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之隔的温暖餐厅里,郁白刚刚坐下。
身边的男人见到他平安回来,似乎总算放下心来,但紧接着,那片灰蓝湖水里泛起了一阵讶然。
他说:“你身上多了一种味道。”
郁白闻言一怔,当即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有烟味吗?……好像是有一点。”
是刚才跟抽烟的女人说话时染上的。
其实味道很淡,他自己都没留意,却被谢无昉察觉到了。
郁白怕给非人类做了不好的榜样,立刻道:“我不是偷偷出去抽烟了,是沾到了其他人的烟味,一会儿就散了。”
在人间待了这些日子的谢无昉,当然是见过人类抽烟的。
他没有再问,轻应了一声。
但爱说话的醉鬼安静了没两秒,又主动凑过来,小声说:“我不喜欢烟味,不会偷偷出去抽烟的。”
“……”谢无昉沉默了一下,这次终于可以发自内心地说,“我相信你。”
“噢,那就好。”
醉鬼听到相信这两个字时,仿佛很开心,眼眸亮晶晶的。
因为被接二连三地打岔,他完全忘记要问谢无昉刚才为什么会无奈这件事,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天哥和厉叔叔都抽烟,但从来不会当着我的面抽。”
郁白无知无觉地提起了别人,身边的男人刚要竭力压制眸中本能涌现的冷芒,却听到他继续说:“有一次……我忘了是几岁,反正是十几岁的时候吧,我从厉叔叔的口袋里偷偷拿了一根烟,想尝试一下。”
“——你别告诉他啊!”郁白警觉地提醒完,又自己摇了摇头,“不过,厉叔叔可能早就知道了,你能闻到我身上的烟味,刑侦队长应该也能吧。”
“反正,当时他没有发现,或者装作没有发现……后来我也没有再主动试过抽烟了,因为真的很呛,又涩又辣的。”
“我还记得我那天肺都快咳出来了,脸憋得通红,当时心里好后悔,干嘛要试这个呢,明明闻起来都呛人。”
“然后,我就去买了两罐可乐,一罐给了厉叔叔,其实是想赔那根香烟,还有一罐自己喝,咕咚咕咚地就灌完了。”
郁白说到这里,由衷地感叹道:“冰可乐真好喝,从小到大都这么好喝。”
他难得主动讲起遥远的自己和跳跃的琐事,语气那么明亮雀跃,仿佛闪耀着灿烂的金色。
所以谢无昉眼中的冷冽渐渐褪去,灰蓝湖水中荡开淡淡的笑意。
话语絮絮的郁白正专注地凝视着他,见此一幕,也跟着笑了起来,眸中星光点点。
不知是觉得认真听人类赞美冰可乐的神明好笑,还是觉得偷偷抽烟后猛灌可乐的自己好笑。
悄然蔓延的朦胧灿金里,一场丰盛的宴席就这样到了尾声。
除了郁白本人,其他相熟的人都看出来他大概是喝多了,张云江更是笑着催促他和谢无昉:“你们俩都快回房间休息吧,晚上好好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郁白还隐约记得小谢老师是高烧刚褪的设定,闻言认真地点点头:“张叔叔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老人忍俊不禁道:“好好好,小谢老师,你也要照顾一下他啊!”
郁白马上纠正他:“我又不是病人,不用照顾。”
而谢无昉并不反驳,顺从着醉鬼的话,安静地陪他走进漫漫夜色。
庭院美丽幽静,就在两人要回到屋子开门之前,郁白忽然转身,目光直直地看向身边的人。
谢无昉一道停下了脚步,低声问:“怎么了?”
郁白看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谢无昉凝眸打量着他,有些紧张地问:“你不舒服吗?”
“不是。”郁白否认之后,脱口而出道,“我想喝热巧克力!”
“……”谢无昉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热巧克力?”
“对。”郁白有些不甘心地说,“晚上我本来就想喝热巧克力的,是因为袁叔叔才改成要了酒,酒哪有巧克力好喝……”
今天喝不到这杯热巧克力,他觉得自己可能会睡不着觉。
这一定是冰可乐的错。
身边的醉鬼念念不忘热巧克力,谢无昉便说:“你先回房间,我去厨房给你拿。”
可郁白摇摇头:“厨房里肯定已经在收拾打扫了,不想再麻烦他们。”
他微微仰起脸,期待地看着比自己高一些的男人:“我记得屋里有电磁炉,你给我做一杯热巧克力,好不好?”
诧异之余,谢无昉是下意识想要应好的。
男人犹豫了一下,语气抱歉地说:“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做热巧克力。”
初次接触食物的神明,还不太了解人类熟知的种种烹饪常识。
所以会因为一锅炸鸡差点炸掉厨房。
郁白见他没有立刻答应,却有点不高兴地抱怨道:“你连惠灵顿牛排都给我做过!热巧克力比它简单多了。”
谢无昉对这个陌生的名词感到茫然:“……惠灵顿牛排?”
“就是一种用酥皮包裹着烤出来的菲力牛排,步骤特别复杂,你不是做过吗?”
郁白本能地解释完,又自己醒悟过来,喃喃道:“哦,这个你没做过,是在其他时空里的你做的。”
是在某个他指挥谢无昉做菜的循环里,两人在厨房待了一整天,他仔细地教给了非人类许多菜谱里没有的人类常识,又告诉了对方好多种自己想吃的菜谱。
然后,他就尝到了完美复刻菜谱的食物味道,至今仍在想念学习能力超强的邻居的好手艺。
其实这一刻的郁白是不小心说漏嘴了,放在平时,大概会很紧张地掩饰过去,试图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但现在嘛……
紧张是什么?
郁白一脸坦然地说完,见到谢无昉似乎想问些什么的神情,随即微微蹙眉,催促道:“别管那些了,我要喝你做的热巧克力!”
在身边人一贯的包容与依从里,他也不管眼前的谢无昉到底会不会用厨房了,只顾任性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漂亮的浅色眼眸极亮,蕴着一抹有些骄纵的笑意。
今夜的他不戴眼镜,也被酒精融掉了往日更成熟内敛的性情,仿佛变了个人,与清醒时截然不同。
却反倒与天生的昳丽容貌更相衬。
好像本该如此。
不曾经历过那些世事磋磨,只拥有流光溢彩的快乐。
所以连灯火通明的华丽夜晚都黯然失色。
始终注视着他的男人在片刻失神后,也不再问。
他轻轻颔首:“好。”
冬夜寒风捎来温柔的回应。
“我给你做热巧克力。”
半小时后,明净的玻璃窗上漾开一层薄薄的暖雾,朦胧地映出两道修长的身影。
宽敞的套房里有一块区域是小厨房,放有电磁炉和常用的厨具,不太适合做复杂的菜,但做些甜品、简餐之类的完全够用。
台面上摆着一个附近超市的塑料袋,里面盛着刚买来的鲜牛奶、淡奶油、黑巧克力、肉桂粉……
郁白在手机上搜到两份热巧克力的食谱,配料和流程都有一点区别,比如一种放了肉桂粉,一种裱有云朵般的奶油。
他觉得这两种风味应该都很好喝,所以前面跟谢无昉一起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把两份食谱的材料全部买齐了。
成年人才做选择。
醉鬼当然是全都要。
反正是谢无昉做嘛。
刚好这个小厨房里没有明火,是更容易操作的电磁炉,所以都不用郁白怎么教导烹饪常识,谢无昉看了一下使用说明,就彻底掌握了,这会儿已经开始拆牛奶盒。
毕竟,充满了不确定的火焰与时间,才是新手笨蛋们会炸厨房的最大根源。
郁白在熟练地支使非人类的同时,自己也没闲着,自告奋勇地要帮忙切巧克力,拦都拦不住。
散落着整块黑巧克力的崭新案板上,当白皙指尖第三次险之又险地擦过尖锐刀锋时,守在一旁的谢无昉终于不再依着醉鬼,不由分说地接过了他手中的刀具。
“我来切。”他的语气里透出不容拒绝的味道,“你在旁边坐好。”
这是谢无昉少有的强硬态度,郁白因而怔了一下,表情呆呆地松开手,又听话地坐在了谢无昉拿来的椅子上:“噢。”
他让出了位置,但在换了主人的银色刀尖刚要没入浓郁黑巧克力的时刻,忽然道:“等一下!”
谢无昉循声停下了动作,抬眸看他,有些疑惑。
他看见意识尚算清醒的醉鬼在厨房里张望了一圈,然后眼睛一亮,快步取来了一样什么,献宝似地递过来:“给你,做饭要记得穿围裙,不然会弄脏衣服。”
郁白一想起那天隔着窗子望到的场景,就忍不住想笑。
滚滚浓烟中,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站在煤气灶旁,有些茫然地看着铁锅里高高窜起的橘红火焰。
他没有穿围裙,白衬衫快变成熊猫衬衫,可能因为老板娘和菜谱都没教他做饭前要系围裙。
没关系,现在他教给祂了。
不是在每隔22小时57分14秒就会遗忘重来的循环里。
是在其他人终于不会再转眼就忘记的世界里。
尤其是记忆力绝佳的谢无昉。
言笑晏晏的醉鬼被回忆浸没,不禁小声揶揄道:“那天你试着做炸鸡的时候,就没有穿围裙,所以衬衫被弄得黑乎乎的……哎哎哎,不要把外套脱掉嘛!”
谢无昉接过围裙,顺手要脱掉那件之前郁白让他穿的黑色西装,却被拦住了。
“你把围裙直接套在外面就好了。”郁白主动凑到他身后,“我帮你系上。”
剪裁合衬严肃禁欲的正装外面,套着一件生活气息浓郁的围裙……对了,要再卷起一点袖口,露出清瘦有力的腕骨。
任性妄为的醉鬼打扮着眼前的人形玩偶,目光亮晶晶地赞美道:“这样更好看。”
别问为什么。
问就是性癖觉醒。
郁白低着头站在男人背后,手指灵动地将带子系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再小心翼翼地帮他挽起袖口,浑然不知自己又得意忘形地说漏了嘴。
在现实世界里,他不应该知道那天把厨房变成硝烟战场的非人类,是在尝试做炸鸡。
但就像初次听闻的惠灵顿牛排一样,谢无昉若有所察,却没有再多问。
他任由郁白折腾,只是忽然问:“惠灵顿牛排好吃吗?”
“好吃。”郁白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觉得你做的比菜谱里描述的还要好吃。”
“但是——”他拉长了声音,扑哧笑起来,“我还是更喜欢糖醋里脊。”
谢无昉就问:“我给你做过糖醋里脊吗?”
“嗯!”
醉鬼用力点点头,仿佛已经嗅到了那股酸酸甜甜的香味,声音雀跃。
“那天我特地出去打包了一份糖醋里脊回来,是厉叔叔以前经常带我去的那家店,我最喜欢他们家做的口味,酸甜脆软都刚刚好。”
“然后,你只尝了两块,又花了一个小时试验,就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味道。”
哪怕后来又经历了很多循环的时间,郁白仍对那天记忆犹新,惊叹道:“真的一模一样,好厉害。”
那天的厨房里飘散着酸甜的糖醋香气,此刻的身边则萦绕着甜苦的巧克力味道,还有隐约的牛奶香。
穿上围裙的谢无昉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将巧克力切成碎块,刀尖在案板上碰撞出清脆均匀的声响。
那些有确定规则、清晰逻辑的事情,他总是学得很快,也做得很好。
郁白总算在椅子上老实坐好,向前微微倾身,手肘撑在沁凉的大理石台面上,目光艳羡地望着他:“如果我是你就好了,无论吃到什么喜欢的东西,马上可以自己复刻,想想都很幸福。”
垂眸切着巧克力的男人轻声说:“我可以帮你复刻。”
“真的吗?”
单手托腮的醉鬼仰起脸,惊喜地应了声,又皱起眉头:“但你也只能帮我一两次,总不能一直麻烦你。”
“不麻烦。”谢无昉说,“你每一次吃到喜欢的东西,都可以告诉我。”
“你现在当然这么说啦。”郁白连连摇头,“等我找你的次数多了,你就会觉得烦了。”
男人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凝眸看他:“我不会。”
“你会的!”醉鬼很固执地反驳道,“就算你不会烦,我也不能总是这样跑来浪费你的时间。”
“为什么不能?”
祂问得那样认真。
郁白却恍然地笑起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反正就是不能……你不明白的。”
人类的世界里没有至真至纯的永恒,却有无论喜怒哀乐,都得按部就班往前行进的生活。
每个人都在努力过着自己的日子,跌跌撞撞地适应着初次经历的人生,没有太多时间花在别人身上,除了理应被照顾的孩子。
客观上尚未成年的孩子,或是父母眼中永远值得悉心照顾的孩子。
这是每个褪去天真长大成人的普通人类,都应该知道的常识。
哪怕是在喝醉了之后,也不会忘记。
他很羡慕能完美复刻食物的谢无昉。
更羡慕无忧无虑,天真坦率的神明。
的确不明白原因的谢无昉仍想再问,却被打断了。
郁白看他切巧克力的动作停了下来,立刻有些懊恼地说:“我不跟你说话了,你先切巧克力。”
切东西的时候绝对不可以分心聊天。
这是小时候的他非要缠着在切菜的爸爸说话,结果被不慎切到手指后流的血吓得哇哇大哭之后,得到的深刻教训。
他也从来没有忘记。
醉鬼非常自觉地收了声,甚至为此特意挪动了自己的朝向,用后背对着案板旁的男人,态度十分坚决。
见状,谢无昉便不再问了,轻应了一声:“好。”
背对着他的人笼在昏黄光线里,柔软发丝被照得清浅温暖,而他手边深色的黑巧克力很快成了整齐的碎片。
与此同时,他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空气里开始流淌间歇性的模糊等待音。
不远处,青年纤细的指尖攥着边框冰凉的手机,亮起的屏幕紧贴着白皙泛红的耳畔,毛茸茸的棕色脑袋一晃一晃的。
郁白在打电话。
……他真的很想跟人说话嘛。
暂时不能跟身边的谢无昉聊天,就只好给别人打电话了。
等待音嘟嘟响了几声,郁白拨出的这个通话很快被接起。
听筒里响起一个有些惊讶的声音:“喂,小白吗?”
郁白立马应声:“晚上好,厉叔叔。”
呛人的香烟、好喝的冰可乐,还有横亘整个少年时代的糖醋里脊,让厉南骁成了被醉鬼选中的聊天对象。
正在局里加班的中年男人听见了电话里这抹有些异样的熟悉声音,却眉目一凛,凝声问:“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出什么事了?”
醉鬼没听出他的担忧,反而有点不满地说:“没出什么事啊,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
厉南骁想,这样听起来更有事了。
从成年之后,郁白偶尔主动联系他,总是以一句“厉叔叔,你现在忙吗”作为开场白,而不是这么轻盈随意的一句晚上好。
“当然能,你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办公桌前的厉南骁放下了手中的案卷,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上,思绪飞转中,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问得很直接:“你是不是喝酒了?”
窝在椅子里的郁白听见这个问题,蓦地瞪大了眼睛。
……干刑侦的警察真的好恐怖!
“你怎么知道的?我只喝了一点点。”
他老实地承认了,同时特意强调道:“我没有喝醉哦。”
电话那端的厉南骁因此松了口气,没有戳穿醉鬼的坚持,而是温声问:“好,你现在在哪?一个人待着吗?”
“我在朋友家,不是一个人。”
郁白从这个问题里隐隐嗅到了一种异常的关怀气息,立刻说:“我真的没醉!我是有事要问你,厉叔叔。”
他确实想起了一件事,之前一直没空处理,刚好趁这个机会问厉南骁。
“什么事?你问吧。”厉南骁主动说,“我现在不忙,已经下班了。”
郁白就放心地继续说了下去:“我想问你……如果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遭到父亲的长期家暴,要怎么做才能摆脱他?厉叔叔,你熟悉这方面的法律吗?”
这个问题让刑侦队长略感惊讶。
不过这个假设显然完全不符合郁白自己的情况,所以他没有多问原因,耐心地回答着电话那端的醉鬼:“你是想问理论还是实践?”
酒后反应有些迟钝的郁白,茫然地问:“什么理论和实践?”
厉南骁平静地说:“法条是死的,人是活的,很多案子在处理的时候都要结合实际情况,尤其是涉及到未成年人的抚养问题,你举的例子里,这个小孩几岁了?”
“八岁!她妈妈应该是早几年就离开家了……”
空气温暖的屋子里,窝在椅子上的人絮絮地对着手机说话。
切过巧克力的案板已经被洗净放好,电磁炉上架着奶锅,煮沸的鲜牛奶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原本固态的巧克力慢慢融化,深重的黑褐逐渐浸染了纯净的白。
衬衫西装外系着围裙的男人握着勺子,安静地搅拌着香味馥郁的热巧克力浓浆。
周围是白茫茫的热气,他眼底的湖水却不受控制地结了冰。
感官敏锐的谢无昉听得见手机里的对话。
郁白在给别人打电话。
讨论着别人的事。
这间小小的厨房里,简直冰火两重天。
正在认真听讲的醉鬼,对此一无所知。
而半截泡在热巧克力液里,半截被冷冽寒气侵袭的勺子,实在有点不堪重负,受不了这个刺激。
好想碎掉哦。
直到握着手机说话的人蓦地提高了声音。
“……你问别人干嘛。”郁白不太高兴地说,“我又没有喝醉,不需要人照顾。”
法律咨询告一段落,厉南骁重新问起自己此刻最关心的事,还得尽量哄着醉鬼:“我没有说你喝醉了,只是好奇你在哪个朋友家里。”
郁白哦了一声,才慢吞吞地说:“是在一个你不认识的朋友家里。”
“那他现在在你旁边吗?你刚才说不是一个人待着。”
“不在。”郁白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但是有另一个朋友在我旁边。”
他不提人名,说得云里雾里的,电话那端的厉南骁想了想,却问:“是昨天下午派出所里那个朋友吗?”
郁白震惊之余,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的?!”
干刑侦的警察真的好恐怖×2!!
清澈的声音里满是惊讶,听起来格外生动和鲜活。
厉南骁就笑了:“猜的。”
他没说自己是怎么猜到的,而是语气平常地说:“你把电话给他。”
“要干嘛?”郁白当即警觉起来,“身份证的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别再追究了吧厉叔叔……”
这句话听起来有一点像极少见的撒娇,让父亲一般的厉南骁露出了无奈中带着怅然的笑容。
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柔和一些:“别担心,我不追究身份证,就是想跟他说几句,他没喝酒吧?”
“没有。”郁白傻乎乎地应着,没反应过来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忽然道,“但……但是他怕生!”
他又想起一点事。
今晚的谢无昉可是很排斥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的。
“他应该不想跟你说话。”郁白说,“不是我不想让他接电话,真的——”
他说着,目光下意识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话语便突兀地顿住了。
弥漫着浓浓巧克力香气的厨房操作台前,黑发蓝眸的男人将炉温调到最低,放下了勺子,正垂眸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人。
他朝一脸呆怔的郁白伸出手,淡色灯光拂过停留在半空中的指节与掌心,声音平静幽深。
“把电话给我。”
……诶?
大脑宕机的郁白几乎本能般地把手机递了过去,就在即将交到谢无昉手中的时候,模模糊糊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等等,你今天不是很讨厌其他——”
悬停在半空中的指尖刚要往回缩,但很快失败,体温捂热的金属盒子被另一只手强势地接了过去。
谢无昉拿过手机,不忘叮嘱他:“你去旁边坐着。”
郁白低头看了眼自己空空的掌心,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有足够的理智去思考,同时,他循着浓郁的热巧香气,看向一旁正咕噜咕噜冒着小泡泡的奶锅,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
醉鬼又热情地想要帮忙:“那你打电话,我来盯着锅。”
奶锅温度正高,巧克力浓浆和勺子都滚烫,而刀具就收拢在一旁。
所以谢无昉皱了皱眉。
“不用。”男人言简意赅道,“去坐好。”
“……”一脸茫然的郁白声音很小地应了一下,“噢。”
他只好收回脚步,老老实实地回到刚才的椅子上坐下。
大概是因为很少见到这样的谢无昉,新奇之余,他格外听话。
只是他才坐下没两秒,又忽然站起来,让原本正要接听电话的谢无昉收住了话音,再次向意图不明的醉鬼望过来。
郁白对上他略带疑惑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去洗脸。”
他喝了可乐加酒,又想上厕所了。
一想到谢无昉要和厉叔叔当着他的面打电话,就总觉得怪怪的,怎么想都别扭。
……有种次元壁破了的感觉?
但郁白又不太敢从今夜的谢无昉那里,把手机抢回来。
思来想去,只好逃避。
只要不是当着他的面打电话,次元壁就不会破了!
醉鬼被自己的逻辑说服,脚步匆匆地逃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至少比厨房安全。
所以谢无昉没有再阻拦,只是说:“有事就叫我。”
清澈的声音伴着关门声响起:“……能有什么事啊!”
带着一点点生动的不满和抱怨,远远地飘过来。
电话那端的厉南骁始终耐心地等着,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直到此刻才开口:“我本来想麻烦你照顾一下小白,不过,你已经在照顾他了。”
郁白离开后,刚才听筒里那个尚算温柔的磁性声音,霎那间冷了下来。
“不麻烦。”有着一张奇怪身份证的男人声音很冷,“不用你说。”
即使没有面对面,也看不到对方的神情,那股极具压迫感的气息依然清晰鲜明地越过电波涌来。
他的话音落下后,听筒里淌过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厉南骁却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吧?”
名叫谢无昉的年轻人说:“你姓厉。”
“对,我叫厉南骁,南方的南,骁勇的骁,群星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支队长。”