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你怎么又——”
他没说完,因为回过神来的郁白匆匆移开了看着谢无昉的目光,转而向他飞来一记眼刀,同时指责道:“都怪你!”
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咬牙切齿的味道。
都怪这个笨蛋说自己可怕。
非人类又理解不了这个可怕指的到底是哪种可怕。
所以……就用过于直接的方式安慰他。
而他真的不擅长应付这么真挚又这么热烈的话语。
会想逃避,还会大脑宕机。
“……啊?”严璟先是本能地抖了抖,然后大吃一惊道,“怪我干什么!你怎么不怪全球变暖!”
袁玉行一脸茫然,没跟上年轻人十分跳跃的思维节奏:“啥玩意儿?什么全球变暖?”
何西努力回忆着以前听过的知识点,好心地小声解释给另一个小朋友听:“好像是因为我们人类没有好好保护环境,让地球变热了。”
严璟难以置信道:“对啊,气温变热又不是我一个人害的,是全人类一起干的坏事,你脸红怎么能怪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
郁白语速很快地打断了他,催促道:“别废话!走快点,我要回家休息。”
“不是,明明是你走在最后好不好,怎么还反过来催我们了!”
“哦,但我现在已经在你前面了。”
热闹的对话声中,他垂下头戴上了眼镜,快步往前走去,没有回应谢无昉的那句话。
余光里,身边始终空荡荡的,对方似乎停在原地没有动。
郁白的脚步顿了顿。
有点别扭的清澈声音悄悄流泻在灯光下。
“……你也快点,一起回家了。”
另一道脚步声便随之轻覆上来。
“好。”
郁白走得更快了。
他拿钥匙开门的时候,脸颊上的薄红仍未褪去,幸好有黑色镜架遮着,没有刚才那么明显。
眼镜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
感谢人类发明家。
他推开家门,打开暖黄灯光,身后的同伴们鱼贯而入。
严璟仍在悲愤地碎碎念:“怎么现在连全球变暖都要怪我,我真是背锅侠……”
袁玉行正扭头跟何西说话,他老气横秋道:“小朋友,全球变暖是因为温室效应,记住这个词啊,是温室效应。”
“我记住啦,谢谢。”小女孩认真地说完,又好奇道,“你为什么叫我小朋友?我比你还高一点呢。”
弓着背的小男孩表情一僵,猛地把老腰挺直:“你当然是小朋友!你比我小多了!”
“你几岁呀?”何西更好奇了,主动自我介绍道,“我今年八岁了,上二年级。”
“……”袁玉行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怕吓到小姑娘。
他目光乱晃,下意识飘向郁白,疯狂暗示:“这个嘛,啊,这是一个好问题,我今年几岁呢?”
郁白装作没看懂他的求助,笑着打趣道:“对啊,你今年几岁?”
结果身边很快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
谢无昉说:“六十七岁。”
何西瞪大眼睛:“六、六十七?!”
袁玉行大惊失色:“这这这,怎么直接说出来了?!”
郁白呆了呆,随即忍俊不禁道:“你记性真好。”
在被完蛋丢到这个时空之前,他给谢无昉看过袁玉行的身份证,并且借机提醒过他……
谢无昉没有理会突然开始慌张踱步的小男孩,而是看向郁白。
“以后我不会再改变身份证了。”他说,“我不知道在这个时空里给你惹了麻烦,抱歉。”
郁白就摇摇头,下意识道:“不是你惹的麻烦,是我拉着你逃跑的。”
所以不用道歉。
非要说的话,他们是共犯才对。
会换衣服的身份证真的还蛮可爱的。
只是,作为一个本本分分的守法公民,他好像不应该这么说。
所以郁白笑起来,熟练地转移了话题:“我有点饿,该吃晚饭了,你今天想尝什么吗?”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窗外夜色渐浓,这是属于人类的晚餐时间。
精疲力尽地折腾了一下午,总算能喘口气。
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那也要等吃完饭再说。
郁白拿出了手机,开始翻外卖,同时向沙发走去,准备坐下休息一会儿。
“你还要吃甜的吗?今天换家店,我看到有纯甜口的菜,拔丝地瓜怎么样?”
“拔丝地瓜?”
“就是……”郁白试图描述,“拔了丝的地瓜?”
“……”
谢无昉对这种听起来很神奇的食物没有提出异议,而是问他:“吃完饭以后,你有时间吗?”
郁白有点意外:“嗯?应该有吧,怎么了?”
男人就认真地望过来:“你今天说想学围棋。”
“……”其实记性也可以不用这么好的。
“我……我是想学。”郁白干笑一声,“但是今天没有精力了,要不明天吧?明天一定。”
非人类显然听不懂人类口中“明天一定”的含金量,闻言轻轻颔首:“好。”
已经很辛苦的脑细胞暂时逃过一劫,郁白默默松了口气。
可是在彻底放松地坐下之前,他又有点踌躇。
陡然听到谢无昉提起围棋后,郁白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他环视着四周,早晨在金色电梯里被完蛋卷入异时空的几个倒霉蛋,都在这里了,已经全员到齐。
按照之前推断的时间线来说,那个热爱围棋的老人张云江应该不会很快出事,至少这两天里还是健康的。
他和谢无昉也成功且合法地逃离了派出所。
应该能暂时松口气才对。
……另外还忽略了什么吗?
郁白有点困惑地推了推眼镜。
他的目光掠过眼前的同伴们,突然之间,在那件显眼的条纹病号服上定住。
“袁叔叔,你是怎么从医院过来的?”
袁玉行正忙于思考该如何跟小女孩解释自己的年纪,闻言头也不回道:“还能怎么过来,跑过来的啊!”
“唉哟,这一路差点累死我,幸亏这小区位置好,不远!”
……怎么又是逃跑!
郁白忽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凝声问:“你离开医院前,有没有跟谁说一声?”
“啊?跟谁?说啥?”袁玉行诧异地转头看他,“你是不知道,得亏我回来的那个时间点够巧,刚好在房间里换病号服,周围没人盯着,不然一眨眼看我变成了小孩,不得吓死啊!”
在他长吁短叹的抱怨声里,郁白终于知道自己忽略的事是什么了。
“所以你是偷偷从医院逃跑了,没有任何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袁玉行当即反驳道:“什么逃跑?我那是急着回来找电梯,看能不能把我送回去。再说了,我本来就是一个人被送到医院的啊,手续都没来得及办完,医生那么忙,肯定不会在意一个跑掉的病人……”
他说着,也意识到有哪里不对,眼睛瞬间瞪大。
就在小男孩要惊呼出声的那一刻,一阵铃声恰好响起。
清脆悠扬的铃声里,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郁白的掌心。
手机屏幕上,原本的外卖页面,被来电界面取代了。
备注的来电人姓名是:张云江。
看到这个名字的袁玉行震惊道:“你怎么会有老张的——”
他硬生生收住了话,因为郁白盯着那个名字,已经表情严肃地按下接通键。
同时还按下了扬声器,将通话声音公放出来。
静得落针可闻的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一个难掩焦急的苍老声音。
“是小郁医生吗?”电话那端的张云江显然心急如焚,但仍尽量保持着礼貌,“对不起啊,这么快就打来电话麻烦你,实在不好意思,但是我真的有事想问问你!”
郁白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立刻道:“是我,张叔叔,你别着急,出了什么事?”
“我到医院才知道,老袁他不见了!我已经上上下下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医生护士都不知道他去哪了,连监控里都找不到,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郁白继续温声安抚他:“你先冷静一下,深呼吸,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
他这会儿是真的怕原本应该平安度过这天的张云江,因为袁玉行的失踪而情绪激动,提前诱发了什么致命的心脑血管疾病。
“好好好,我坐下来了。”
张云江听他的话,深呼吸了一下,语气稍缓一些,又说:“老袁他性子急,我想他会不会是惦念着要学棋,才从医院跑出来,去找你们了?”
“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打电话问问你,对不起啊,大晚上的,打扰你了。”
他语带期盼地问:“小郁医生,老袁在不在你那里?或者,你们后来有没有见过他?”
郁白便将目光投向此刻一脸恍惚的袁玉行。
虽然不是因为学棋而跑出来,但殊途同归,老袁的确就在这里。
不过,确切来说……
现在应该是小袁?
郁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又不想让老人太着急,只好含糊地说:“张叔叔,我可能有袁叔叔的消息,但我还不确定,你等我几分钟可以吗?”
“真的吗?太好了!”张云江连声道,“那我等着,谢谢你啊小郁医生!”
紧接着,郁白按下了静音键,免得这边的声音传出去。
他问屋子里的其他人:“我要怎么说?”
电话那端的老人没有再说话,扬声器里传来模糊的环境噪音,是闹哄哄的医院,还有老人安静等待着的呼吸声。
头一次经历这种死而复生场面的严璟有点不知所措:“是那个死……咳,那个张叔叔吗?他怎么叫你小郁医生?”
“对。”郁白言简意赅道,“因为我特别关心他的身体健康,他就以为我是医生。”
他又问一旁神情怔忡的袁玉行:“袁叔叔,你知不知道他是哪天去世的?”
小男孩正喃喃道:“我都忘了,他现在还活着啊。”
他失神了许久,才回答郁白的问题:“……反正不是今天。”
郁白能想象到再度听见已逝故人鲜活的声音这件事,对人类的冲击力会有多大,没有催他,只是冷静地问:“你现在能模仿原来的声音吗?用电话给张叔叔报个平安?”
他们还不知道袁玉行要怎么样才能变回正常的模样,也就是说,袁老头这个人暂时是不存在了。
而返老还童听起来实在太惊世骇俗,郁白怕张云江知道后出什么意外。
“我试试。”袁玉行也跟他想到了一处去,当即清清嗓子,尝试改变声音,同时担忧道,“老张是被那群王八羔子气得脑出血,然后没救回来,唉,我这幅样子可怎么办,肯定会吓到他啊!”
小男孩努力掐着嗓子装老头的诡异声线,让听得懵懵懂懂的何西本能地捂住了耳朵。
“……”郁白也很想捂耳朵,“算了,别试了,这个办法肯定行不通。”
这一样会把张老头吓进医院的!!
袁玉行就有点尴尬地放弃了尝试,发愁道:“那该怎么办?总不能让老张干着急,我怕他急出病来啊。要不我给他发个短信?但我的手机好像也忘在医院里没拿来……”
扬声器里,此时远在医院的老人依然缄默又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偶尔响起一阵刻意压低的咳嗽声。
郁白下意识去摸口袋。
唯一不属于这个时空的那张笔仙游戏用纸,依然收在这里。
上面是袁玉行的字迹。
他灵光一现道:“你的字迹没有变!可以给张叔叔留一个纸条。”
亲笔写下的留言,至少比谁都可以发出的文字消息,更有说服力。
“对对对!”袁玉行一拍大腿,马上要去找纸笔,“我这就写,你们帮我带给老张!”
“那我现在回复他。”
郁白说着,手上的动作却顿了顿,忍不住问袁玉行:“你不想见张叔叔一面吗?”
“我这幅样子怎么见……”
小男孩不假思索的拒绝突然自己卡了壳,半晌,他讷讷道:“想。”
郁白就点点头:“好。”
他关掉了静音键,轻声唤另一端耐心等待着的老人:“张叔叔,你还在吗?”
“我在我在!”张云江几乎第一时间应声,“小郁医生,有老袁的消息了吗?”
“有,你在医院吗?”郁白说,“我现在过来找你,电话里说不清楚。”
“我在的,在住院楼一层这里坐着。”张云江有点忐忑地问他,“这太麻烦你了……是有什么坏消息吗?”
“不是。”小郁医生笑着安慰他,“不是坏消息。”
通话结束后,郁白盯着前方那张始终没能坐下休息的沙发,遗憾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转身对其他人道:“等袁叔叔写完纸条,我们就出发。你们要一起去吗?”
严璟正在翻他家里的零食,顺手塞给一旁的小女孩:“你去哪我就去哪!但是我饿了,能不能找个地方随便吃点东西先?”
何西有些不好意思地接受了大哥哥的投喂,小声说:“我也饿了……我也想去。”
袁玉行趴在茶几边冥思苦想,奋笔疾书:“等等啊,我马上就好!”
身边的谢无昉则问:“你要去做什么?”
去见证生者和亡者在另一个时空再次相见的奇迹。
郁白这样想着,侧眸看他时,却只是说:“去外面吃晚饭。”
他的眼睛里漾开很淡的笑意,像细碎隐约的星点。
“我忽然觉得,拔丝地瓜还是堂食比较好吃。”
第043章 异时09
医院附近的餐厅里,灯光明亮,花花绿绿的菜单纸摊在桌上,拔丝地瓜前面的小方框里,被第一个打上了钩。
换了身正常衣服的小男孩,坐在对面的椅子里一脸踌躇,紧张地盯着玻璃橱窗外面走过的人群。
“要不我还是回去算了,别见了……”
袁玉行小声嘀咕着,满心忐忑:“我看老张他都不一定会跟小白他们过来,他可不好骗啊。”
“小白肯定能把人接过来的,袁叔叔你别瞎操心。”
严璟正埋头研究菜单,闻言随口安慰他。
他先点了郁白特意叮嘱过的拔丝地瓜,又把菜单往旁边推过去一点,问旁边的小朋友:“何西你要吃什么?吃不吃糖醋里脊?”
坐在他身边的小女孩仰起脸看着菜单,很快点点头:“吃的……我吃什么都可以。”
严璟就又在糖醋里脊旁边打了个勾:“不知道这家店烧得怎么样,小白挺喜欢吃这个菜的。”
餐厅橱窗外,有头发花白的老人与年轻人结伴经过,袁玉行当即一个激灵,慌忙把头扭回来,做出一副淡定自持的样子。
没两秒,他又悄悄望回去,看清了不是想等的人,失望地叹口气。
“怎么还没来,这都过去半天了,老张不会是出事了吧?”袁玉行念叨起来,“傻大个你手机呢?帮我给小白打个电话呗!”
“……”严璟幽幽地看他一眼,“我们跟小白和谢哥分开才多久啊,刚进餐厅,屁股还没坐热呢,袁叔叔你这也太急了。”
小女孩想了想,跟着一起小声安慰道:“爷爷,不要着急,另一个爷爷一定会来的,你想吃什么呀?”
在得知这个比她还矮一点的小男孩其实已经六十七岁后,年仅八岁的何西当即很有礼貌地叫他爷爷,让这两天频繁被当作小朋友的袁老头倍感安慰,感叹不愧是祖国未来的花朵。
“起码有十分钟了!”袁玉行抬头瞄了一眼餐厅墙上的时钟,言不由衷道,“我哪里急了,就是随便问问,你们点吧,我吃什么都行。”
“行。”严璟就继续转头跟何西说话,“吃不吃红烧肉?我看这个图片还不错。”
何西眨着大眼睛,不禁咽了咽口水:“我吃的。”
袁玉行安静了没一分钟,又开始小声碎碎念:“我觉得我跟小时候长得还是挺像的,老张会不会把我认出来啊?可别害他一时激动没缓过来,那我罪过就大了……”
“嗯嗯。”严璟头也不抬,“我们再来个小鸡炖蘑菇?”
小女孩声音清脆,怯生生的心情愈发淡去:“好呀。”
袁玉行想了一会儿,表情十分纠结:“但他如果完全没认出我,我好像也是会有一点伤心的,这都认识多少年了啊!怎么会不认得我?”
“你说得对。”严璟在菜单上打了一个又一个勾,琢磨道,“肉差不多了,来点蔬菜吧,蔬菜在哪儿来着?”
眼尖的何西立刻指给他看:“这里这里。”
“好嘞,我和小白都不太爱吃青菜,谢哥感觉也不像是吃素的——何西你有没有想吃的?”
“……”袁玉行怒而拍案,“傻大个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没有啊!”严璟理直气壮地跟着拍,“我在专心点菜,我要吃饭!”
被吓了一跳的小女孩惊讶地看着他们,小心翼翼道:“不、不要生气,我什么青菜都吃。”
“……你别怕,我没生气。”小男孩满肚子粗鄙之语不能说出来,索性扶着头作眩晕状,“唉哟,我就是想小白了。”
严璟将打了好多勾的菜单递给餐厅服务员,忿忿道:“我也想,我还想谢哥了,袁叔叔你在他面前可不敢拍桌子。”
“说得好像你敢一样!小怂蛋!”
“呵呵,现在到底是谁更小!”
服务员听到这桌的大客人和小客人正在拌嘴,失笑着接过菜单,随口道:“怎么不用手机点单呀?更方便哦。”
老气横秋的小客人叹着气说:“我手机忘在医院了。”
一身肌肉的大客人沉痛地说:“我手机掉进厕所了。”
默默旁听的小女孩则小声说:“我……我没有手机。”
“……”服务员又震惊又茫然地抓着菜单,下意识道,“啊!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等等,她为什么要说不好意思。
只是客人没带手机而已啊!
“那个……我马上就去下单,几位请稍等。”
年轻的女服务生差点被几人的奇异气场带跑,她有点恍惚地拿着薄薄的菜单,穿过夜晚人气颇旺的餐厅过道,走向操作台。
四周闹哄哄的,一旁蓦地传来推门而入的动静,和层层叠叠的脚步声。
服务员本能般地转头看过去,和其他服务员一起高声道:“欢迎光临!”
然后,她就更恍惚了。
灯光低垂,空气里流淌着浓郁的夜色,餐厅外的街道朦胧黯淡,她却望进一双清透得像琥珀的浅色眼眸。
旁边还有一抹更独特的灰蓝。
走在最中央的客人礼貌地问她:“我来找朋友,他们是三个人,其中有两个小朋友……”
他尚未说完,身边黑发蓝眸的男人低声道:“在那里。”
他循声望过去,便对呆呆的服务员笑了一下:“找到了,不用麻烦你了,谢谢。”
随即,他又侧眸看向身后的老人:“张叔叔,走这边。”
气质温文的老人始终低头看着一张纸条,闻言才抬头应道:“好的好的,小郁医生。”
一行人朝那桌一大两小的客人走去。
服务员连忙让开路,有点不知所措地小声应道:“不、不客气。”
她望着他们的背影,怔怔地愣在原地好了一会儿。
这三个客人……都不像是普通人。
不止是她这么觉得,餐厅里好多客人都在悄悄看他们呢。
服务员在心中悄悄感叹着,直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哎,她刚才是要去干嘛来着?
年轻的服务员一拍脑袋,总算记起手里那份打了好多勾的菜单,连忙小跑着冲向操作台。
得给这桌客人下单呢!
短暂的安静后,夜间人声鼎沸的餐厅又恢复了热闹。
郁白引着张云江向严璟他们那桌走去,同时道:“张叔叔,希望你不会觉得我的举动太冒昧,因为我真的觉得你很亲切。”
“啊,不会不会,哪里的话。”老人连忙说,“能让你想起外公,是缘分才对。”
“况且,你还给我带来了老袁的消息,我都来不及谢你。”
他攥着那张纸条,笑道:“这会儿放下心来,我还真是有点饿了,谢谢你请我吃饭,我也是厚着脸皮来的,希望你的朋友们别见怪。”
郁白见到了张云江,将袁玉行的留信转交给他后,是用“你让我特别想念已经不在了的外公,能不能一起吃顿便饭”这个理由把老人邀请过来的。
……没错,虚拟外公梅开二度。
事实上,郁白不知道自己素未谋面的外公到底在不在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鉴于这一举动的目的是想让袁玉行再见一面现实世界中已故的老友。
所以,郁白觉得,同为老人的外公肯定会理解的。
如果外公其实还在的话。
郁白在心里默默忏悔了一下,随即,有些意外地看向那张已近在眼前的餐桌。
严璟正表情古怪地坐在那里,何西乖巧地待在他旁边。
怎么只剩两个人了?
这顿饭的另一个主角呢?
郁白错愕道:“袁——咳,还有一个人呢?”
严璟欲言又止,一副深感丢人的样子:“他……哎,怎么说呢。”
何西却很老实地回答他:“爷爷在底下。”
郁白茫然:“什么底下?”
不觉得奇怪的何西,与不忍直视的严璟,用整齐划一的动作指了指餐桌。
“……”
郁白反应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身边的谢无昉淡声道:“我刚才看到他钻进桌子下面了,在我们进门的时候。”
原本有些忐忑的张云江则好奇地问:“什么爷爷?”
他一开口,垂在餐桌四周的桌布立刻抖了抖。
紧接着,一个模样清秀的小男孩低着头从餐桌下面钻出来,用若无其事的声音道:“哎呀,我捡东西呢,差点撞到头,这破桌子。”
郁白听着他过于刻意的解释,又看看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实在是有点想笑。
想拿捡东西当借口,至少手里要有东西啊!
能不能有一点老人家的样子啊袁叔叔!
怎么还真像小孩子一样往桌子底下躲!
张云江看着这个突然从桌子下面出来的小朋友,则真的笑起来:“我以为是有个老人躲在桌子下面呢。”
郁白想起何西脱口而出的称呼,连忙跟他解释:“没有什么爷爷,张叔叔你听错了。”
“他是我的一个远房侄子。”郁白主动介绍道,“他叫……郁航,航行的航。”
这是来之前,郁白跟袁玉行临时商量好的说辞。
行是多音字,玉又恰好与郁同音,索性就取了这么一个半真不假的化名。
听起来跟袁玉行相去甚远,但骨子里,其实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