于外人。诸国之中,唯有天水、东郦、巫云的实力能勉强入眼,所以父皇让我将他们的剑宗心法套出,如此一来,仙灵也可多培养几名剑宗,将来御敌之时也有一战之力。”
陆延并非完全撒谎,他入宫求药的时候,这就是佘公公带来的原话,直到现在他还能想起对方苍老灰败的神情:
“殿下可知,如今仙灵之中,剑宗满打满算不超过四位,一是贺剑霜,二是老奴,三是鹤师弟,四便是陛下了。”
“奴才老了,鹤师弟也老了,我们都是靠着自阉的法子才摸到了剑宗的门槛,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年轻时骁勇善战,力压三国,如今亦是老了。”
“贺剑霜年轻,尚有一拼之力,可偌大的疆土和山河仅靠一名臣子的肩膀是扛不起来的,再过不久,初春时节万国朝拜,倘若他们发现仙灵实力亏损至此,必然会起兵造反,届时家国难存,必然又是烽火连天之景。”
“朝臣总说您少不经事,扛不起这仙灵的巍巍山河,烈烈西风,殊不知陛下最疼的就是您,他多希望您能扛起祖宗基业,不要被人欺负了去。”
帝君迟迟未立太子,就是担心他驾崩之后,新帝将陆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若立陆延为太子,只怕朝臣会怨声连天。
只要陆延套出其余几国的剑宗心法,便算大功一件,届时帝君也能顺理成章封他的储君之位。
陆延从来没想过当皇帝,一如他从来不知道帝君为他万般谋算,仙灵亏虚如斯。
商君年略一思索,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手腕一翻,直接将刀刃隐去了,眉头紧皱:“你想套出他们的剑宗心法,只怕绝无可能。”
剑宗心法乃各国不密之传,一旦泄露,剑招被破,日后在战场上哪儿还有性命可言。但凡柳阙丹他们还有一点身为储君的责任感,就绝不会把剑宗心法吐露出来。
陆延见他说得笃定,不死心问道:“真的绝无可能?”
商君年冷冷勾唇:“只怕你让他们当男宠的机会更大些。”
得,又吃醋了。
陆延随手弹了弹自己被划破的衣领,故意凑上前委屈道:“国相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方才冤枉本王便罢,怎么解释清楚缘故,连一句赔罪也无啊?”
商君年拉不下面子道歉,转身背对着他,低头擦拭匕首:“只怕帝君让殿下接他们三个入府,正合了殿下的心意,每天朝夕相处,岂不美哉?”
他话音刚落,腰间忽然一紧,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指尖一抖,连刀都拿不稳了。
陆延从身后搂住商君年,将下巴懒懒搁在了对方颈间,他偏头笑看着商君年,眼尾微微上翘,一双天生的风流眼:“本王想朝夕相处的人可不是他们。”
陆延的情话让人心软,心软中却也带着烦躁不安。
毕竟陆延荒诞风流之名在外,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情话,有三分为真,七分都是假的,商君年能辨权谋诡计,却不一定能辨对方的情话是否出于真心。
商君年思及此处,不禁皱了皱眉:“松开。”
陆延如果真的松了,那才是死定了,他闻言不仅不松,反而黏得更紧了一些,唇瓣贴着商君年的耳畔暧昧厮磨,声音蛊惑勾人:“国相大人也不帮我想个好法子,倘若不把剑宗招式套出来,父皇那儿可有本王的苦头吃。”
商君年被他吻得耳朵发烫,闭了闭眼:“殿下还是死心吧,套不出来的。”
陆延原本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商君年说得如此认真,他笑了笑:“你手腕如此厉害,连地牢里的死士嘴巴都能撬开,竟逼问不出剑招吗?”
商君年声音低沉:“这世间总有些东西重逾自己的性命,我问不出来,殿下自然也问不出来。”
陆延不服气:“若本王能问出来呢?”
商君年微微勾唇:“问?只怕殿下连话都和他们说不上一句吧。”
陆延:“……”
#我那一生要强不服输的心#
陆延偏偏不信邪,晚上的时候,他带着几名奴仆浩浩荡荡去了止风院,美其名曰送晚膳。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就不信这三名质子真的敢不搭理他。
“诸位大驾光临来小王府中做客,实在无甚招待,特备了一些粗陋饭食,还望不弃。”
陆延语罢拍了拍掌心,立即便有仆役上前在院中凉亭铺摆碗筷,热腾腾的饭菜一道接一道上桌,都是世间少见的珍馐美味,底下用炉子温着,哪怕天冷也不至于失温。
这还不算完,仆役布完菜肴,又在凉亭四周围了挡风的帘子,半透不透,既不会耽误赏雪,又能一定程度阻拦寒风,炭火炉子一升,里面暖烘烘的,比屋里也不差什么。
然而站在庭院中的三个人愣是没有一个人搭话。
柳阙丹坐在台阶上看书,从头到尾都没有给陆延一个眼神,仿佛那泛黄纸页上的字可以填饱肚子,然而上面的内容细看不是诗词,也不是治国策论,而是一封封家书,只是因为页数太多,摞在一起,便像是书了。
公孙无忧倒是被桌上的佳肴勾得饥肠辘辘,但他只是略有些窘迫的悄悄捂紧肚子,抿唇一声不吭,当年从天水穿来的锦靴已经从边缘破了个小口,也不知是布料太旧了,还是他长个子了。
赵玉嶂是唯一有情绪起伏的,他用一种恶狠狠的、悲愤的、像被人戴了绿帽般的眼神瞪着陆延,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第68章 对骂
掐指一算,这些质子来仙灵为质已有数月了,这数月里若有百日,其中九十九日都是在地牢里过的,隆冬将过,也算横跨了一整个年头。
只是这个年过得不算好。
商君年站在院墙外间,见屋檐下挂着的冰棱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珠,数到第七十六滴水落下的时候,陆延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瞧着灰头土脸,似有挫败之感。
商君年见状眼皮微掀,语气凉凉,颇有些看笑话的意思:“如何,殿下可遂心愿,与他们搭上话了?”
陆延心想何止是搭上话了,还差点挨了打呢,他指着自己皱巴巴的衣领凑上前委屈道:“瞧,赵玉嶂给撕的。”
商君年无意识皱眉:“无缘无故,他撕你衣服作甚?”
陆延实话实说:“本王见玉嶂太子不动桌上的菜肴,心想怕是不合他的胃口,就说改日请他喝咱们俩的喜酒,谁料他忽然冲上来就要打本王,幸亏被侍卫给拉开了。”
商君年:“……”
商君年淡淡收回视线,转身朝着屋子里走去:“胡言乱语,自然该打。”
陆延不紧不慢跟上前:“怎么能算胡言乱语,仙灵又不是没有娶男妻的例子,等到时机成熟,本王就去求父皇赐婚,娶了国相大人可好?”
商君年闻言脚步一顿,斜睨了他一眼,狐狸眼微微上挑,可见不满:“凭什么是你娶我嫁,不是我娶你嫁?”
陆延摸了摸自己的脸,语气忧心:“国相大人现在是个穷光蛋,本王又貌美如花,怕你出不起聘礼。”
商君年闻言一噎,偏又找不到话怼回去,只能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陆延那张嘴说甜是真的甜,说欠也是真的欠,专往人心口痛处插刀子。入夜之后,赵玉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别人都在想爹想娘,唯他在心里骂爹骂娘,商君年亦是睡意全无,独自坐在庭院里饮酒。
更深露重,雾湿衣衫。
明月高悬,枯枝负雪,愈发显得旷野四寂。
商君年莫名想起他昔年征战塞外时,月光也如今日一般皎洁,只是杀声早已远去,留下的唯有被黄沙掩埋的枯骨。
他的故人都死在了明月渡。
他的权势与风光都留在了巫云城。
所余不过一副残躯,满腔仇恨。
商君年面无表情饮了一口酒,屋顶上却传来一道苍老鬼魅的声音,细细的,难掩阴柔腔调:“商国相伤势未愈,还是不要饮酒的好,否则殿下沐浴出来,看见了岂不是要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